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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彼時》第9章
彼時彼時:第九章

 10點半,燕飛揉揉脖子,收拾課本離開。他初高中的數學不差,但上大學以後基本上就沒接觸過高深的數學了,工作以後更沒有,現在重新拿起來只有“痛苦”二字可以形容。帝都大學的通訊工程專業每年招收的人數不多,但絕對是重點的專業,每年畢業的學生都是相關領域熱招的人才。可以說,這個專業畢業的學生,哪怕是本科生都不愁找不到工作,而且是不愁找不到好的工作。這恐怕也是前燕飛報考這個專業的最主要的原因。

 帝都大學是一個綜合性的大學,本身就在國內排名第一的學校其中屬於一類專業的通訊工程專業自然是香餑餑,但這香餑餑可不是那麽容易吃的。想到每週一到週五都幾乎排滿的課程以及那些看上去就難學的專業課,燕飛換專業的念頭越來越強。

 他們這一屆的通訊工程專業一共兩個班,每個班二十五個學生,隸屬於電子學院。基本上能考上電子系的學生都是各省高考排名前十的學生。前燕飛的母親是少數民族,他們家所屬的省份又是西北的少數民族自治省,高考分數線本來也比其他省份低,這幾年優化教育資源的呼聲高漲,前燕飛的高考成績在他們省也不低,再加上少數民族政策,他還算比較順利地進入了帝都大學,只不過進來之後他才發現山窩裡的鳳凰和大城市的鳳凰相比有著太大的差別,本來算得上是雞頭的他到了這裡立刻變成了鳳尾,這種落差以前燕飛的心理素質是很難接受的。

 每個大學每年都有心理壓力過大的學生自殺,像前燕飛這種出身於貧困家庭來到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學所面臨的衝擊是很容易想到的。哪怕是高考狀元,進入帝都大學這樣的學校仍能和高中一樣吃茶風雲的又有多少。不知有多少高考狀元進入大學之後成績一落千丈,從此默默無聞。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形影單只的燕飛並不覺得孤單,那些從他身邊經過的莘莘學子們在他的眼裡都是些稚嫩的小朋友。他在想,如果前燕飛沒有選擇這個專業而是選擇一個相對輕鬆的專業,是不是就不會自殺了?他沒有太多的好奇去研究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心理,只是在想到那個老實巴交的父親時會有些唏噓。如果自己沒有附身在這具身體上,那個原本就在貧困線上掙扎的家庭會遭受多大的打擊,從這方面想,前燕飛就不是一個敢於擔當的男人。不過用自己的心理來評價那個涉世不深的特困生似乎也過於苛刻了。

 就是他自己還不是受不了壓力自殺了?從這一點上講,鐘楓和燕飛都是一樣的,一樣的懦弱。想到這裡,燕飛的心裡悶悶的。人果然是不知足的嗎?他出身好,短暫的一生算得上是順風順水。除了要在父親的高壓下走上一條自己不喜歡的路、娶一個政治聯姻的老婆之外,和前燕飛相比,他算得上是老天爺的寵兒了。可是,前燕飛自殺了,鐘楓也自殺了。這說明什麽?

 此刻的燕飛找不到答案。他只知道,當他發現自己有了一個新的身體,一個新的身份後他是激動且雀躍的。從今往後,他不會再有來自於家庭的、無法掙脫的束縛,他就是他,燕飛,一個自由任性的個體,一個可以不受太多拘束的重生者,一個不必為了仕途的發展而必須隱藏起自己真實的性格,用一張溫和的面容欺騙世人的高幹子弟。

 嘴角掛上淡淡的笑容,穿著一身地攤上買來的粗布衣服,赤腳穿著一雙拖鞋的燕飛腳步輕鬆地踩上宿舍公寓的樓梯。拍拍胸口,他在心裡說:“燕飛,我會代替你瀟灑地活下去,我會把你的父母弟弟當作自己的父母弟弟來對待,你放心地投胎去吧。我對這具身體很滿意,你不要想著再拿回去了。”那個人,也不會有勇氣再拿回的。燕飛拿出宿舍門鑰匙,自信地打開門。站在門口,看著自己新生的地方,燕飛心情愉快地踢掉拖鞋,赤腳踩進乾淨的宿舍。

 嘶——,好涼,得趕緊想辦法弄錢買襪子和鞋子。

 前燕飛的襪子和他的內褲一樣,都被燕飛丟到了垃圾簍裡。僅有的兩雙襪子破了好幾個洞,而且是燕飛最不喜歡的男士絲襪,所以他毫不猶豫地丟了。以前的燕飛沒有能力在學習之餘去掙錢,現在的燕飛可沒有這個問題,所以他寧願光著腳忍受帝都深秋的寒冷,也不要去穿那兩雙原本的顏色都洗不出來的襪子。

 把拖鞋洗乾淨,燕飛摸摸自己晾在窗臺外的球鞋,還是濕的。套上洗乾淨的拖鞋,他拿起掃帚,掃地拖地。把宿舍的地板和自己的書桌擦拭整理乾淨了,燕飛看看時間,該去食堂了。

 到了食堂,燕飛一眼就看到了蔣田,他立刻朝對方招招手。穿著勤工助學的紅馬甲的蔣田跑到燕飛面前,關心地問:“怎麽樣?要不要再休息一天?”

