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彼時：第一百五十章

掛了電話後，燕三牛和田晚香是坐立難安。燕飛雖然沒有明說，但兩人再笨也聽得出來小兒子肯定是在學校闖禍了。天性老實本份的兩位夫妻沒心情做事情了，燕三牛很想馬上去學校找到小兒子，問問他到底闖了什麽禍。但又想到大兒子的叮囑，他又不敢違背，真是焦急死了。

“他爹啊，翔子不會闖大禍了吧。”儘管大兒子現在出息了，但田晚香仍然怕孩子闖禍，老實了一輩子，他們怎能不害怕。

燕三牛握住妻子的手，沉默了片刻後說：“等大娃回來說吧。家裏的事情，還是得聽他的。”

田晚香馬上點點頭，這個家裏現在真正做主的也就是大兒子了。

兩人在沙發上心思不寧地坐到天黑了，燕翔晚上下課回來還要吃飯，兩人不得不去廚房裏做飯。但誰也沒心思弄吃的，燕三牛擀了麵條，田晚香煮了一鍋湯麵，兩人都沒什麽胃口地各吃了一碗，然後又坐在沙發上等小兒子回來。不過，他們沒有先等回小兒子，而是等回了大兒子。

收拾好行李，燕飛和孫敬池就直接乘坐直升機飛抵到所屬市的軍用機場，然後由專車載著直奔家而去。一路上，燕飛的臉色都不大好，孫敬池不停地勸他。

燕三牛抽著悶煙，田晚香拿著遙控器心不在焉地換著台。隱隱的，外面有汽車停下的聲音，兩人都沒去注意，肯定不是他們家的。可沒一會兒，外面就傳來一道不應該也不可能這時候出現的聲音。

“爸！媽！我回來了！開門！”

伴隨著是門鈴的響起。

夫妻兩人愣了愣，看看彼此，燕三牛騰地站起來激動地滅了煙就往外跑，嘴裏喊著：“大娃回來了！是大娃回來了！”

田晚香也趕緊起來就往外走，她腿腳不便，跑不起來。

一開門，院子大門外果然是大娃，燕三牛提了半天的心瞬間回到了原位。他跑到鐵門前趕忙打開門，問：“大娃，你咋就回來了？不是說明天才回來嗎？”

看到燕三牛腳步穩健地跑出來，也沒有病人會有的蒼白臉色，燕飛的一顆心也放回了一半，說：“我想想還是今天回來吧。”扶住父親，燕飛喊另一人：“媽，我回來了。”

看到大兒子，田晚香的眼裏含著淚，走上前抓住大兒子的手，高興而激動：“還沒吃飯呢吧？想吃啥，娘去給你做。”

“你們吃了嗎？”燕飛扶著父母進屋，燕三牛和田晚香看到了站在燕飛身後的一個陌生的高大英俊的“城裏人”，但燕飛沒介紹，他們也沒敢問。田晚香實誠地說：“我跟你爹已經吃了，吃的湯麵。”

“那我也吃湯麵好了。”燕飛跟著父母進屋，孫敬池隨後，送他們來的司機和跟來的兩位保鏢負責把行李拿進屋。

進了屋，燕飛這才介紹道：“爸媽，這是孫敬池，他陪我一起回來。”

孫敬池上前伸手：“伯父伯母，你們好，叫我敬池就行了。”

“啊啊，您好您好。”

燕三牛和田晚香慌亂地伸手，又覺得自己的手不乾淨，趕緊在身上擦了擦，這才敢握手。孫敬池保持和善的笑容，很是尊敬地用雙手和兩人握了手。

田晚香不知道該怎麽招待這位“貴客”，燕飛出聲化解父母的尷尬：“媽，我餓了，先給我弄碗湯麵吃。”他是真餓了。

“好好。”

“我也吃湯麵就行了。”孫敬池接話道。

燕三牛推推田晚香讓她去給孩子弄湯麵，他從櫃子裏拿出家裏最好的杯子給貴客倒水喝。燕飛過去拿過杯子，說：“爸，我來，你帶他們上樓把我的行李拿到我房間去。”

“啊，好，好。”

