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閒居說閒話
燕生一行一路飛簷走壁直奔帝府,跨進帝府大門之後,燕生便將懷裏的燕秋爾放下。燕秋爾沒能預料到燕生此舉,就這樣毫無防備的雙腳落地,而後在燕生鬆手的瞬間「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燕秋爾一手撐著地,一手扶住後腰,尾椎骨撞地的痛感讓燕秋爾瞬間淚奔。燕秋爾垂著頭咬牙忍痛,暗罵燕生是個笨蛋。
包括燕生在內的其他人本是在踏進帝府的時候就找回了安全感,松一口氣,可燕秋爾的突然跌倒又將所有人的心高高提起。
「秋爾?!」燕生大驚,趕忙伸手拉起燕秋爾,略顯慌張地問道,「怎麼了?哪兒不舒服?他對你做了什麼?」
燕秋爾順勢埋首于燕生的胸口,又疼又氣,氣燕生突然飛走不見的機靈,更氣自己的不爭氣。這都活了第三世了,還怕什麼死?
燕秋爾的額頭抵在燕生的胸口,輕輕搖了搖頭,呢喃道:「沒事。」
沒事?燕生蹙眉。站都站不穩了,怎麼會沒事?
方耀將燕秋爾的背影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突然哂笑道:「我說,咱們的五郎君該不會是嚇到腿軟了吧?」
聞言,燕秋爾的身子一僵,頭埋得更深了。
燕生一愣,而後長舒了一口氣。這臭小子,嚇他一跳!
瞧見燕生與燕秋爾的反應,方耀眉梢一挑,嘲笑燕秋爾道:「呦!咱們五郎君說要深入虎穴的時候,我還以為五郎君是個多有膽識的人呢,怎麼這還沒怎麼著就嚇到腿軟了?這可不像是主君教導出的啊,而且這簡直就是給主君丟臉啊!主君你說是吧?」
「閉上你的嘴!」沒等燕生說話,唐碩就踹了方耀一腳。
沒想到唐碩會踢他,而且還這麼用力,方耀毫無防備地被踹了出去,「嘭」地一聲撞在了帝府的大門上。
「哎呦!唐碩你幹嘛踹我!我說錯了嗎?咱們燕家唔唔唔唔!」
這一次,唐碩連話都沒讓方耀說完,伸手死死捂住了方耀的嘴巴,向燕生點頭示意之後,便拖著方耀帶著屬下離開了。
燕生覺得在方耀說了那些話之後,他應該說點兒什麼安慰燕秋爾,可張了張嘴,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太妥當,乾脆就什麼都不說,抱起燕秋爾就回了閒居。
回到閒居,灌了兩杯茶下肚,燕秋爾才覺得好一些,抬眼見燕生一臉擔憂地站在自己面前,燕秋爾便不自覺地展顏一笑。
前世他自始至終只見過燕生的一種表情,便是面無表情,那堅定的冷硬從未因任何人而改變過,至少燕秋爾從未見過,然而今生,他卻讓燕生露出了那麼多種表情,讓他笑,讓他憂,一想到這些表情全都是因他而起,燕秋爾就覺得高興。
「笑什麼?」拿走燕秋爾手上的空茶杯,燕生不解地看著燕秋爾的笑臉。
「沒什麼。」燕秋爾搖搖頭,臉上的笑意卻分毫未散,「我沒事了,你去忙吧。」
燕生抿嘴思索片刻,才搖頭道:「不必,也沒什麼非要我出面的大事。」
商聯會的佈置安排已大致妥當,接下來的事情便只能交由工匠去做,就算他親臨現場也幫不上什麼忙,再要忙起來,就是其他商賈到達洛陽的時候了。而且燕生並沒有忘記唐碩之前悄悄與他說的話,他說,秋爾殺人了。
別看燕家是商賈,殺人這件事情對於他們來說其實也不陌生,尤其是那些陪著他從最初走到現在的夥伴,他們總是會在某一次遠行時不得已手染鮮血,唐碩會刻意提醒他便是因為他們都知道這第一次殺人的經歷究竟會對一個人產生何種影響,尤其燕秋爾才只有十五歲,燕生怎麼放心讓他一個人呆著?
