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不像小孩兒的小孩兒
鄭甯遠俯身看着床上的人:“他的傷這麽重嗎?”
呂芳有點遲疑的道:“我也說不好,我學的是護理,都不能算是醫生的……不過我們醫院這種外傷的病人,很少會昏迷不醒的。”
“哦……沒事,那麻煩你再照顧他一陣子吧,辛苦了。”
“那倒沒什麽,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以前天天忙,我一天要紮三百多瓶水,過年都沒有假期的,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歇歇,誰想到竟然遇到這種事情,倒還甯願過之前那種忙忙碌碌的日子了,唉!”呂芳拿着免簽給床上的人沾濕幹燥缺水的唇,面色戚戚。
“想開點吧,能活下來,已經無比幸運了,我們大家一起,總會越過越好的。”鄭甯遠言不由衷的安慰。
實在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明天在何方,又怎麽給别人指路。
回到家裏,鄭甯遠有點頹喪的倒在沙發裏:“你說他的傷也不重,怎麽還不醒呢?這都兩天了……會不會有什麽傷口咱們沒注意到啊?”
好不容易有重新過上有電的文明生活的可能,鄭甯遠迫切的希望這人能趕緊醒過來說清楚,可是這人腿傷的傷都有開始愈合的迹象了,人卻一直堅持挺屍,真是愁人。
莊毅眼珠一轉,道:“會不會……”話沒說完又自嘲的笑了一下:“算了,應該不會。”
鄭甯遠瞪他一眼:“涮我玩兒呢,到底什麽可能,快說!”
莊毅剛想說,維冷淡的聲音響起:“那個人醒着。”
“什麽?”鄭甯遠先是吃驚,而後咬牙,媽的,果真不能太善良。(你這是善良嗎?你這是天真。)
“你怎麽知道?”莊毅反問。
“呼吸頻率不對,有人進去的時候,他呼吸急促壓抑,肯定醒着。”維淡淡的解釋。
“靠,我就知道這家夥在騙我們。”莊毅咬牙切齒。
“你什麽時候知道了?”鄭甯遠笑着打趣他,剛才可沒聽他這麽說。
“我剛才本來想說的,又覺得不太可能,就沒說……小遠,這人交給我了,敢在爺眼皮子低下搗鬼,看我怎麽收拾他。”莊毅表情猙獰的站起來,往隔壁去了。
鄭甯遠看向維,真心道:“謝謝你,維,昨天晚上……其實你不必去的,太危險了。”
維勾起嘴角,微微搖頭:“不用。”
站起來走近一些,稍稍低下頭看他,聲音變得低沉:“如果我也有事情要你幫忙,你會不會幫我?”
鄭甯遠被維陡然放大的俊臉和刻意壓低的語氣驚的亂了心神,勉強将注意力集中在問話上,不假思索的點頭道:“會。”
維再湊近些,俯下上身,手撐住一側的沙發,緩緩道:“那能不能告訴我……你的秘密呢?你身上……”
“你們在幹什麽?!”莊毅站在門口,一手還放在門把手上,面色陰沉不善。
他搞定了那個設計師,興沖沖的回來跟小遠邀功,一開門就看到讓他氣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一幕。
鄭甯遠背對着門口窩在沙發裏,微微仰着頭,那個該死的家夥一手撐在沙發上,俯下上身,看上去就像……就像要親吻小遠一樣。
鄭甯遠被這大吼吓了一跳,推開維站起來,有點莫名其妙:“什麽幹什麽?什麽也沒幹啊,怎麽,他醒了?”
莊毅帶着濃濃的敵意瞪了維一眼,拉着小遠出去了。
維面色平靜的直起腰來,小遠的這個朋友,真是不可理喻,不過問小遠一句話而已,他就這麽人來瘋,就像護着自己地盤的小動物,誰一旦過界,就要不管不顧,張牙舞爪的咬上一口。
維眼中有不明的光芒閃過,護着“自己”的地盤嗎?小遠身上可是有他的東西呢,沒弄清楚之前,這個人還是乖乖的呆在他的地盤上爲妙。
“爲什麽裝昏迷?難道你說你是設計師是假的?”莊毅語氣不善的開始審問,他一肚子火氣沒地方發,正好有個出氣的。
“不,我的确是設計師,我是劉瑞康。”男人還算鎮定,語氣有點不穩,但沒到慌的程度。
他說的不是“我叫劉瑞康”,而是“我是劉瑞康”,也就是說這個名字的知名度很高,聽的人應該知道才對。
果然,鄭甯遠還沒什麽,莊毅臉色一變,道:“‘設計之神’劉瑞康?”
