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啊--!快看,是二少!是展少爺和喬少爺!”
“他們怎麼會來?!啊啊啊,我要暈過去了!”
“他們會不會是來找我的?昨天上學的時候他們對我笑了呢。”
“你別自作多情了,怎麼可能!”
班級內的平靜因兩個人的到來而立刻炸開了鍋。埋首於功課中的他猛地想到前幾天在天臺上於那兩人的邂逅,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過去,不期然地在班級的門口看到了那兩個人,那兩個正沖他笑的人。
他們看到他了,可是姓喬的那個人還是問擁堵在門口迎接他們的同學問:“請問,顧溪在嗎?”四周的聲音在那一刻瞬間消失,所有人都看向他。同樣聽到那人詢問的他呆呆地坐在那裏,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請問顧溪在嗎?”那人又問了一遍,可是他們兩人卻同時看著他的方向。
“顧溪啊,呃,是,是我們班的那個顧溪?”一名女生不相信地回問。坤行的兩位少爺怎麼會來找“那個”顧溪?
“對,就是你們班的顧溪。”彷彿這次發現了他的存在,喬少爺朝他揮揮手:“嗨,顧溪,原來你在啊。拿上你的午飯出來,我們在天臺等你。”說完,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喬少爺就和展少爺轉身離開了。
“顧溪!你怎麼會認識二少!”
“太過分了!為什麼是來找他的!那個窮酸的傢伙!”
“二少幹嘛要讓他拿午飯?難道他和二少一起用餐?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這些聲音刺激了他遲鈍的神經,不敢面對一雙雙懷疑仇視的眼睛,他想也不想地拿出自己的不銹鋼飯盒低著頭跑了出去。為什麼要讓他拿午飯?
氣喘地跑到天臺,看到了那兩個人就坐在陰涼處,他跑過去正要問他們為什麼,卻在看到兩人頹廢的臉色後啞住了。
“飯盒。”
展大少直接伸手,他怔怔地把飯盒遞出去。就看到那人打開了飯盒,直接抓起裏面的鹹菜丟到嘴裏,接著又一隻手也伸進了飯盒裏,同樣抓起幾根鹹菜。
“呼……看來找對了……”喬邵北含著那幾根鹹菜,頹廢的臉上多了一絲微笑,不同於剛剛在班級門口的疏離的微笑。拍拍身邊讓他坐下,這人解釋了起來:“我倆昨晚喝多了,起來後喝了醒酒湯還是很難受,不知怎麼就想到了你的鹹菜,一想之後就特別想吃。”
原來是這樣……他看向展蘇南,儘管這是他第二次和他們見面,但這兩人的名字在他進入這所高中的第一個月就已如雷貫耳。
展蘇南靠著牆,閉著眼睛,臉色有點發白,眉心微微蹙著,手上還拿著他的飯盒。他的嘴動了動,然後又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接著他睜開眼睛又拿起幾根鹹菜丟到嘴裏,似乎還聽到他吐了一口氣。他很奇怪他們既然這麼難受為什麼不請假?
“吃了你的午餐真不好意思,這個是補償。”喬邵北像變戲法一般從身旁拿出一個飯盒,一個比他表面都已經坑坑窪窪的飯盒高檔了許多的飯盒。
“不用了,我吃饅頭就行了。”無功不受祿,何況只是幾根鹹菜。
“拿著,反正我們也吃不下,丟了浪費。”
他有些忐忑地伸手接過,看不出那兩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打開看看。”
暗暗吸了口氣,他打開了飯盒,飯菜的香氣頓時撲鼻。蔬菜他認得,但肉……是,豬肉嗎?肚子立刻傳來了咕咕的饑餓聲,頓時窘迫的他沒有聽到嘲笑聲,卻聽到那人說:“不用擔心我們的舉動會給你引來麻煩,放心地吃吧,謝謝你的鹹菜。”
他抬起頭,不知道說什麼,道謝嗎?還是說,不客氣。過了很久,坐在喬邵北身邊的他放鬆了下來,夾起一塊肉放進嘴裏,不是記憶中豬肉的味道……是什麼?第一次吃這麼好吃的飯,很好吃,很好吃。
“這是鹿肉,能接受嗎?”
