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枝?”坐在對面西裝筆挺,面容英俊的混血男人開口道。看着比較偏向外國人的長相,但是确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顧枝坐的很端正,總覺得面對着對方有種微微的忐忑,她小心翼翼道:“是的,我是顧枝。”
“你好,我是謝家的管家。你可以叫我Alfred.你是顧嫂的女兒對麽。首先我很抱歉你母親的重病,希望她能早日康複。我相信你母親已經跟你說了所有的事情。”
“是。”對方的偏僻有禮讓顧枝稍微放松了一點,她面色不自覺有些潮紅,畢竟她一直覺得管家應該是那種紳士有禮的老者,而不是這個可以直接走上T台的英俊男人。“我母親已經跟我說好了,我已經把小少爺所有的飲食習慣都記住了。雖然我大學修的是英語和德語,但是我的廚藝傳承于我的母親,我想,我可以勝任這個職位。”
Alfred見顧枝氣質幹淨,談吐得體,面上的冷漠少了一些:“我相信顧嫂,你隻要負責小少爺的食物就好了,别的都不用管。還有……你得記住,在謝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跟小少爺說話,記住了嗎?”
顧枝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Alfred帶了點笑意,伸手道:“歡迎你,顧小姐,謝家已經很久沒進新人了。”
顧枝連忙站起來,握住那隻手,露出溫暖的笑容。
兩人坐車開往謝宅。顧枝的行李并不多,她不像時下的女孩一樣愛打扮,性格也遺傳了她母親,溫婉,樸實,慧質。
到底是剛滿20的女孩,即使性格沉靜,但是眼睛還是被四周的風景吸引走了。
她第一次發現,原來A市還有這樣漂亮的地方,依山傍水,風景秀美。不過謝家家風嚴謹,母親一次都沒帶她來過謝家,回到家裏也從不聊謝家的事情。
汽車足足開了二十分鍾,才在一座城堡式的建築物前停了下來。
顧枝睜大眼,看着那華麗,占地龐大的城堡,廣場上還有巨大的噴泉,一切都像是電影裏的場景,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亦步亦趨地跟在Alfred的身後,放松的心情又緊繃了起來。
走進去後,再次被裏面的裝飾給震驚了,估計這裏随便一件家具,都比她自己還貴重。這裏的傭人們都穿着一樣的制服,井然有序地做着手底下的工作,偌大的别墅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安靜詭異的氣氛,讓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蘭嫂。”Alfred叫住一個長相氣質都很溫婉的中年婦人:“這是顧嫂的女兒,以後負責小少爺的飲食,你帶她吧。”
顧枝跟着那蘭嫂去了傭人住的房間,她無語地發現,這裏的傭人房都比她家的房子大。
之後顧枝就在謝家住了下來。
她發現這份工作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麽拘謹,這裏的傭人都很善良,雖然大家都是不怎麽八卦的人,但是見面會微笑,做事情也會幫忙。
她的工作也很輕松,每天隻要做好三頓飯,加兩頓點心。都是母親安排好的食譜,小少爺也沒說提什麽意見。除了做飯,她就在自己房間看書,或去後花園幫着園丁澆花,過的很惬意。
一個月下來,她跟傭人們已經混了個臉熟,隻是一次都沒見過謝家的主人,這麽大的房子,隻住着二十幾個傭人,難免覺得有些空曠。
那一天,平時給小少爺專門送飯的阿古肚子疼,顧枝性質勃勃地要幫忙給小少爺送飯。她對于吃了自己一個月飯,卻從沒見過面的小少爺充滿了好奇。
也許平淡的日子過久了,她骨子裏的好奇心也越來越重。
阿古猶豫了一下,就将飯菜遞給顧枝:“那你記住,千萬不能和小少爺說話。”
顧枝笑着點頭,心想,難不成小少爺還是什麽怪物不成。
她端着飯菜上了旋轉樓梯,在樓梯盡頭竟然還站着兩個武裝的保镖。她從來沒見過。
那兩個保镖見顧枝端着飯菜,也沒說什麽,側了側身子讓她進去。
那是一條很長的走廊,不像樓下明亮的燈光,這裏的燈光很灰暗,讓人有種不舒服的感覺,顧枝突然覺得有些緊張。
她深吸一口氣走過走廊。迎面的是一扇房間的大門,她慢慢推開門,然後僵住了。
房間裏很大,就像一個華麗的宮殿。但是,卻是一個被鎖住的宮殿。這個房間,被鎖在一個金色的牢籠裏,隻一個可以送飯菜的小窗口。
房子中央,坐着一個小男孩,他正在專心地看一本書。然後,聽到了動靜,他轉過頭來看她。
顧枝永遠記得那一瞬間,她的呼吸都停止了,那是怎麽樣一雙眼睛。她從沒見過那樣漂亮純淨的眼睛,好似能反射出世間所有的醜惡。
小男孩皮膚是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配着那雙眼睛,讓人産生一種看到了天使的錯覺。
顧枝的心突然就柔軟的不成樣子,爲什麽,爲什麽這個小天使一般的男孩,會被鎖在這裏。她甚至有些覺得心痛,明明才第一次見到。爲什麽,她會覺得心痛,也許是男孩的眼神裏,有着深深的孤單吧。
她忘記了管家和母親衆人的警告,用柔軟到害怕打擾男孩的聲音道:“你好,我是這裏新來的,你吃的飯菜就是我做的,喜歡嗎?”