 燕飛笑著回道:“已經沒事了。再不來工作我就沒錢吃飯了。”

 蔣田立刻猶豫地低聲問:“你是不是沒錢了?我可以先借你一點。”

 一聽蔣田願意借他錢,燕飛有點心動,他想買襪子。

 “我們幾號發工資?”

 “每個月20號到勤工助學辦公室領工資。”怕燕飛糊塗到這個也忘了,蔣田特別說明,然後他有點難為情地提醒:“你最近都沒怎麽來,錢可能會比較少。”

 “嗯。”看看自己的腳丫子,燕飛說:“那你借我20塊吧,拿到工資就還你,我買襪子。”

 “好。”蔣田倒是豪爽,從屁股口袋裡拿出一個和燕飛一樣破舊的乾癟錢包,從裡面拿出20塊錢給了燕飛。燕飛趁機瞅了瞅,蔣田的錢包裡也就只有兩百塊錢多一點。

 “謝了。發了工資馬上還你。”燕飛把錢直接塞到口袋裡。

 這時,有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說:“燕飛,你已經借了蔣田好多錢了,每次都說發工資就還,這回不會又賴帳吧?”

 燕飛朝那人看了過去,蔣田趕緊說:“他也沒借我多少。”

 燕飛在心裡皺眉,他還真沒想過前燕飛可能會欠債。他看著那人說:“我最近腦袋有點糊塗,要不是你提醒,我還真不記得了。我欠了蔣田多少錢?”

 “沒多少。”蔣田朝那人使眼色。燕飛剛自殺,他也怕再刺激到他。

 那人看到了蔣田使的眼色,對燕飛不滿地撇撇嘴,扭過頭說:“你自己問他吧。不過你欠我的50塊錢都一個多月了,該還了吧。”

 什麽?他還欠這個人五十塊?!燕飛不在心裡皺眉了。看看已經陸續抵達的勤工助學的貧困生們,見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帶著不喜歡,燕飛的心裡有了譜。

 “嘿,我一共欠了多少錢?你們給我算算。我以前喜歡欠錢不還,現在可不喜歡。”從來只有別人欠他的,他鐘少爺什麽時候欠過別人的錢?

 蔣田趕緊朝大家擺手,對燕飛說:“等你發了工資再說吧。咱們該幹活了。”

 “別,說清楚,不然我吃不下飯。”拉住蔣田,燕飛朝剛才說話的那個人勾勾手指:“你來告訴我好了,我到底欠了多少錢?”

 “你自己欠了多少你自己還不清楚嗎?”那個人顯然對燕飛的勾手指很感冒,口吻更不好了。

 “欠太多,不記得了。你們不說,我就不還了。”燕飛的眼神一沉,整個人的立刻變得嚴厲了許多,就是蔣田都不敢出聲了。

 那人沒想到燕飛借錢不還還敢這麽理直氣壯,丟下手裡的抹布走過來,惱怒道:“你欠我50,欠劉冬20,欠蔣田兩百三,欠王許30。我們這屆勤工助學的人你哪個沒借過?還不了錢你就不要借,借了不還又自殺。要自殺你就去跳樓,喝安眠藥算什麽?博取同情嗎?自殺了就不用還錢了?你家沒錢,我家也沒錢,憑什麽你一自殺就一筆勾銷了?”

 “李顯樂,你少說幾句!”

 有人過來拉開了那個人,然後對面無表情地看著李顯樂的燕飛說:“他就是這個脾氣,你別往心裡去。你出了事大家都很擔心的。錢等你有了再還。”

 李顯樂掙開那人的手,喊道:“我就是要說!他每次都說發了工資就還,每次一發工資就說家裡要用錢,等下次。咱們哪個不是家裡困難的?不困難誰來食堂擦桌子?他自殺,他可憐,就不用還錢了?那我也去自殺,我家裡欠的債是不是也可以一筆勾銷了!”

