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成爲他的人，居然是這麽羞恥難言的一件事！

　　他在床上所做的一切，對她而言，都是人生中的不可思議。

　　她已經是他的人了……

　　紫凝香看著潔白褥單上的一抹暗紅，還有資深宮女前來驗收時臉上的肯定之色，不禁把頭垂得更低。

　　那抹暗紅，明確顯示她已經不是清白之身！

　　只是，她爲何毫無印象？她不曉得那抹暗紅是何時落下的，她怎麽都沒有痛楚的感覺？

　　有流血，不是就應該會痛嗎？

　　但她只記得，他帶給她的快樂……讓她的心魂像是要飛上天一般的輕盈、暢快！

　　「娘娘，恭喜您成爲香嫔了。」如畫喜孜孜的改了稱呼。

　　「香嫔？」

　　「娘娘，這是皇上一早要視朝前下的口谕，當時您還在睡，皇上不要我們吵醒您，皇上對您可好了。」如詩眼裏全是喜悅。

　　「是啊！娘娘，皇上喜歡您，相信您很快就會再晉升，下一次就是封您爲妃了。」如畫滿臉笑意。

　　「娘娘，如詩覺得您要當上一國之後也很有希望呢！」

　　「愈說愈荒唐！」紫凝香板起臉孔輕斥。「你們兩個小聲一點，小心隔牆有耳！」

　　「獲得聖寵是好事，我們爲您高興哪！」如詩小聲說，如畫也點頭。

　　看她們喜不自勝的表情，紫凝香不想潑她們冷水，但不知爲何，她的心頭就是會惴惴難安……

　　「柔妃娘娘到！高美人到！」

　　聽見通報，她偕著如詩、如畫快步走到前廳，向柔妃行參見禮數。

　　柔妃揚起溫柔笑意，扶起她，「我剛得知這個好消息。香嫔，恭喜你，以後多你一個人服侍皇上，真是太好了！」

　　高美人低眸斂眉，對她行參見禮數，「香嫔娘娘好。」

　　「請起。」

　　當高美人起身擡頭時，她多看了幾眼。

　　這位美人的容顔非常妩麗，包裹在宮裝下的身段也很火辣，只是，眼神裏隱隱透出不滿與嫌惡，很顯然對于她進宮沒幾天位階就比自己高充滿妒忌。

　　「本宮要來見你的路上看到高美人，就一同帶她過來了。妹妹，你不介意吧？」柔妃氣定神閑的說道。

　　「不會。」她微笑以對。

　　「本宮原來還想找麗美人一同來向你道喜，但麗美人剛懷了身孕不久，這幾天吐得嚴重，等她這段難熬的害喜時日過了，我再安排你們見面。」柔妃面帶微笑，視線緊盯著她的神情不放。

　　「她懷孕了？」紫凝香的心像被針狠狠刺了一下。

　　他是皇上，可以擁有無數的女人！她早就知道的，但……她甯願自己晚點聽到，而不是在與皇上有了肌膚之親後不到幾個時辰，就知曉這件事！

　　「說起來麗美人功不可沒，這個皇子一旦誕生，將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皇太後還不知曉這件事，不過本宮已經派人把這個好消息捎給她老人家了！」

　　「真希望下一個懷孕的人是我……」高美人忍不住嘟囔著。在皇上出宮遇見香嫔之前連三晚，可都是由她侍寢呢！

　　「本宮覺得香嫔的可能性比較大。」柔妃銳利的瞥了她的肚腹一眼。

　　「我？」紫凝香愣了愣。

　　「你已經侍過寢，可本宮看你身子單薄，應該要補一補。」柔妃轉頭吩咐貼身宮女，「虹兒，回頭記得把我宮裏那株千年人參給送過來。」

　　「娘娘……如此上等藥材請你留著，我用不著這麽好的。」她不敢接受。

　　「本宮目前代替皇太後掌管後宮，後宮女子凡是皇上喜歡的，也是本宮喜歡的，要報答本宮最好的方式，就是小心服侍皇上，早日懷得龍胎。」

　　紫凝香不禁露出苦笑。

　　高美人見柔妃如此看重紫凝香，心裏又怒又妒，卻不敢發作。

　　柔妃看了一眼高美人，「爲免高妹妹說本宮偏心，本宮那裏還有一些新進的燕窩，讓妹妹美容養顔。虹兒，帶高美人去拿。」

　　「是。」

　　支走了高美人，柔妃牽著紫凝香的手，「有些事我要先告訴你一聲。我們都是皇上的女人，大家要和平共處，共同爲皇上分憂解勞，後宮是萬萬不能再出一個蕭妃了！」

　　蕭妃是個有手腕的女人，當年在皇宮裏橫行，許多妃嫔都吃過她的虧，柔妃那時還是一個小小的美人，高美人與麗美人也只是剛進宮的秀女，對于蕭妃的所作所爲，她們只能遠遠的觀看，不敢多話。

