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顧溪一回來家裏就熱鬧了許多,不過令他不解的是怎麼兩個孩子又特別的黏他了?看到顧溪帶回了那麼多的薺菜,安吉拉很是感動。拿起一根薺菜放在鼻間深深地聞了聞,安吉拉的眼裏是思念,是壓抑的傷痛。
顧溪走到他身邊問:“安吉拉,你以前吃的薺菜餃子裏都放了些什麼配料?”
安吉拉朝顧溪感激地一笑,說:“放點鹽和香油就行了。”這人的心思很靈透。
“好。”
“謝謝了。”
“別客氣,我沒什麼會做的,就是會包餃子。”
顧溪把薺菜拿進廚房,繫上圍裙,準備剁餡兒。傭人們幫顧溪洗菜,安吉拉就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顧溪準備這個準備那個,雷克斯站在他的身後有點擔心地摟著他。在傭人洗好菜後,安吉拉拍了拍雷克斯的手,然後拉下他的手卷起袖子走到顧溪身邊:“我來幫忙。”
“不用不用,我一個人就行了。”
安吉拉拿起擀麵棍:“我想學包餃子,回去了我可以包給我爹和孩子們吃。”
安吉拉這麼一說顧溪就不好拒絕他了,拿過一條圍裙給安吉拉圍上。
“爹,你出去吧。”安吉拉對站在門口還未離去的人說,並給了對方一個安心的眼神。雷克斯做了個親吻的動作,轉身出去了,並細心地關上了廚房的門。
顧溪給安吉拉找了一個砧板,先教他怎麼剁餡兒。安吉拉一邊聽他講,一邊詢問注意事項。他的袖子太寬,不方便做事,安吉拉又回房換了身袖口比較窄的便裝。兩人在廚房包餃子,陽陽和樂樂在院子裏跟湯姆和托馬士學網球──被強行拉去的。有人幫雷克斯消滅兩個兒子的精力,他樂得輕鬆,不過也只是表面上的,他的心裏則十分擔心安吉拉。
安吉拉似乎有心事,在顧溪告訴他怎麼剁餡兒之後他就一直低著頭專心剁餡兒,也不說話,間或會有失神到時候。顧溪也不打擾他,他看得出安吉拉的心理有事。又過了會兒,見安吉拉的注意力越來越不集中了,顧溪按住了他手裏的刀柄,說:“小心,別傷了手。”
安吉拉放開了菜刀,對顧溪淡淡一笑,深吸了口氣,說:“蘇南說你可能懷孕了,讓我幫你檢查檢查。”
顧溪的臉一下子紅了,期期艾艾地說:“我覺得,沒有,是他們,太緊張了。”
“把手給我。”安吉拉伸出左手。
顧溪抿了抿嘴,把右手伸了過去。安吉拉摸上顧溪的手腕,不到十秒鐘,他就拿開手平靜地說:“沒有。”
顧溪的心頓時往下沉,他收回手,臉上也掛不住笑了。雖然他感覺自己沒懷上,但證實之後他還是難免有些失望。
安吉拉盯著顧溪的雙眼,問:“你想給他們生孩子?我以為,在發生了那些事後,你不會再願意。”
顧溪勉強笑笑,說:“那些事都過去了,他們也不是故意要那麼做的。蘇南和邵北……”顧溪剁起了餃子餡兒,“蘇南和邵北很遺憾沒有參與到陽陽和樂樂的成長,如果能有個孩子……他們心裏多少會舒服點吧。我這種人,有孩子本來就是個奇跡,我是孤兒,能有孩子延續自己的血脈是種福分。”
安吉拉柔柔地笑了:“我很佩服你。相同情況下,我做不到你的豁達。”
顧溪淡淡地說:“我不是豁達,而是這麼多年了,沒必要一直放在心上。蘇南和邵北,一直在努力彌補,我不能站在原地不動。既然今後的日子要一起走下去,那我也要努力。”
顧溪的話在安吉拉的心理引起一圈漣漪,他喃喃自語:“不能站在原地不動……”過了會兒,他似乎放下了什麼,輕鬆地說:“也是啊。既然要一起走下去,那就要努力拋開過去,就像你說的,邵北和蘇南雖然有過錯,但他們並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
顧溪點點頭,停下剁餡兒的動作,轉身面對安吉拉,放低聲音說:“安吉拉,我有件事想拜託你,晚上能和你單獨聊聊嗎?”
