第三十七章 換季替換新吃食

　王大河很憂鬱，真的，他覺得要他捧著書本比殺了他還憂鬱。

　「明珠哥，我真不喜歡讀書，你就要我下地幹活兒去罷，家裡的活兒要我干了大哥同三弟才能好生溫書，咱家也才能有盼頭不是。」

　王大河試圖說服明珠，可往日裡挺好說話的一人今兒個卻是無論如何也要咬著這塊兒不鬆口，非得要他也跟著做學問才罷。

　「你大哥三弟的書得念，你自個兒也不能落下！」

　明珠態度強硬地將書塞進王大河手裡，非是他固執，其實他也不是覺著只有讀書才是正途，單單是想著王大河這人只將眼界局限在家中著實要不得。這小子認死理，總願意將好事兒留給親兄弟自個兒挑了最累最苦的活計做，他認定了讀書是好事兒自個兒便半點兒不肯沾非得要大哥三弟去做才甘心，明珠瞧著這孩子心疼，當下也顧不得考慮他本人意願非得逼著王大河也去吞幾口墨汁兒才甘心。

　「明珠哥不是逼你，家裡的日子越過越好了，便是請人去地裡勞作也是得行的，少你一個幫襯不妨事兒，你怎就這般倔呢，我也不是非要你去考功名，不過是要你讀書認字開闊眼界。不要老想著為家裡人忙活，你抽空也得想想自個兒，往後你總要娶妻生子的，難道就能為這家貼補一輩子？」

　明珠拉著王大河的手耐心勸說教，書中思想有千百種，他不指著王大河真讀出什麼學問來，不過是要他多看看多想想不要再這般老實好欺罷了，往後的路總歸還是要他自個兒去走，他和王名川便是肯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呢也不能面面俱到的。

　「那我還是同大哥那樣，得下地！」

　「行，咱家的男兒都得下地，小湖大了也得下——你別同我強，男人賺錢養家是常理，總不能要小湖學著好吃懶做只會讀書，真要這樣了你還認他這個弟弟麼。」

　王大河想想也是這麼個理兒，遂不同再明珠爭，他自來就是個聽話好伺候的，一旦接受了明珠的吩咐便會老老實實去做，是以現下也不再抗拒書本，而是捧著明珠給的東西跑去找王小湖一同學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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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忙起來還不覺得，等到晚上只留明珠一個人裹進被窩之時才覺冷清，到這個世界也半年多了，從來這兒的第一天起他便同王名川成了親，現在想想也覺著不可思議，他竟然真就在這個人身邊留了下來，還想著一直這麼留下去。

　明珠看著蚊帳發呆，直到眼睛酸痛難忍才合上雙眼試圖入睡，可到底不習慣枕邊沒人如何也睡不著的，最後索性披了衣裳去幾個小的房裡頭瞧看是否都蓋好了被子。兩個小丫頭倒是規矩，大河也無需他擔心，單單王小湖這小子愛蹬被子，夏天還好，如今入了秋可不能再胡鬧。

　「倒是做個睡袋裹著你才好。」

　明珠給小孩兒蓋上被子後又衝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才解氣，每次跑來都能瞧著被子以各種姿態出現在床底下，要他說每天晚上都能這麼堅持不懈地踢被子也算是好本事了。

　小孩兒被打了一下哼唧了一陣兒，到底還是沒醒過來，吧唧幾下嘴仍舊沒心沒肺地睡得黑甜。

　明珠緊了緊身上披著的衣裳無奈地搖頭回去了，得虧他喜歡的是男人沒法兒有子嗣，這養孩子還真不是一般的糟心，王家的幾個小的就夠他煩心了哪裡還能分出精力去管別的。

　話說回來王大河王小湖兩個若要正經做學問的話家裡頭還得另辟一間書房出來，現成的房間倒是有只差佈置罷了，書也得添置些，筆墨紙硯各樣都得再買些回來，家裡頭大錢雖說不剩了可小錢還是不差的。小溪小潭兩個若是感興趣也能要她們跟著一塊兒學學，姑娘家懂得多些往後出嫁了也不會擔心被糊弄。