燕三牛現在是完全聽從兒子的安排，帶著兩位不苟言笑的保鏢上樓，心裏還嘀咕這兩人是幹啥的。

回到家，看到父母，燕飛壓抑了一路的心情稍稍舒緩。他小聲對正觀察這棟房子的孫敬池說：“他們見你肯定緊張，你說話什麽的要注意，不然很容易嚇到他們。”

“放心吧，我可不是二哥和老四，只會嚇人。”孫敬池彎身湊到燕飛耳邊說。燕飛輕輕揪了揪他的鼻子，這一點他還是放心的。

正端著碗出來的田晚香看到大兒子和那位貴客之間很是親密，心裏湧上一股難過和擔憂，不過她很快壓下了。聽到了母親的腳步聲，燕飛回頭，孫敬池比他快一步地上前從田晚香的手裏接過兩個碗。

“放茶几上吧。”

燕飛幫孫敬池接過一個碗，放在茶几上後，他去倒水，然後去洗手。孫敬池也去洗了手。這時候燕三牛從樓上下來了，洗完手的燕飛從衛生間裏出來，道：“媽，這兩位是敬池的保鏢，他們就住一樓的客房。給他們找兩床被子枕頭。”

“啊啊，我去拿。”田晚香心中大驚，竟然還有保鏢？！

“伯母，你告訴我們在哪，我們來拿。”兩位保鏢可不敢讓老闆娘的母親給他們拿東西，立刻跟了上去，可把田晚香給嚇著了，不知怎麽應對。

燕飛上前攙住田晚香的胳膊，說：“媽，我跟你去。”

兒子跟著，田晚香才算是不緊張了，帶著兒子去她的房間拿乾淨的被褥和枕頭。燕飛一回來，燕家就一陣的兵荒馬亂。安頓好兩位保鏢的房間，燕飛回到客廳吃飯。湯麵不夠吃，孫敬池讓兩位保鏢和司機自己出去吃。

沒有外人了，吃了幾口湯麵墊了墊肚子的燕飛這才說：“爸、媽，一會兒翔子回來你們什麽也別說，都交給我。”

燕三牛再也忍不住地問：“大娃啊，燕翔到底是闖了啥禍了？”

燕飛氣歸氣，但還是安撫父母說：“他沒闖禍，就是跟學校謊稱你生病了需要他照顧，然後蹺課出去玩，學習成績給落下了。”

“啥？！”燕三牛和田晚香震驚。小兒子竟然蹺課出去玩？！還騙人說父親生病了！燕三牛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是老實憨厚，但兒子的做法是真的讓他生氣了。

“他回來你好好教訓他！”燕三牛用力拍了下腿，怒不可遏。田晚香要哭了：“他咋學會說謊蹺課了？他要中考了，咋不好好學習，學會蹺課了？！”

燕飛握住田晚香的手：“媽，你別氣，翔子回來我肯定得狠狠地教訓他一頓。你和爸也別擔心他讀書的事。我說過，家裏一切有我，哪怕他中考考零分，我也能讓他有書讀。不過該給的教訓我一定會給他。”

田晚香反握緊大兒子的手：“你管他，你好好管他，我跟你爹都聽你的。”這一刻，她又再次感受到了大兒子在身邊的安全感。

“嗯，交給我吧。”

燕三牛也因為長子的話而安心了不少。他看了眼貴客面前的那碗湯麵，猶豫地說：“大娃啊，咱家的飯太糙了，你問問人家喜歡吃啥，爹去買。”

燕飛看了眼孫敬池，笑著對燕三牛說：“爸，你別這麽緊張，敬池是我的未婚夫。我吃什麽他就吃什麽。是吧，敬池？”

“飛，我喜歡聽你叫我‘阿池’。”甜死人不償命地說了一句，孫敬池摟住燕飛的肩膀當著兩位老實人的面說：“伯父伯母，我之前在電話裏跟你們說的都是真的。我們三兄弟已經跟飛訂婚了，等你們去了帝都，我們會再舉辦一次正式的訂婚宴。以後，你們就是我的父母，不要把我當外人。我二哥和四弟忙完手頭上的事情也會過來一趟，正式拜訪二老。”

