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這是一間已經關閉的圖書館。
學校的新圖書館早在好幾年前就施工完畢,正式投入了使用,通常很少再有人光顧舊地。作為儲藏室,這裏放置的是有一定破損程度的老舊書籍,不再對外開放。時不時會有一些獲得允許、需要查找資料的學生鑽進這裏,但數量和頻率都是很少的。
方嘉言從架上抽出一本厚書,手指拂去書背上細細的灰塵。館內原先的閱覽區隨著圖書館的關閉而撤除,只在離這裏不遠的某扇窗邊,放置著一張長桌和幾把不怎麼舒適的座椅。
方嘉言不在乎這裡設施簡陋,儘管和充斥著高科技設備的新圖書館相比,二者的差距遠不止一點半點。陳舊的書散發著一種能讓人安心的氣味,在周圍安靜到不可思議的氛圍中,所有的浮躁情緒似乎都漸漸遠去,消逝不見了。
方嘉言向前走了幾步,轉過眼前的書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方嘉言知道,眼前的人是舊書館的常客,憑藉著和導師的良好關係,會比其他人更加頻繁的光顧此地。所以無論自己來這裏的動機究竟單純還是不單純,一周之內遇上一兩回也在情理之中。
他叫做沈霄,比自己高兩級。當他們那屆新生初入校時,沈霄和李昱海二人早已聞名整個S大。如果說李昱海身為學生會會長,出名是理所當然的話,那麼總被拖去學生會幫忙的沈霄,則完全是因為辦事俐落、思維敏捷、穩重可靠的緣故。可是無論收穫多少或愛慕或羨豔的目光,這個人的情緒永遠波瀾不驚,冷淡寡言,對任何人都是同樣的態度。
方嘉言並非沒有自知之明,不會因為李昱海特別照顧自己,而試圖搭順風車跟沈霄攀上關係。
所以終究,這是一場沒有結果,也看不到盡頭的暗戀。
從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無疾而終。
方嘉言走到長桌的旁邊,還沒有用目光去打量沈霄,自己的呼吸就已經壓抑到難受的程度。
每次單獨和他待在同一個空間,感覺都是這樣幾近窒息。同時,也伴隨著濃烈的喜悅和甜美。
其實沈霄的相貌不如李昱海出眾,只是看上去更加成熟一些,但就算只是被那眼角餘光輕輕掃過,方嘉言的心也會在瞬間狂跳得無法抑制。
這是一場戀愛,愚蠢到無藥可救的戀愛。
“沈學長,我可以坐這裏嗎?”
方嘉言儘量平靜地說出這句話,對方抬頭看了他一眼,仿佛覺得這個問題沒什麼必要。
“坐吧。”
就只回答了簡單的兩個字。
這樣簡單的兩個字,是他們之間為數不多的言語交流,因為過往的對話數量,加起來稀少得無法跟見面次數形成正比。就算李昱海再怎麼喜歡參加各種聚會活動,作為陪伴的沈霄也極少跟任何人閒話家常。
即使他們彼此認識,見過許多次,也始終相隔千里。
方嘉言和他面對面地坐著,始終沒有抬起過頭。
沒有任何勇氣抬頭去看。
書上密密麻麻的字一個個躍進視線範圍內,始終無法融入思緒中,只是單純地順著頭腦中的資訊迴圈反復。
方嘉言漸漸意識到,選擇在這裏看書是相當錯誤的行為。
除了能感覺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安寧氣息之外,自身的心情半點也平靜不了。
自那次以後,方嘉言再也不去舊書館自習了。
由於年歲有差,李昱海那屆很快畢業,學生會室裏只剩下方嘉言和一群充滿活力的年輕人。兩年後方嘉言開始被人稱呼為會長,在學校裏也越來越受歡迎,但是心底的淡淡空虛與寂寞始終不散。因為自從那一屆離開以後直到現在,他就始終沒有忘記過那個身影。
如今回想起來,不論是學生會室裏不經意的一瞥,還是圖書館裏刻意製造的相遇,都如同幻覺一般迷離恍惚。
方嘉言甚至會懷疑,過去的相處到底是真的存在過,還是自己由於太過思念而製造出一場又一場的回憶?
相同的場景無數次在睡夢中重複。夕陽沈暮,暗金色的光線折射進室內,在窗簾的擺動下變得忽明忽暗,那人就安靜地坐在對面,但那張竭力想看清的臉,始終朦朧得難以明辨。
本應溫暖柔和的夕陽光,照在身上卻是不可思議的清淡涼意,正如同沈霄的氣質一樣,充滿著沈靜安寧的氣息。
一刻也沒有忘記過他的名字。
一刻也沒有忘記過曾經相處的點滴。雖然,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關係。
甚至,算不上是朋友。
沈霄……
這個名字如同禁語。每次念起,心就會無端發緊。
如果可以,方嘉言很想再見他一面。
即使是簡簡單單的一面,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