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彼時：第十六章

　和蕭陽的關係一下子拉近了不少，燕飛自醒來之後心裡的那股悶氣著實消失了大半。蕭陽其實還算是比較開朗，只不過厭煩學校裡的那些人因為他的身份而總跟他套近乎，所以在學校他一向表現得比較冷漠。越和燕飛在一起他就越有一種很強烈的熟悉感，這種熟悉感驅使著他更加接近燕飛。他常常會想，燕飛可能真的被外星人附身了。就算他以前很少和燕飛接觸，他也敢肯定以前的燕飛絕對不是這種性格。

　燕飛週四晚上就正式上班去了，當天他給“家裡”寫了封信，告訴父母他現在很好，找到一份新的工作，讓家人不要擔心。晚上，燕飛唱了兩首新歌，其餘的都是老歌。結果他唱的老歌反而引起了客人們的喜歡。尤其是《倩女幽魂》唱起來的時候，坐在椅子上對著麥克風的燕飛所散發出的淡淡的憂鬱與無奈，酒吧裡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人生路，美夢似路長

　——路裡風霜，風霜撲面幹

　——紅塵裡，美夢有幾多方向

　——找癡癡夢幻中心愛

　——路隨人茫茫

　何潤江一直坐在吧臺上看燕飛唱歌。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燕飛唱歌的時候，他總是會把燕飛和一個人的身影混淆起來。燕飛用粵語唱出的《倩女幽魂》不像原唱的低沉，但有著另一種說不出的滄桑。唱歌的燕飛好似一個經歷了許多故事的人，根本不像一個年輕的大學生，更不像一個剛剛自殺過的貧困學生。燕飛，燕飛……他被這個謎樣的大學生迷惑了。

　燕飛的時間扣除上課、唱歌、運動、週末，其餘的都貢獻給了蕭陽。蕭陽的成績在班裡是數一數二的，有了他的幫助，燕飛終於沒那麽吃力了，作業也能漂亮地完成了。不過他和蕭陽突然走到了一塊自然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先不說班裡的同學對他私下的冷嘲熱諷和各種羡慕嫉妒恨——所有人都覺得燕飛是拍了蕭陽的馬屁——單說宿舍裡，衛文彬也看燕飛越來越不順眼了。不過燕飛在宿舍的時間很少，每天都是熄燈前才會回宿舍，所以也沒把衛文彬的不友好放在心上。

　蕭陽很清楚燕飛對他的態度，絕對不包含半點的拍馬。他甚至敢肯定如果他又把燕飛當空氣，燕飛絕對二話不說的扭頭就走，看也不會多看他一眼。所以對於衛文彬的找茬，蕭陽有好幾次都想教訓他一頓，不過都被燕飛攔下來了。按燕飛的話說，那是他和衛文彬的事情，若是蕭陽出手反倒顯得他心虛了。和蕭陽重新做回了“兄弟”——燕飛習慣性地把蕭陽當弟弟，駐唱的效果也不錯，學習上也有人幫忙了，心情極好的燕飛哪有空跟個小孩子去較真。尤其是他晚上都很晚才回宿舍，就是補課也是和蕭陽在圖書館，衛文彬要怎麽彆扭那也是衛文彬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燕飛不理他。

　用手托著前額已經遮住眼睛的長頭髮，燕飛對身邊的人說：“我下課回宿舍。”

　“你不是說宿舍不好補課麽？”兩周來已經跟燕飛混熟的蕭陽低聲問。燕飛不喜歡坐在前排，蕭陽現在和他一起坐在後排。

　燕飛扯扯自己的頭髮，說：“回宿舍剪頭髮去，長得不能見人了。”

　蕭陽的心又一次劇烈跳動了幾下，屏住呼吸問：“你自己剪頭髮？”

　燕飛頓了頓，說：“學校附近的理髮店太髒了，我寧願自己剪。”他知道當他說出要自己剪頭髮時蕭陽肯定會心裡不平靜。

　蕭陽是真的不平靜了。他認識的人裡有一個人就會自己剪頭髮，甚至還給他剪過！蕭陽看著燕飛的筆記本上那一個個潦草帥氣的字體，忍不住就想問：“你到底是誰！”

　蕭陽對那個人的瞭解肯定不如他哥深，但也足夠了。燕飛的字跡和那個人的很像，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好幾次蕭陽都忍不住告訴哥哥他的一位舍友很像那個人，話到嘴邊，他又一次次地咽了下去。他很清楚哥哥如果發現燕飛很像那個人之後會對燕飛做什麽。儘管燕飛長得和那個人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但卻是蕭陽五年來遇到的最像那個人的人，很矛盾不是麽。

