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之怒(二)
翟墨聽著北堂朝轉眼就想出了這麼一個折磨人又羞辱人的法子,竟是聽得呆了,不由得道:“王爺,您是認真的麼?”
北堂朝蹙起眉,帶著些怒色看著翟墨,說道:“本王何時兒戲過?你不要找粗麻繩,免得割破了他的手,留下疤就醜了。你就找一段結實的綢子來就好……要紅色的,配上他這慘白的面色,好看一些。”
季華鳶在不遠處站著,淡然地聽北堂朝想出的折辱自己的好法子,神色淡漠,似乎即將被吊起來羞辱一番的不是他一樣。他一直耐著性子聽到這,張口打斷北堂朝道:“北堂朝,我身後還有刀傷。你可以折騰我,但你要是真的吊我一夜,我會死的。”
北堂朝被他打斷,慢慢走到季華鳶身前,輕輕一笑,卻是反手又一個響亮的耳光劈過去。季華鳶又一次被打得幾乎站立不住,他踉蹌著倒退好幾步,這才將將站得穩,卻又被北堂朝提著衣領一把拽起來。
北堂朝陰沉地笑著,看著季華鳶一臉的痛苦,狠狠道:“季華鳶,你還是沒有適應你的新角色。你是本王的一個嬖寵,本王要怎麼處置你,哪裡輪得到你說話!”他說著忽然一笑,眼中盡是狠厲之色:“你在晏存繼面前,也是這般沒有高低貴賤嗎?西亭王褚的黃金床,有沒有北堂王府的床好爬!”
季華鳶聞言身子驟然一僵,他緩緩停止掙扎,睜開已經快要合上的雙眼,定定地看著北堂朝:“我,不是晏存繼的人。”
北堂朝大笑一聲,道:“你不是晏存繼的人!你不是晏存繼的人!你還口口聲聲拿著身上的傷來要脅我,真當本王還會吃你這一套苦肉計嗎!不如你來告訴本王,你身上這傷,是不是也在你算計本王的宏圖大計中!”
季華鳶笑得嗆了聲,生生嗆紅了眼眶:“北堂朝,你把我的算計想得太高深了。我算計你,不過也只是貪戀你的溫柔,總是想要更多一點罷了。”他說著體內氣息紊亂,隨著劇烈的咳嗽一口一口的嗆出血沫來。季華鳶臉上的笑綻開,像是一朵盛開的海棠,他輕輕道:“我在那電光石火間撲過去救你,自己中刀,你在我背後看得清清楚楚。我問你,我當時的身影,從背後看起來,就那麼像是按照劇本演戲嗎!”
不知是季華鳶這虛弱的一聲問得太有力,還是他嗆出的血真的嚇到了北堂朝,北堂朝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和顫抖。他緩緩鬆開手,季華鳶沉悶的一聲摔倒在地上。他撐著地大聲喘息了一會,將喉間的血一口一口悉數咽下去,低低笑了幾聲,提著氣高聲道:“翟墨,你家王爺要你把我吊到樹上去掙扎給他看呢!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趁著我還有掙扎的力氣,快點動手!”
一直冷眼旁觀的雲寄這時突然走到北堂朝身邊來,順著他的背,輕聲道:“王爺息怒,這深秋雨夜,這麼大的寒。王爺忘了自己肺底的舊傷嗎?回頭咳起來又要撕心裂肺的。您放不下華鳶公子,又何苦和他彼此折磨?不如讓華鳶公子先回房去睡,您今夜宿在我那裡,我給您泡上一杯川貝生薑暖心茶,您好好睡上一覺,明天再和公子心平氣和地談。”
季華鳶聽見雲寄這暖心暖肺的一句,冷冷道:“雲公子真是好生善良溫暾,一邊求著王爺原諒我,一邊還不忘提醒王爺一句,他肺底的傷,也是我兩年前害他的!”
北堂朝回了神,看季華鳶那尖酸刻薄的面孔,只覺得心底更厭惡。他握緊雲寄的手,低聲道:“是啊,兩年前本王回帝都,就已和今天一樣發了誓再不對他有一點掛懷。只是本王這幾日被他算計、被他蠱惑,竟將昔日之痛盡數忘了!”他說著轉頭去看雲寄,只見那人臉上真真切切的關懷,一時間,他想到了今天殿上的北堂治,他對皇兄說起自己要與季華鳶重歸於好的時候,北堂治臉上也是這樣的表情,帶著歎息,帶著不忍,卻又帶著妥協。
看啊,這世上不是沒有人真心為他好的。原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季華鳶是在利用他的癡,而只有他自己,看不清!
