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檸檬入股糖品齋
「明玉,不是九叔公不幫你,你也知曉這東西該是明珠的如何能要我拿著去做人情。話說回來,你爹自來便是個有本事的斷不會短了你吃穿,何苦同那些人一樣來爭這些個虛的東西!」
昨日薛定軍上門來薛定遠便已知曉那東西摀不住了,可到底是養子生前托給他的最後一樣東西著實不願就這般鬆手,是以即便是堂兄親自上門來討要還是咬牙沒給。
薛定遠是個老好人,族親兄弟的平日裡從未紅過臉,如今卻是為著那勞什子玉環將一竿人都得罪了個乾淨。
「九叔公,明玉為人如何您還不知道麼,堂弟的東西我哪裡會去搶呢,只如今幾個叔公為著這事兒同您鬧了不愉快明玉心裡頭過意不去,這不,特意上門兒來同您賠不是呢。」
薛定遠瞧著自己這個侄孫兒如此懂事也放下心來,明玉同他那些個堂兄弟不同,不僅模樣生得乖巧討喜腦瓜子也還靈光,從小就是個讀書的好料子,如今更是以十五歲的年紀得了秀才功名,往後沒準兒還能有大前途呢。
「哎,你從小就是個懂事的,九叔公也不怕跟你說實話,那東西確實是你堂叔托我收著的,雖說貴重可到底是別家的東西咱沒那厚臉皮去貪昧,明玉啊,你是個有本事的,往後就是憑著自個兒也能掙個好前途,莫要被族裡頭那些個風氣帶壞嘍,個人前程需得靠自個兒去拼闖,這旁門左道走不得!」
薛明玉立在薛定遠身旁將長輩的教誨一一應下了,面上仍舊是他那一貫的乖順模樣,薛定遠瞧著甚是欣慰,不由又拉著薛明玉說了許多旁的東西。只到底年紀大了精神頭兒不如以前,薛定遠不過同薛明玉絮叨了幾句就有些懨懨,那薛明玉也是個慣會看人臉色的,瞧薛定遠這模樣也不多留,說了幾句便自覺退出去要他好生休息。
「如何?」
薛明玉回到自個兒家中之後便被薛定師叫到了屋子裡去,人還未進屋呢就被批頭這麼一問。
「東西確實在九叔公那兒,地方就這麼大明兒個要人將他騙出去搜一搜也便能拿到手了,只需得用些手段不讓他起疑心,否則留著等上頭查起來時終究是個破綻。」
薛定師捻了捻鬍鬚,極為不屑地哼了一聲:
「老九是個認死理的,教出來的兒子也是個死腦筋,不過好在當年薛二攔了我一把沒將所有東西都銷毀,否則京裡頭那層交情咱可就指望不上了。」
薛明珠是在那家人遭難的時候被送出來避禍的,當初的族長還不是薛定師,族裡的風氣也不似如今這般混亂,是以京裡頭的那家人才敢將小孩兒送到這旁支來避禍。然而世事無常,老族長突然去世新族長緊跟上位,這族裡頭也隨之換上了一層新面貌。
京裡頭當時亂成一鍋粥同這邊斷了聯繫無法給孩子庇護,後來局勢越發動盪薛家遭了大難險些被誅三族,薛定師怕受牽連便要下藥毒死小孩兒乾淨,哪曾想薛二可憐這孩子私下動了手腳,最終命是保住了可那臉上卻不知為何黑了一多半兒。如此倒也算是因禍得福,小孩兒毀了半張臉即便是長開了也無人能認出是薛家人的種,是以薛定師沒再想去弄死他。薛二因這事兒寒了心執意要從族裡搬出來,正好薛大因著娶趙氏的事兒鬧得太厲害被逼無奈離開趙家村兒避風頭,兄弟兩個這麼一合拍卻是一同離了宗族去穿山□安定下來。
「明玉啊,爺爺為你鋪了這層路你可得好生運作,往後進入仕途需得用好了薛家這層關係,否則這個惡人爺爺算是白當了。」
「孫兒定不會辜負您的厚望。」
薛定師滿意地瞧著自個兒的孫子,活了大半輩子也算得兒孫滿堂了,可這些後輩之中唯獨薛明玉一人能要他看得上眼,讀書有盼頭是一個,心思縝密處事圓滑也是一個,這般人才再輔以京中薛家的援手,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作為薛明玉的血親宗族自然也能水漲船高。