“別，別什麽，拜訪，農村人，上不得臺面，大娃，大娃……”孫敬池的“誠意”反而令燕三牛更無措了。人家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身，而且本來也是大戶人家出身，他怎麽擔待的起。

孫敬池似乎還嫌燕三牛夫婦不夠緊張，接續說：“伯父、伯母，等飛大學畢業了，我們就結婚。你們就把我們三兄弟當成你們另外的三個兒子好了。我們是真心愛燕飛。以後，你們的事就是我們三兄弟的事。燕翔的事情你們也不要往心裏去。男孩子都比較貪玩。以後到了帝都，有燕飛管著，他學不壞的。”

“啊，啊……”燕三牛只會發單音節了。

燕飛好笑地說：“爸、媽，阿池他們對我是不是真心，你們到了帝都就好好看著。至於別人說什麽，不要理會。咱們家的事只要聽我的就行了。”

“嗯，嗯……”燕三牛更是只會點頭了，田晚香緊張地抓著丈夫的衣服，也只能跟著點頭。丈夫不知道說什麽，她更不知道說什麽。不過這個男人的面相倒是不怎麽凶，臉上也沒有半點嫌棄他們的神色。看了別人二十年的嫌棄，她對這種情緒是很敏感的。這個男人不是在假裝。

“好了，不說了，我吃飯，真的餓了。”知道一時半會改變不了燕三牛和田晚香對孫敬池他們的敬畏，燕飛也不急於自己幾句話就能緩解，而且他也確實很餓了，捧起碗吃面。孫敬池看看碗裏的湯麵，道：“伯母，有沒有乾糧？飛最近的食量很大，光吃湯麵他晚上會肚子餓。”

燕三牛和田晚香的心裏都滑過一道異樣的熱流。田晚香馬上站起來說：“有，有，有包子，我去熱。”

燕三牛大著膽子問：“大娃，有雞腿，你吃不吃？”

一聽有雞腿，燕飛立馬喊：“吃！我現在最愛吃雞腿了！”

燕三牛笑了，起身去廚房給兒子熱雞腿吃。雞腿還是他們中午燉好留給小兒子放學回來吃的呢。本來是想著小兒子要中考了，需要補充營養。家裏現在條件好了，他們經常會給小兒子燉肉吃。哪知小兒子不學好，蹺課去玩，還騙人，他要把雞腿全部拿給大兒子吃。

孫敬池捧起碗慢慢吃湯麵，小聲說：“確實是一對很老實的人。”

“所以我要保護照顧他們。”想到被逼死的前燕飛，燕飛更是下定了決心。

田晚香蒸了十幾個肉包子，燕三牛把紅燜雞腿也熱透了。吃著包子、啃著雞腿、喝著湯麵，燕飛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特別的滿足。他現在是一點都經不起餓，今天要不是情況特殊，他早就吃了飯了。

吃飽喝足了，燕飛去沖澡，孫敬池自然陪同。在兩人上樓後，田晚香問丈夫：“大娃跟他們，不會有事吧？”

燕三牛遲疑又擔憂地說：“只能慢慢看了。大娃是高攀人家，咱們也別問大娃，別給他壓力，更不能往外說。”兒子跟了三個男人，這放在什麽時候都要被人的唾沫星子給淹死的。他們是沒本事的父母，沒本事給兒子過好日子，兒子現在找到了能給他過好日子的人，兒子又願意，再捨不得、再不願，他們也得忍住。

田晚香歎了口氣，點點頭。若她能選擇，她還是想大娃能找個女人結婚。她不求高攀，只求兒子能平平安安的。

浴室裏，燕飛低頭看著自己的腰眉頭緊鎖。拿了換洗衣服進來的孫敬池見狀，放下衣服問：“怎麽了？”

燕飛悶悶地說：“腰粗了。”

孫敬池噗哧笑了，上前抱住已經赤裸的人，在他的腰上摸了又摸，聲音暗啞地說：“不粗。你現在摸起來比一開始好摸多了。”

