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楊息到底沒有被軒轅瀝氣糊塗,回屋轉頭一想,和離聽上去是比休妻更體面些,可不管是誰跟景帝說了和離一事,外界的人只要一聯想到廢太子的名聲,肯定會將這出笑話似的婚事歸到軒轅瀝的頭上,讓他的風評壞得更徹底。
而若是休妻,人們談論更多的,將會是負心漢楊息。
軒轅瀝的那句“聲名狼藉”倒是無意中讓楊息驚醒了。
呆滯許久,楊息最終走到桌案旁,提起狼毫。
控制著手腕不去顫抖,他一筆一劃地,寫下了一封休書。
每一筆,都似一把刀,在割他的心。
腦海裡,全是那人的身影。
新婚的那些日子,他對他毫不憐惜,冷言嘲諷。
即使中途對他有所改觀,也對他滿懷芥蒂。
楊息緩緩歎息,他真是個差勁的夫君。
然而他剛認識到自己的真心,明白過來自己愛的究竟是誰的時候,已經沒有機會了。
他想對他好,已經晚了。
如今最不願意讓軒轅瀝受半分委屈的人,正在紙上,一筆一筆地寫著誅心的字句。
惡名,就讓他楊息擔著吧!
……這或許,是分道揚鑣前,他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軒轅瀝拿著楊息遞給他的休書,一目十行,很快看完。
看完,他淡淡地瞥了楊息一眼。
“就算皇子與一般婦人不能相比,將軍不會覺得你條列的這些理由,太牽強了?”
楊息氣定神閑,“我就是無理取鬧,你待如何?”
饒是軒轅瀝機智過人,此時也對楊息的無賴之舉無可奈何。
“……毀了你的名聲,也不要緊?”軒轅瀝問道。
楊息看著軒轅瀝:“你都不要緊了,我也不要緊。”
軒轅瀝無奈道:“你可不是這樣的人……”
楊息回道:“你也不是這樣的人!”
軒轅瀝語塞。
事已至此,楊息如此堅持,還能再說什麽呢?
軒轅瀝只有在楊息的注視下,揣著那封休書去了衙門,與楊息一同呈交府尹。
府尹自然是判不到皇子與將軍的頭上,立馬緊張地交到上層手中,再逐層往上遞。
一時間,這風聲便走漏出去了,京城裡傳遍了關於大將軍要休妻的事情。
次日,景帝便將二人召進宮,當面問責此事。
議政殿對於二人而言都並不陌生,只是楊息一直是以將領的身份進出,而軒轅瀝,再次踏入議政殿之前,他都是以太子的身份出現在這裡。
楊息回頭看了眼軒轅瀝,對方臉上仍是神色淡淡。
……也對,這種小事又怎能讓軒轅瀝動容?
自己的擔心,顯得如此多餘。
景帝坐在上首,兩人行了跪禮後,只是冷淡地嗯了一聲,一旁就有太監喊起身了。
上首的帝王,雖是中年,眼睛卻略顯浮腫,臉部鬆弛,一副縱欲過度的樣子。
然而即使如此,也無法改變一個帝王應有的霸氣。
景帝的桌上,正放著楊息寫的那張休書,此時,他將那張休書往下方一甩,正巧拍在了軒轅瀝的臉上。
“混帳!”景帝不掩怒氣:“堂堂皇家的臉面,都給你丟光了!”
楊息的手握成了拳,他沒想到,那篇滿紙無理取鬧的言辭,能被景帝顛倒黑白成這樣。
明明錯的是他,為什麽要責備軒轅瀝?
而軒轅瀝,卻只是再度跪了下去,撿起那張休書,淡淡道:“兒臣知錯。”
“婚姻大事豈同兒戲!”景帝看似怒極,眉頭緊皺:“你看看,就因為你,你讓朕、讓楊家,如何在外人面前抬起頭來?!”
軒轅瀝跪得筆直,依然只有那句:“兒臣知錯。”
“哼,你就好好在這裡反省一夜吧!”
景帝袖子一甩,直接出了議政殿,連半句話的時間都沒有留給楊息。
景帝一走,一宮的太監宮女當然要匆忙跟上,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跟著去,此時便有一名太監小跑回來,對楊息道:“將軍……這真是……唉,陛下正在氣頭上,您有什麽話,改日再進宮吧。出宮的路可還記得,要不,奴才給您帶路?”
楊息本就不傻,這時也明白過來了,景帝根本就鐵了心要將這次的事全歸罪到軒轅瀝的頭上了,不管是和離,還是休妻。
他要是再糾纏下去,到景帝面前陳述這一切都是他的主意,與軒轅瀝沒半分關係的話,反而會讓軒轅瀝陷入更加艱難的境地。
景帝為何要這樣做……
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楊息冷笑一聲,“不用帶路了,我記得出宮的路。”
楊家世代忠良,忠君報國,可如今的君,還值得讓他們拋頭顱灑熱血嗎?
虎毒尚且不食子,就算是件沒用的棄物,也不必趕盡殺絕吧?
拳上微涼,楊息回過神,低頭。
軒轅瀝的指尖正輕輕觸碰在他的手背上:“你流血了。”
楊息張開手,之前握得太用力,指甲嵌進了肉,戳出一道刺目的血跡。
軒轅瀝搖搖頭,低聲道:“何必如此……”
楊息怔了怔,風馬牛不相及地說了三個字。
“我等你。”
我等你。
不管你要做什麽,怎麽做,做多久,我都等你。
你不願說,那我配合你就是了。
楊息的眼神,從未如此堅定,黑眸直直地看著軒轅瀝,只一瞬,他又很快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