鹿肉?“謝謝,很好吃,謝謝。”
“很渴。”
一直都沒出聲的展蘇南突然冒出一句。他愣了愣,然後放下飯盒站起來:“我去拿水,白開水,可以嗎?”
“可樂,要冰的。”很難受地打了一個嗝,展蘇南從口袋裏摸出錢包遞給他:“要冰的。”
“可是,你的胃……”宿醉過後能喝冰的嗎?他接過錢包。
“我現在只想喝冰的。”展蘇南又抓起鹹菜丟在嘴裏。見他真的很難受,他沒有再說什麼,轉身跑走,去便利商店給對方買冰可樂。
“要三杯。”身後有人喊。
“好。”
跑下樓時,他笑了,其實,他們並不像他以為的那樣難相處,而那一刻,他忽略了一件事,為什麼是三杯?
夢境在他拿著三杯可樂返回天臺時變成一片黑暗,當他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時腦袋裏仍殘留著那個疑問,為什麼是三杯?睜開雙眼,好似在漆黑的盒子裏推開盒蓋,只不過映入眼中的不是預期中刺眼的光線,而是透過窗簾漫射進來的僅能讓人看得見的柔和,視線由模糊直至清明,眼前是一個空枕頭。
幾點了?他好像又睡過頭了……身後好像也是空的,蘇南和邵北都已經起來了啊,他最近似乎常常晚起。閉了閉眼睛,只覺得今天尤其的累,累得他還想再躺一會兒。不行,還有好多事要做,而且今天要跟安吉拉學醫,睡這麼晚太不應該了。
剛一翻身,顧溪呻吟了一聲,好沉,從腰部往下的部位好像灌了鉛般,僅僅是這樣一個簡單的翻身他都格外的吃力。發生了什麼事?難道又病了?摸了摸額頭,正常,顧溪蹙眉,怎麼手臂也酸酸軟軟的。嗯?他摸了摸身上,怎麼什麼都沒穿?下身……顧溪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全身上下,只有一條,一條,內褲。
“蘇南蘇南……”
“邵北……是真的……是真的……我沒有……我沒有……”
“蘇南……邵北……邵北……蘇南……”
“啊唔……啊啊啊……”
耳邊這是……誰的呻吟?倒抽一口冷氣,顧溪抓住被子蒙住半張臉,昨晚……昨晚!被子猛地一動,就是半張臉也沒有了。
當喬邵北和展蘇南開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一個人把自己裹在被子裏。兩人明瞭地相視一笑,關了門走到床邊。
“小河,醒了嗎?”
被子裏的人明顯動了下,然後被子緩緩掀開了,露出了一人尷尬無比的臉。喬邵北在床邊坐下,彎身給了顧溪一個吻,然後把渾身酸痛的他扶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顧溪雙手緊緊抓著被子,大氣不敢出。昨晚的事……昨晚的事……
而手捧託盤的展蘇南則在床的另一邊坐下,把託盤放在床頭櫃上,託盤上有兩個碗四五個小碟。展蘇南先拿起裝著燕窩的碗,舀起一勺喂到顧溪的嘴邊。顧溪向後退了退,臉漲紅:“還沒,刷牙。”
喬邵北拿過一杯水:“吃完再刷,先漱漱口吧。”
顧溪抬手要去拿杯子卻被對方閃開。“我餵你。”
肩膀都是酸痛的,顧溪抿了抿嘴,放下手,張嘴。在床上漱了口,顧溪心臟狂跳地由展蘇南餵了燕窩、餵了雞肉粥和一些好消化的小菜。
吃完了,顧溪還是不敢直視展蘇南和喬邵北。夜晚的勇氣在太陽出來後全數消失,如果讓他選擇的話,他希望能在被子裏躲幾天。不過展蘇南和喬邵北卻很沒眼色地上了床,還摟住了顧溪,顧溪放在被子下的手不禁握緊。
“小河。”展蘇南喚了一聲。
“嗯。”顧溪舔舔突然有點發乾的嘴。
可是喊他的人卻沒了下文,只是摟緊了他。喬邵北也不說話,把顧溪的手從被子裏拿出來,握緊。他們不開口,顧溪更不知道說什麼了,心跳有點快。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靜靜地抱著顧溪,顧溪的心跳由加速恢復到平穩,緊繃的身體也慢慢放鬆了。雙手被兩人握著,似乎三人這麼握著手是最平常不過的一件事。顧溪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有些失神。
“小河。”
“嗯?”