拍開孫敬池搗亂的手，燕飛仍低著頭，不怎麽滿意地說：“小陽他們都說我現在是養豬的節奏了。阿池，我真的得減肥了。我上輩子腰都沒這麽粗過，你看，都要有小肚子了。”

孫敬池立刻嚴肅地說：“不許減肥。仲平都說你營養不良，再減肥，你都能趕上非洲難民了。你這副身體底子不好，先把身體養壯了，其他的以後再說。再說，我也不覺得你胖，我喜歡你胖一點。”說罷，他很過分地摸上燕飛微微凸起的小腹。出乎意料的，肚子不是軟軟的，而是有點硬。

想想自己這副身體的底子確實不咋地，燕飛道：“等入秋了我要開始鍛煉身體。”現在他稍微運動運動就氣喘，天熱了，也特別能出汗，所以要等入秋天涼快之後。

“還是讓仲平檢查檢查，聽聽他的意見吧。就算是鍛煉也要講究科學。”親了親燕飛，孫敬池研究了一下熱水器的構造，準確地開啟了熱水器的噴頭。

燕三牛和田晚香把二樓的主臥室特別留給大兒子，房間裏有獨立的衛生間。儘管大兒子不常在家，田晚香還是把大兒子的房間收拾地整整齊齊、乾乾淨淨。衛生間裏的毛巾和洗漱用具都是嶄新的，看得出平日裏基本沒有人到這裏來洗澡。

燕飛先沖洗身體，孫敬池找到洗髮水，牌子不是燕飛慣用的名牌洗髮水，不過此刻也只能將就了。打開洗髮水，孫敬池在掌心擠入一些，然後放下瓶子，兩手搓出泡沫。

“飛，我給你洗頭。”

燕飛搓掉臉上的水，探過腦袋。

孫敬池兩手放在燕飛的頭上，給他洗頭。剛搓洗了幾下，燕飛突然一把推開他，沖到馬桶前就吐了起來。孫敬池嚇壞了。迅速沖乾淨手，他跑到燕飛身邊，給他拍背。

“嘔……！”

燕飛扶著馬桶的水箱吐了好幾口，然後大喊：“拿毛巾！洗髮水的味道噁心！”

孫敬池手忙腳亂心慌慌地拿來毛巾捂住燕飛沾滿洗髮水的腦袋，又扯過一條毛巾遞給燕飛。燕飛用毛巾捂住鼻子，又喊：“快給我沖掉，我想吐。”

孫敬池扶著燕飛來到淋浴下，拿開毛巾給他沖掉頭上的泡沫。燕飛的臉慘白慘白的，給他沖乾淨腦袋，孫敬池簡單沖了沖自己的身體，就關了淋浴。

“還是有那股味。”燕飛擰乾毛巾，繼續捂鼻子。孫敬池套上浴袍說：“我去買洗髮水。”

“這裏肯定沒咱家用的那個牌子。”看看是什麽牌子的洗髮水害得自己噁心，燕飛說：“別買這家的洗髮水，你買沒味道的。”

“好。”

沖了馬桶，給燕飛套上浴袍，孫敬池把人扶出浴室，又趕緊給燕飛倒了杯水。喝了兩口水，燕飛又乾嘔了幾下，然後嫌棄地推開水杯。

“我想喝橙汁，想吃酸的。”

“我馬上去買。”

孫敬池急出一頭的汗。想起來田晚香會醃鹹菜，燕飛提醒：“你問問我媽家裏有沒有酸黃瓜之類的東西，只要是酸的就行，特別想吃。”

“好，我這就去。”

顧不上自己的頭髮在滴水，孫敬池跑出臥室。燕飛捂著自己難受的胃，第一次對自己的身體有了擔憂。他這是怎麽了？

孫敬池心慌失措地往樓下跑，跑到樓梯拐角的時候，他的腳步如急刹車般緊急頓住。嘔吐……想吃酸的……孫敬池腦袋裏的一根神經突然爆炸，他呆在了原地。身上的寒毛因為神經的爆炸而全部豎起，孫敬池的喉結劇烈浮動了幾下。咽了幾口唾沫，他壓下某種心慌和心亂，下樓。不可能，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