　其實燕飛也很矛盾。他希望蕭陽能發現他身上屬於鐘楓的相似點，又不願意直接告訴蕭陽他是鐘楓。一想到自己不知道在哪裡的骨灰，一想到時間已經跨越了五年，燕飛就沉默了。

　“晚上請你吃飯。”蕭陽首先打破兩人間的沉悶。

　燕飛笑了：“吃什麽？蕭公子請客可不能寒酸啊。”

　蕭陽很豪爽地說：“你想吃什麽？”

　“痛快！”瞅一眼講臺上的老師，燕飛小聲說：“西餐吧，我要吃肉，大肉。”

　這傢伙會吃西餐？唔，到時候不就知道了？蕭陽道：“行。不過你今晚不是有選修課麽。學校附近可沒有什麽好的西餐館。”

　“蹺課。”

　“……”

　蕭陽原來如此地點點頭，心裡又有些異樣。那個人上大學的時候好像沒逃過課，起碼他沒聽哥哥說過。

　下課鈴一響，燕飛和蕭陽就開始收拾。燕飛要回宿舍剪頭髮，兩人還要去吃飯。這時候班長譚素站起來說：“1班的同學先別走，有個班會要開。”

　已經站起來的燕飛和蕭陽又坐下。2班的同學收拾東西很快離開了。等到只剩下本班同學了，譚素走到最前排的位置面朝大家坐在桌上說：“咱們班這學期還沒有集體活動過。前兩天我和其他班委的同學開了個會，我們商量後決定這周週六周日兩天班裡集體活動，到郊外的農家樂莊園去。週六早上出發，周天下午回來。”

　“好啊好啊，我還說這學期咱們班怎麽沒動靜呢。”譚素的話一落，一位女生馬上贊成道。

　“咱們怎麽去？”有位男生接著問。

　譚素道：“我們打算找旅行社。由旅行社給我們包車、安排食宿和活動，你們覺得怎麽樣？”

　“好啊。旅行社安排肯定比我們自己安排的周詳。”

　要出去玩，大家的興致都很高。蕭陽看向燕飛，對方果然興致缺缺的樣子，說實話，他也沒興致。

　譚素見大家都願意去，繼續說：“咱們這次出遊的錢一個人先交200，多出來的錢就算做班費。”

　“行啊。”

　二百塊錢，對班裡的同學來說都是小菜一碟。不過好多人都下意識地扭頭看向了後排的一個人。200塊錢對某人來說也許不算小錢吧。

　“班長，我請假。”燕飛的聲音一出，氣氛頓時變了。燕飛跟班裡的同學關係基本上只能用陌生來形容，最主要的是他週末要打工。

　譚素皺了皺眉，有人趁機嘲諷道：“班長，你忘了咱們有個特困生了？200塊錢你不是要他的命麽。”

　嘲諷的人除了衛文彬不做他想。

　燕飛勾起嘴角：“是啊，我沒錢。200塊錢確實會要了我的命。為了以防我再自殺嚇死某人，我還是不去了，不然我肯定會忍不住從地府裡爬出來找某人索命。”

　坐在前面背對燕飛的衛文彬扭頭，憤怒地瞪著燕飛。燕飛提著自己的雙肩背包站起來對眾人道：“我就不去了，祝你們玩得高興。”

　蕭陽明顯不悅地看了眼衛文彬，也拿起自己的包：“我也不去，週末我有事。”說完，他和燕飛一起走了。

　教室裡安靜異常，譚素忍不住道：“衛文彬，你別總是針對燕飛，燕飛又沒惹你。”

　“我看他不順眼不行嗎！”衛文彬反倒氣得臉紅脖子粗的。

　“真是的，蕭陽也不去了。也許勸勸燕飛燕飛還能去呢，現在好了。”班花錢媛媛雖然沒明說，但看衛文彬的眼神也是很不滿。燕飛只說請假，還沒說原因就被衛文彬那樣嘲笑。蕭陽擺明瞭把燕飛當朋友，事情鬧到這一步蕭陽肯定是不去了。錢圓圓原本還想趁這次外出的機會接近蕭陽呢。

　譚素和錢圓圓這麽一說，大家也都覺得衛文彬挺過分的。衛文彬火大地站起來，吼道：“我也不去了，你們誰愛去誰去！”

　說完他提著背包就走。

　“衛文彬，你吃了嗆藥了！”