燕秋爾垂眸,嘴角抑制不住地高高揚起。
原本在山林裏獨自面對淮安王的時候,他是怕的。上一世他從未見過淮安王,貫徹著燕家的低調作風,他從不多管閒事,他會知道那場奪權大戰也只是因為燕家經商所需,而傳言裏對淮安王的形容無非就是冷酷、殘暴、嗜殺,總歸沒有一個詞是好的,今日初見又是這種情形,他如何能不怕?可因為要想的太多,連恐懼都弱了幾分。
燕生帶人趕到的時候,他松了一口氣。有燕生在,他便安心了。
待一行人回到帝府時,他才真正地放鬆下來,這一鬆懈,那恐懼的後勁兒就一股腦地湧了上來,讓他後怕到手腳發軟。細細回想起來,燕秋爾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將那把匕首丟出去的,更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丟得那麼准,那匕首竟不偏不倚地紮進了張遠的喉嚨,一擊斃命。
而現在,坐在閒居的榻上,暖暖的陽光照在背上,這裏只有他與燕生的氣息,燕秋爾是徹底地安心了。燕秋爾突然發覺,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不管是作為兒子還是作為戀人,燕生的身邊總是最讓他安心的地方,前世覺得只要燕生在,燕家便可安然存於世,而此刻卻發現其實是燕生在身邊時,他變得什麼都不怕了。
見燕秋爾微微低了頭,燕生以為他還是心有餘悸,在想什麼不好的事情,可偏頭一看,看見的卻是燕秋爾帶笑的側臉。
秋爾在笑?為什麼?燕生不解。可笑著總是好的,於是燕生也放心了幾分,轉身坐在了燕秋爾的身邊。
燕生這一坐下,燕秋爾就跟被抽了骨頭一樣歪了身子靠過去,輕聲道:「我總覺得淮安王不會放棄商界。」若是能好好操控,商人可比軍人管用多了。
軍人是劍,劍一出鞘便是明晃晃的惹人注目,想要收回去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必然是不可能的,便只能緊握劍柄在他人愈加堅固的防備中一路向前,拼的是一股蠻力。
商人卻如絲,細細軟軟本就不起眼,彎彎繞繞是進退皆可,待他人發現之時,興許已經纏住了對方的喉嚨,只等最後一擊。
然而對於上位者來說最重要的是,商人大多沒有軍人那樣的骨氣與固執,易於掌控。
燕生順勢抱著燕秋爾斜倚在榻邊,冷哼一聲答道:「若會被區區燕家阻住腳步,他便不是淮安王了。」
燕秋爾蹙眉問道:「那你說淮安王今日為何放我們離開?」
「洛陽與常安太近,又正值商聯會召開在即,朝廷也會派人留意洛陽城的動靜,若此時燕家家主意外身亡,朝廷怕是會直接派官員橫加干預商界之時,對淮安王來說有弊無利。何況屆時就算皇帝不起疑心,九皇子又怎會不起疑心?無皇命卻擅自離開封地,此舉等同謀逆。」
燕秋爾眯起眼睛,道:「這麼說,他今日放了我們,也算是用燕家的幾條人命換我們替他保守秘密?」
只是這樣嗎?回想起他們走時淮安王那神情,燕秋爾總覺得還有些其他什麼,可要他猜他還真猜不出他們對淮安王來說還有什麼價值。
燕秋爾仔細盤算一陣後,開口向燕生問道:「你說我們是該叫太子來,還是叫秦九來?」
若叫秦九來,說不定他能與淮安王打個照面,興許還能帶點兒功勞回常安。若叫太子來,便可借淮安王之手除掉太子,雖說淮安王有可能猜出他們想要借刀殺人的目的,但獵物都送到面前來了,他就不信淮安王會放太子安然無恙地回去常安,這樣一來,也省得他之後再與左甯聯合周旋。何況,朝廷的問題還是該由朝廷中人來解決。
聽到這個問題,燕生也仔細思索了一番,思索之後卻也只說了一句「隨便」。
燕秋爾轉了轉眼珠子,便掙開燕生的手,翻身下榻:「我去一趟花月閣。」
既然建了花月閣,他就不能什麼事情都讓燕家人做,他自己的人也該學著做點兒事情。
燕生一愣,再看看燕秋爾忙忙叨叨的背影,便也跟著起身:「我隨你一起去。」
「嗯?」燕秋爾轉身疑惑地看著燕生,「你去幹嗎?」
燕生瞪了燕秋爾一眼,道:「我不能去?」
燕秋爾想了想,故意調侃燕生道:「我若說不能你就不去嗎?」
燕生抿嘴,瞪著燕秋爾一語不發。
燕秋爾「噗嗤」一樂,牽起燕生的手就往外走。
燕秋爾是牽著燕生從花月閣的大門走進去的,燕生沒有喬裝,燕秋爾也沒有喬裝,燕秋爾甚至連那張半面面具都沒有戴,就這樣牽著燕生敲開了花月閣的門,與出來相迎的燕新堂和嵐風一道走進特地為他空置出的房間。
進了房間,燕秋爾便鬆開了燕生的手,一個人走到書案後坐下。
嵐風瞄了燕生一眼,而後立刻跑到燕秋爾身邊坐下,替燕秋爾研磨。不寫字的時候,燕秋爾很少會坐到書案邊兒,而他一旦在書案邊兒坐下,八成就是要寫什麼。
「最近有什麼新消息?」趁著嵐風研磨的功夫,燕秋爾向燕新堂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