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吃白食的到
三月十七,帝府堂屋。
燕秋爾的身上罩著燕生的那件黑色大氅,垂著頭靜靜地坐在燕生的身邊,一邊煮茶一邊聽著燕生與管事們議事。
自三日前的那夜與唐碩和肖娘談論過蠱的事情之後,燕生便整日與他寸步不離,整個人緊張得繃緊著,不容許他從他的視線中離開片刻,也不容許唐碩和肖娘以外的任何人靠近他,他的日常起居大小諸事全都由燕生親自打理,就算是這樣,燕生還整日用狐疑的視線去打量唐碩和肖娘,搞得唐碩和肖娘也跟著緊張起來,生怕再被什麼人鑽了空子。
燕秋爾無法,只得隨著燕生到堂屋來,不然燕生便是打算將所有的事情都推給燕齊去做。並非是不相信燕齊的能力,只是若燕生在閒居中閉門不出,燕家的大事小情也總是要有人到閒居去傳達給燕生,那樣的話倒是給了假駱時更多的空子鑽。
燕生也如同之前兩日一般一心二用,一邊與管事們商議商聯會的籌備工作,一邊戒備著四周的每一個人。三日前對方喬裝成齊淵的樣子在燕秋爾的肩膀上沾了香粉,今日,對方會不會又喬裝成其他什麼人?
感受到燕生的草木皆兵,燕秋爾心疼了。這事兒說到底還是他太過自信,累得燕生整日擔驚受怕。只是事到如今,他們只能繼續。
暗歎一口氣,燕秋爾趁著議事停頓的時間倒一杯茶,轉身遞到燕生面前,輕聲道:「喝口茶吧。唐管事已經加強府中戒備了,你也與諸位管事們交代過了,這裏都是自家人,不會有事的。」
燕生聞聲轉頭,卻也只給了燕秋爾一個敷衍的笑容,接過茶水,輕呷一口。
不會有事?他先前也是那樣以為的,他以為這帝府裏都是自己人,秋爾在這裏便是最安全的,可結果呢?出過一次差錯,還要他如何放心?
見燕生還是全神戒備的樣子,燕秋爾也無法再說什麼,只轉頭沖一眾管事們頷首致歉,而後從唐碩那裏要來杯子,一遍一遍地添水煮茶,直至每位管事的手中都捧上了一杯茶,燕秋爾才停了下來,只在小爐子上溫著半壺茶。而這個過程中,燕生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喝著茶,沉默地思考。
「那吃白食的還沒到?」待手上的茶杯空了,燕生才開口向唐碩問道。
燕秋爾從燕生手上取回茶杯,再倒上一杯,又送了回去。
聞言,唐碩抬眼看了眼堂屋門外,沉聲道:「回主君的話,尚且沒有。」
燕生蹙眉,冷聲道:「傳令下去,就說燕家以後沒有……」
「主君!別下令別下令!」「咚」的一聲,一個人從屋頂上掉了下來,正落在堂屋門口。那人在地上滾了兩圈之後就趕忙起身,踉蹌著沖進堂屋,慌慌張張的樣子更加重了他的狼狽,「屬下方耀,拜見主君。」終於在燕生面前跪穩,那人便立刻恭敬地開口。
燕生冷眼看著方耀,不悅道:「怎麼這麼晚?」
晚?方耀抬頭,一臉震驚地看著燕生。他可是要從西域雪山趕到洛陽城啊,若換成其他什麼人可是要花上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他只用了兩日多,怎麼能叫晚呢?
方耀這一抬頭,燕秋爾才終於是能看清這個蓬頭垢面的男人的樣貌了,看清之後不禁有幾分驚訝。
按理說,燕生都已經二十七八了,能跟隨他成為他的屬下的人怎麼也該有三十來歲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在十來歲時就表現出驚人的心智而被燕生選中,可此時跪在燕生面前的這位方耀瞧著卻極為年輕,燕秋爾估摸著方耀也只有十七八歲,與自己差不多高,怎麼就成了燕生的屬下了?
