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有兩個男人幫忙,一天的功夫家裏就收拾得差不多了。顧溪雖然不如往年那麼累但也還是很累。他的骨頭疼,腰也因為當年生產的關係和多年來一直站著幹活的原因疼得越發厲害了。晚上徐奶奶把幾個累了一天的孩子都趕回了屋裏,她做了晚飯。吃了飯,顧溪坐在火爐邊織毛衣,明天還要考試的陽陽和樂樂因為白天幹活累了也早早上床睡覺了。
沖了個澡,哄孩子睡了覺的展蘇南和喬邵北掀開門簾就看到顧溪面色疲憊地在那裏織毛衣。兩人走到顧溪身邊,喬邵北拿走了他手上的毛衣。顧溪抬頭,就聽喬邵北說:“你今天累了一天了,早點去休息吧。”徐奶奶推了徐大爺一把,兩位老人家進了裏屋。顧溪對兩人笑笑,伸手去拿毛衣,說:“我不累,你們才是累了一天,快去睡吧。”
說實話,顧溪很不想麻煩兩個人做事,尤其這兩人一直是養尊處優的少爺,現在他們每天做家務,顧溪心裏十分的過意不去。展蘇南大著膽子雙手放到顧溪的肩膀上,假裝沒有發現顧溪瞬間緊繃的身體,他揉按顧溪僵硬的肩膀,彎身在他耳邊說:“熱水器裏的水應該燒好了,你去洗個熱水澡,晚上好睡。”
顧溪是想洗一洗,今天幹了一天的活,挺髒的。躲開展蘇南噴在他耳朵上的熱氣,顧溪站起來拿過毛衣,仍是帶著微笑地說:“我一會兒就去洗,你們趕緊去休息吧。”
展蘇南回頭看看裏屋關上的門,說:“伯父伯母應該也要睡了,我們走吧。”
顧溪把毛衣和毛線放進袋子裏,咳嗽了幾聲,提著袋子跟著兩人出了屋。外頭很冷,顧溪一出去就打了個噴嚏。這時,一件很溫暖的,帶著一人體溫的羽絨衣披在了顧溪的身上,展蘇南推著他往樓上走,說:“別在外頭站著,會感冒。”
顧溪被動地被展蘇南推上了樓,在他進屋時,喬邵北沒收了他的毛衣,一臉關心地說:“別織了。你骨頭疼,還是少做這種活。不行晚上就別洗了,明天再洗。”
顧溪很想拿回來,但他不想告訴兩人他要趕在過年前給孩子織好。喬邵北和展蘇南又豈會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假裝不明白。展蘇南把顧溪推進屋,然後直接關了門。
“小河,早點睡,我們也去睡了。”
道了聲晚安,喬邵比和展蘇南進了原本是孩子現在是他們兩人臨時臥室的房間。
看著被關上的門,顧溪深深歎了口氣,有些無力。他習慣一個人的生活了,但目前看來這兩人是打定主意要介入他的生活中。他清楚那兩人是想補償他,可是……走到床邊,一手扶著桌沿,一手扶著腰,顧溪慢慢坐下。他不想再接受任何人的幫助,乾爹和乾媽的恩情在那種情況下他註定是要欠著了,可那兩個人的,他不想也不願再欠。
回頭,看著兩個熟睡中的兒子,顧溪的臉上多了一絲淡淡的欣慰。他也沒想到孩子會這麼快接受那兩個人,他的身體缺陷註定他無法像真正的男人那樣做一個合格的父親。這十幾年他逼著自己對孩子嚴厲,逼著自己狠心地讓孩子過早的獨立,他怕自己哪天堅持不下去了兩個孩子孤零零地無法照顧自己。
捂嘴壓下咳嗽,顧溪轉身仰頭看向衣櫃上方奶奶的遺像,耳邊又響起臨終前奶奶跟他說的話。久久之後,顧溪把視線調回兩個孩子的身上,輕輕撫摸他們稚嫩的小臉,那兩人找來了,孩子的將來也有了依靠,他可以放下心了。
扶著腰緩緩站起來,顧溪打開衣櫃取出一身換洗衣服,雙眼瞟到展蘇南的那件外套,他走過去拿起來,然後開門出去。隔壁的屋子還亮著燈,顧溪敲敲門,門很快就開了。
“小河?”
