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救兵將至
解三一臉肅穆,淡定道:“不認識。瞎猜的。”
“滾!”許路遙一拳揍到他臉上。
“唉喲媽呀!”解三慘叫一聲。
大半夜的解三一身淩亂衣物被踢出帳篷,小皇帝在外面嘲諷道:“看你巴巴的撲上去,還不是被人扔了出來。”
解三頂著半張紅腫面容笑道:“慚愧慚愧。”
趙離道:“如何?”
解三看看漸白的天邊,道:“臣一路上留了索魂香,若料得不錯,再過上一會兒,救兵就能趕到。陛下這兩日吃苦了。”
趙離安下心來,點點頭,突然又道:“你會跟朕回京吧?”
“陛下,您又說笑了。”
“你——”趙離臉色已變,剛要開口說什麼,就只聽見“咻——!”的一聲。
兩人皆抬頭往空中看去。
一隻響箭飛上半空,接著只聽見“啪”的一響,天空被明亮的煙花照得通紅。遠處急速而來的馬隊在煙花之下一覽無餘。
烏泰爾已從帳篷裏竄出來,大喊:“漢人來了!漢人來了!”
解三雙臂一撐,那束縛手腕的皮繩已被他撐得節節寸斷,抬手擋住一個契丹人的攻擊,奪下彎刀,刀光一閃,小皇帝的繩索也已斷裂。
整個營帳已是亂了起來,周圍火光通天。
解三將趙離護在懷中,躲著來去刀光,卻並不殺人,手裏搶來的刀子也只往關節四肢而去。
“抓住皇帝!”又聽得有人喊道。
淩亂火光之中,只看見人影重重,刀光四射,契丹人竟有多半已經聚攏過來,愈要將他二人拿下。
“阿三,別手軟了,殺了他們,沖出去。”小皇帝急嚷道。
解三卻不回答。
手裏的刀依舊沒有見血。
揮舞之中,只聽見“叮噹”一聲,手裏的刀被人擋了下來,解三抬頭一看,對面竟是許路遙。阿遙的眼裏仿佛燃起了一火,灼灼的看著他。
“阿……”剛要開口,阿遙便已揮刀砍了過來。
刀刀驚人,刀刀淩厲。
解三在這邊擋得狼狽。
小皇帝急道:“阿三,殺了他,否則你我都得死在此處。”
解三哪里肯。
一個錯身,阿遙壓上來,貼近他耳朵低聲道:“我進你退,到外圍去。”
解三聽得眼神一亮,呼呼砍了兩刀,貼過去道:“我就知道你捨不得謀殺親夫。”
許路遙臉色一淩:“找死嗎?!”
一刀直往解三腦門上砍去。
解三哇的大叫一聲,摟著小皇帝便就地往後滾了兩下。兩人打得好不激烈,轉眼之間已從人群中,打至營帳外圍,隔著營帳,天朝救兵便已趕到。
許路遙見時機已到,一刀上去,將解三與趙離往外一推,解三就力便帶著趙離淩空飛起。
許路遙停了攻擊。
怔怔的看著解三與小皇帝遠去的身影。
那二人竟直接從眾人頭頂直躍出了契丹陣地,幾起幾落便已經落入騎兵之中,隱匿不見。
烏泰爾知道已經無法挽回,抬手便是一刀,直接從許路遙肩膀砍了下去:“叛徒!”
許路遙“唔”的一聲,已倒了下去,背上傷痕深重,可見白骨,鮮血不住流出,他卻再未曾出聲,只是臉色慘白,神色淒涼。
烏泰爾舉著彎刀走到許路遙面前,用契丹話憤怒的質問:“烏巴爾,你為什麼要背叛族人,救那兩個兇殘的漢人!”
“我……”許路遙喘了口氣,然後才抬頭看他:“我沒有背叛任何人。你也說過,我是個雜種,不屬於我族。既然如此,誰對我好,我就對他好。”
“雜種就是雜種!你以為他們會感恩嗎?他們走了,再也不會回來,留你一個人在這裏受苦。”
許路遙虛弱笑道:“我知道。”
烏泰爾見他油鹽不進,氣得冒煙,又狠狠踹了他兩腳:來人,給我把他鎖了,帶回去。讓父親處罰他!”
解三這邊已隨馬隊飛馳出去七八裏地,方才扯韁停馬。
早有領頭將領成兵已連忙下馬,叩首道:“皇上,將軍,屬下等救駕來遲,請降罪。”
“起來吧起來吧。”還沒等趙離說話,解三已經翻身下馬,拉起成兵,笑道,“大將軍給我下跪,可擔當不起嘍。”
“將軍您……”成兵倒是眼眶含淚,“將軍許不記得小人,當年亦是軍內小兵一名,大家都以為將軍在枉死崖死了……可是……”
“好好,乖,不哭啊。”解三哄小孩一樣拍拍成兵的頭,然後道,“既然如此,皇上便交給你了。”
說完此話,轉身就往回走。
“解連芸,你給我站住!”趙離騎在馬上怒喝。
解三回頭看他,笑問:“陛下還有何事?”