安吉拉挑了挑眉:“我也有件事想拜託你,我們不愧是同類。”
顧溪笑了,他們是,同類。
※
晚上的餃子宴異常的豐盛,顧溪包了三種薺菜餃子。只有薺菜的,也就是安吉拉要求的那種、薺菜豬肉的和芹菜豬肉的。除了餃子,還有涼拌蓮藕、南瓜紅豆煲、三鮮豆腐、蔬菜沙拉。安吉拉會做菜,但手藝只能算普通,雷克斯就別提了。吃飯的時候湯姆和托馬士驚呼連連,直接下手用爪子抓,差點被安吉拉一筷子抽在手上。
顧溪要先餵徐大爺吃飯,就聽餐廳裏不停地傳出“好吃好吃”的叫聲。安吉拉吃著純薺菜餃子,眼裏是深深的思念與緬懷,就是這個味道,那時候,娘給他包的餃子,就是這個味道。朝擔心地看著他的雷克斯深深一笑,安吉拉夾起一個餃子當著眾人的面餵到雷克斯的嘴邊:“爹,就是這個味道,你嚐嚐。”
雷克斯的心落回了肚子裏,咬住那個餃子幾口吞下肚子:“好吃,好吃。”然後他夾起一個芹菜豬肉的餃子餵給安吉拉,安吉拉吃了後也連連點頭:“顧溪的手藝真是不錯,我要拜他為師,不學會包餃子我就不回西雅圖了。”
“我同意!”托馬士舉起兩隻手,連同筷子。
“同意同意!”湯姆直接坐到地上舉起四肢,“完全同意!”
“怎麼樣,安吉拉,小河的手藝開餃子館沒問題吧。”展蘇南很是自豪地說,好像那滿桌的美味佳餚是他做出來的。
雷克斯舉起大拇指:“絕對沒問題,我要申請加盟。”
“一定要在西雅圖開一家,太好吃了。”安吉拉碗裏的餃子已經下去一半了。
“爹地,我們以後能經常來營海嗎?我們很喜歡朝陽和朝樂,也很喜歡吃顧叔叔做的飯。”湯姆咬著筷子渴盼地問。
安吉拉很隨意地說:“你們自己決定吧,只要不耽誤功課,爹地不管你們。”
“Ya!爹地萬歲!爹地我愛你!”
兩隻小猴子就差跳到桌上了。陽陽和樂樂也很高興,喬邵北對兩個兒子道:“在不耽誤你們的學習的前提下,你們也可以隨時去西雅圖找湯姆和托馬士。”
“爸爸!”陽陽和樂樂大吃了一驚,然後兩個人跳到爸爸的背上大喊:“爸爸萬歲,爸爸萬歲。”
“呵呵呵。”
餐廳內,歡聲笑語。不過等顧溪來吃飯的時候,只剩下了一點芹菜豬肉餃子和一小碟三鮮豆腐,還是展蘇南和喬邵北給他留下來的。不過顧溪一點都不惱,反而非常高興,他的廚藝被家人和朋友接受,他對開餃子館也就更有信心了。
顧溪吃完飯後安吉拉以要給顧溪檢查身體為由,和顧溪去了顧溪的臥室,並叮囑兩位想跟上來的男人他有話要單獨跟顧溪說,任何人不許來打擾,並且把這件事交給了雷克斯去執行。一向怕老婆的雷克斯把不放心的展蘇南和喬邵北拉到書房去談生意去了。
安吉拉也確實是要給顧溪檢查身體。屋內,顧溪半躺在床上,安吉拉坐在床邊給他仔細地號脈,臉色說不上太好。在顧溪的兩隻手上都號了脈後,安吉拉又讓顧溪躺下,仔仔細細摸他的骨頭。給顧溪檢查了一個多小時,安吉拉才收回手,說:“你的身體在生下陽陽和樂樂後受到了很大的創傷,又沒有很好的調理,今後再懷孕,會很困難。”
顧溪雙手捏緊床單:“有辦法嗎?”
“有,但也只能慢慢調理,能不能懷上我不敢保證,因為我們的身體畢竟很特殊。”
顧溪點點頭,他想到了。
“你的腰很不好,如果想今後能順利地懷住孩子,你從現在起就要特別注意。我會在營海留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要配合我的治療。”
“好,謝謝你了,安吉拉。”
“不要和我這麼客氣。”
安吉拉在他的記錄本上寫了很多,然後又說:“邵北和蘇南告訴我你的骨頭一到冬天就痛,這是因為你的月子沒有做好又受風所致。以後的飲食要切忌生冷,不要碰涼水,就是夏天也最好不要碰,用溫水。”
顧溪點點頭,一一記下。
安吉拉沉吟了片刻,問:“你和他們,在一起了嗎?”
理解安吉拉話中的意思,儘管並不想把這種私密的事告訴別人,顧溪還是點了點頭,說:“和邵北,有過一次。”
“疼嗎?”
“……一開始,有點痛,後來就沒有了。”
安吉拉面色正常、很是專業地說:“我知道的同類只有你,不過以我自己的情況,還有對你生產過程的猜測……你們在行房的時候,最好不要用套子,再潤滑的套子也很容易傷到那個部位。尤其你又是兩個人,到最後你就是受刑而不是愉悅了。”
顧溪咽了咽嗓子,儘管有點難為情,但他沒有逃避,仍是點點頭。
安吉拉擰上鋼筆的蓋子,說:“暫時就是這麼多,剩下的在隨後的治療裏我會再詳細地告訴你。你有什麼想拜託我的?”