“蘇南的外套。”顧溪把羽絨服遞給來開門的喬邵北,然後說:“你們早點休息。”
看到了顧溪手上的換洗衣服,喬邵北又把那件外套給他披上了,說:“洗完澡容易感冒,你穿著,我們晚上又不穿,明天再拿給蘇南就是了。”
展蘇南已經站在喬邵北身邊了,他直接把羽絨服的扣子扣上,說:“快去洗吧,洗了還要等頭髮乾呢,別太晚了。”
看看兩人,顧溪也不再爭了,說:“那你們早點睡,晚安。”
“晚安。”
顧溪轉身下樓,喬邵北慢慢關上門,兩人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的一條縫,看著顧溪下了樓,進了衛生間,看著衛生間的燈亮了,看著顧溪關上了門。兩位大齡“老處男”同時咽了口口水。站在窗邊偷瞄了一會兒,也看不到什麼,展蘇南拐了下喬邵北,兩人心有靈犀地開了門出去了。
輕手輕腳地下了樓,兩人走到門口,衛生間並不透明的玻璃映出了顧溪正在脫衣服的身影,兩人頓時覺得口乾舌燥。這樣是不對的!這樣是錯誤的!如果被裏面的人知道他們兩人跟色情狂一樣在外面“偷窺”,絕對再也不會搭理他們,甚至把他們趕出去。兩人的心裏天使與惡魔交戰,但不過一秒鐘天使就敗下陣來。饑渴了太久的兩人就那麼站在衛生間的門口對著那扇不透明的玻璃對著裏面那道模糊的人影想入非非。
站在淋浴下,任熱水沖刷自己冰涼的身體,顧溪閉著眼睛在這寂靜的時刻讓自己的心裏什麼都不去想。那兩人的到來打破了他多年的平靜,這幾天他內心的波動讓他有些疲憊。在看到兒子那麼喜歡那兩人之後,他不忍讓兒子與那兩個人分開,但是他心裏清楚,他和他們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十二年了,太久了,他希望那兩個人能回營海,然後找到他們真正的那一半,組建自己的家庭,生育自己的孩子。如果他們的妻子不介意,那陽陽樂樂放暑假的時候可以去營海過暑假。他們是孩子的“父親”,他不會割斷他們父子間的聯繫,但是他,只想一個人平平淡淡地生活。
可是他清楚,自己陷入了兩難。如果沒有魏海中那通電話,他會狠下心來勸那兩人離開;但是在他接了那通電話後,他猶豫了,也矛盾了。尤其是這幾天陽陽樂樂對那兩人的依賴,更是讓他的心搖擺不定,他該怎麼做?難道真的讓那兩個人陪他守在這個小地方嗎?他是不會回營海的,乾爹乾媽在這裏,他的家就在這裏。只是陽陽樂樂……明明說讓腦袋放空,可思緒卻仍是無法控制地去想這些事。
顧溪抹抹臉,關掉淋浴。拿過香皂在身上打了一邊,他的視線避開了自己的下身。沖掉身上的香皂,他慢慢地擦洗身體,腦袋裏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兩人的事。如果可能的話,他希望那兩人過完年後就回去,但現在看樣子是不可能了,那兩人打算租房子擺明瞭要長住。