北堂朝的心一寸一寸地燒成了灰燼,三落在地上。他淡漠地開口,道:“翟墨,將他吊起來。今天本王叫你找來王府的那兩個太醫,就留在偏屋裡看著他,他要是快死了,就那些好參好藥來把他的命吊住……本王就是要看他求生不能,求死無門的狼狽樣!”他說著,冰冷的眼神淡淡掃過季華鳶,輕聲說道:“季華鳶,一直都是你拿捏著我。你在我面前,永遠都是一副冷清高傲的樣子,今日,我就要讓你知道,你在我面前應該是何等的狼狽和卑微!本王,等著你一路跪行過來求死!”
他說著,一把牽起雲寄的手,將那人拉入懷中,轉身大步向自己的臥房走去,高聲道:“備暖湯,本王要和王妃共浴!”
深更半夜,北堂朝帶著雲寄在臥房中沐浴,燈火將臥房照得通亮,隱隱有戲水聲傳出,更有雲寄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和滿院潮濕的泥土味一起刺激著季華鳶。太陽穴裡像是有人擂起了鼓,咚咚咚咚跳得要炸開了一樣。季華鳶渾身凍得打顫,看著翟墨拿著一股紅綢子猶豫著站在身前,乾脆自己痛痛快快地伸出兩隻潔白如藕的手腕,舉到他面前,道:“綁吧,綁緊些,別讓我摔下來。”
季華鳶只說完這一句就立刻住了嘴,他本是想要用輕鬆歡快一點的語調調侃這一句,卻沒想到自己的聲音真的發出來竟是那樣濕軟、打著顫。他歎了口氣,低聲道:“快些吧,叫他看見了,不知道又要怎麼折騰我。”
翟墨終於歎了口氣,道:“你忍著些。”說罷便極為嫺熟地將季華鳶的手腕用紅綢繞了幾圈死死地綁在一起,一伸手,將紅綢另一頭拋到樹幹分岔處垂下,翟墨心一橫,一咬牙,手上驟然用力,季華鳶瞬間就離了地。
“呃……”背上襲來的撕裂般的疼痛迫使季華鳶抑制不住地痛呼出聲,他疼得眼前一黑,許久才漸漸找回模糊的視線。季華鳶輕輕動了動腳,咬牙道:“放下來些,北堂王說了,要我腳尖和地面若即若離,掙扎起來才好看。”
翟墨終究還是於心不忍,卻不敢違抗北堂朝命令,只能將綢子又向下放了幾寸,讓季華鳶的腳尖搭了地。
“公子,您……又是何苦!”
“翟墨,”季華鳶閉著眼,氣若遊絲,低聲道:“秋雨來說的話,你信不信。”
翟墨一愣,似是沒想到季華鳶此時會向他問起這個,他低著頭看著季華鳶的身子,輕聲道:“我相信他說的事實,卻不相信他加給你的動機。”
季華鳶用最後的力氣勾了勾嘴角,只發出了氣音:“那你覺得,我的動機是什麼。”
“我不知道。”翟墨歎口氣,輕聲道:“我只是願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更願意相信你——相信你絕不會和晏存繼勾結起來害王爺!”
季華鳶閉著眼笑,聲音低沉輕緩,似在對著翟墨,卻又似自言自語道:“是啊,你都信我,為什麼,他不信。”
“你心中若真有千般苦楚,為何不肯跟王爺解釋一句!”翟墨聞言急道,眼看著季華鳶氣息愈發虛弱,心裡真是恨死了這人倔強的脾氣。季華鳶存了存力氣,低低冷笑一聲,一字一字道:“無論是今天,還是兩年前,季華鳶何時解釋過一句!”他說著,斂了面上最後一絲表情,空洞的眼睛看著那明亮的窗紙背後透過的兩人嬉鬧纏綿的身影,緩緩合上眼:“若是連這點信任都要自己巴巴地求來,季華鳶才真正是可悲了吧。”
翟墨聞言愣住了,看著眼前半吊在樹上,面白如紙的季華鳶,又怔怔地回過頭看那隔著一道門後淫靡的影子,一時間,竟覺得冷風穿心過,霎時只餘下空蕩和清冷。
北堂朝臥房大床上,雲寄早已被剝光了衣服,膚白勝雪,又如脂般滑膩。雲寄素來清淡,今日竟是少有的放蕩。他伏在床上,雙腿大開,青絲一縷一縷掉落在背上,雲寄將胯抬高,上身卻緊貼在床上,扭過頭來,用迷離的眼神看著北堂朝。
北堂朝的眼睛裡有欲在燃燒,可那欲的後面,卻又像死那樣冰冷。
北堂朝看著雲寄嫵媚妖嬈的神態,心裡無半分興味,只是配合著說了一句:“妖精,存心勾本王。”便略顯粗暴地將雲寄壓在身下。
雲寄焉能感受不到身後人的漫不經心,他忍住痛呼,心中憑空多出幾分淒涼來。
季華鳶,我費盡心機,只能讓他恨你,卻不能讓他愛我!而你,什麼也不用做,雖然中了我的圈套,卻能讓他的心再也裝不下別人。
季華鳶,到底還是你,技高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