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謝柳上門牽舊事
王清泉早前拜在了王舉人門下,更兼兩人的宗親關係這平日裡的來往總是尋常人密切些的,即便是在王清泉中舉之後也仍舊如此。雖說王舉人的許多做派王清泉瞧不上眼,可到底也不能因此否認了王舉人早年對他的恩惠,是以如今王清泉熬出頭了也還是對王舉人行學生禮的。
「呵呵呵,你如今也越發出息了,哎,我不服老都不行,想當初你剛到我這兒來時還梳著總角,如今在這錦州城之中也算是個能獨當一面的人物了。」
王舉人同王清泉兩個吃著茶說些閒話,自從後繼有人之後這王舉人倒是比得之前寬心了許多,那些個蠅頭小利也不甚看重了,一心只想著將兒子的病再緩緩要兒媳婦的胎再安穩些,心思卻是不如早幾年時那般重了。
所謂有孫萬事足。
如今也沒有誰敢觸霉頭跟王舉人說這胎可不一定是個男胎,薛嬌嬌不敢,下人也不敢,王清泉自然也不好說。
「先生識泉於微時,教我學問濟我銀錢,無先生便無清泉今日,不管將來如何,清泉這一生定會窮極所能報答先生。」
「你自來就是個重禮教的,這些話不用說我也知曉。哎,也怪我當初沒能將你這性子改過來,往後真要混跡官場了卻是不能再如此直來直去,過剛易折,清泉啊,這點你還得同明宇學學。」
「薛兄這幾日可還好?」
王舉人歎氣,這薛明宇和王清泉算得上他弟子之中的佼佼者了,那薛明宇是個會來事兒的平日裡在同輩之中也極是出彩,只不知因著什麼在一年多前變得不樂意在宅子裡花心思做學問,成日跑出去同那些個狐朋狗友廝混不說還將正經學業耽擱了,如今這鄉試未過他又向來自恃甚高,可不越發的沒臉見人了麼。
「放榜那日回來後不久便一直鎖在房裡不肯出來呢,哎,你同他走得近,還是去勸勸罷。」
王清泉應下,又同王舉人說了會子閒話才退出去找薛明宇。他同薛明宇兩個皆在王舉人家中有固定安置的屋子,平日裡兩人又走得近,是以這房間自然也挨著的,只王清泉並不長住罷了。
「小的給舉人老爺請安!」
王清泉剛走到門外便瞧見了薛明宇的書僮,那小孩兒腆著臉沖王清泉說吉祥話,王清泉也不是全不通世故,給了他一把銅子兒才開口問到:
「你怎未在屋裡伺候呢,你家主子如何了?」
那書僮聞言立馬苦了一張臉,聲音之中竟帶了幾絲哭腔:
「從那日起就不曾出來過,誰也不讓進屋伺候,連老爺都著人來勸過呢,半點作用也無,就是謝舉人來都被擋在了門外,您……哎,您快些去瞧瞧罷,這般餓著可如何是好。」
王清泉一時沒反應過來謝舉人是誰,只當是薛明宇早前認識的那些不靠譜的朋友,遂丟開不管只要那書僮去廚房端些吃食來,自個兒卻是跑去敲門了。
屋裡頭靜得很敲了半天也無人應答,王清泉怕出事兒直接一腳踹開了房門,入目是一片狼藉,他皺了皺眉急忙邁開步子進屋去找人,最終卻是在床上瞧見了被子底下鼓起一大包。
「薛兄,三年以後再考就是,人活這輩子哪個沒經歷幾番波折的,你還年輕,多試一次又有何妨。」
王清泉近前勸了一通不見回應,不由抬步上前要掀被子,哪曾想手剛觸及到這鼓起的一大團卻是明顯感覺到底下傳來的顫抖,王清泉也顧不得許多直接雙手使勁要將人從被子底下弄出來,可裡頭抓得死緊王清泉一時不得法,最終猛地加大力氣一拽卻是將薛明宇連人帶被子一同扯下了床。
「別看!!」
如今的薛明宇是蓬頭垢面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一貫講究儀表的他如今卻是邋遢得連個乞丐也不如,王清泉瞧著臉上更黑了,想也未想衝著薛明宇踹了一腳道:
「男子漢大丈夫怎能如你這般窩囊,不過就是落榜,難道再試幾次能要了你性命不成。早前你為著那些個吃喝玩樂荒廢學業如今又怨得了誰,還不趕緊起來讀書去,三年之後下場再考就是,你瞧瞧你如今是個什麼模樣!」
薛明宇被踹得仰面翻到,也不知他聽進了王清泉的教訓不曾,只見他死死地摀住臉面不要人看,嘴裡仍舊大聲喊道「別看」。
「薛明宇!你若是個男人就應當站起來好生反省,如今這幅模樣是要做給誰看!」
王清泉下手要將薛明宇扯起來,那薛明宇餓了好些時候手下勁道自然比不過王清泉,這般一拉扯那張花臉卻是徹底露了出來,王清泉掃眼一看一不小心駭了一大跳。
「你臉上怎會有這麼長條疤?!」
薛明宇跟受了刺激一般甩開王清泉蹭地一下抓起被子重新躥回了床上,這時那書僮也端著食盒進來了,卻不想身後竟還跟著一個人。
「謝兄?」
「王兄。」
謝柳同王清泉見了禮,兩人都是這一屆的舉人,王清泉居長這謝柳待他自然要客氣些的,是以也不遮掩直接說明來意道:
「早該上門拜訪王兄,只一直未尋著機會,如今卻是在這兒遇上了。」
「謝兄早前與先生並無往來,今兒個怎的會來此處?」
「要您瞧笑話了,我如今來這兒可不是為著宅子的主人,而是為著薛兄呢。」
王清泉聽得雲裡霧裡,這才回憶起方纔那書僮倒是提過謝舉人被堵在了門外的事,想必便是指的這謝柳了,可據王清泉所知薛謝兩人平日裡並無來往,真要說有甚聯繫——想想當初在書院兩人倒是同一屆。