男人笑了笑:“那都是商業噱頭罷了。”
鄭甯遠從來不關注商業新聞不知道,莊毅好歹是家不大不小的公司老總,對劉瑞康這個名字并不陌生,他還在學校學習的時候就曾經爲學校設計了教學樓,以新奇、富有想象力着稱,得到業界一緻好評,畢業之後出國留學,留學期間的幾個作品更是在國際上引起很大的反響,當然也給他賺了足夠的金錢利益,後來輾轉回國,被國内設計是聯盟聘爲名譽會長,身價更是極高,房地産業以能請動他爲榮。
這樣一個人,會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舜澤小區的設計者?相信這個,母豬都能上樹!
“如果你真的是劉瑞康,就不可能是這個小區的設計者,也就是說,不管怎麽樣,你都騙了我們。”莊毅冷冷一笑:“我不關心你是劉瑞康還是張瑞康,我隻告訴你,你剛才‘昏迷’的時候,我說了沒用的人會被扔下去喂喪屍,可不是騙你玩兒的,你大可試試。”
鄭甯遠聽明白了怎麽回事,臉色也開始不好起來。
“不,不是,這種小區,一般都會有備用發電機的,這個我不騙你們,真的,我學了那麽多年的建築,雖然我不是這個小區的設計者,但是我一定能找到的,相信我!”劉瑞康這才開始有點慌了,可能見自己的名頭沒有起到想象中的效果。
他也不想想,末世,他一個建築師有什麽用,誰還會請他設計房子不成?
“在哪兒?”鄭甯遠直奔主題。
“一般都在配電室的地下室,我會用。”劉瑞康掙動了一下被繩子牢牢纏住的手腕:“你們給我解開,我帶你們去找,如果壞了,我還能修,其實我的機械學的也不錯……”
“既然你這麽有把握,爲什麽要裝昏迷?”鄭甯遠奇道,老老實實找到不就行了?
“我……我這不是想多休息兩天,養養傷麽……”劉瑞康底氣不足的小聲道。
莊毅哼了一聲:“老實呆着,再耍滑頭,有你的好處。”
回到鄭甯遠房子裏,莊毅才道:“小遠,你别聽他鬼扯,這個人還不知道想幹什麽呢,是不是劉瑞康也不好說,他一個建築師,怎麽懂摩斯碼?還能在受傷後活下來,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麽?”
鄭甯遠點點頭:“我知道,讓孫小山去看着他吧,防止他在鬧出什麽幺蛾子。”
他們都提高了警惕,卻沒想到,當天晚上,還是出了事。
被刺耳的槍聲驚醒,鄭甯遠睜開眼睛的時候,維早已不在身邊,拿出抽屜裏的m9,鄭甯遠翻身下床,莊毅幾乎同一時間到了客廳,鄭甯遠扔給他一把手電,示意他不要出聲,兩人往槍聲傳來的地方奔去。
遲浩平從樓上慌慌張張的下來,鞋子都隻穿了一隻,鄭甯遠直接讓他回去,這種時候,沒有戰鬥力的人反而會礙手礙腳。
那是二樓的一座空屋子,前主人是變成了喪屍被燒掉了還是在喪屍潮爆發的那一天逃離,鄭甯遠已經不記得,現在房門打開,維将一個身穿迷彩服的人勒在懷裏,手裏握着一把槍抵住他的太陽穴,那人顯然被勒的很了,臉都漲成豬肝色。
另外還有三人,一人躺在地上小聲的哼哼,胸口上插了一把刀,刀身全部沒入體内,隻留個刀柄在外頭,血流了滿地,眼看有進氣沒出氣了,另外兩人各握着一把跟維手上一模一樣的槍,指着維。
雙方對峙,誰也不敢先動。
鄭甯遠一眼看明白了局面,跟莊毅一人一個,對準持槍的二人。
幾人都是二十來歲的年紀,眉目堅毅,是什麽人一目了然。
鄭甯遠輕笑一聲:“沒想到這座小樓裏還真是藏龍卧虎,竟然勞動兵哥哥大駕。”
這幾個軍人也是郁悶,無非就是受上級之命接個人而已,本想着這麽個普普通通的小區,最多遇上幾個喪屍,任務再簡單不過,卻沒想到大樓樓門被從内鎖住,當然這難不倒特種兵的他們,立刻改變路線,從窗戶上翻進來,卻沒想到剛一進來就被制住一個,另一個自持槍法好想出其不意解救同伴,被那家夥不知怎麽一晃就躲過了子彈,反手一刀寒光閃過,就被釘在了地上。
他們不敢再妄動,剛剛形成對持局面,卻連他們倆也被人拿槍指住腦袋。
隊長眼角一跳,這個小區裏不都是平民嗎?國家槍支管制那麽嚴,他們能弄到槍,而且見了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還絲毫沒有手軟,看來遇上刺頭了。
“我們沒有惡意,隻是來接個人而已。”兩人交換了個眼色,松開握槍的手,雙手舉高,首先示弱。
鄭甯遠跟莊毅互看一眼,心道,來了。
劉瑞康故意裝昏迷拖延時間,應該就是等這幾人了,但是通訊已經全部中斷,他被他們所救轉移到了這座樓裏的消息到底是怎麽傳出去的?難道說軍方已經掌握了在末世進行通訊的技術?
