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所有人都解散後姜衫又被罰著繞著操場跑了十圈才給放回去,晚飯時間是有四十分鍾,姜衫跑完步連沖澡的時間都沒有,就開始了晚間的集合。
然後就是點名,集體帶隊看新聞,上晚自習,開會宣講文化政治學習,一直到九點半才結束所有的活動帶回點名。
“你們有半小時的時間洗漱和整理內務,十點准時熄燈,解散!”
隨著教官的一聲解散,疲憊的女生們低聲歡呼一聲迅速散開,朝著各自的寢室跑去。
t大是一所軍校,後來響應國家的號召實行了擴招,另開辟了一個校區安置些可有可無的專業供學生們使用,算是附屬學校了,姜衫的通訊工程就是本校的其中一個雞肋的非重點專業。
說的直白些,這樣的學校設置出來,為的也不過是圈錢而已。
當年姜衫的高考志願被姜蜜動了手腳,一下子從國際知名的頂尖學府,變成了這麼個和舞蹈完全不沾邊兒的二流大學的二流專業時,她是反抗了許久的。可惜作為她監護人的姜蜜把當時的她拿捏的死死的,不顧她的掙扎反對,直接把她打包送進了這所掛著顯赫的t大名字,實則卻名不副實的所謂半軍事化學校。
如果姜衫記得沒錯,現在正是大學新生軍訓的第三天,她心情不好再次裝昏結果正被督查逮到,教官實在對她忍無可忍下了狠手罰了她。
身體極度的疲憊,精神卻是極度的亢奮,黑暗中姜衫朝著漆黑的床板伸出了自己的雙手,透著宿捨門上的玻璃投過來的走廊的微光,可以清晰的看到這是一雙年輕緊致又修長漂亮的手掌,十指白皙纖瘦,粉色的指甲圓潤可愛,指甲修建的整整齊齊。
這是一雙屬於年輕女人的手,沒有因為過度的激素造成的讓人看著有些惡心的腫脹肥胖,也沒有密密麻麻慘不忍睹的針眼淤青,姜衫骨血裡突然傳來一陣不由自主的戰栗,那是一種復雜的愉悅中又摻雜著痛苦的酥麻。
她回來了,她竟然又回來了,回到了那一年她夢想的萌芽剛剛被掐滅,回到了一切天翻地覆物是人非的時候,回到了年輕的她以為自己從天堂掉入了地獄,再也無法翻身的痛苦的那一年。
這一年她父親剛因意外身死,她還沒從悲傷從抽離出來,就接到了英國皇家芭蕾舞學院的面試通知。
英國皇家芭蕾舞學院已經是所有學舞蹈的女孩的終極夢想了,姜衫收起了悲傷加緊時間訓練備考,結果在趕赴英國的前夕被自己的親姑姑姜蜜釜底抽薪。
這個始終依附於在她家裡,靠著爸爸的余蔭混的如魚得水的女人,在父親剛剛過世後,就毫不猶豫的下手毀了自己親哥哥留下來的獨女。
等姜衫結束了一整個月的軍訓回到家裡的時候,姜薇已經從英國面試回來了,姜薇帶著她夢寐以求的英國皇家芭蕾舞學院的入學通知書,又歉又疚的在她面前懊惱以後不能再陪著她練舞了。
“堂姐你選的那樣的學校和專業,以後一定是沒有時間再跳舞的吧,真是可惜,我很喜歡跟你一起學舞蹈的日子呢。我也沒想到竟然真的被錄取的,本來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的,沒想到竟然被評委老師一眼看中,姐姐那麼優秀,沒想到最後卻是我得了這樣的機會。”
那時的姜薇是這麼在恭賀的人面前說的。
曾經的姜衫,對舞蹈的熱愛到了一種癡迷的程度。
她生平第一次,徹底管不了什麼風度什麼謙讓,對著姜薇得意又虛偽的臉,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然後就落了個嫉妒妹妹,自己不行也見不得別人好的惡毒名聲。
而等她剛從部隊擠破了頭拼了命的靠著自己的努力重新站到舞台上後,姜薇已經成了媒體界的寵兒,成了一位公認的芭蕾女王。
可她終究是比姜薇強的,在姜薇趾高氣揚春風得意的時候,姜衫還是再次接到了姜薇夢寐以求的頂級舞蹈機構拋來的橄欖枝,得到消息的姜薇嫉妒的幾欲發狂。
然後姜衫就在去機場的路上出了車禍,從此以後再也沒能站起來。
驟然湧上心頭的強烈仇恨讓姜衫面無表情的臉上一雙形狀漂亮的雙眸染上了血色。
父親說,不爭不搶,否極泰來。
可她真的很想,很想很想,親手毀了他們。
她想讓他們生不如死,她想讓他們日日活在煉獄中永世難以掙脫。
姜衫雙拳緊握努力抑制住讓她幾乎要喪失理智的恨意,忍住,她告訴自己,她須得毀了他們,可這不代表,她會因為他們再次毀了自己的生活。
其實姜衫開學的時候逃軍訓,一是在對這種無可反抗的命運做最後無聲的抵抗,二來也的確是身子不好,初逢巨變,在入學前姜衫曾經大病一場,身子一直都有些虛。
上一世她也是被張教官整的不輕,後來狠了狠心,圍著操場跑到筋疲力盡,然後趁著渾身大汗的時候沖了半小時的涼水澡,最後成功的發了高燒,得了張請假條。之後軍訓倒是免了,只不過她也病情反復虛弱的渡過了一個月的軍訓生涯。
當然,她也被白岐整整訓了一個月,逼著喝了一個月的母雞湯。
白岐親手燉的。
姜衫記得母雞湯是女人坐月子的時候進補用的,注意保持身材的她是極討厭這種油膩的東西的。
可誰讓那是白岐親手做的?他一向對她冷淡,他那時能那樣體貼的對她,毒藥她也甘之如飴了。
北方的九月,太陽依舊毒辣,尤其是兩點鍾左右的時候,在毫無遮擋的操場上帽簷根本擋不住多少光線,陽光落在臉上有種火辣辣的疼。
“蹲下!”