下意識地看向喬邵北,顧溪的嘴唇一熱,被親了。偷襲他的人對他咧嘴一笑,說:“我以為自己昨晚做了一個美夢,剛剛才回過神,原來是真的,不是做夢。”
這個笑……顧溪怔忡,像他之前夢裏喬邵北的笑,不過又有些不同,眨了眨眼,面前的人已經是成熟的男人了,而笑裏也多了一些別的東西。摟在他腰上的手又一次收緊,一個吻落在了他的耳後,另一人在他耳邊問:“身體,還好嗎?有沒有,弄傷你?”
似曾相識的問話,在這句看似平靜的話裏,顧溪聽出了別的意思。這才意識到,會尷尬緊張的……不僅僅是他啊。
“小河……有沒有,弄傷你?”
顧溪的心怦怦怦直跳,他搖搖頭:“沒,沒事。”
“你今天,好好休息,別下床。”
“……啊。”
“那,我扶你躺下?”
“……我想,去洗手間。”
“我抱你去。”
浴室的門關上了,這回,有兩個人沒有在外面站崗。顧溪的心,跳得厲害;而那兩人的心跳又何嘗能平靜。年少時他們錯過了最美的戀愛,如今,在三人的孩子們都要上初中了,他們才開始了遲來的戀愛。不過,似乎並不晚。
再次醒來的時候,床邊是兩張擔心的小臉,身上的酸痛減輕了許多,應該跟那兩人的按摩有直接的關係。從涼被裏伸出手,摸摸那兩張小臉,顧溪淡淡一笑:“怎麼了?”
“爸,你是不是生病了?”
“爸,你不要瞞我們。”
爸爸幾乎睡了一天,這是很少會有的情況,儘管喬爸爸和展爸爸說爸爸沒事,但他們還是不放心。不過爸爸的臉色還算紅潤,但為什麼看起來那麼虛弱呢?陽陽和樂樂很擔心,很擔心。
揉揉兩個兒子的腦袋,顧溪撐著坐了起來,陽陽和樂樂趕緊去扶爸爸。“爸,你真的沒事?”
“沒事。”睡覺前已經套上睡衣睡褲的顧溪低頭看了看自己,還好,痕跡都在衣服下。
“爸,喝水。”拿起床頭櫃上的溫水瓶給爸爸倒了一杯溫水,樂樂的小臉都皺起來了,“爸,你怎麼了?”
顧溪拿著水杯垂眸說:“沒事,爸爸昨晚,睡得太晚。”
陽陽猶豫地問:“爸,你昨晚是不是跟安吉拉叔叔聊天聊到很晚?安吉拉叔叔現在也還沒起床呢?”