「你且記著,那玉環不是什麼稀罕東西,真正的信物其實是綁在玉環上的逢凶化吉時運扣,當初那小雜*種送來的時候身上可沒放什麼金貴物件兒,這玉環還是老族長親自給添的東西,只後來那些晚輩弄錯了對象誤以為玉環才最要緊,今次你只消叫人將繩扣給替換下來便了,玉環仍舊放在老九那邊掩人耳目就是。」
「孫兒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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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名川中了舉之後主動上門拜訪的人便多了起來,同一屆的舉子彼此之間的聯繫要比秀才更為緊密,錦州城這屆舉子甚至有專門兒的人組織聯繫交遊。讀書人聚在一處免不得要訪名山看秀水,便是不走遠了隨便找個雅致的園子坐下來也要曲水流觴吟詩作賦的,是以王名川沒了農活兒之後反倒是比以前在鄉下更忙了些。王清泉也經常一同前往,兄弟兩個成日裡攜手同游倒是比之往常更為熟絡,王清泉上門兒來做客的時間也多了起來,這一來二去連同家裡的小孩兒也與王清泉熟稔起來。
就是小湖瞅著人有些彆扭。
「你怎的又跑廚房來了,不是要你在前頭招呼客人端茶倒水的麼,聽聽你大哥他們說話也能長些見識不是。」
小湖窩在灶台旁邊戳鐵鍋沿兒上的黑灰,嘟著嘴巴不說話。
「你是害怕還是怎的?」
小孩兒繼續鬧彆扭。
明珠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隨後下手掐王小湖臉上的嫩肉。
「到底怎了,每回大堂哥來家裡頭你都鬧彆扭,說與我聽聽,若是有理我就准許你避開。」
小孩兒轉過身子來揪著明珠的圍裙蹭手上的黑灰,這大半年來他也長了一歲,個頭兒躥了不少身上的肉也多了起來,圓嘟嘟的瞧得甚是喜慶,要明珠瞅著便手癢。
「大堂哥總對你沒好臉色,我不喜歡他。」
這個回答卻是要明珠聽得一愣,幾個小孩兒裡頭他打得最多罰得最多的是王小湖,可到頭來最維護他的竟然也是王小湖。
「你大堂哥脾氣雖說強了些可人不壞,不過是嘴巴毒,我不也一樣總罵你麼,這是一個道理。」
明珠揉了揉王小湖的頭,要他端著菜盤子同自己一道將東西拿出去。王清泉常來宅子裡頭同王名川談論學問,兩人說著說著便會忘了時間,是以每次總要招待一兩頓飯才能將人送走。 「今兒中午熬了雞湯,這大冬天的正好多喝幾碗暖暖身子,鍋裡頭還有許多呢,喝完儘管盛就是。」
明珠給一人盛了一碗後便落座吃飯,王小潭端著碗夾了幾塊兒雞骨頭就要去外頭餵狗,擱以前王清泉早就甩臉子教訓人了,到現在卻是對此習以為常——好吧他仍舊覺得吃飯時這般做極不規矩,可到底沒跟以前一樣直接下嘴教訓,想來這一月多的相處對於治療王清泉的臭脾氣還是有些效用的。
「江先生那邊過年前你也得弄些東西去瞧瞧,不拘多少到底是個心意。」
王清泉同動筷之前突然想起這茬隨口同王名川提了提,明珠卻是接過話道:
「只不知江先生平日裡偏好些什麼,要能投其所好最合適不過了。」
「先生愛茶你弄一斤好茶葉讓名川帶上罷,記著再弄幾樣陪襯。師生一場總要人家知曉你心裡有這份敬重在,否則倒是顯得太無情了。」
江源其實並未教導王名川多少東西,可卻是給這些年輕人提供了一個極好的交流平台:單單是衝著江源的名聲每日去江府拜訪的人便從未斷過,且不是學問做得好的還沒臉來,這來得多了彼此之間自然會慢慢熟悉,雖說如今只不過是一同吃喝遊玩談詩論詞,但等到來年入朝為官之後這便是現成的人脈網絡,如此願意去江先生門上走動的學子便越發多了起來。
