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In the end

　　在這片歷經風雨的滄桑大陸上，賽恩提斯大主教的名字事蹟就像是光明的象徵，在各個人類國家一代一代地流傳。

　　這個世界曾經是混沌和黑暗的，被魔主特蘭迪安統治了五百年，聽不到任何希望的聲音，得不到任何神明的庇佑。最後，是這位偉大的主教犧牲自己，耗盡所有力量封印了魔主，才得以將世界從漫長的黑夜中挽救出來。

　　但在這個故事裡，卻始終沒人知道主教是如何以人類之軀，對抗連神明也畏懼三分的魔主特蘭迪安，而主教去世之後安葬在了哪裡，也成為了這片大陸上永遠的謎。

　　對於普通的民眾來說，他們只需要知道這些表面的東西就足夠了。絕大多數人不會選擇深究，更何況就算深入調查，也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特蘭迪安每次聽到民間流傳的主教事蹟，都會露出意味不明且高深莫測的微笑。

　　人們需要的是一個英雄、一個信仰、一個心靈支柱，所以他們會用盡一切美好詞彙，將賽恩提斯描述成歷史上最優秀最神聖的人物。殊不知，真正的賽恩提斯並不是一位傳統意義上的「聖職者」。

　　換句話說，如果賽恩提斯真是那種連踩死只螞蟻都不忍、動不動就抬出長篇大論教育人的傢伙，當年特蘭迪安也不會對他另眼相看。

　　修因．賽恩提斯大主教十八歲的時候，和其他同伴一樣，只是阿爾塞林克祭司團裡一位普通的見習祭司。

　　他出身貴族家庭，卻沒有繼承到父母溫柔優雅的本性。相貌的出眾掩蓋不了他糟糕的脾氣，悟性和實戰成績再好也彌補不了筆試方面的一塌糊塗──在聖菲爾德學院學習的時候，他是個讓導師們非常頭疼的問題人物。

　　特蘭迪安第一次見到賽恩提斯，就是在對方十八歲那年，參與拉克姆礦山的魔物討伐戰的時候。

　　那次祭司調教了大量的年輕祭司來輔助騎士。原本實習祭司不該去到如此危險的地方──缺乏經驗往往會讓他們喪命，但是在人手嚴重不足的情況之下，此舉也是無可奈何的。

　　十八歲的賽恩提斯，最終被他愚蠢的同伴們所拖累，困在了礦山的最深處。

　　「我們會死在這裡嗎……」

　　第一次身處這樣的絕境，面對著不斷反撲、怎麼殺也殺不完的魔物，一行人中最年幼的開始哭了起來。

　　「外圈還有好多怪物，我們註定出不去了……」

　　「不會的，騎士團的人等下一定會來救我們的，堅持住。」有人勸慰道。

　　「你別騙我了，騎士團根本就假裝遺忘我們了吧！我們已經被徹底放棄了！」

　　「你不要亂說！」

　　「可是再這樣下去我們也撐不住啊！我真的好累！我想回去……」

　　幾個人鬧哄哄地吵成一團，忽然一個清冽的聲音打斷了他們：「閉嘴吧。」

　　眾人茫然地回望，看見了一張俊美而冷靜的臉。

　　「哭哭啼啼的不覺得羞恥嗎？」

　　「……」

　　「不想死的都站起來，拿好你們的武器迎接下一波衝擊。」犀利的話語直接插同伴的心房：「至於某些只會哭鬧的傢伙，最好別在這裡礙手礙腳。」

　　「你、你實在太絕情了……」

　　「那你們就死在這裡好了。」賽恩提斯冷笑。

　　「賽恩提斯──！」

　　十八歲的少年，臉上的五官還稍顯青澀稚嫩，與之相反的是，他的表情既堅定又淩厲，看不到絲毫的迷茫與不安，眼裡燃燒著無盡的自信與戰意。

　　隱去全身氣息的特蘭迪安看到眼前這一幕，不禁感慨般地低喃道：「已經被遺棄的人類，想靠自己的力量做到什麼程度呢？」

　　一旁陪他觀察了很久的隨侍說：「魔君，我們走吧？拉普拉斯大人還在等您。」

　　能力尚淺的祭司們發現不了他們的存在，而對於強大的統治者來說，這幾個人的生命就像螻蟻一樣不值得一提。無論殺了他們還是讓他們活下去，對這個世界都沒有任何影響。

　　特蘭迪安的手輕輕一揮，通往出口的魔物頓時四散開來。

　　「魔君？」隨侍顯然不能理解他的舉動：「您這是要幫他們……？」

　　「沒什麼，我高興。」

　　大概，特蘭迪安只是被那個看上去沒憐憫之心的祭司所打動，他很久沒見過這麼特別的人類了。

　　聖職者的隊伍裡，不乏有自私、虛偽的存在，當然更多是迂腐軟弱和冥頑不靈的老頭。

　　特蘭迪安從來沒有見過不僅外表美如神祇，眼神也如此特別的祭司。

　　一種莫名的親切感瀰漫開來，所以他出手了。

　　有誰能預料得到……他這個無意間的舉動，竟是一場宿命之戰的開始。

　　沉思前事，特蘭迪安從來沒有感到後悔。就算他曾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殺了那個人，也始終沒有下手。

