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明月
明月當空,賞月的高臺上,豎著細長竹竿,系綁著燃燒燈籠,明亮的火光,更讓中秋月色更顯輝煌。
一旁的石桌上,已經擺了壺桂花酒及各色月餅小點,陣陣甜香,倒真有些饞人。
岳子安坐在桌邊,看著一桌點心,卻有些不慣,他向來是不過節的,想他自幼家破人亡,哪有親人可以團圓,之後投奔慕容灼,又是潛心學武練兵,更沒有這些悠閒興致賞月吃月餅的。
直至現今他當了文官,倒有旬假可休,身旁護衛的林惜之也跟著輕鬆起來。
林惜之走過內院,到了岳子安的身邊坐下,這一桌點心就是他吩咐人備下的,他拿起酒壺,為兩人各斟上一杯,說道:「大人,喝點桂花酒暖身。」
岳子安一飲而盡,林惜之又再說道:「雖然西焰並非故國,但就我們兩人聚聚也是好的。」
岳子安看他一眼,又默默地喝下一杯。
林惜之又拿塊月餅吃了,皮薄酥滑,豆沙的甜味化在嘴裡,倒真是好吃。
「嚐嚐,這豆沙餡兒倒真不錯。」
林惜之遞了一塊過去,岳子安卻是搖頭說道:「我不愛甜的。」
林惜之一笑,說道:「難怪以前殿下賞的點心總沒甜的。」
岳子安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啜飲著,看著天上明月,想起隘口逃生那夜,月亮似乎也同今晚一樣,又大又圓。
或許是酒喝得多了,心底某些話就會掙脫理智,浮上唇邊,他斷斷續續地說道:「我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麽做?」
「什麽?」
「為何要遣我求援?而自己卻在險地躲藏?」
林惜之再為他倒了些酒,思索說道:「或許是沒有把握吧?只靠你一人想突破重圍是不可能的事。」
「就算如此,但他手裡有著求救花火,一近邊城,未必沒有獲救的機會……」
「但必定不能保你周全吧?」
林惜之自己也倒上杯酒喝著,心裡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未免把殿下想得過於多情,但岳子安一人孤身在此,他也只能做出這般推斷。
岳子安拿過酒壺,為自己又倒上一杯飲盡,腦海裡響起慕容灼的耳語,不會讓你死在這的……
嘴裡竟有些嘟嚷,喃喃說道:「才不信……他有這麽好心……」
心裡卻不知怎麽地難受起來,又想到當初在崖邊尋到的血衣,或許他早已失足葬身崖底,濃濃悲傷襲上心頭,有些呆傻地問道:「也不知是死是活的……」
林惜之見他喝得多了,怕要傷胃,拿了塊甜糕喂上,岳子安竟也張嘴吃了,沒有再嫌。
他歎了口氣,說道:「對殿下來說,是死是活又有什麽差的?總歸是不能回來的。」
岳子安驀然一怔,接著便是明白了過來,皇帝下令誅殺燕王一府,也該有幾分隱瞞自己身世的打算,畢竟皇位只有一個,哪裡容得下雙胞兄弟呢?
這麽一想,心中更覺惆悵,竟是失手打翻了酒壺,讓酒水灑了一身。
「大人醉了,我扶你回房休息。」
林惜之說道,起身扶著岳子安回房,服侍他上床歇息後,便離開了這間內院。
岳子安一人在床上躺著,看著窗外明月,清冷月光灑落窗櫺,夾雜一絲冷風,本能地摟緊了床被,竟是十分想念慕容灼身上的溫暖。
他終於明白,有一份依戀眷念,已經在骨血裡生根蔓延,再也不能拔除忘懷了。
秋風漸歇,殘菊落盡,天氣一天天地冷上,京城裡的人們都換上了冬衣,有些怕冷的人家,已經隨身帶著手爐暖手。
「可能要下雪了。」
杜蘭卿望著窗外說道,冬日裡天黑地早,剛才還是滿天紅霞,現今卻只剩一片漆黑夜空。
「杜相不如讓人搬盆火來?」
岳子安說道,一入夜裡,這辦公的偏殿也冷了許多,握著筆的手也跟著僵硬起來。
杜蘭卿點頭說好,岳子安便讓侍者搬來了火盆,還順道點上爐醒腦的冰片梅香,送盤止饑的糕點小品。
杜蘭卿停筆說道:「明年開春,聖上有意大開科舉,廣招賢士,你覺得如何?」
「正是應當,如今朝中大臣皆以年邁昏聵,是該時候換上新血的。」
「說的是沒錯,只是要打理的又多了一件……」
杜蘭卿苦笑說道,指指桌上另一大疊的文書。
岳子安拿了過來,先是大概看了一遍,接著分門別類,說道:「杜相是該招些人手,單憑你我二人,不是長久之計。」
杜蘭卿歎了口氣,說聲知道,兩人又再度地埋首文書當中。
又過半刻,杜蘭卿覺得有些餓了,隨手拿了糕點吃了一口,卻更加想念起家中熱騰騰的飯菜。
再也靜不下心辦公,他有些可憐地對著岳子安說道:「岳長史,今晚就勞你煩心可好?」
岳子安看他一眼,又看看桌上成疊文書,著實不想應下,不發一語地轉過頭去。
杜蘭卿又再說道:「我已多日不曾歸家,很久沒有與妻兒吃過一餐,今日又是天冷地讓人受不住,這夜就拜託你值了可好?」
看來是推拖不了,岳子安無奈地點頭答應,杜蘭卿歡喜地起身整理,立刻準備回家,吃上那熟熱飯菜,並與妻兒一敘天倫之樂。
在靠近宮門,準備上轎之時,卻看到一向暗淡的別苑,亮起了燈火,心中自然覺得奇怪,尤其那處並非尋常之地,而是那位大人曾住過的院落。
莫非……他真是大難不死,重新又回到了宮中?
任憑心思百轉千繞,杜蘭卿最後還是歎了口氣,只能盼望這才剛穩定的朝野不要再起風波,吩咐起轎,萬般無奈地回去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