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死志

　　慕容衍看著喬葉嘲諷的目光，頭一次對自己曾經的作為感到懷疑。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對喬葉好。

　　就算偶爾霸道，他也不曾覺得自己的性格有太大的問題。而且……他是在對喬葉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自己對喬葉的在乎，不是麼？

　　他想要喬葉。

　　不是試圖偽裝自己，將自己偽裝成一個溫文爾雅、善良溫吞、脾氣好到幾乎沒有的人，然後試著去用這麼一個偽裝的形象去引誘喬葉喜歡上他。

　　慕容衍所希望的，是喬葉能喜歡上真實的自己。或是霸道，或是冷漠，或是寡言癡情，那都是他最真實的一面。慕容衍是打著和喬葉過一輩子的主意的，是以他從未在喬葉面前隱瞞過自己的不足。

　　只是慕容衍心中打算的頗好，可是他唯一沒有料到的是，他所以為的自己一點點的不足，竟然是喬葉百般忌諱且排斥的缺點。

　　慕容衍微微遲疑，末了還是乾巴巴的解釋道：“我並非有意讓你丟臉。”他認真的盯著少年的眼睛，試圖讓少年相信他的話，“我只是在害怕。喬喬，你大約不知道自己有多麼優秀。若是我那時不在你入學之初就表明了所有權，你那些學院的同學，大概早就將你住處的門檻給踏平了。”

　　發生那件事的時候，喬葉剛剛領了伯爵的爵位，又是外表光鮮亮麗的草木師身份，外貌身材皆屬上乘。

　　喬葉自己不清楚，可是慕容衍卻是清楚的很。喬葉甫一踏進異能者學院的校門，就有一大堆不自量力的人盯著喬葉了。不管是為了喬葉的爵位或者異能也好，為了喬葉自身也罷，願意主動與喬葉交好，並且發生進一步關係的人當真不在少數。

　　慕容衍縱然不耐煩這些瑣事和算計，可是事關喬葉，慕容衍當然不會置之不理。

　　只是慕容衍為了表明自己對喬葉的在乎和態度，選了一條最讓喬葉反感的路就是了。

　　“抱歉。”慕容衍微微低頭，神色間滿是沮喪，訥訥開口，“當年……是我錯了。我並未想到，你會這樣反感。”

　　喬葉聞言，面色稍緩。

　　慕容衍第一時間看出了喬葉的態度轉變，立刻便捉著喬葉的手道：“我會改的。喬喬，你既不喜歡我這樣的做法，那麼我將來再也不做讓你覺得恥辱反感之事了；你不喜歡我對你的手段太過強硬，那麼我便學的溫和一些，只對你一個人溫和；就算你不願意將我二人的關係公之於眾，我也絕不會做讓他人誤會的事情，可好？”

　　喬葉臉一黑：“關係？我和你有什麼關係？”就算是順杆爬，這也爬的忒快了！

　　慕容衍卻不肯鬆手，更不願意鬆口：“我會改的。喬喬，我會改的。你對我還有什麼不滿，都一併說出來。你說了，我便改。”

　　“喬喬，我不想臨死之前還不知道自己被拒絕的理由是什麼。而且……”慕容衍將後面的後給咽了回去，只默默地看著眼前的少年，等待少年的答案。

　　戰爭的殘酷和變幻不定，終究是讓喬葉松了口。

　　打仗這回事最是難說。即便前世是人類將人魚給打跑了，可是現在戰爭提前了好幾年，出來打先鋒的也不再是人魚的附屬，而是人魚自己。慕容清雖然像前世一般死在了戰場上，可是他卻沒能在死前，在戰場上對慕容衍再多加訓練一番。

　　如此一來，喬葉也不知道自己的重生，到底會不會害得慕容衍提前死去。

　　若是一個不小心，人類贏了，他也長長久久的活了下來，可是慕容衍卻死了……喬葉心中驟然一痛，渾身發冷。

　　慕容衍正握著喬葉的手，正好忽然發現了喬葉的手突然間就變涼了。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慕容衍說著，就將手伸向了喬葉的額頭，試探溫度。

　　喬葉定定的看了這個男人一會，才突然問道：“你會關著我麼？”

　　慕容衍正奇怪喬葉的身體似乎是沒有問題，聞言啞然失笑：“我為什麼要關著你？你現在是帝國侯爵，還是四階草木師，既有了身份地位，還有能保護自己的能力，我關著你做什麼？”