　　蕭妃心機極深，行事狠毒，即使因爲私下處罰不喜愛的妃嫔而鬧得後宮人心惶惶，也能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說謊，讓底下的人全不敢多話，只能幫忙隱瞞事實，然而謊話說多了，終究還是被皇上的慧眼給識破。

　　紫凝香點點頭。「多謝娘娘提醒。」

　　「你又忘了？我說過要叫我什麽？」

　　「姐姐。」

　　「以後別又忘了。」柔妃看了看左右。「你已晉升爲嫔，就不能只有兩個宮女服侍而已，等一下我再多派幾個人過來。」

　　「不需麻煩姐姐。」

　　「這是宮規，不麻煩。」柔妃的聲音柔柔的，笑容也柔柔的。

　　「既然我們都是一心爲皇上好，有些事我希望你也記著。皇上喜歡喝的茶是……他有一些習慣是……」

　　柔妃巨細靡遺的說著，眼裏、臉上都是對皇上的愛，紫凝香看著她，心裏卻彌漫一股愈來愈濃的酸楚。

　　他明明有對他好的女人，卻非要來招惹她……

　　她不想跟她們共事一夫，卻逃不開這樣的宿命！

　　如今她已是皇上的女人，皇上應該不會再開口閉口拿她家人的性命威脅她吧？她看得出來，柔妃是深愛皇上的，而她呢？她是被逼著進宮的，她對皇上並沒有像柔妃那麽深濃的情愛。

　　柔妃因爲皇上現在把目標放在她身上，希望她能代替自己加倍的愛皇上。

　　但她不認爲自己做得到。

　　她對釋蒼龍……是懷有其他目的的，而且也沒有像柔妃那樣深的愛戀。盡管身子被看光了、摸遍了、嘗過了，她對他也確實動了心，但她對于「愛」這個字，還不敢輕言許諾。

　　以前，她也想過成親一事，也想過未來的夫婿會是什麽樣子。

　　她想要的夫婿，不必家財萬貫，不需俊美倜傥，不用舉世無雙，只要是會專一愛她的男子就好了……

　　她若是感受到對方的愛意，也會專一的愛著對方！

　　然而，這個夢想，將成爲「夢」，將只是「想」……左擁右抱的皇帝，怎麽可能只有她一個女人？如果她這輩子都要待在後宮裏出不去，她心中的這個夢想，就真的只會是空想、奢想與妄想！

　　爲了能夠盡快出宮，她只希望，神秘人要她執行的任務，趕快下來吧……

　　柔妃離開後不久，就調來兩名宮女與兩名太監供她使喚，她本想不收，四人急跪在地不敢起身。

　　「娘娘，奴婢是茉兒，請留下奴婢，不要遣走奴婢。」

　　「娘娘，奴婢是玫兒，奴婢會盡心盡力爲娘娘辦事的。」

　　「娘娘，奴才是小萬子，什麽粗活小萬子都不怕。」

　　「娘娘，奴才是小田子，小田子最會跑腿，求娘娘不要攆走奴才。」

　　倘若她不答應收下他們，他們甯可長跪不起，誠惶誠恐的模樣教她不忍。茉兒跟如詩同年，長得清秀；玫兒跟如畫背影相似，長相嬌麗；小萬子與小田子看起來都是老老實實的年輕人。

