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五位龍主對十二紫蛟都會維持表面的尊重。畢竟龍主只負責貪歡享 樂，而甄選美人、調教貨物、召開海市等等瑣事幾乎都由紫蛟負責。

　　對於這件事玄龍主自然不會責罰他，但也不會輕易原諒他，估計短期內玄龍主是不會召見 他了。他便叮囑伺候的弟子小心些，不要獨佔玄龍主的恩寵。只要玄龍主連續臨幸一個人兩 天，第三天最好婉拒。

　　許多人聽了他的話，但也有人疑心他眼紅別人得寵，於是故意設法多粘了玄龍主幾天，自 然便有人被折磨得很是淒慘，渾身血淋淋地從寢宮中抬了出來，而玄龍主一點賞賜也無。

　　墨寒雖然不喜這些人不聽話，但看著十分慘澹，便另行賞了傷藥銀兩，叮囑他們好好養傷。

　　連續過了兩個月，玄龍主仍然日日尋歡作樂，卻比往日多了一股狠戾殘忍的氣息，以前的 玄龍主最多任性妄為，宛如孩童，但現在的玄龍主卻如妖魔現世，很多人愛他容貌，但想到要 和他歡愛時，便會有人恐懼得低聲啜泣。

　　玄龍主上白龍島搶人的事被墨寒強行壓了下來，白龍主也不是個喜歡聲張的人，知道這件 事的人不多，但玄龍主若是再這樣下去，卻回讓消息更快地傳播出去。

　　這兩個月來他瘦了許多，已和常人一般無二，只是面色有些暗黃，像是營養不良。墨遂有一 次來覆命，看到他時，還以為他是新來打雜的小廝，知道是他本人時，大吃一驚。

　　墨寒也只得苦笑。他自己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胖起來的了。只記得幼年時曾經餓得很慘， 曾經連續三日滴米未進，看到別人吃東西就會胸腹一陣痙攣，眼睛發綠。

　　別人自然不會知道他對食物的執著，那種捧著東西在吃時滿溢到全身的快感。

　　想不到才當了墨蛟兩個月就瘦下來了。回想起來時，仍覺得不可思議，自己究竟是如何辦 到的。

　　儘管身形有了些曲折，但他的相貌在玄龍島上仍然算不上出挑的，若是十二紫蛟再排位一 次，估計他還是最末。這些小事他自然不會去多想，況且他此時面上帶著黃氣，自然也沒甚麼 競爭力，只求不要荼毒玄龍主的眼睛就是了。

　　他遞了帖子求見玄龍主，沒有任何回應，無可奈何之下，便趁著玄龍主去看今年的貨物未 歸時，守在寢宮門口，等著玄龍主回來。

　　如他預料的一般，直到月上柳梢後，玄龍主才姍姍而回，懷中抱著一個哭鬧的少年，宛如惡 少一般，興致頗高地調笑著。

　　那少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十分狼狽，及不上玄龍主三分的美貌，卻是被他稱讚韶秀出 塵，俊雅無雙，當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墨寒對自己的模樣仍然心存忐忑，自然就站在暗處，遠遠看到玄龍主過來，便跪下行禮 道：「墨蛟給龍主請安。」

　　玄龍主看到路邊跪著一個黑影，比之前見到的瘦削許多，便知是墨蛟終於把他那令人生厭 的肥肉給減了下來。但這人一出現就沒好事，他神色登時冷了下來。

　　「原來是墨蛟大人，不知墨蛟大人所為何事？」

　　「是有些要事進諫，還請龍主摒退左右。」墨寒跪伏在地，不疾不徐。

　　若是玄龍主不肯見他也無妨，他熟知玄龍主的行蹤，除非玄龍主一輩子躲在寢宮，或是如 赤龍主一般遠在中原，不然兩人終究會見面的。

　　玄龍主靜默了許久，似乎也明白這個事實，將懷裡的少年交給身邊的侍從，讓侍立的眾人 退下。

　　「有什麼事，說吧。希望能聽到的是你想回黃龍島伺候那混蛋的好消息。」他的聲音冷得便如寒潭底的冰，攢起來足夠吃一碗冰鎮酸梅湯，不過在玄龍島上過於涼爽，吃這個卻嫌有些寡胃。

