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便是明信?”
圖魯坐在正廳的椅上,空蕩蕩的正廳凸顯著氣氛的壓抑和冷清。
雖是白日,天卻陰暗的很,正廳大堂內也只點上了一盞燈燭,影子投射在地上,忽長忽短。
圖魯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傲然站立著的明信,冷冷一笑,“明氏皇子,想不到如今著我圖氏服飾,聽我圖氏之命,還是那圖演的胯下之臣!”
“佩服!實在佩服!”
“你已是敗軍之將,逞這口舌之快又有何意義?”
“十年之前我便知道了今日之敗,我還有何悲喜可言?早就等著這日,誰能知道我此時的輕鬆?”
圖魯笑得張狂,“你可覺得似曾相識?”
明信不置可否的一聲冷哼,“你遣散了所有人?”
“是,老早便在這裡恭候了。”
“你為何不逃?”
“逃?”圖魯的臉上露出些不屑,“我要等的人還未來……”
話被突然打斷,大廳頂上的一聲巨響,破開個巨大的口子,一襲青衣的男子從屋頂落在了大廳之內,速度之快讓明信連劍都未曾拔出。
“青衣,你來了。”
“太子。”
男子名為青衣,曾是太子圖魯的劍器師傅,後來便成了圖魯的貼身近侍。只因喜穿青衣,所以圖魯賜名“青衣”。
青衣淡淡的瞥了一眼明信,卻摟住了圖魯的腰。只是微微的靠近一步,讓明信頓生警覺。
“這便是你要等的人?”
“自然。”
身上的戾氣已經收斂,圖魯眼中的溫柔讓明信疑惑,視線落在兩人緊緊相靠的身體上,突然有了些瞭然。
“明信,你等的人什麼時候才會到來?”
圖魯輕輕扔下句話,朝著青衣微微點頭,兩人便跳上了屋頂。
“休逃!”
明信大喝了一聲,丹田之氣好不容易聚上一些,提氣緊跟而去。
“還未找到?”
“沒有……”
“廢物!”圖演一腳踹開了面前的長方矮桌,喝道:“那日你等親眼看見他追圖魯而去?”
“是……王。”
“那你們為什麼不跟上去?!”
“跟上去了,但是跟了幾里路……便跟丟了……”
近侍跪在了地上,圖演眼神銳利滿是戾氣,碧藍的眼睛放出凶光。
莫名的心慌纏著自己已經三天,即使是登位大典也沒有讓自己多出半點喜悅,那從未有過的感覺愈發明顯,悵然若失漸漸變成沉重,沉重上更是壓著越來越恐懼的擔心。
擔心那個總是跳進自己腦海的人,擔心愈發變得不像自己的自己。
“王──”
近侍高呼著進了大堂跪於地上,雙手托著塊玉珮,晶瑩剔透。
“王,剛剛有東西被機弩射於堂下!”
“呈上來!”
一塊雙龍戲珠的玉璧上已是沾著些血跡,血滲透在玉石裡,柔和中帶著猙獰。
“明信……”
無意識的出口,淡淡的,卻帶著擔憂。
渾身一顫,圖演近乎痛苦的握緊了腰間彎刀的把柄,掙紮著將玉璧握在手掌中。
這是他貼身的飾物,看得極重,從來都是緊貼著身體揣在懷裡。
如今這玉璧已是輾轉至自己手中,他顯然已是落入敵手,那斑斑血跡,自是不言而喻。
“備馬!”
為了他一次次打破先例,為了他一次次衝動得不像自己。
但是,卻控制不住。
最好的偵查部隊被派出了王城,很快追上了射那機弩之人。
遠遠竹林之處,株株青綠,一抉青衣。
訓練有素的兵士很快成兩層圓形包圍了上去,將那人圍在了其中。前舉盾落於地上,前層執彎刀跪下,後層則是握長矛而立。
“讓圖演出來見我。”
男人聲音低沉,雖是被圍,卻鎮定自若。圖演遠遠看著,暗自稱奇。
“散!”
一聲令下,包圍圈立刻撕開了一個口子,圖演打馬緩緩進入。
“你是何人?”
“是你也不曾知道的人。”
圖演心下不快,暗暗打量,視線停留在男人一墨青色長衣,陡然變色。
“你是當年的柳勝?!”
柳勝在江湖上成名很早,卻因仇家追殺從中原輾轉流落草原。
一身武藝被圖演看中,柳勝卻拒而不從。
不教授心法,不傳授套路,不追隨圖演麾下,卻在突然拜於太子門下,成為圖魯的劍器師傅。
一怒之下,尚是年輕氣盛之下的圖演便趁其不備,劍挑了柳勝之容。
柳勝從此銷聲匿跡,卻不想改頭換面,多年之後於此相見。
“在下青衣,太子的近侍。”
“好、好!”圖演眸色一黯,道:“想不到對於你,我失算至此。”
青衣卻接口道:“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今日?”圖演嗤之以鼻,頗是不屑。
“今日的牽牽絆絆,今日的惶然不知所措,今日的為情所困。”
“圖演,你可知你也有今日?”
心口猛地跳了起來,像是被踩著了痛處。想要聲色俱厲的駁回,卻擔心像是欲蓋彌彰般的撇清兩斷。
張顧四盼、思前慮後的自己,哪裡還像自己。
“休得多言!”
“他在哪裡?”
“明信在我的手上,叫他們退下,你一個人跟我來。”
“王!”
“叫什麼?!”
圖演餘光微微後瞥,斥退了近侍,“難道還有人傷得了我麼?笑話!”
“你們退下!”
軍令如山,圖演一聲令下,包圍圈迅速的收縮在了一起,退回了圖演的身後。兵士訓練有素,整個隊形的變幻盡在片刻之間。
青衣的臉上劃過一絲神采,“你跟我來。”
青衣從馬背上彈起,施展輕功在竹林間奔跑,圖演隔著一丈之距緊跟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