張教官一聲令下,一班的八位女生令行禁止的整齊下蹲,唯有站在邊上的姜衫動作略慢上一步,在站成一排的女生中顯得毫無遮掩。
張教官警告的瞪了她一眼。
姜衫也沒辦法,她身體有些虛,飯又不怎麼吃得下,有點低血糖。
“右腳後退半步,臀部坐在右腳跟上,膝蓋不著地,兩手自然放在兩膝上,上體保持正直。”
張教官一個個看過去,汗水在幾個女生學員稚嫩的臉龐上不停的往下沖刷,女生們在教官的注釋下不敢偷懶,咬著牙忍著腿部的困頓。
可維持了沒兩分鍾,就有女生的身體開始不由自主的晃了起來,姜衫晃得尤其嚴重,前後左右的動,腿顫著,活像是打擺子一般。
張教官實在是忍不了,怒喝,“姜衫!你怎麼回事!”
姜衫:“報告,腿麻!”
張教官氣樂了,等著姜衫,“姜衫出列!”
“是。”
於是毫無意外的,姜衫又被罰了。
兩塊紅磚並排放著,姜衫只能前半個腳掌在磚塊上放著,後半個腳掌懸空,練軍姿。
“不是腿麻嗎?那就給你找個放松的姿勢,站好了!半小時,掉下來了就重新計時,再掉下來時間翻倍,依次疊加。”
張教官笑的格外體貼,說出的話卻格外的不近人情。
姜衫腿顫著,嘴抿的緊緊的,冷冷的看著張教官的背影。
旁邊一個拿著病假條的男生被張教官派來看著她,男生坐在樹蔭下同情的看著姜衫,他的腿在入校的時候摔折了,每天不用參加訓練,但也不能呆在宿捨裡,每天跟著同隊的人同進同出,別人訓練了他就在旁邊坐著看。
“撐住了,可別真掉下來,也就半小時的時間,你這要是上上下下的掉個幾回,時間加倍起來,你估計得在石頭站一輩子。”
姜衫不理他的幸災樂禍,她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緊繃的雙腿上了,屏息斂氣,極力的讓自己忽視高強度訓練下肌肉的酸痛。長期練舞,她的平衡感很好,再加上上一世本就有過這方面的訓練,別說半小時,在她身體最好的時候,便是站一天都不帶打晃的,只是一來她現在身體不好,二來,剛重生的身體也還沒有經歷過這麼大的運動量,一時轉換不過來。
坐在樹蔭下的男生就這麼看著姜衫,挺稀罕,嬌嬌弱弱的小女生,明明是搖搖欲墜的樣子,像是下一刻就要倒下來似的,偏偏在人心裡最懸著的時候就能再次把身子給擺正了,看得男生直揪心,倒像是站在石頭上的人已經是自己了似的。
被新派過來當另一個區隊的代班教官的白岐,就是在這個時候看到的姜衫。
穿著一身07式耐磨斜紋布的迷彩作訓服,略寬的編織外腰帶將她的腰身勒的不盈一握,明明是一身神氣的迷彩,在她身上愣是穿出了一種窈窕纖柔。
姜衫一向都是光鮮亮麗的,每時每刻都打扮像是下一刻就要走紅毯似的,她驕傲的渾然天成,又愛撒嬌,除了練舞外不肯吃一點苦,皮膚四季白皙水潤,從來視紫外線為畢生仇敵。
因此直到白岐走到離她只有一步遠的地方時,都不敢相信面前這個身子已經開始顫顫巍巍了還在咬著牙堅持的站在兩塊簡陋的紅磚塊上練軍姿,一張俏臉曬得略黑,嬌嫩的臉頰通紅,短發一縷一縷狼狽的貼在臉頰上的女人,是他認識的那個姜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