　　墨寒淡淡地道：「龍主多慮了，墨蛟想伺候龍主一輩子，不會擅自離開的，請龍主放心。」

　　「放什麼心？我巴不得你早點滾 ！」玄龍主毫不掩飾對他的厭煩，「你處處向著他們，還不如 伺候他們好了，卻來做的甚麼墨蛟？丟我玄龍島的臉 ！」

　　墨寒一聲不吭，靜靜跪著，等著玄龍主發洩。

　　「他們用盡了豔色，卻讓我玄龍島用玄黑，又不是服喪，整個島都是烏漆抹黑，醜得像個 墳 ！還要把最醜的紫蛟給我，天天服紫，來瞎我的眼 ！黑色有甚麼好，晦氣 ！染坊的人都知 道，染了別的顏色不成了才染成黑色，連玄龍島上一衣一線都是別人用剩下的，有甚麼榮光？ 大哥用黃金，二哥用翡翠，老三用白璧，五弟用珊瑚，我用甚麼？不過幾塊破爛石頭 ！」

　　墨寒聽著他破口痛罵，不得不低著頭，免得臉上的憋笑被他發現。

　　五位龍主並不是因著尊卑才用不同的顏色，只因天性中對自身龍血的認同，而偏好各族的 顏色而已，偏偏玄龍主的嫉妒本性蓋過了他對自身的肯定，這恐怕也只有玄龍才會出現吧。

　　好在他年紀還小，尚未及冠，才會把這些不滿發洩出來。若是十年二十年後，指不定玄龍主 會陰暗成什麼樣子。

　　墨寒笑也不是，勸也不是，待他罵得有些累了，才道：「屬下以為，四位龍主確實可恨，然而 龍主雙拳難敵四手，他們又有了戒心，只怕不易對付。」

　　「這個還用你說？」

　　「是。龍主聰明多智，自然是早就明白的，是屬下多嘴了。不過來日方長，很難說他們不會落 到龍主手中。到時機會有限，龍主卻是一時想不起該如何報復，錯失良機，豈不懊悔終生？」

　　玄龍主冷哼了一聲：「你會為我著想？我看你是想幫他們打探消息，看我怎麼報復他們 罷？」

　　「龍主錯怪屬下了。」墨寒連忙說道。

　　「錯怪？我哪裡錯怪你？」

　　「試問龍主，若是與白龍主相鬥，勝算有幾分？」

　　「我身上的龍族血脈更為濃厚，縱是他比我多練了幾年武功，也未必會勝過了我 ！」玄龍主 傲然道。

　　是啊，龍族血脈濃厚，也正因這一點，他顯露的玄龍的毛病也就更多。墨寒暗歎了一口氣， 說道：「輸贏是在五五之分，那麼便有輸的可能了。龍主想想罷，是比武輸了難堪，還是那女子 有眼無珠，得不到龍主垂青，龍主更難堪呢？」

　　他這話已有些逾矩，玄龍主略一思索，沒回答他，卻是不太舒服地捋了捋鬢髮。

　　他相貌生得極美，就連龍宮島最美的美姬也比不上他天生的尊貴氣質，可惜月下燈前，卻 只有一個跪伏在地上的墨蛟相伴。

　　墨寒自然是看不到他的表情動作，只能憑藉他的聲音語氣來判斷他的喜怒，事實上玄龍主 的反應早就在他的心中臨摹過多次，只可惜不能面對面地交談，讓他一一印證。不過他相信， 玄龍主比他所想的更要豔絕天下。

　　他甚至懷疑其餘的龍主採擷了世間的絕色，卻獨獨漏掉了自己近在身旁的兄弟，想必也是 因為熟知玄龍主可憎的性格，實在是難以相處。

　　也許世上只有他，才會覺得歷代玄龍主……有些可憐？

　　仔細想起來，上一任玄龍主終日鬱鬱寡歡，直到六十歲時才和一個雙十年華的美姬相守， 卻像是不信美姬愛戀自己一般，臨終前也不願見那女子一面，將那女子送給了當時的黃龍主。 那女子已有身孕，上一任玄龍主去世後，她生下如今的玄龍主，便跳海自盡了。

　　因天性的多疑嫉妒，讓玄龍主無法相信旁人的真心，懷中只能不斷地擁抱不同的人，直到 確信最終的相屬。可惜在傳聞當中，都沒有好結局。

　　墨寒柔聲道：「龍主如今還年輕，此時練武必然能事半功倍，只要多下些苦功，早晚有勝過 白龍主的一天，到那時堂堂正正地勝了，讓他心服口服，豈不爽快？」

　　「他能鑄天下名劍，自然認識不少高手，只怕……」

　　玄龍主頗為猶豫，但已洩露他豔羨的心思。

　　墨寒此時才感到，眼前這人還只是一個少年而已。他柔聲道：「龍主血脈濃厚，想必內勁練 得也是極快的，我聽說『一力破十會』，必定不會輸給白龍主。」

　　「何止老三，待我學成之後，我非連大哥二哥也揍一頓。五弟太小，勝之不武。」

　　墨寒聽得他稍露稚氣的話，不覺微笑，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這個難關，總算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