“你要去哪里?”趙離壓了壓火氣,問道。
“自然是要去救了我的親親阿遙出來。”解三輕描淡寫的回答。
31 半條殘命
“你要去救個契丹人?”趙離難以置信的問,“解連芸,你置朕於何地?”
“皇上,您說笑了。”
小皇帝策馬而行,擋在解三面前,咬著牙氣苦道:“阿三,朕與你相識如此多年,你、你難道真不知道我的想法?”
解三抬頭看他,臉上還是那個淡淡的笑。
“陛下,若真有什麼……”他道,“也早就過去了。”
“過去了?”趙離悵然若失,喃喃道,“你、你什麼意思?”
解三一笑,負手道:“三年前,枉死崖一戰,陛下是否以為我已經死了?”
趙離一震:“朕從未如此想過。”
“三月四日午時三刻,接到急報,自西域而歸的欽差大臣於枉死崖遇襲,契丹士兵人數不下五千,我北獠關鐵衣軍三千人,上將十五名,為救欽差全部出動。騎兵飛奔三百餘裏,人疲馬乏,到時卻絲毫沒有欽差大臣的足跡。入枉死崖之時,便被人團團包圍,油桶炸藥,火彈飛石,鋪天蓋地而來,枉死崖瞬時燒成火海。三千人,躲無可躲,逃無可逃,大火燒了足足兩個多時辰,把三千人的骨頭當做材料,燒的昏天暗地……”
說到此處,趙離的臉色已瞬間慘白:“朕、朕以為……”
解三瞥他一眼,道:“陛下可知,解連芸是如何留得半條殘命?”不待趙離回答,他繼續說,“十五名虎將,合力挖出一個窄口深坑,高可沒人,點了我的穴道,將我扔了進去。你可知道,他們十幾人燒的血肉全無只剩白骨,都不曾停下動作,除了燃燒之聲,我什麼也沒有聽見。任由我破口大駡,卻沒有一人懦弱放棄。”解三講到這裏,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又朗聲笑道:“不愧是我帶出來的鐵軍!真漢子!”
“我在那坑下呆了足足半宿,出來之時,還要將他們全部燒焦的屍體一一推開方才能夠爬出。”他道,“將他們的屍骨燒成灰燼,裝入罐子裏帶走。”
趙離顫聲道:“這、這都在朕意料之外。他們說你功高震主,朕……我、我只是想封大臣們的口。我不知道欽差遇襲這種小事,你竟會親自帶兵出擊。”
“解連芸和三千將士已死在枉死崖。”解三道,“陛下,站在你面前的乃是潑皮無賴不思上進的野人一個。”
“……”趙離手指微微發抖,竟有許多話,都再說不出去。
後悔與否,此時顯得尤為渺小。
三千條血跡斑斑的人命,早已抹殺了所有一切可以做的能做的事。
“陛下。”解三抱拳道,“請陛下讓路,解三去了。”
趙離幾乎下意識的讓開兩步,解三便已經走過,只走了幾步,便聽見小皇帝叫他。
“阿三。”
他回頭去看,趙離站在身後漸漸明朗的天幕之中,被風沙渲染的有些狼狽的面孔上有一絲不捨,那種依戀又惶恐的神情,解三已經許多年不曾在趙離的臉上見過。
“阿三……”趙離又喚了他一聲,眼光閃爍,似有什麼在眼眶裏聚集,“你以後,會來京城,看我嗎?”
解三看他,卻沒有回答,轉身便已離去。
趙離在馬背上坐著,只覺得邊疆的風寒冷刺骨,眼裏的淚仿佛要奔湧而出。
解三沒有要馬。
只帶著那把從契丹人繳獲的彎道,在沙漠上行走。天已大亮,他走的不慢,已是又往阿遙的方向前行了十裏地,遠處有商隊緩緩行來,他瞧瞧自己身上的破爛衣物,從懷裏掏出那個本應該被契丹人偷走的趙離送給他的翠綠扳指。
他將那扳指往空中一拋,扳指從空中穩穩落入他的手心。
解三嘆了口氣:“老兄,不得已又要把你賣了。對不住,讓你跟個窯子裏出來的似的,賣了一次又一次啊。”
商隊老闆識貨,解三沒再賤賣寶貝。
換了一批上等快馬、一套新衣服不說,還換了三日的乾糧和水,還用彎刀換了保鏢身上一把成色不錯的劍。解三在商隊裏洗了個澡,想了想,遂把那把鬍子給剃了,水裏頓時露出一張俊秀的臉。
解三摸了摸下巴,孤芳自賞的照了老半天,然後假裝嘆息道:“哎,每當年英俊,老嘍。”
待在商隊裏蹭了半隻烤羊腿之後,方才酒足飯飽的騎馬而去。
“老闆,這人太無恥了,整個是個流氓啊。”新來的小跟班指著解三的背影氣得亂馬。
老闆拍了他腦袋一下:“你知道什麼。”
待小跟班哭喪著臉,方才看著解三遠去的背影道:“你年紀小,不知道他,當年他可是咱們漢人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