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醫院事件
「吼吼……」
溫柔的祭司變異起來,基本等同於暴走的初號機和破壞地球的酷斯拉,小小的屋子幾乎承受不住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強氣。每當他手中的黑管觸及牆壁,四周的玻璃都開始劇烈晃動,發出驚心動魄劈裡哐啷的震顫聲。
「這這這這……」
詩人牙齒不停地上下打架,身體不斷地在牆角縮了又縮,只恨不得立刻生出一對翅膀,沖出天花板奔向寬廣的宇宙。
「善叔啊!」
知道上善誤會了詩人的本性,誠心眼疾手快地撲上去,緊緊拽住上善高高揚起的手臂。
「善叔!他不是抓我的壞人……你冷靜點啦……」
完全做好自己在下一刻被當成暗器扔出去的準備,誠心閉著眼睛大聲叫道:
「是這位蘿蔔絲先生救了我啦……!!」
「……」
「啊……原來你是KITTY的恩人啊。」
短暫的停滯之後,一個溫和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誠心抬頭一看,上善的臉已經恢復到了之前的模樣,再也找不出一丁點猙獰恐怖的表面,跟剛才舉動狂暴的那位暗黑祭司根本判若兩人。
呼……原來已經變回來了啊,真好~誠心心情愉快地掛在祭司手臂上搖晃。
「是啊是啊,如果沒有他拉我進這個屋子,我就被那群壞蛋抓到了呢。」
「KITTY的事情我已經聽花京說了。」上善轉過頭,沖著詩人和善地微笑,「今天很謝謝你幫他。」
剛才還兇神惡煞如同索命鬼,現在卻如沐春風如同笑面佛……詩人的大腦無法處理這種從黑到白的極端性差異,一時間只知道呆愣愣地猛點頭,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KITTY,你和花京還是太魯莽了點。」上善歎了口氣,揉著誠心軟軟的頭髮,「做事之前怎麽不考慮清楚,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我聽人說,那群首都惡霸把好幾個人都整得自動退出了遊戲。」
「嘿嘿……」誠心親昵地蹭了蹭上善的胳膊,「反正有善叔和我在一起嘛,我不怕他們。」
「那你這兩天也不告訴我一聲?」
「你不是忙著照顧小安嘛?我怎麽好去打擾你……」誠心看著上善再度皺起的眉,又立刻改口道,「好啦好啦,以後我什麽事情都第一時間跟善叔彙報,保證一切雞毛蒜皮的事情都不瞞善叔行不行……」
「行不行?行不行?」
他緊緊拉著上善的衣袖,眼巴巴地等待對方點頭。
「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麽還跟沒長大一樣。」上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把誠心摟在懷裡輕輕拍了拍,「你瞭解就好,別再讓我擔心了。」
「嘿嘿,我就知道善叔對我最好了!對啦,小安子他沒事吧?」
「他已經沒問題了……」
望著那一大一小溫馨融洽和樂融融的模樣,詩人感覺自己正在觀看一場年度親情大戲。看到動情處,不由得抹了把真誠的眼淚。
「人間自有真情在,他們這是比親父子還親啊……」
時之砂似乎已經很多天沒在遊戲中出現了。
作為他虔誠的追隨者,花京怨念的程度在此期間又上升到了一個新檔次,每天都像怨婦一樣長籲短歎個不停。
紅衣013在不間斷的騷擾中也得知了一些消息,比如時之砂似乎惹了什麽事情,搞得最近首都各大市場都有玩家在詢問他的行蹤,而且問話人皆是一臉憤恨無比的表情。
玩家之間的糾紛原本就跟紅衣GM沒有任何關係,時之砂的事情他只是被動得知了而已。至於為什麽會去留意,為什麽會放在心上,就是他不想再深究的了。
思考這種無解的問題,對他來說很累,很沒必要。
「小紅紅?小紅紅???」
「……怎麽?」
「你今天好像很心不在焉啊,到底是怎麽了?」
這已經是短時間內013第三次忽略他的問話了,之前還出現了幾回前言不搭後語的狀況,花京不由得感到奇怪。
「不太舒服……」
013有氣無力地回道。自下午上班起他整個人就很奇怪,似乎被輪流泡在冷潭和溫泉裡,忽冷忽熱得厲害。
「感冒了嗎?」花京善意地建議道,「你還是請個假,早點回去休息吧。」
013剛想說這點小問題沒必要請假,忽然發現自己手腕上的裝飾環閃爍起黃色的光芒。
如果閃紅光則證明HP即將耗光,黃光則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告警——說明遊戲操作者的身體狀況已經不適合再繼續遊戲。
自己已經多少年沒出現過感冒發燒的症狀了?
既然不能再繼續遊戲,013跟花京匆匆打了個招呼下線,提前讓同事接班,自己回家吃了退燒藥倒頭就睡。
半夜時候他醒來了一次,頭暈的程度似乎緩解了一些,於是放心地繼續這漫長的一覺。
不料第二天一早,更為嚴重的頭暈症狀襲擊了他。
想爬起來做點什麽,又覺得全身脫力,再加上大腦一片混沌,最終還是只得打了電話請假,繼續在床上躺著。
原來發燒的感覺有這麽難受?