乾媽說過去的就過去了,人要往前看,可是他的情況不允許他往前看。和那兩個人在一起嗎?等陽陽樂樂長大懂得了這意味著什麼會怎麼看他這個爸爸?還有他的身體……顧溪低頭看向自己的腿間,一副有著男女生殖器的身體,他做不到展露在任何人的面前。十二年前如果沒有那次酒醉,他根本不可能給任何人碰自己身體的機會。
無聲地歎息,顧溪很困難地自己給自己搓了後背。沖洗身體的時候,他的手清洗到自己的腿間時停下了。原本應該是男性囊袋的部位卻是女性的生殖特徵,在那片柔軟的部位手指頭可以摸到一處明顯的疤痕。當年生下孩子後,他只能對著鏡子給自己縫合傷口。買不到麻藥,他也沒有縫合的經驗,傷口縫得歪歪扭扭,整整一年後他的傷口才不再痛了。顧溪不敢看自己的下身現在是什麼樣子,腦海中對這裏最後的記憶就是他滿手是血的在傷口上縫針。
生產時的痛早就忘記了,就如十二年前的痛那樣,留在心裏的只是一點點淡淡的傷感。一開始他就錯了,錯在不該貪圖那點獎學金而選擇那兩人在的學校;錯在不該在那個中午心血來潮地跑到天臺上吃中飯;錯在那兩人問他要鹹菜的時候他沒有拒絕;錯在……不該一次次地放任自己與那兩人接觸。如果沒有這麼多的錯,那他和那兩人現在都會有不同的人生。但轉念,顧溪又搖搖頭,如果沒有那些錯誤,那他就不會有陽陽和樂樂,就不會有家人。陽陽和樂樂是他在逆境中生活下去的勇氣,也是他這一輩子來到過這個世界上的證明。
讓水流沖走身上的泡沫,也讓水流暫時沖走自己的煩惱,顧溪享受著熱水沖刷在身體上的溫暖。在這小小的浴室裏,讓自己的心回歸平靜。現在的事只能這樣走下去了,當有一天那兩人發現他們不可能再回到從前後,應該就會放開了。
水流聲就像一個個性暗示的音符,勾引著門外的兩個色情狂蠢蠢欲動的欲望。他們當然不敢沖進去做些什麼,但裏面那道人影的每一個動作在音符的伴奏下都能立刻引發他們的“犯罪”衝動。渴望、愛戀的人就在裏面,正赤身裸體的洗澡,光是這麼想著鼻血就要噴出來了,更何況還有那勾人的身影在裏面動作。
水聲突然停了,兩個快要憋爆掉的人趕緊屏住他們粗重的喘息聲,然後他們就看到人影往門邊這裏來了,兩人趕緊捂住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地往樓上跑。上了樓,盯著門內的那道人影做出穿衣服的動作,兩人的口水咽了又咽,下身的帳篷早已搭得高高的了。躲在欄杆後面等了半天也不見裏面的人出來,被冷風吹回一些理智的喬邵北低聲說:“小河肯定要洗衣服,我去把他叫出來勸他去睡覺,然後我們給他洗了。”
“嗯!”喬邵北這麼一說展蘇南也馬上回神了。兩人整整臉部的表情,若無其事地下樓,然後喬邵北敲響了衛生間的門。
“小河。”
剛把髒衣服泡起來的顧溪驚訝地打開門,看到兩人都在門口而且鼻頭紅紅的,他立刻抱歉地說:“是不是要用洗手間?”