顧溪深吸了口氣,直視安吉拉:“我不小心聽到蘇南和邵北說要去結紮,這件事我不能跟他們提,我想請你幫幫我,讓他們打消這個念頭。那件事已經過去了,過去十幾年了,我不想他們一直陷在那件事裏。如果我懷不上,只能說我沒那個命了,但我不想放棄自己可能懷孕的機會。”
安吉拉很驚訝顧溪居然知道這件事了,看著顧溪認真而堅定的神情,安吉拉讚賞地說:“你的勇氣和心懷令我佩服。好,我幫你。過去的事情一直沉陷在其中並不是什麼好事。”
“謝謝你。”顧溪放下了一半的心,有安吉拉幫他,勝算會很大。他有這個感覺。
接著,安吉拉說:“我也有件事需要你幫忙,也是事關孩子的。”
“你說。”
安吉拉道:“我生湯姆和托馬士的時候是我爹幫我接生的,也因為這個原因,他再也不讓我受孕了。可是我想要孩子,雙性人生子本來就是稀少中的稀少,我的年齡越來越大了,我沒有那麼多的機會可以浪費。我爹什麼都聽我的,唯獨這件事他很堅持。而從他知道我懷孕到我生產,他一直都很害怕,我也不忍心他再經歷一次那種折磨。可是除了我爹,沒有人能為我接生,我也不會允許別人為我接生,但是,我現在找到了一個最合適的人。”
顧溪張口結舌:“是,我?”
“對,是你。”安吉拉沉聲道:“你有過生產的經驗,又有學醫的底子,只要加以訓練你完全可以給我接生。顧溪,我們是同類,在這件事上我們需要彼此幫助。”
顧溪緊張地看著安吉拉:“我,我只學過一年的醫。”
“你能在那種情況下自己生下孩子,就一定可以為我接生。”安吉拉握住顧溪的手:“只要有一個可以讓我放心的人為我接生,我就可以說服我爹讓我懷孕。顧溪,拜託你。”
顧溪不停地深呼吸,過了許久,他道:“你要教我,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碰過醫書了。”
“當然,你重新學醫不管是對你還是對我都有極大的好處。”安吉拉露出笑容:“我覺得老天爺是故意把你送到我面前的。”
顧溪反握住安吉拉地手:“能遇到你,是我的幸運。”
“我亦然。”
兩人就這麼秘密達成了某種協定。
當安吉拉敲開一樓書房的門時,正心不在焉地喝雷克斯聊天的喬邵北和展蘇南立刻竄到他的面前,同時問:“小河的情況怎麼樣?”
“不是太好。”安吉拉走到雷克斯身邊坐下,示意喬邵北和展蘇南冷靜,然後說:“顧溪的身體是一個長期調理的過程,我寫了一個方子,你們明天照著方子去抓藥。”安吉拉從腰帶裏摸出一張紙,剛遞出去就被展蘇南搶走了。
安吉拉接著說:“治療顧溪骨頭疼的毛病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
“坐月子。”
安吉拉的話一落,展蘇南和喬邵北瞬間定在了那裏。安吉拉淡淡地說:“月子裏的毛病只能在月子裏養。”
月子裏養……喬邵北握了握拳:“可是小河的身體……我怕他受不了懷孕的艱辛,也不想,他再承受懷孕生產的痛苦。”
“那你們要想清楚。顧溪不懷孕,他骨頭疼的毛病就沒辦法治好。坐月子是最養人的時候,何況現在和那時候的情況完全不同,還有我在,你們怕什麼?要不要孩子的事你們也得聽聽顧溪的意思,我們這樣的人對孩子的渴望是你們無法理解的。”
雷克斯一把抱住了安吉拉,安吉拉沒看他,仍是盯著一臉糾結的展蘇南和喬邵北說:“還有一件事你們別忘了。顧溪是一個人承受了懷孕和生產的痛苦,他沒有體驗過有你們在身旁呵護的幸福,這是你們的遺憾同樣也是他的遺憾。”
展蘇南和喬邵北的喉嚨發乾。“小河他……有了嗎?”
“沒有。雙性人的身體本來就難受孕,何況是他。”
展蘇南和喬邵北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他們這才發現他們有多失落,多失落。
安吉拉繼續說:“至於顧溪的胸骨,沒有辦法,骨頭已經長死了,只能今後注意了。不過我想你們以後也不會讓他幹重活。他的氣管炎可以多喝一些潤肺潤喉的湯藥來治療,天氣變化明顯的時候你們多注意一點,會好的。終歸一句話,就是要養、要補。”
喬邵北和展蘇南用力點頭。
“結紮的事你們再斟酌斟酌吧。行房需要注意的地方我爹應該跟你們說了,如果你們還是堅持要去結紮,那至少先跟顧溪說一聲吧,不要再傷他的心了。”
兩人沉重地點點腦袋,心裏一半沉重一半期盼。
安吉拉站起來:“我們先回房了。”
“好。”
開門送兩人離開,喬邵北和展蘇南跌坐回沙發,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