仿佛連續幾天幾夜沒睡還跋山涉水幾百里路,頭又痛又暈,渾身的關節都在和自己作對,半點不聽指揮。
很想一頭睡死過去,卻偏偏頭痛得連入睡都要受影響。
013昏昏沉沉地躺了幾個小時,接到了花京打來的電話:
「我聽小六子說你今天請假了?」
「嗯……發燒,本以為昨天睡一下就能好的。」
「你就這麽一直燒著?」花京吃驚地叫起來,「還是去看看醫生吧?等著啊,我馬上過來接你去!你住處的地址告訴我!」
「……」
013沉默了片刻,在花京的催促下報了地址。
這個人就是容易大驚小怪……不過或許就是這份所謂的「雞婆」,才使得周圍同事拋棄成見樂意與他來往吧。一個人在外居住,遇到生病多少有些不方便,但又不願因為一點小病找來父母或是工作中的姐姐。這個時候,有朋友幫忙就會很好了。
013不願再多想,迷迷糊糊睡去直到花京按響了門鈴,接著又迷迷糊糊地被花京拽起來送去醫院。
到醫院一量體溫,居然有四十度二。花京在旁邊驚恐地嚎了半天,被醫生連續瞪了好幾眼。
「輸液吧。」醫生大筆一揮,開了張輸液單。
013一向討厭這種會消耗漫長時間的事情,但是在如此飆升的體溫下,他也不得不向現實妥協。
「輸液需要好幾個小時,你還有事的話就先回去吧,我自己能走。」
不知道是不是醫院的空氣都有殺菌消炎的作用,013坐了一陣,覺得頭腦稍微清醒了些。
「唉,那我先回去了,公司今天有點事情……你自己路上小心,回去以後好好休息。」
大概是因為真的有事,向來老媽子似的花京沒有拒絕他的提議,反復叮囑了一番後,這才離開了醫院。
小護士拿著針頭走了進來,013主動地伸出左手。
小護士只是個實習生,大概是從未見過像013這樣相貌俊美卻帶著淩厲感的病人,心情不免緊張起來,紮了一針……沒紮進血管。
013扭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對不起先生……」
她慌忙不迭地道歉,趕緊修正自己的錯誤。
結果這一次……013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鮮血倒流進了輸液管裡,白皙的手背頓時腫了起來。
小護士尖叫著道歉:「啊!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
「……」
013被叫得頭痛,連看她的力氣都沒有了,索性閉上眼睛,懶得再計較。
「你愛紮哪紮哪吧……」
當一切趨於平靜,013很快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中。漫長的幾個小時,不做些什麽很難安下心來,但是昏沉沉的頭並不允許他做別的事情,只有不停地睡覺。
他做了很多夢,破碎的片段,難以連貫到一起。
夢裡有花京,有黑衣001,有姐姐,有時之砂,甚至還有黑老鼠,這群人輪流在他的夢境中登場,夢中的場景也換了又換,根本就是亂七八糟。
發燒的感覺很不好。思維停滯不前,反應非常遲鈍,周身關節酸痛,渾身無力,毫無食欲,嘴裡很幹,沒有任何味道。
藥物一滴一滴下墜的速度看似緩慢,幾小時內卻是一瓶又一瓶地輸完。隨著時間的流逝,刺進皮膚的針頭處開始滲入絲絲的涼意,沒有溫度的液體融入血液,很快流淌到全身的每一個角落。
不知睡了幾個斷斷續續的覺,不知過了多少個小時,013被冷醒了。雖然蓋著醫院的毯子,但四肢還是會有些僵。
這個時候,就像能解讀他的思想一樣,有人將第二張毯子輕輕地搭在了他的身上,恰到好處地蓋住了他的肩膀。
是來換藥的護士麽……?
還來不及細想,那只紮著吊針的左手,裸露在空氣中微微蜷縮著的冰冷手指,被輕柔收攏進了另一個人的掌心。一陣暖意瞬間從相互摩擦的皮膚間擴散開來,一直抵達了胸口。
對方觸碰他手的動作溫柔到小心翼翼,甚至沒有牽扯到任何一絲會讓他感到疼痛的神經。
「是誰給他紮的針?」那個人問。
「郁醫生……」小護士聲音聽上去有些顫抖。
短暫的沉默過後,是一陣窸窸窣窣的換藥聲。
「郁醫生,這是最後一瓶了……」
「好了,你出去吧。」那個人吩咐道。
小護士如獲大赦一般地匆匆離開。013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眼前朦朧的白色身影,用低啞的聲音說:
「我覺得……你也可以出去了。」
「可是就算你趕我,我也不會走的。」
微笑著坐在他旁邊的人正是時之砂,一如最初見面時的樣子,戴著眼鏡,溫和儒雅的表像。不同的是,現在他穿著屬於醫生的白大褂。
「這裡不是手術室。」
「我想,我比你更清楚些。」
時之砂還是那樣欠扁地微笑著,自始至終都沒有放開那只手。和第一次的強勢與冰冷不同,現在他的手,只有無盡的溫柔和暖意。
「我是不是被花京算計了?」013有些無力地自言自語,「……我們為什麽要繞遠路跑到這個醫院來?」
「多想無益。你病了,好好休息吧。」
欲逃脫的手指被及時地攥住。013感覺對方握著他的力度稍微加重了些,欲開口罵,卻又迅速地被暈眩感抽離了力氣。
「我就在這裡,哪也不會去。待會兒我會叫你。」男人溫柔低沉的聲音,仿佛是誘惑人墮落的惡魔。
跟這種人講道理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他永遠都比你有道理。
跟這種人耍嘴皮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他永遠都比你臉皮厚。
罷了……隨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