　　「你們都起來吧。如詩、如畫，把他們帶下去，以後，多了他們四人就可以幫你們減輕工作了。」

　　「謝娘娘。」如詩與如畫笑著同聲道。

　　「下去吧，我要靜一靜。」

　　「是。」六人異口同聲的應命，身子一福，再魚貫的走出去。

　　一會兒，如詩悄悄的走了進來，見紫凝香斜躺在美人靠上，她先把門給關上，然後拿出藏在懷裏的兩本春宮畫，大方的攤開在紫凝香的面前。

　　「娘娘，這是紫大人千方百計派人拿給奴婢，吩咐娘娘一定要看仔細。」畫裏所繪，是彩色的男女裸圖，有的抱在一起，有的身體彎成各種姿勢，紫凝香看得瞠目結舌、面紅耳赤，如詩卻臉不紅、氣不喘。

　　「往後，要服侍好皇上，就把這裏面的全部姿勢學起來，包管娘娘回味無窮。」一如詩掩嘴輕笑，含意深遠。

　　紫凝香又羞又赧，沒想到如詩這麽大膽，敢直接對她說這種話。

　　隨著如詩慢慢的翻動畫冊，她的面色愈來愈僵。不會吧？這些動作……有些未免太難了！

　　她瞠眼，推開春宮畫，「我不需要。」

　　「娘娘，服侍好皇上，獲得皇上寵幸，是您的任務之一。」如詩意有所指。

　　紫凝香沈默不語，如詩果然慢慢露出真面目了。

　　她外表純真，卻能遊走在宮內四處打探消息，談論起魚水之歡毫無窘狀，怕是不能小觑。

　　「娘娘，若有不懂之處可以問如詩，如詩以前是萬花樓的神秘頭牌。」

　　所謂神秘頭牌，指的是她的入幕之賓從頭到尾都沒看見她的真面貌，卻能被她戴著銀邊面具只露出雙眼與嘴唇的模樣吸引，毫無怨言。

　　萬花樓……她聽過，她也知道那個讓人贊不絕口的神秘頭牌，但從來沒有辦法見到，想不到卻是在這個情況下知道如詩的底細。

　　如詩閱人無數，該媚即媚，需要裝純時也能非常純潔，是個厲害角色……

　　此時，如詩狀似隨手一翻，卻直接翻到某一頁男女裸體的放大圖。

　　畫裏，女的躺著，雙腿大張，露出女性私花，形狀描繪得維妙維肖；男人則跪立在女人面前，一手扶著腹下一根粗長的東西，頂端正抵著女人的私花，紫凝香看了一眼，就閉上眼不敢再看。

　　好羞……那男人身上長得是什麽東西？好奇怪！

　　如詩眯著眸子，沈沈的盯看她一會兒，才勾起笑，肆無忌憚的說：「在萬花樓裏，如詩可以一晚應付男人好幾次，娘娘已看過皇上的了，應該比這個大吧？」她毫無羞恥心的指著畫裏男人的亢奮。

　　她在說什麽？紫凝香覺得自己一個字也聽不懂。

　　如詩抿唇笑著，瞅了她一眼，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她怎能依然如此天真純潔的樣子？她不是已經侍寢過了嗎？

　　「皇上是我見過最棒的男人，可惜我只能當娘娘的婢女，要是能跟他在床上風流快活，以我的手段，他必成爲我的入幕之賓！」

　　這……愈說愈不象話！

　　「如詩，我們不適合繼續這個話題。」她繃住臉，直接把畫冊合上。

　　「奴婢不說就是。」如詩眼底盛著假笑。「這兩本冊子，還請娘娘收起來認真學一學，包准皇上會更喜歡娘娘的，奴婢告退。」

　　如詩走後，紫凝香手撫著額側，指腹輕輕揉了揉。

　　如詩給她看的圖集，讓她心靈震撼哪！尤其最後的那張畫裏，男人身下的物事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

　　她沒看過那東西，但依照如詩所說，那應該是皇上的……

　　難不成，她跟皇上，他們並未真正的……那……床上幹涸的血迹又是從何而來？而且，她明明被記入敬事簿中，上頭可是注明了她被皇上臨幸的日期，也代表了她此生只能爲皇上所有。