　焦柏舟也被衛文彬惹火了，本來就是這傢伙自己找燕飛麻煩，吃了虧反倒把火氣撒在他們的頭上。焦柏舟也是家裡的寶貝疙瘩，脾氣自然也不小。

　“焦柏舟，你去勸勸燕飛和衛文彬，我去找蕭陽。班裡的活動全部都得參加！”譚素沉著臉道。焦柏舟拿著書包走了，也沒說勸不勸。

　出了教室，燕飛就不生氣了。本來蕭陽還想寬慰寬慰他，哪知燕飛突然笑嘻嘻地說：“剛才那傢伙臉都嚇綠了，笑死我了。”

　蕭陽見他沒生氣，臉色也和緩了一些，說：“他是過分了。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總針對你。你是不是搶了他女朋友？”

　燕飛的個頭只到蕭陽的下巴，他抬眼一瞥：“你是說你嗎？我身邊只有你嫌疑最大。”

　“我草！”蕭陽抬腳就去踢燕飛，燕飛輕鬆地躲過，笑道：“是你自己說的。”

　“我草，你找死。”蕭陽追過去揍人，燕飛拔腿就往宿舍的方向跑，嘴裡還不怕死地繼續喊：“我們的蕭公子害羞啦，哈哈哈。”

　“燕飛，你今天死定了！”

　“哈哈，Who怕Who.”

　追著前面那人的蕭陽沒有發現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麽跟人鬧過，這麽開懷過了。

　兩人一路鬧到宿舍，燕飛把包往桌上一放，說：“要用廁所就趕緊。”

　“我不用，你去吧。”蕭陽從自己整潔的書桌上拿起一個橘子，問：“要不要？”

　“一會兒吃。”燕飛也不跟蕭陽客氣。剪了頭髮肯定得洗澡，他打開衣櫃拿換洗衣服。見蕭陽在剝桔子，燕飛立馬說：“去洗手，多髒啊。”

　“你都比得上我媽了。”蕭陽放下橘子去洗手。

　“我有潔癖，跟我在一起就得保持乾淨。把橘子也洗洗再剝。”燕飛跟訓小弟弟一般，蕭陽仰天翻了個白眼，乖乖洗手。和燕飛成為朋友後蕭陽每週回家的次數銳減。

　洗著橘子，在燕飛看不到的地方，蕭陽的臉上是深思。像，太像了。那個人吃橘子的時候也是要洗乾淨才剝的。以燕飛的身份和年齡，他不可能認識那個人，更不可能模仿那個人，那就只有一個解釋，這是燕飛的本性。但怎麽可能？！

　“蕭陽，你的鏡子借我用下。”

　“你自己拿吧。”

　關了水龍頭，蕭陽甩甩手上和橘子上的水，出了洗漱間。

　“哢”，門開了。蕭陽和燕飛同時向門口看去，燕飛臉上的笑沒了，進來的人臉色更陰沉了。關了門，衛文彬走到自己的桌前，走過的地方有四個泥腳印。燕飛放下了手上的衣服，眼神冷了幾度。那傢伙絕對是故意的！

　“哢”，門又開了。

　“咦？你們兩人在啊。”焦柏舟驚訝地問，關門，一看地上的泥腳印，他皺了皺眉。

　“我回來剪頭髮，就沒去圖書館了。”燕飛不討厭焦柏舟，但他現在真是很討厭衛文彬。直接走到衛文彬的跟前，燕飛拍拍他的肩膀，衛文彬就跟被馬蜂蜇到一樣迅速轉身。

　“你幹嘛！”

　燕飛指指地板上的泥腳印：“宿舍是大家的。你不尊重我每天的勞動成果，行，那你自己把地板弄乾淨。”

　“我弄髒的是我自己的地盤，你算老幾！”

　衛文彬站起來。將近一米九的他在燕飛的面前絕對是牛高馬大。焦柏舟和蕭陽見狀就要過來，燕飛抬手：“別過來，這是我跟他的事。”

　“衛文彬，宿舍是大家的。燕飛每天打掃宿舍從來沒說過什麽，我們應該保持乾淨。”焦柏舟這回選擇站在燕飛那邊。

　他這句話一說完衛文彬就暴走了，推了燕飛一把就吼道：“我就是看他不順眼，怎麽了！”

　“草！老子忍你很久了！”

　在所有人的愕然中，身材嬌小的燕飛揪住衛文彬的衣襟把他拖過來，不給衛文彬反手的機會，另一手抓住衛文彬的胳膊一個過肩摔。

　就聽“碰”的一聲厚重的響聲，衛文彬一百多斤的肉重重地摔在地上。那個快，狠，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