　　喬葉心中一動：“那若是我甚麼都沒有呢？沒有爵位，沒有異能，然後就這麼糊裡糊塗的嫁給你了，那麼你會關著我麼？”

　　慕容衍覺得喬葉的這個問題有點傻。

　　可是，看著喬葉那麼專注認真的看著他，慕容衍就立刻明白，他必須慎重的對待這個看起來很是有點傻的問題了。

　　慕容衍沉吟了片刻，才謹慎的開口道：“我不會關著你。”

　　話音一落，喬葉就憤怒且帶著絕對的質疑的瞪向慕容衍。

　　慕容衍心中苦笑，繼續道：“可是我會保護你。周密的護著你。”而這樣周密保護的代價，自然就是，“然後犧牲你的部分自由。我不會關著你，可是喬喬，你若只是太子妃，沒有爵位，沒有草木師的異能，就意味著你沒有自己的私兵、封地和地位，沒有自己能保護住自己的能力。而我的身份，又註定了會讓你深陷一些莫名的危險之中。這樣的情形下，為了護住你，喬喬，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到那種程度。”

　　喬葉悶不吭聲的聽完，想到前世慕容衍幾乎是完全限制了他自由的情形，而他自己也因著異能被廢而自暴自棄，心中一時不知是何滋味。

　　“我先走了。”

　　喬葉還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意，更不知道慕容衍到底能做到哪一步，於是抬腳就要走。

　　慕容衍從背後直接抱住了少年，愣是開始耍賴不肯放人了。

　　形象什麼的他早就不在乎了。只要能留住喬葉，對慕容衍來說就是大功一件了。

　　“你還沒有說，我還有沒有機會，我們……還有沒有將來？”

　　喬葉甩了幾下沒將人甩下來，只能抿唇道：“那要看你，到底能改多少了。”

　　慕容衍登時傻笑了起來。

　　就連喬葉趁機離開了，竟然也不覺得生氣了。

　　他有機會了！

　　他的喬葉，終於肯對他鬆口了！

　　慕容衍只覺這是平生頭等幸事，也是自父親去世之後，唯一能讓他真正開懷之事了。

　　慕容衍唇角的笑容如何都掩飾不住了。

　　只是他此刻還沒有想到，這世上還有一個成語叫做“樂極生悲”，喬葉是對他鬆口了，願意給他和自己一個可以重新開始的機會了，而人魚之事縱然困難，慕容衍也不是一點必勝的把握都沒有，然而會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拖後腿這種事情，慕容衍再機智，也是沒有料到的。

　　上官蓉華原本的計畫是打算再等一等，她雖然出生於上官家，上官家如今又有她的諸多親友在，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放著上官一家不管。可是歸根到底，慕容衍也是她的兒子，還是她這輩子千盼萬盼，好不容易得來的唯一的孩子。算計自己的兒子這種事情，上官蓉華即便是早有打算，事到臨頭，她也想要再緩上一緩。

　　奈何上官蓉華心中仍舊在猶豫，可是星際網上，關於性情相對溫順的異植能夠豢養普通植物，而木系異能者則可以養異植，通過這些異植來豢養普通植物的消息卻乍然傳播開來！

　　這是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異植豢養普通植物？還是一株異植能豢養大片的普通植物？這樣的消息讓眾人頓時驚訝不已。

　　這是真的麼？

　　該不會是那個所謂的木盟放出來的假消息吧？要知道為了那些不值得的木系異能者，木盟可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

　　……

　　星際網上各種言論不斷。

　　大家都在猜測這個消息的真假。

　　慕容衍和喬葉當機立斷，就將一段他們特意錄下來的，木學院留下的幾位木系異能者利用異植豢養植物的視頻當做真人秀似得電視節目給傳到了星際網上。

　　錄製這個真人秀節目是岑沐遠的主意。岑沐遠家裡原本就是做生意的，後來兩位父親死去，他才做了傳媒行業。

　　木系異能者的真人秀日常，讓帝國和聯邦原本對木系異能者麻木的人們開始驚醒了。原來那些他們一直以為的只需要給他們養植物的木系異能者，也是會說會笑，有自己的夢想，不願意被拘束的活生生的人。

　　這個真人秀節目有人批判有人欣賞。但是無論是批判也好，欣賞也好，都讓無數的人們開始接連不斷的關注著。喬葉和慕容衍顯然沒有料到這麼一檔節目，竟然會讓眾人對木系異能者的好奇和欣賞關注達到頂峰。