“現在這個樓裏一共有十一個人,吃我的喝我的,無論誰走,都應該給我打聲招呼吧?這大半夜的帶着武器跳窗戶過來,還跟我的人弄的這麽劍拔弩張的,是什麽意思呢?”鄭甯遠絲毫不敢放松,擡頭示意他們把槍踢過來。
直到幾個人都卸了武器,鄭甯遠才收了槍,維走到那個傷者身邊,伸手拔出自己的刀,就像摘下一朵花那麽随意自然,絲毫不管随着刀子拔出瞬間噴湧的血水。
在剩下三人的怒目而視和手忙腳亂的搶救中,維在人家迷彩服上擦幹淨了血迹,拎着幹淨了的刀子溜溜達達的回來了。
鄭甯遠無語的看着他,維想了想,解釋道:“放心,死不了,我下手有分寸。”
鄭甯遠臉色更加複雜了。
搬了把椅子坐下,鄭甯遠開始審訊這幾個不速之客:“說吧,到底來接誰?什麽來頭?你們又從哪兒來?”
爲首的那個迷彩服剛剛張嘴要說話,目光卻投向門口,表情轉爲恭敬,閉上了嘴。
“是我。”稚嫩的聲音響起,鄭甯遠詫異回頭,是那個小孩子,叫什麽來着,陸潤?還是顧潤?
“晨少爺。”看到小孩兒,幾個當兵的恭敬的開口叫人。
哦,對了,叫顧晨。
小孩兒走進來,身上還穿着睡衣,卻一副大人樣,看見有人受傷流血也不驚慌,不但不驚慌,而且他還及其淡定的走到那血流滿地的人身邊伸着小腦袋看了一眼,問道:“他死了嗎?”
“沒有,晨少爺。”爲首的人恭敬答道。
小孩兒似乎放了心,轉頭看着鄭甯遠,一闆一眼的道:“鄭先生,他們是來接我的,我爸爸是顧靖雲,南京軍區的參謀長,他們幾個是我的保镖。”
鄭甯遠嘴巴張的跟眼睛一樣圓了,原諒他吧,他真的是連市長都沒有見過的小人物。
還有這小孩兒,話說你才是個不滿十歲的小不點兒,能不能不要做出一副你已經是個大人的模樣啊?
莊毅也愣住了,沒想到他們都猜錯了,本來以爲這夥人是爲了那個劉瑞康而來,誰也沒想到居然是爲了這個小孩兒,那天破門而入見了顧老太太和顧晨之後,他們就把這對祖孫忘到了腦後,倆人也幾乎從不出門,除了那一次分糧食顧老太太出來領露了一次面之外,就再也沒出過門。
沒想到這對毫無殺傷力的祖孫這麽大來頭……不,真的是祖孫嗎?這四個當兵的一見面就說接一個人,可沒說接兩個人,小孩兒也說是來接他的,看來那個老太太應該是個保姆之類的了。
腦子轉了兩圈,鄭甯遠笑了,也沒問小孩兒怎麽會住在這兒,收回了指着他們的槍,笑道:“哈哈,原來是顧參謀長的公子,真是失敬啊,既然有人來接你了,我這兒就不留了,好走不送啊。”
莊毅詫異的看一眼小遠,站在旁邊沒說話。
旁邊軍哥看看他們被繳械扔在一旁的槍,開口想要回來:“我……”
剛說了一個字,小孩兒開口打斷:“謝謝鄭先生,我一定會讓爸爸記住這個人情的。劉叔,你去隔壁幫我收拾一下東西,我們現在就走吧。”
鄭甯遠讓開門口的路,看着幾人進進出出,一人背起了傷者,一人抱起了小孩兒,一人扶着老太太,另一隻手裏握着把廚房用的尖刀防身,還特意跟鄭甯遠解釋一句是防喪屍的,然後規規矩矩的出門。
安安靜靜的目送送幾人出門上車,鄭甯遠看着乖乖趴在那個劉叔懷裏的小孩兒,樓底下挺着一輛不打眼的越野車,看到他們出來,車燈亮起,幾人迅速鑽進車裏,小孩兒擡頭沖鄭甯遠露出一個笑來,慘白的車燈光下,說不出的詭異。
什麽樣的家庭,才能養出這樣的小孩兒?
鄭甯遠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覺得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