「不知大哥何時會去?我與你湊成一道罷,也省得再麻煩。」
王名川還記著當初王清泉塞給他的那二兩銀子呢,雖說當初他並不缺錢,可這在王清泉而言卻是極難得的,他也知曉這位族兄的手頭並不寬裕,是以如今王家日子好過了他也想著多幫襯王清泉。
「我這幾日不去先生府上了,雖說背後論人是非有失讀書人體面,可為著不要先生難做我還是不去府上討嫌了。」
「這是怎了?」
王清泉臉色黑了一圈兒,難得看到這番場景的明珠心底大呼稀奇,就連王名川臉上都有些好奇的神色。
「快到年關那江承回來的次數也多了,我若去得勤難免會碰上。」
明珠用眼神詢問王名川江承是誰,後者卻是沒立即回復,轉而岔開話題要一桌子人將注意力集中在飯菜上才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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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搬入城中也有些時候了,穿山□裡頭的小作坊仍舊照常運作著,銀錢也是按照極可觀的速度在增長,明珠攢夠了一多半兒的數之後便跑去同朱掌櫃那邊借銀子周轉要買荒坡。那片寶地他一日不收入囊中便一日不得安生,朱掌櫃於銀錢一事上倒是爽快,畢竟明珠借的數目並不太多,只他更好奇的是有什麼能讓賺錢這般迅速的王家人還要借錢湊銀子買的。
「我也不瞞您,早些日子送您這兒來賣的吃食多是用那天生天養的食材做出來的,越到後頭會做的人越多,想必您這兒應當也不能再維持初時價格不變了,我便尋思著弄幾樣只有自家產原料的吃食,雖說起初花的錢極多,卻不失為一個勞永逸的法子。」
朱掌櫃聽後兩眼放光,大半年的時間相處下來他也知曉明珠不是個隨便說話的人,既然都到了借錢下手實幹的地步想必是十拿九穩了,當下也不猶豫直接遞了一張數額極可觀的銀票給明珠。
「我也不要你還,就當是我出一部分成本錢定下你的東西,明珠兄弟啊,我可是信得過你的本事,往後那東西做出來了只管拿到我這處來賣,反響如果好臨近的縣城甚至更遠的地方,只要有糖品齋的招牌都可以送過去,只一點你需得答應,否則這錢我也不借了。」
「朱掌櫃這是逼得我不得不答應呢,我聽著,您儘管說就是。」
「也不是多大個事兒——那東西若做出來,只能在糖品齋和雲來坊寄賣。」
迄今為止明珠送來的東西都極為行銷,單是糖品齋同雲來坊抽取的利潤已經要他們掙了不少銀子,還別說因此而帶動起來的客流量增加所帶來的收益。旁邊幾家總愛同糖品齋攀比的老字號也想著要明珠過去寄賣,可一來這幾家都比不過糖品齋的招牌硬二來明珠不想得罪了朱掌櫃,是以一直以來都未答應過送到別家去,如今朱掌櫃直接將事情擺在明面兒上說了卻是想徹底將明珠同糖品齋綁到一條船上。
「朱掌櫃說笑了,這哪裡是什麼小事兒,怎能要我這般輕易就下決定呢,這樣,你容我回去同名川商量商量。」
「不急,不急,有什麼需求只管提就是,咱搭伙了大半年這點交情還是有的。」
朱掌櫃優哉游哉地端起茶碗拿茶蓋兒撥了撥茶葉子,瞧著明珠笑了笑,隨後淺淺地抿了一口。
「如此我倒是想厚著臉皮提一句。」
朱掌櫃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想以整片荒坡種出來的東西做成本投入糖品齋和雲來坊,往後兩邊總收益——我取一成。」
「啪——」
茶碗兒應聲而碎,茶水濺得到處都是,濕了桌腿兒,也在朱掌櫃那雙黑靴子的面兒上留下了幾道水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