　　無論是礦山的初次相遇，還是兩年後機緣巧合下的一同旅行──兩個人分別使用著「迪蘭」和「賽斯」的假名，共處了許多個日日夜夜。

　　身為魔主不應該有憐惜之心，不應該感染上人類才有的麻煩感情。或許是在賽恩提斯面前扮演人類扮演得太久，到最後連自己也染上了優柔寡斷的壞毛病。

　　旅行結束後的許多年裡，兩個人都沒有再見面。後來，祭司賽恩提斯在某天成為了大主教賽恩提斯。

　　儘管外表成熟了，衣著華麗了，身分高貴了，骨子裡的脾氣卻依然沒變。特蘭迪安有時候會想，其實早在旅行的時候，對方就對自己的偽裝有所察覺了吧。畢竟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之間，流露出了太多的東西。

　　五百年前和神界的爭戰，特蘭迪安獲得了最後的勝利。從此以後，任何事情都不足以讓他畏懼。特蘭迪安的本性是冷漠的，但這種冷漠在那個人面前，總會摻雜不一樣的情緒。對高高在上蔑視人類的的魔主來說，只有那個人是唯一的例外。

　　下屬的勸告特蘭迪安都聽得進去，他從不認為如果真到了決戰的那天，自己會手下留情。

　　他不可能手下留情，他知道賽恩提斯也是一樣。

　　他們站在完全相反的對立面，是命中註定的相殺的對手。既然如此，不如親手結束這一切吧。

　　然而……

　　到了決戰的那一天，事情出現了出乎意料的轉折，那就是賽恩提斯的真實身分。

　　特蘭迪安可以接受任何一種結局，也早察覺主教擁有不似凡人的強大力量，卻怎麼也沒想到，會在聖戰的最後時刻得知這樣的真相。

　　神族轉世的他，和流淌著魔性之血的自己……

　　就在特蘭迪安因驚訝而分神的瞬間，那個人手握的聖劍，深深地插進了自己的胸口。

　　不論身體還是心都沒有任何痛感，只有時間在那一刻全然靜止。相對的兩雙眼睛深邃得看不到底，平靜得沒有絲毫波瀾。

　　特蘭迪安聽見那個人用微弱卻淡定的聲音說：「再見。」

　　說完那個人鬆開手，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上，再也不動了。

　　歷時數天的殘酷戰役，他們都已耗盡了全部的力氣。

　　在聖劍綻放的耀眼光芒中，特蘭迪安感到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同樣模糊的，還有自己懷中的對方的身影。

　　他緊緊地抓著一縷淺金色的頭髮，直到再也抓不住為止──

　　五百多年前我唯一的對手是你，到了五百年後的現在，依然是你。

　　比起你前世的身分來說，我更喜歡人類的你。

　　你呢？是不是也更喜歡……那個總惹你生氣的迪蘭？

　　命運將在無止境的輪回中反覆，我的意識已經融入這神殿的每一個角落，等待著誰來喚醒我的記憶。

　　或許終有一天，我還能在這個世界見到你。。6e《》 @ Copyright of 晉江原創網 @

　　到那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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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醒醒。」

　　「……」

　　睜開惺忪的眼，愕然發現一個紅色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揚起的手中拿著一本厚厚的書。

　　「你這是……打算做什麼？」

　　「你再不醒就動手啊。」仍是冷淡至極的口氣。

　　「……」

　　看他的樣子完全是認真的啊……

　　特蘭迪安苦笑著揉著揉額頭，問道：「我睡多久了？」

　　「快一整天了，簡直跟豬一樣……剛重生對你的影響就這麼大？」

　　「大概吧。」特蘭迪安點了點頭：「我做了一個夢……

　　「妖魔鬼怪也會做夢？」

　　「……」

　　「好吧……是個什麼樣的夢？」

　　「一個很長的夢，夢到了以前的一切。」特蘭迪安平靜地、緩緩地說：「在我重生之前，以及你被人從漫長的沉睡中喚醒之前的事情。」

　　「這樣啊……」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陣。

　　這個稍顯沉重的話題，很容易喚醒對過去的回憶。

　　賽恩提斯朝木屋外看一眼，故作輕鬆地岔開話題道：「你的屬下到現在還沒來找你真是奇怪，那幾個有名的跟屁蟲上哪去了？」

　　「難道你希望我被找到？」

　　「如果他們真的來了，請儘快開除他們吧。我可不想自己的旅行被一群跟蹤狂破壞。」

　　毫不顧忌的說話方式，甚至有一點自我主義──這就是所謂「謙遜和藹」的特蘭迪安大主教的真相。

　　「我們得儘快離開阿爾塞林克，這裡到處都是我的畫像，如果被人看見死了幾百年的人又活了……可不是什麼有趣的鬼故事。」

　　「嗯，我們走吧。」

　　和你一起走遍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至於那群部下……就讓他們慢慢找吧。

　　──傳說中的魔主與主教，目前隱居中。

　　──番外《In the end》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