　　如此一來，就連金迪都對想出這個法子的岑沐遠多了幾分好臉色。

　　只是金迪還是有些懷疑：“這個法子好是好，但是……讓大家完全接受木系異能者參軍，恐怕還是有些難度的吧？”

　　喬葉看著日漸成熟，偶爾才會曝露天真屬性的金迪，認真想了想，才回道：“當然不夠。讓木系異能者完全被人們接受，還需要人魚來説明我們。”

　　木系異能者被帝國和聯邦的人們當做“工具”來對待了五百年，想要一時半會的就改變木系異能者在人類中的地位，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甚至說，如果沒有人魚的大舉進攻，沒有高等人魚的特殊嗓音攻擊唯有木系異能者能抵抗的前提在，喬葉甚至沒有把握能說服和木系異能者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的慕容衍這樣一再的提高木系異能者的地位。

　　“前線傳來消息，人魚一族，又有數位高等人魚參戰。”喬葉眯了眯眼，“小迪，很快的，很快，就有人求著木系異能者恢復地位，參加戰爭了！”

　　金迪目光晶亮的看著自家好友，心中也頗為期盼。

　　喬葉的預言很快得到了實現。

　　戰場上，高等人魚的參戰，喬薇將軍忽然舊病復發不能參戰，讓帝國和聯邦連敗數場戰役。

　　帝國和聯邦早就知道，高等人魚的嗓音攻擊，可是除了木系異能者外，誰都不能直接抵抗的。

　　可是木系異能者會重要到這個程度，也是帝國和聯邦沒有預料到的。數場戰役連敗，帝國和聯邦的人們終於徹底醒悟，不再罷工遊行指責木系異能者了，反而開始為木系異能者說話，爭取木系異能者的諸項權益。

　　而爭奪權益之後，當然就算繼續用國家大義逼著那些木系異能者上戰場了。

　　慕容皇室的想法如何暫且不提，喬葉硬是背著慕容衍聯合了木盟，硬生生的將木系異能者的地位提高到了不能再高的地位，才將一開始就從木學院裡帶走的那些去參加軍事訓練的木系異能者給放出來，打算做好最後的動員，就將人送到戰場上去。

　　有些事情，總是分不清對錯的。

　　即便喬葉和眾多木系異能者都很清楚，圈養木系異能者一事是大多數帝國和聯邦的人們錯了。可是到頭來，想要木系異能者重新恢復甚至提高自己的地位，終究還是只能由木系異能者自己上戰場去拼殺。

　　喬葉神色複雜的和即將要上戰場的木系異能者道別，腳步剛剛踏進皇宮，想要去跟慕容衍彙報木系異能者的事情，就被一個女孩攔住了。

　　這個女孩不是旁人，正是馮穎穎——當初喬葉見慕容清，跟在慕容清身邊侍奉的馮穎穎，當然，也是慕容清再三開口，要求喬葉照顧的女孩。

　　“閣下快跟我來！”馮穎穎跑的氣喘，卻仍舊堅持著一邊拉著喬葉跑，一邊解釋道，“太子哥哥出事了！皇后給太子哥哥下了藥，把太子哥哥和上官瑾關到一個屋子裡去了！”

　　喬葉頗為奇怪的看向了馮穎穎，他腳步快，又是異能者，馮穎穎跑的狼狽，他反而還能好好地說話：“上官皇后素來多智，豈會做這麼愚蠢的舉動？即便慕容衍和上官瑾發生了什麼，上官家也不可能恢復過去的地位。”

　　馮穎穎仍舊抓著喬葉一陣風的往前跑，邊跑邊喊道：“可是，可是皇后給上官瑾也打了針劑啊！就是那種還在實驗階段，有嚴重副作用的只要交合一次就能懷孕的生子針劑啊！”

　　喬葉瞬間明白了上官皇后的打算。

　　如果慕容衍和上官瑾真的發生關係了，也並不能改變什麼；可是，如果上官瑾生下來了慕容皇室的下一代，那麼上官家要再次崛起，還真的是大有可能。

　　退一步說，如果慕容衍真的不留情面的不願意上官瑾生下來的孩子做皇室的繼承人，那麼上官皇后接下來的動作，就會讓慕容衍無論如何，都會對這個孩子，還有上官一家心軟。

　　“皇后在哪？”喬葉忽然問道。

　　一直拽著喬葉跑的馮穎穎也驀地停了下來，臉上煞白：“皇后去了戰場。”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又道，“是穿了一身大紅色戰甲。”

　　而不是素色衣裳。

　　上官皇后，已存死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