　亂七八糟想了一大堆，直到明珠躺床上了還在想著得要小溪開始學女紅了，他是教不了的，倒是可以讓蔣大娘多帶帶他，姑娘家總要會這項本事往後去到婆家才不會要人挑毛病。

　為著家裡的小孩兒打算這打算那明珠倒是將王名川那邊的念想淡了不少，如此卻也稀里糊塗地睡了過去。

　一睜眼，已是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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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裡的活計明珠打算大辦了，如今已到了收割的時候，他們家因著早前地少沒種多少糧食，如今收成起來倒也不麻煩，只單他一人還是做不下來的，是以倒是按照慣例請了幾家相熟的來田里頭幫忙，白日勞作晚間自然免不得請他們吃些飯菜，明珠向蔣大娘問了問，比照別家的報酬多給了些才將一干人送走。次日照常上工，工錢每日一結還好飯好菜伺候著，要那些個莊稼漢子很是高興了一把。

　「明珠啊，你這人就是厚道，不比那些個有錢了便忘本的人，往後再有幫忙還叫我們，放心罷，都給你幹好嘍！」

　「可不還得麻煩你們麼，這地裡的活計我同名川兩個都不大通透，往後還得仰仗著各位大哥多教幾招呢。」

　明珠找的是上灣的人，都是平日裡相處覺著還不錯的，老實本分不生事兒，手底下也仔細，便是掉了株稻穗兒也會撿起來放好，不拘多少總是個心意態度，要人看著也舒心。

　「按我說你家過得好了合該去請長工才是，你家川子要讀書，大河那幾個也還小，如今日子好起來了怎就不想著找長工來地裡幫襯，騰出手來也好去掙大錢不是。」

　聽了這句話明珠卻是動了心思，只到底王名川不在他不好直接表態，遂模糊地應答了幾聲將話題引開去沒再深說。

　王名川考完試回來之後水稻玉米都已經從地裡搬回來了，水稻也要明珠拿到了打穀場弄成谷子挑回來鋪上竹蓆曬呢，玉米同樣也攤開了曬在院壩裡頭，如今還能瞅著些大太陽天兒，再往後便該下秋雨添棉衣再曬不了東西了。

　「我道路過灣田的時候怎就空了呢，原來都要你弄乾淨的。」

　王名川放下書簍之後便上前接過明珠手裡的笤帚掃谷子，天黑收竹蓆，再不裝進堂屋等到下了霜又該白忙了。

　「快些進屋坐會兒罷，這幾日我不在地裡要你忙活夠嗆，怎不等我回來再弄，這般緊趕慢趕的累著了可如何是好。」

　「你道我如大河那般實誠呢，請的馬大叔他們幾個幫忙弄的，真要我一個人也趕不在你回來之前弄完，小溪他們幾個也有幫忙呢，摘辣椒剪辣椒把，可不都是我一人兒的功勞。」

　王名川不提鄉試明珠自然也不會提，考過便了，日子總還要照常過的。兩人聚在一處也總說地裡的收成來年的打算，間或聊幾句弟妹，這扯著扯著卻是扯到了請長工身上去。

　「早前買回來的那三塊兒地也空出來了，如今地裡的活計越發重了總不好一直都要你去做的，家裡頭不缺錢，我想著請兩個長工幫襯，一來人家手更熟些定然比我們弄得好，二來咱空閒了也好多籌謀籌謀生意上的事兒，錢來得多了才能將荒坡買下來，自然，你讀書也需得多花時候的，再不能似這兩次那般臨時抱佛腳了。」

　明珠一樣一樣都擺開來同王名川說得極清楚，後者認真聽了又提了幾句自個兒的意見，夫夫兩個有商有量不知不覺間倒是將那院壩裡頭的玉米谷子全收進了竹筐，伴著落日餘暉將這大半年的收成一樣一樣全挑回了堂屋，要那從起初空蕩蕩的大房子一天天充實起來，瞧得人心裡再踏實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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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兒轉涼了這涼糕涼蝦便不能再賣，酸糖雖說原料沒了可早前囤積了不少還能再賣上一陣兒，如今這天兒涼了也不愁東西放不長，是以當初明珠便要人多做了許多放罈子裡頭密封好屯起來。只總不能要雲來坊那邊斷了新鮮吃食，明珠略作思索，無意間瞧著自家院子旁邊那片橘子林倒是有了主意。

　「又收糯米？」

　「是呢，糯米鹹菜白糖芝麻花生全都收，便是往年剩下的臘肉也收上來些，咱做葉兒耙！」

　葉兒耙這東西在蜀地的名頭那是響噹噹的，跟□粑一樣都是極為普遍的糯米製品，明珠小時候可沒少吃，長大了去外地讀書卻是再未曾吃過一口，不是懶得做，而是沒有最重要的一味原料——橘子葉。