看出燕秋爾的疑惑,燕生嗤笑一聲,對燕秋爾說道:「別被他的臉騙了,他已經三十有二了。」
三十二?就這張臉?!燕秋爾驚得連表情都僵住了,見方耀看過來,又趕忙扯開一抹友好的笑容,沖方耀點頭道:「在下燕秋爾,見過方管事。」
「他不是管事,只是個吃白食的。」燕生嫌棄地看了一眼渾身上下都髒兮兮的方耀,而後對唐碩吩咐道,「唐碩,帶他下去洗乾淨,順便驗明正身。」
「是,主君。」就猜到方耀差不多該到了,唐碩早就把沐浴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
聽到燕生所說,方耀立刻就站了起來,跟著唐碩往堂屋之後走去,一邊走一邊嘟嘟囔囔道:「洗乾淨就洗乾淨,驗明正身是怎麼回事兒?難不成還有誰會假扮我不成?這麼長時間沒見,主君的事兒更多了,是不是年齡大了啊?我說唐碩,你倒是說句話啊!這麼久沒見,你倒是一點兒沒變啊,還跟個悶葫蘆似的!我說你……」
一路跟著唐碩走出堂屋,方耀的嘴是一直都沒停下,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堂屋裏的每一個人聽見。
燕秋爾一邊聽著方耀的念叨,一邊注意著燕生與其他管事的反應,見燕生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其他人雖都露出嫌棄的表情,可眼中不乏親切的笑意。燕秋爾將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暗自分析盤算起方耀的心性以及他在燕家的分量。
「散了吧,大郎,剩下的事情便交給你了。」方耀回來了,燕生便只想立刻問清燕秋爾所中之蠱的事情,哪還有什麼議事的心思?於是一揮手,便遣散眾人。
燕秋爾微微蹙眉,深覺燕生這般因小失大的舉動不妥,可他同樣清楚燕生這三日裏的忐忑,於是只仰臉帶著歉意沖已經站起來的齊淵笑笑,而後拱手一拜,道:「有勞齊先生了。」
齊淵愣了愣,而後沖燕秋爾擺擺手,便與其他人一起離開堂屋。
待管事們都退出了堂屋,燕秋爾才對燕生說道:「人都已經回來了,你急什麼?就這樣遣了管事們,他們該如何想你?」
「與我何干?」他從不在意他的屬下們如何想他,他就是這樣的人,他就是會這樣做,旁人作何想法又豈是他掌控的了的?「何況,他們的事情,沒有我也能解決,還能比你的安危更重要?」
聽了這話,燕秋爾心中感動,撇撇嘴,默不作聲。
兩人沒等多久,方耀與唐碩便回到了堂屋。
一踏進門,方耀就驚呼出聲道:「哎呀?人呢?這人都哪兒去了?難得我回來一趟,怎的也不等我?」
「等你做什麼?」燕生冷眼瞪方耀一眼,「坐。有事問你。」
方耀表情一凜,快步走到燕生的一側坐好,沉聲道:「五郎君的事情,我已經從唐碩那裏聽說了,五郎君所中確實非毒是蠱,此蠱出自西南密林,極其微小,名為噬相,若是混于酒水之中,根本不會引起注意。
那香嚴格來說並非是引子,而是一種養料,用於餵養,若不定期給中蠱之人熏香,這蠱便也活不成用不了。對方將這香當做引子用,想必是因為蠱剛入體,只是潛伏著,並不活躍,只有在進食的時候才會蘇醒活動。
而唐碩與我說的那種吹葉子的聲音才是催動此蠱的關鍵,自然不是隨便吹吹就可以的。
至於潛入帝府的人……屬下以為只是個擅于易容的人。」
「西南密林……」燕生眯起眼睛思索片刻,道,「這東西怎麼會傳出來?」
國之邊境的偏僻之處總是會住著一些與世隔絕的民族部落,天嵐國極西南的地方就有一處密林,密林之中便住了這樣的一個民族,人口數不多,幾十人而已,燕家因一次偶然的機會闖入密林,知曉了這個民族,之後便定期向密林之中運輸生活所需,除此之外,燕生嚴禁任何人去打擾他們。
然而在燕生的印象中,那個部落落後,但卻神秘,散發著一股莫名的危險氣息,正因如此,燕生才對燕家人下了禁令。這蠱若是存在於那樣一個與世隔絕的部落裏,又怎麼會流傳出來?
方耀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道。方耀也是因著燕家送貨的機緣進了那密林一次,同樣是礙于對方的詭異而沒有再去第二次,只是出於好奇心,方耀還是打聽了所有他所能打聽到的關於那個部落的資訊,自然也包括這蠱的資訊。只是方耀不認為那個部落裏的人會主動將蠱交給別人使用,同樣,方耀也不認為有人能進入那個部落奪取這蠱,可若兩者皆非,這蠱又是如何出現在洛陽的?
方耀轉頭,困惑不解地看著中蠱的燕秋爾。
燕秋爾抿一口茶,沉默半晌之後突然開口問道:「三四月之前,或者再早些時候,西南可有戰事?」
「戰事?」聞言,燕生、方耀和唐碩三人同時蹙眉。
燕秋爾點點頭,再問一遍道:「有嗎?」
「有。」燕生點點頭,「算不上戰事,但確實調用了守軍,且有戰鬥。」說到這兒,燕生的腦中靈光一閃,立刻就明白了燕秋爾的意思,揚聲對唐碩吩咐道,「唐碩,傳信西南,讓他們改變探查方向,去查那場戰事,所掉之軍是否與淮安王有關,那戰事是否牽連了密林中的部落,總之我要知道那場戰事的每一個細節。」
「是,主君。」唐碩應下,轉身就離開堂屋去傳信。
燕秋爾轉了轉眼珠子,問方耀道:「方管事可有辦法壓制此蠱?」
「沒有。」方耀搖了搖頭,蹙眉看著燕秋爾,「五郎君想要做什麼?」
「我想……去與那假駱時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