 “你少說兩句行不行!”蔣田不高興地把李顯樂推開。

 燕飛突然笑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笑什麽,反正就是笑了。他這一笑,還要再說什麽的李顯樂住了嘴,燕飛剛才的那一笑讓他打了個寒戰。

 “不管你們信不信,我是真糊塗了,忘了好多事,喝了那麽多安眠藥沒有副作用也不可能,對吧。”燕飛上前一步拍拍蔣田的肩膀:“你幫我統計一下我到底欠了多少錢,你再借我10塊,我可不想還你錢的時候是二百五。”

 蔣田回頭,有點著急:“大家都是一起勤工助學的,你慢慢還就是。”

 “蔣田。”個頭最矮的燕飛抬頭,他只喊了蔣田的名字,但蔣田一看他的神色,心裡一凜,下一刻,他本能地說:“好,中午工作完了我就幫你統計。”

 “行,我下午找你。”恢復笑容。沒有再看其他人一眼,燕飛轉身走到水池旁的檯子前,拿起一個紅馬甲套上,然後拿了一塊抹布和一個託盤走了。

 “拽什麽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好像是我們不對似的,比以前更討厭了!”李顯樂瞪了走開的人一眼,起起剛才被自己丟下的抹布,也走了。

 “蔣田,你跟燕飛說說,顯樂不是故意針對他,但他總是借錢卻從不還也確實太過分了。也就你能受得了他。顯樂如果不說,咱們誰也不好意思開口跟他要錢,但大家都困難,十塊二十塊也是錢。”有人走到蔣田身邊說。蔣田歎了口氣,點點頭:“我會跟燕飛說的,不過燕飛不是也說了麽,會還錢的。”

 “但願吧,他說好幾次會還了,哪次都沒還。反正我以後不會再借他了。”那個人走開了,其他人也走開了。

 看著走到另一邊的燕飛,蔣田無奈地搖搖頭。他也不是不想拿回自己的錢,但燕飛是真的窮,比他還窮,他總不能把人逼上絕路吧。想到燕飛剛自殺過,蔣田的心肝顫抖。算了,如果燕飛實在是還不出,他也不會去要,父親找到工作了,家裡的經濟狀況會逐漸緩解,相比燕飛,他算是好的了。

 食堂的一張長桌旁,衛文彬興致勃勃地看著穿著紅馬甲在那邊擦桌子的燕飛,他朝一位走近的人招招手,那人拿著抹布和託盤走了過來。看到他們的桌子是乾淨的,對方一臉的納悶。

 “唉,你們剛才在那邊幹嘛呢?吵架呢?”

 燕飛前腳到食堂,衛文彬、焦柏舟和蕭陽後腳就到食堂了,自然也看到了剛才那一場爭執。不過他們離得遠,具體是因為什麽沒聽到。不過看到燕飛被“圍攻”,衛文彬就很爽。

 不回家的時候,蕭陽還是會和衛文彬他們一起到食堂吃吃飯,畢竟是一個宿舍的,他也沒必要顯得特別不合群。不過對宿舍裡的另一個人,蕭陽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低頭吃著自己的飯,蕭陽對任何有關燕飛的話題都是無視。

 那個被叫來的人正好也是燕飛的債主之一,自然是氣憤地把事情說了一遍。一聽燕飛在外頭欠了那麽多錢不還,衛文彬和焦柏舟都是一臉的不屑和瞧不起。在那人走後,衛文彬對焦柏舟說:“你就是冤大頭,還借他衣服給他內褲,看著吧,他以後肯定賴上你了。”

 “我有那麽好賴嗎?”焦柏舟喝著飲料,冷哼,“我就當支援乞丐了。”

 衛文彬撇撇嘴:“他在外頭欠了一屁股債,那點助學金夠幹什麽?肯定會來跟我們借。我可不借啊。他要自殺就自殺,不關我的事。”

 “等他來借再說。”焦柏舟毫不擔心。

 看一眼悶頭吃飯的人,衛文彬道:“他肯定不敢跟蕭陽借。不過昨晚他看到蕭陽時的諂媚樣還真是夠噁心。”

 蕭陽抬頭:“能不能不說他?”

 衛文彬聳肩:“好吧好吧,不說他,咱們吃飯。”

 “蕭陽、衛文彬、焦柏舟。”有女生過來了,衛文彬和焦柏舟朝同班的女同學露出笑容,蕭陽只是抬頭看了她們一眼,點點頭,然後繼續吃飯。他們三人蕭陽就不用說了,衛文彬和焦柏舟家裡也是有錢人,前來吃飯的女同學自然樂意和他們一起吃。

 蕭陽為人雖然低調,不過帝都大學裡知道他家家世的人還是有那麽幾個的。有一位高他們一年的學姐也湊了過來。蕭陽對她還算客氣,那位學姐立刻擠走了蕭陽身邊的一位女生,和蕭陽有說有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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