「頭幾次來這門兒進不去也不好意思直接踢,王兄卻是為謝某解決了不小的難題。」
說罷謝柳也不同王清泉客套,直接往床那邊走去,薛明宇身子抖得厲害即便是隔著被子也能瞧見,謝柳卻是視若無睹直接將手從被子底下強伸進去道:
「薛兄,王兄說得對,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兒挫折都受不了還如何做大事?來來來,我專門要人做了你愛吃的菜色送來,再不吃可就要涼了。」
王清泉在一旁看著總覺哪裡不對,可一時又說不上來,只得立在一旁冷眼看著,不拘誰來勸如何勸,眼下要薛明宇振作起來最是要緊。
「走開!你走開!」
正在王清泉思量之際薛明宇突然從被子底下躥了出來往王清泉的方向跑,可還未走出幾步呢便被謝柳伸手撈了回去抱在懷裡,王清泉這下才終於瞧出不對勁,當下也顧不得體面直接跑去阻攔道:
「謝柳你這般作為到底是何意,你家中已有男妻如今跑來糾纏薛明宇又是作甚,他是正經讀書人你莫要耽誤了他!」
「王兄說笑了,我同薛兄兩情相悅早已定過終身,怎能說是我糾纏呢。」
王清泉這才注意到薛明宇□□在外的胳膊和脖頸上有些星星點點的紅痕,他雖說潔身自好未有過經驗,可同那些個舉子接觸多了總會聽到些污言穢語,如此自然也想通了這是什麼東西,登時臉黑得不能再黑。
這邊王清泉心裡翻騰不休,那邊薛明宇卻是一直掙扎著要跑走,直至謝柳狀似無意地撫過了他臉上的那條長疤,只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便要薛明宇老實下來,掙扎倒是不敢了,只得僵直了身子窩在謝柳懷中許久不敢動彈。
「你瞧,明宇不是已經要我安撫下了麼,事有從急,倒是要王兄瞧笑話了,改日謝某定上門賠罪,現下卻是不好多招待。」
王清泉見薛明宇那模樣也知曉事情有些不對,可瞧如今的情勢他也不好直接插手,畢竟薛明宇都未有反對他再弄些事端出來反倒不美,思來想去王清泉都決定眼不見為淨,這兩人若真有牽扯卻也是算得上偷腥了,家有妻室卻是在外頭與同窗胡來,這說到哪兒都不是體面的行徑,王清泉只得及時避開免得要兩邊都尷尬。
瞧著人走後謝柳卻是同那書僮使了個眼色要他關門出去,待到屋內只剩兩人之時他才收起了面上的假笑。
「怎了,有了新歡卻是不要舊愛了?」
「住口,你胡說什麼!」
旁人不在了薛明宇卻是有幾分破罐兒破摔的架勢,他掙扎著要從謝柳身上下來,卻是因著沒吃飯身上虛得厲害哪裡爭得過謝柳,最終也只能給謝柳身上添些曖昧不明的傷罷了。
「當初你設計我跟楊文華自個兒脫身不就是為了考功名奔前程麼,如今為著你的情郎,卻是連功名也捨得這般耽誤敷衍了?」
當初在學校裡頭他同薛明宇兩個的關係也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只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畢竟這樣的事情別家也不少見,連新鮮事兒都算不上,可壞就壞在謝柳動了真心而薛明宇卻是只想多個靠山,如此當謝柳說要娶他做男妻之時薛明宇才想出了這麼個損招兒。
「你不是已在我臉上劃了一刀子解恨了麼,如今再要來糾纏到底是為哪般!」
謝柳陰狠地瞧著薛明宇,後者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子。
「原本你想奔前程搏功名我成全你就是,畢竟我當年對你……可你不該對那王清泉動心思,與其要你毀了前程隨了別人不如仍舊將你捆在身邊,明宇說,我這般動作可值當?」
薛明宇聽得心裡有些發虛,他在王舉人家同王清泉兩個朝夕相處,起初不過是覺著王清泉呆愣癡傻好拐騙,同他交好往後也算是有個助力,可沒想著到後來最先栽進去的會是自己。王清泉正直循禮,明明是個同他性格差了十萬八千里的人卻是對他產生了致命的吸引力,薛明宇知曉再這般相處下去遲早會壞事兒,是以只要王清泉來府上他便會避出去,久而久之卻是與那群狐朋狗友勾搭上最終荒廢學業導致考場失利。
「你到底要如何。」
「我要如何?不過就是要你這個人罷了。」
薛明宇咬牙,心裡倒騰了千百遍也未想出應對的法子來,更兼餓得眼前發暈無法集中精神,索性就豁出去了要謝柳將東西拿過來給他吃。他早先同謝柳也好過一陣,自然知曉這人脾氣,就得順著毛摸來硬的只有自己吃虧認倒霉的份兒。
「吃慢些,我聽人說久未進食吃多了可會出毛病呢。」
謝柳笑得極嚇人,薛明宇不由打了個寒戰,嘴裡的東西一時也不知道是嚥下去還是吐出來。
「這就怕了?明宇可不是個膽小的人呢,否則——怎會唆使親妹背夫偷人珠胎暗結呢?還是,這是你家從娘胎就帶出來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