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
兩人走了一段路,天完全黑了,再下去山上的路看不見,繼續趕路會很危險,因此他們就停下休息。
紀舒用一隻手處理傷口,韓錦用一隻手生火。
過了一會兒,韓錦問道:“喂,你怎麼會跟無眉打起來?你們不是一夥的嗎?”
紀舒要笑不笑地吊起嘴角:“一夥的?從前丹闕和我們不也是一夥的麼?青黎又是怎麼死的?”
韓錦撇了撇嘴,道:“你就是新的那個靈玉魔尊吧?你和無眉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巒山派他們手裡拿著我們的畫像,是無眉給的嗎?”
紀舒處理完傷口以後把衣襟合上,不緊不慢地說道:“我的確是靈玉,畫像也是無眉給的。這些事情,你若想知道,卻要說來話長了。”眯著眼似乎在想該從何說起,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道,“當初赤霞教四大魔尊的排位分別是三欒、丹闕、青黎、無眉。表面上,三欒與青黎交善,丹闕和無眉是同一陣線,四人兩兩牽制,倒也安穩。”
韓錦重複他的話:“表、面、上?”
紀舒頷首:“沒錯。我告訴你,無眉的野心勝過他們任何一個人,你信不信?”
韓錦點頭:“我信。”
紀舒接著道:“丹闕此人,非常警惕,他從不相信任何人,然而他的心氣也是最高的一個,他練功十分刻苦,做任務的時候心狠手辣,寧可錯殺,絕不漏殺,他曾經為了防止一條消息走路,屠殺了整個山莊的人。我們雖都是魔教中人,卻也有心慈手軟的時候,可是丹闕沒有,他仿佛沒有感情,沒有血肉一般,視蒼生為草芥。老教主正是看中他這點,對他寵倖有加。而無眉亦是看中他這一點,因此主動與他示好,排擠青黎。”
韓錦有些心虛。的確,丹闕的戒心非常重,如果不是恰好在他最最狼狽落魄的時候遇到了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真的有半個月會變傻,只怕丹闕也不會相信自己。他想到丹闕得知自己在騙他的時候的那種無法形容的眼神,只覺胸口一陣悶痛。
紀舒道:“一開始,四大魔尊各自為伍,正是因為無眉的舉動,使得青黎不得已依靠三欒,才成為兩兩相峙的局面。然而時間久了,無眉發現,丹闕並不是他想要的人,因為無論他做什麼,丹闕都從來沒有信任過他,甚至丹闕一直都看不起他。丹闕此人,萬分自負,他並不想和誰拉幫結夥,他也不屑於依靠任何人,他只要他自己變得最強。因此無眉放棄了丹闕,開始暗中勾結三欒,對付丹闕。”
韓錦聽得直皺眉,恨不得把無眉這根攪屎棍拉過來湊得稀爛。不過他同意紀舒對丹闕的評價:他和丹闕在一起那麼久,對丹闕表現的言聽計從,而丹闕只有在被人追殺的時候要他出手過,卻從來沒有提過要他幫自己報仇,要借助他的力量助他奪回赤霞教。他只要自己把五輪派的武功教給他,讓他變強。
紀舒喘了口氣,道:“丹闕和青黎的事,也是無眉暗中安排的。外面都盛傳三欒殺死了老教主,奪下教主之位,可事實上,三欒沒有殺教主,一則老教主對他有恩,二來,他對於教主之位的執念,亦沒有外界傳的那樣厲害,全是無眉攛掇的。我甚至懷疑,老教主一天一天衰弱,也是無眉暗中下的慢性毒,是他毒殺了老教主。他做了一連串的事,唆使三欒讓青黎刺殺丹闕,是為了讓青黎和丹闕鬥的兩敗俱傷,削弱他們的力量,趁他們不在教中時,扶三欒上位,而他自己,亦已剷除異己,成了頭號功臣,。”
韓錦撅著嘴道:“你果然是三欒的手下。我聽你說的,三欒倒成了最無辜的人。”
紀舒看著他,微微笑了起來:“我的確是三欒的手下,我說的,也都是我所知道的。你若不信,也沒有辦法。不過,三欒此人,”突然眼神一冷,笑容更甚,綿綿地喚道:“小英俊,韓錦,如若你肯要我,我隨時可以為你叛了他。”
韓錦翻了個白眼:“你和無眉,也沒什麼差別。”
紀舒聳肩:“我和他不同,他的野心太大。”
韓錦問道:“那你想要什麼?”
紀舒挑眉,伸手摸了摸自己將脖頸嚴嚴實實的領子,輕聲道:“我?我不要名,不要利,不要出人頭地,也不需要蓋世武功。我要什麼?呵。”他擰開身邊的酒壺,往火上潑了點酒,火舌立刻躥了上來,片刻後又小了下去。他的瞳仁裡印出前方的火光,面上帶著微笑:“這火燒的越旺,越亂,就越有趣,不是麼?”
韓錦莫名地睜大眼睛看著他。心中陡然生出一陣感慨:這就是傳說中的知己嗎?