“啊,嗯。”展蘇南舔舔嘴唇。
“那個,小河,有件事我白天忘了跟你說了。”喬邵北不怎麼敢看顧溪的臉,剛洗完澡的他臉色有點點粉紅,頭髮又濕濕的,誘人得不得了。
顧溪走出來,展蘇南眼疾手快地拿過他擺在門邊的大衣給他套上,說:“上樓,別感冒了。”
“好。”洗乾淨手,顧溪跟著兩人上樓,心裏納悶展蘇南不是要用洗手間嗎,怎麼跟著他一起上來了。
把人推進他們的屋裏,讓他坐在床上,喬邵北關上門聲音有點沙啞地說:“小河,海中哥今天來電話說嫂子很想見你和孩子,明天她跟海中哥一起過來然後在這裏過年。海中哥怕太麻煩你。”
顧溪一聽立刻驚喜地說:“怎麼會麻煩。本來應該是我去看嫂子才對。”
喬邵北把自己的乾毛巾遞給顧溪說:“把頭髮擦幹,小心著涼。”頭髮上還滴著水,顧溪又沒拿著自己的毛巾上來,兩秒鐘後,他說了聲謝謝接過喬邵北手上的毛巾,擦起了頭髮。
喬邵北突然很羡慕自己的毛巾,他趕緊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說:“小河,今年人多,我和蘇南商量說年三十我們就在外頭訂桌吧,別在家做了。”
顧溪抬起頭,手上還擦著頭髮,不贊成地說:“出去吃花錢又沒氣氛,而且也沒多幾個人,沒必要出去吃。初一不能開火,要吃剩菜,去外頭吃剩不下什麼。年三十多做一些,初一初二就不用做飯了。在家裏吃還不用趕時間,孩子們也可以在外頭放放炮什麼的。”
展蘇南在顧溪身邊坐下,小心聞著顧溪身上的“香味”,同樣聲音沙啞地說:“我們不想你辛苦,年夜飯做下來可不輕鬆。”他們已經從蔓蔓那裏知道了,年夜飯大部份都是顧溪做的。
顧溪笑笑,說:“沒什麼辛苦的,過年不就是圖個熱鬧嗎。別去飯店訂,這裏地方小,飯店做的也不好吃,而且晚上9點鐘就要關門了,也吃不好。”
喬邵北在顧溪的另一邊坐下,說:“要不這樣,我們去飯店訂幾個大菜,到時候開車去拿回來,像什麼雞呀,魚呀的,孩子們也吃個新鮮。”
“真的不用,我會做,也不難做。”顧溪不願意他們花這個冤枉錢,“過年又不是我一個人做,嫂子他們都做的,我不會有多累。”
心知這人是不想他們花錢,也不想他們麻煩,喬邵北朝展蘇南使了個眼色,說:“那好吧,過年就在家吃,不過陽陽和樂樂的生日得去酒店。不在縣上,到市裡去,這件事你得聽我們的。他們過生日是大事,不能隨便。”
顧溪想反對,展蘇南馬上說:“陽陽和樂樂過生日絕對不能寒酸,不然被朋友知道了我和邵北要沒臉見人了。”
喬邵北也接著道:“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我今天已經打電話到市里的酒店訂了桌了,到時候家裏的人都去,我們好好給陽陽樂樂過個生日。”這次就委屈孩子了,以後他們會在營海最大的酒店給他們過生日,讓所有人都知道陽陽樂樂是他們的兒子!
“真的不必了,他們還是孩子,沒有必要搞得那麼隆重。”顧溪還是不願意,喬邵北和展蘇南搖搖頭,無賴地說:“少數服從多數,這件事你得聽我們的。”
知道再說下去就沒意思了,顧溪無奈地點點頭:“好吧,不過別太浪費,他們還是孩子。”
“知道了。”
喬邵北看看手錶,說:“晚了,你去睡吧,衣服什麼的明天再洗也不遲。”
確實是累了,顧溪站起來,把毛巾還給喬邵北:“你們也早點睡吧,明天不要送陽陽樂樂了。”
“這個你就別管了。”
展蘇南打開門,兩人送顧溪回屋。看到他關上了門,兩人在屋裏等了好半天,一直等到顧溪屋裏的燈滅了,兩人再次打開門,悄悄摸了出去。
衛生間的燈亮了,展蘇南輕輕關上門,和喬邵北一起在一盆衣服面前蹲下。三十多年,他們第一次覺得能給人洗衣服也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展蘇南拿過了顧溪應該是正要洗的內褲,下一秒就被喬邵北搶走了。
“猜拳,贏的人洗!”
“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