　　「娘娘，奴婢如畫，可以進來嗎？」她在門外朗聲問道。

　　紫凝香把兩本春宮圖藏好，語氣平穩的說：「進來。」

　　如畫打開門，把食盤放在桌上。「娘娘，這是禦膳房做的棗核糕，奴婢看娘娘早膳吃得不多，怕娘娘餓了。」

　　紫凝香擦了擦手，走到桌前坐好，緩緩撚起一塊放進嘴裏。

　　「嗯，好吃。」甜而不膩。

　　「娘娘，再吃一塊。」如畫指定某一塊棗核糕，她一拿起來，底下的小紙條映入眼簾，她迅速拿起來，攤開一看。

　　迷惑皇帝，後宮掌權，死活不論！

　　她面有異色，心慌意亂，如畫指著燭火，「娘娘……」

　　她當機立斷，將小紙條燒毀。

　　「現下柔妃派了四個人監視著我與如詩，顯然懷疑我們心存不軌，但因沒有確切證據又不想讓娘娘多心，我們性命無憂。但凡娘娘有吩咐時，依然可以派我們去做。」

　　「如畫……牽一發而動全身，這次任務極可能會害你們有生命危險。」

　　「一進了宮，如詩與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她們是死士，既是死士，死又何懼？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讓我想想。」她需要安靜的空間謀略一些事情。

　　「希望娘娘盡快做出決定，那人沒什麽耐性。」如畫硬聲提醒。

　　紫凝香薄怒，「我知道了，下去。」別拿神秘人壓她，該做的事她會做！「是。」如畫別具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垂首告退。

　　紫凝香沈重的歎口氣。如畫怕她對皇上假戲真做，她沒有，好嗎？

　　只是，要在後宮掌權並不容易，高美人、麗美人、柔妃都比她更有野心！

　　紫凝香還沒決定要如何掌得後宮實權，麗美人因懷有身孕，龍心大悅，已升爲麗嫔，特意托人傳話請她過去一敘。

　　她帶著如詩、如畫前往，不同于兩人的謹慎防備，她的神色從容不迫。

　　「香妹妹，把你請來你不介意吧？我這身子目前實不宜走遠，姐妹們之中只有我們還沒見過面，我對香妹妹好奇得很。」麗嫔聲調熱絡，眼眸帶笑。

　　若說柔妃嬌柔，高美人冶豔，麗嫔就是俏麗文雅，那一雙智慧的眸，充滿了冷眼旁觀的沈靜，與她刻意表現出來的熱情格格不入。

　　「是妹妹對宮裏還不熟悉，來遲了，應該是我要恭喜姐姐懷有龍種，可喜可賀。」要虛僞誰不會？她也會說恭維的話。

　　「妹妹肯來就好，我一時無聊，想找妹妹下下棋。」

　　「我好久沒下棋了，可能棋藝不佳。」她自謙道。

　　「棋藝好壞是一回事，就當是陪陪姐姐吧！」麗嫔使了個眼色，一旁的宮女機靈的拿來圍棋。

　　麗嫔持黑子，紫凝香持白子，兩人在棋盤上互探虛實。

　　紫凝香的圍棋能力不錯，第一盤卻下了險棋，最後落敗。

　　「姐姐贏了。」她含笑。

　　「是你讓我的。」麗嫔看出其中玄機。「妹妹，你怕奪了我的風采，光是想著如何以一子敗給我，就夠你絞盡腦汁了，妹妹的棋藝勝過我。」

　　「不敢。」紫凝香客氣的應道。

　　麗嫔示意宮女收走棋盤，奉茶。

　　「皇上日理萬機，近日瘦了些，我想幫皇上做些膳食，但身懷龍胎不宜勞動，能否麻煩妹妹？」

　　紫凝香點頭，麗嫔隨即吩咐宮女將紙筆拿來，由她口述，宮女寫下食材與做法，交予紫凝香。

　　「你將這裏頭的食材告知禦膳房的管公公一聲，他會幫你備妥的，我希望妹妹能親自動手做，將我的心意一起做給皇上吃。」

　　「妹妹記下了。」

　　麗嫔輕輕打了個呵欠，「妹妹，我突然覺得累了。」

　　「姐姐好好休息。」紫凝香帶著如詩、如畫告退。

　　麗嫔在後宮中算是頗具大家風範了，但她喜歡紫凝香的進退得宜，卻容不得她占據皇上的心！

　　她明知不該如此，卻別無選擇。打從入宮之後，她的心胸就愈來愈狹窄，懷有龍胎又如何？她最愛的皇上另有寵愛的對象。

　　那人，不是母憑子貴的她，而是新進宮的香嫔，只怕時日一久，只聞新人笑，哪聽舊人哭？

　　她不想以後的日子裏會像個棄婦般苟活度日。

　　無論如何，香嫔都不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