過了一會兒,紀舒繼續往下說:“從一開始,青黎就是被無眉犧牲掉的棋子。他派出青黎去刺殺丹闕,卻故意攪亂他的局,逼得青黎不能等到萬全之時才出手,而是用了最蠢的方式偷襲丹闕。結局讓無眉很滿意,青黎死了,丹闕半死不活,消失了,三欒當上教主,四大魔尊裡只剩下他一個,他順位而上,自然就是第一魔尊。或許那之後,他還會再對付三欒,或許第一魔尊根本不能滿足他,然而——那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偏偏,突然□來一個我。”他呵呵笑了兩聲:“三欒當上赤霞教教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我立為赤霞教第一魔尊。而無眉的確是順位而上了,卻也只不過是第二魔尊罷了。他千辛萬苦,動了那麼多的心思,剷除異己,自以為三欒之下再無其他對手,卻萬萬沒料到我會橫插一杠,讓他為別人做了嫁衣。”
韓錦十分稀奇:“三欒為什麼要讓你做第一魔尊?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紀舒懶洋洋地說:“我麼?我從小就在入嶺山上長大,十二歲那年被三欒收入旗下,那一年三欒已經是魔尊了。他一直把我養在教外,叫我武功,讓我替他做外使的工作,我甚少回入嶺山。青黎死,丹闕出走,他就叫我回去,讓我做了魔尊。”
韓錦道:“你一直在教外,難怪丹闕不認得你。”
紀舒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出來,而是輕輕哼了一聲:“他不記得的人,多了。若是像我這樣的人他各個都記得,只怕他飯也不用吃,覺也不用睡了。”
韓錦奇道:“這是什麼意思?”
紀舒盯著明滅起伏的火光,嘴角微微一扯:“沒什麼意思。你若想聽我說完,就別問這些旁枝末節。我做了第一魔尊,無眉自然心有不甘,他這時候才發現,三欒和丹闕一樣,都看不起他,也不認同他。此次我奉命出來,是要剿殺丹闕的,可我,”他頓了頓,“我不想讓丹闕就這麼死了。我在雁城裡呆了這麼久,我若想要他死,你以為,一個小小的徐記,當真藏得住你們?因此我找到了你,以騙取五輪派秘笈為由,把你們帶回赤霞教。”
韓錦心裡暗呸了一聲:裝什麼白蓮花!老子再被你坑,就不是舉世無雙天下第一翩翩美少年高聰明!
“無眉這傢伙,早就對我心生怨恨。我不知他從哪裡得知了這件事,又跑來攪局。卻是我給了他這個機會,被他發現我、你還有丹闕三個人都中了朝寒暮暖,因這件事,省了他不少功夫。”紀舒轉過頭來盯著韓錦,“他是不是給了你青花毒的解藥?”
韓錦點頭。
紀舒道:“你別以為他當真有這樣的好心。他會給你解青花毒,因為青花毒比起朝寒暮暖,根本算不得什麼,只要有朝寒暮寒,他自以為就能控制住我們三人了。這朝寒暮暖解起來十分不易,根本不是一顆解藥就能解除的。需要扎針放毒,在熱水中浸泡三天,再配合草藥將毒性逼出來,這草藥也不易得,但是無眉在入嶺山上種了,我本是打算回到赤霞教再解毒的。我給你的那顆所謂解藥,你應當知道了,是朝暖暮寒,服下之後七天暴斃。”
韓錦聽他提到這件事就生氣,重重哼了一聲。
紀舒渾不介意,接著道:“無眉打的主意,是借刀殺人,他自己也知道不是我的對手,硬拼不能取勝,因此先討好你和丹闕,希望借助你們的力量牽制我。然後他故意洩露我們的行蹤給沿途的武林正道,他也不需要那些武林正道殺了我們,只要能耽誤我們的行程,讓我們回不去入嶺山,只要兩個月不解朝寒暮暖,我們就沒命可活。不過他卻沒料到,你竟會突然帶著丹闕逃走。我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一路來小心翼翼地提防著他,卻還是叫他把消息走漏了出去,我回入嶺山的路上被武林正道嚴防死守,為了解毒,我只好調頭也來這萬艾谷求助了。他早有預料,又放出消息,借巒山派等門派斷我這條後路。不過,他做這些都是瞞著三欒的,如果三欒知道他加害於我,又怎會讓他好過?他怕極了我會活著回到入嶺山向三欒告狀,因此放手一搏,非要置我於死地。”
韓錦道:“那你傳信給那個三欒了沒?”
紀舒微笑道:“沒有。讓他知道了,事情豈不是就不那麼有趣了嗎?”
韓錦聽完以後半天沒吭氣。
紀舒奇怪地看著他,突然間,韓錦把手裡的樹枝丟進火堆裡,大罵道:“娘希匹的,聽得我快氣死了,你們這都什麼狗屁門派!”回頭指著紀舒,“你們一個兩個腦子都有坑啊?內鬥鬥的死去活來,知不知道什麼叫同袍啊?要是有一天我爹不要我了,我肯定傷心死!還有你,有趣?有趣個鬼!命都要丟了還有趣!受不了你,你是蠢貨啊你!你要死就死唄,還差點把我和丹闕也害死!隨心所欲做事的人最討厭了!”
紀舒挑眉,曖昧地盯著他看。
韓錦渾不覺得哪裡不對,猛地站了起來,紀舒被他拖著亦跌跌撞撞站了起來。韓錦做了幾個深呼吸,大聲道:“我決定了!再也不費心思打探你們那什麼狗屁赤霞教了!我沒興趣了!”
緊接著,他冷笑起來,捏緊了拳頭,眼睛亮的如同天上的繁星:“赤霞教?我會親手滅了它,將它歸入我大天寧麾下!!”
紀舒微微蹙眉:“拿下赤霞教,那丹闕呢?”
“丹闕?”韓錦斜睨了他一眼,胸有成竹地哼了一聲:“丹闕早晚也會是我天寧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