顧溪抬起頭一臉的驚訝,接著他鬆了口氣笑著說:“嗯,爸爸昨晚跟安吉拉叔叔聊到很晚。安吉拉叔叔想爸爸跟著他學中醫。”
“學中醫?”陽陽和樂樂的眼前一亮。
“嗯。爸爸想學,你們覺得呢?”這個時候面對兩張神似喬邵北的小臉,顧溪的心理湧出另一種感情,一種讓他想把孩子緊緊擁入懷的感情。一手摸上腹部,他第一次對新的生命有了如此的期待。
不出顧溪的所料,陽陽和樂樂聞言直點頭:“爸,這是好事,我們支持你。”
放下水杯,顧溪握住兩個兒子的手:“不要擔心爸爸,爸爸的身體沒有那麼弱。爸爸要跟安吉拉叔叔學醫,要開餃子館,爸爸不想在家裏閒著。”
“爸,”陽陽抱住爸爸,“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讓展爸爸和喬爸爸養你。爸,你不要那麼辛苦,有我和樂樂呢。”
笑了一聲,顧溪抱住兩個孩子,擁緊:“你們多想了。陽陽樂樂,爸爸、展爸爸、喬爸爸還有你們,我們可能會一起生活很久很久,我們是一家人。爸爸只是不願意閒著,想做一個有用的人。”
此時此刻,在爸爸的懷抱裏陽陽和樂樂感受到了屬於媽媽的溫暖,那是他們一直都不曾缺少的溫暖,但是他們太粗心了,粗心地從來沒有察覺到。
“爸,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和樂樂支持你。”
“爸,我和哥哥會保護你,我們一家人會永遠在一起。”
“呵呵。”
親了親孩子,顧溪抬頭看向門的方向,有兩個人走了過來,把他和孩子抱在了一起:“我們一家人會永遠在一起。展爸爸(喬爸爸)會保護你們還有爸爸。”
“蘇南,邵北。”
“小河。”
※
“婚禮延期?”
一整天都在床上躺著的顧溪在聽到展蘇南的這句話後立刻從困窘中回過神來。剛剛兩人給他股間的某個部位上藥,差點沒讓他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嗯,紅雁姐說婚禮延期。”揉著顧溪的腰,展蘇南解釋道:“紅雁姐有個重度燒傷的小病人,才8歲,聽說是被自己的媽媽燒的,好像是報復他有外遇的爸爸,他媽媽已經被警方刑拘了。紅雁姐很心疼那個孩子,那個孩子也很喜歡紅雁姐,一聽紅雁姐要結婚了特別想去看看,紅雁姐就跟他做了一個約定,等他好了之後讓他做花童,所以紅雁姐把婚禮延期了。”
顧溪沒想到倪紅雁延期婚禮的原因竟然是這個,敬佩道:“紅雁姐很偉大。”
展蘇南道:“是啊。這件事已經被媒體報導了,這對醫院是個非常正面的影響,我們和股東商量過後決定減免一部分孩子的治療費用,但是他的燒傷面積超過了70%,是個長期的治療過程,需要很大一筆錢。醫院的經營是由院長來執行,董事會不能干預太多,所以做不到全部免費,不過目前已經陸續有社會捐款了,醫院的醫生護士都捐款了,我們打算以董事會的名義為這個孩子捐款,這樣算下來孩子的治療不會有問題。不過捐款我們會通過自己的基金會,避免造成善款被挪作他用。”
顧溪馬上說:“我也要捐款。”
喬邵北道:“我和蘇南已經以你和孩子的名義向基金會捐款了。陽陽和樂樂知道這件事,他們很願意,捐款從他們的壓歲錢裏扣。”
“多少?”
“不多,以你們個人名義捐贈的話不必太多。捐贈的金額超過孩子的治療費用會很麻煩,我們用這筆錢來救孩子的命,但有的人卻不一定這麼想,尤其孩子的家庭情況有些複雜。”
顧溪不問了,這種事他不懂,還是聽喬邵北和展蘇南的比較好。況且他現在也沒多少錢,雖然兩人有給他那張卡,但他不想動。
“睡吧。”
“啊。”
臺燈關了,顧溪窩在展蘇南的懷裏又被喬邵北從後摟著,心裏很平靜。
“小河。”
“嗯?”
“我今天忘了說一句話。”
“什麼?”
“我愛你。”
“……”
“我也忘了說。小河,我愛你,晚安。”
“……晚安。”
就這樣……在一起了……似乎,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