　「穿山□家家戶戶院子旁邊都種著橘子樹呢，田坎上也全是，咱就花錢收，形狀完好沒有蟲眼兒的橘子葉，不拘大小全按斤收，這東西要是能賣出來倒夠我們賣上許久了。今兒個都不許偷懶，全給我去摘橘子葉，晚上給你們吃好吃的！」

　幾個小的聽見有好吃的都發瘋一樣往果林裡頭跑，橘子樹矮且枝椏多，就是小潭那樣的年紀也能不費力地爬上去摘葉子，明珠只要他們記住別禍禍了那僅有的幾株橙子樹便丟開不管專心準備原料去。王名川自然是去廚房幫手的，因著家裡糯米做得最多他早就熟悉了，不消明珠吩咐便要去將糯米淘好摻水進鍋裡燒，好歹被明珠制止了要他將糯米拿到磨盤那邊碾成粉末拿過來，他自個兒則是拿來鹹菜瘦肉糖罐子干花生一攤子全擺開了甩開膀子幹活兒。

　花生帶殼兒下鍋炒了，王名川離開之前燒好了火是以明珠只管翻炒就是，因著就是一家人吃明珠也沒炒太多，等到花生出鍋便拿筲箕裝了擺到王名川身邊要他等涼了剝碗裡頭裝著，自個兒則轉身剁鹹菜跺肉末去。等到鹹菜肉末全都剁碎了攪拌在一起王名川那邊花生也剝好了，明珠拿過來照樣搗碎了和著白糖放碗裡頭備用，折騰完這些正好小的幾個摘了兩框葉子回來一個個眼睛珵亮珵亮地瞧明珠。

　「干瞧著可沒東西吃呢，打水把葉子一片片洗乾淨放筲箕裡頭拿過來，全都去，洗快點兒才能早些吃上！」

　「哦！」

　「哦！」

　「哦！」

　「哦！」

　一家子各自分工，糯米粉磨好了明珠便拿了大盆兒裝上和水揉面，糯米粘性大揉起來也費勁，是以總要一邊揉一邊灑些麵粉進去，按照他們家的習慣明珠還打了幾個蛋把蛋清調了進去一塊兒揉了，等到一切準備就緒便開始包葉兒耙。

　「全都過來一道包罷，也不是多難的事兒，早些弄完咱早些吃飯。」

　明珠率先拿起一片洗好的橘子葉做示範，先從盆子裡揪出一小團兒面挫圓了壓扁往裡頭放上白糖和花生的混合物，隨後跟搓湯圓兒似的將餡兒挫進裡頭放橘子葉上再擺進蒸籠。

　「兩盆子餡兒，甜的鹹的分開包，你們記著餡兒放多些糯米糰子捏小些就行，誰要搞怪捏大塊兒了必須自個兒吃，記住這些就給我開工！」

　一家人歡歡喜喜地圍在桌子邊包葉兒耙，到底是糯米的明珠沒敢弄太多，只讓包了滿滿一蒸籠便下鍋摻水開蒸，直到上桌之後那橘子葉的顏色和味道已經被蒸進了糯米糰子裡，瞧著一個個白中帶青甚是好看。

　糖餡兒的早已化成糖水了，花生表皮吸夠了糖汁兒可內裡卻還是香脆的，一口咬下去先是嘗著了橘子葉滲進去的清香和糯米的軟糯，緊接著便是燙口的糖汁兒混著煎花生流進嘴裡，甜、香、軟、糯，這一口卻是混合了四種分明又和諧的味道，要人吃得甜蜜熨帖暖心暖身。

　鹹菜肉末餡兒的也絲毫不輸糖餡兒，鹹菜的香氣本就濃郁，更兼肉末添了幾分油氣混雜在一起讓人還未咬開呢便聞著了油水的香氣。入口照樣是橘子葉的清香，待到鹹菜混著肉末再裹著半圈兒橘子葉味兒的糯米團兒一同進嘴裡咀嚼之時，當真是讓人體會到了鹹香鮮美的真正含義，肉和鹹菜剁碎了渾然一體，便是沒放多少肉都能要這一口吃出過年才有的充足油水兒來，偏生鹹菜解膩你吃著還總嫌不夠，生生勾得人吃完一口再一口，直至抱著肚子再吃不下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