男孩看了她好一會,才拿出一個紙闆,在上面寫了兩個字。“謝謝。”
顧枝心裏湧起一陣高興的情緒:“不客氣,好高興,能看見你。”
小男孩微微歪了一下頭,拿着紙闆跑到顧枝面前,在上面寫下兩個字:“高興。”
顧枝笑着點了點頭:“我叫顧枝,你呢?”
小男孩在紙闆上寫了兩個字:“謝棂。”
“謝棂。你叫謝棂啊,很好聽的名字啊。我和你可以做朋友嗎?”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在紙上寫下:“我沒有朋友。”
顧枝見他垂着眼,有些落寞的表情,心裏有些難受,她伸手從籠子的縫隙裏穿過去摸了摸小男孩的頭發,像她想象中的那樣柔軟:“沒關系,從今天開始,姐姐做你的朋友好嗎?”
小男孩露出一個笑容,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快速跑回去,拿着一些玩具又跑回來,堆到顧枝的面前。
顧枝一愣:“送給我?”
小男孩點點頭。
顧枝笑道:“啊,朋友的禮物嗎?可是姐姐我沒有帶禮物啊,下次好嗎?下次姐姐給你帶禮物好不好?”
小男孩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顧枝的手指,咧嘴笑了。
自從和謝棂見面後,顧枝總是會不自覺地想到那個不會說話,被鎖在籠子裏的小天使。可是後來阿古不允許顧枝再去送飯,顧枝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小男孩了。
她特意花了一個月的工資買了禮物呢,可惜,見不到小男孩了。
不知怎麽的,她總是想到那雙眼睛,幹淨,明亮,裏面有着濃濃的孤單和寂寞。每晚閉着眼睛,都能看到那雙眼睛,讓她心情越加煩躁。
她突然想到一個辦法,在甜點裏加入寫了字的紙條。
于是兩人就靠這個方式,慢慢變成了好朋友。很奇妙不是嗎?她竟然會和一個小男孩成爲朋友。
小男孩總是問她:“外面好玩嗎?”“大家都有朋友嗎?”“爸爸還我的氣嗎?”“我好想出來。”“姐姐,我想你了,你爲什麽不來看我。”
顧枝每次看到這樣的話,總會覺得很難過。她不明白,爲什麽小男孩會被關在樓上。從來沒有人會跟他說話。明明是那麽可愛的小家夥,爲什麽人人談起他就會轉移話題,仿佛是一個禁忌。
顧枝和小男孩就這樣做了整整一年的“筆友。”直到找到第二次見面的機會。
小男孩還是那麽可愛,一見到顧枝,就高興地笑。拿着紙闆,寫了好多好多話。寫着寫着,就有些悲傷。他紙上寫着:“自從和姐姐做朋友之後,我變得很高興。但是我想從這裏出去了,雖然答應了爸爸,會一直呆在這裏,但是姐姐,我很想去你說過的遊樂園玩。姐姐你會帶我去嗎?”
“好,姐姐會帶你出去。”顧枝不知道爲什麽她會說這樣的話,但是當謝棂懇求地看着她的時候,她不知道怎麽拒絕,誰都沒法拒絕這麽可愛的小孩子不是嗎?
顧枝忘記那天是什麽日子了,天空中下着大雨,謝家的主人終于回來了。他帶回了一個女人,那女人很漂亮,好像要訂婚了。
顧枝覺得憤怒,她緊緊拽住了手,爲什麽,謝棂被鎖在樓上不見天日,而他的爸爸卻要開心地娶别的女人。
那天,她經過男人身邊,假裝不小心潑了他一身紅酒,然後拿走那男人身上的鑰匙,打開了鎖着謝棂的牢籠。
那時候,她才知道,原來謝棂是會說話的,小男孩對着驚慌的保镖說:“你們要睡覺了。”
那些保镖真的就這麽睡了過去。
顧枝沒有多想,她緊張地對謝棂說:“你會說話?”
謝棂笑着道:“恩,隻是爸爸不準我說話。”
接下來的一切都像是個災難。
謝家的傭人全部看到顧枝牽着的謝棂,然後像見了鬼一樣尖叫。謝家家主見到謝棂,摟着女人的手顫抖地放開,臉色變得慘白,叫着魔鬼,讓人拿槍指着他們。
顧枝被這一系列的行爲吓到了,她甚至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謝棂抿着嘴,輕輕問她:“好像,大家都不喜歡我出來呢。”
顧枝牽着他的手微微顫抖,所有人都拿驚恐的表情看着他們,所有的槍支都對着他們。這種感覺讓人很不舒服,好像他們是什麽怪物一樣。她渾身都冒着冷汗,面色也青的難看。
謝棂見顧枝吓得嘴唇發白,手心裏全是冷汗,皺起了眉頭,然後轉臉對着樓下的衆人輕輕道:“你們吓着姐姐了。不如去死吧?”長久不說話的聲音有些生澀,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樓下的人全部聽的一清二楚。
那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顧枝親眼看着那些拿槍的保镖,像中了蠱一樣,面無表情地将謝家的人全部殺了個精光,最後,麻木着拿槍抵住他們自己的腦袋,嘭的開了槍。
樓下倒了一地的屍體。熱鬧的大廳突然就靜的可怕。顧枝不敢置信地看向謝棂,謝棂也轉頭看她,小小的臉依舊慘白,但那雙漂亮的眼睛,已經變成了鮮豔的赤紅色,傳說中隻有惡鬼的眼睛,才有的顔色。
她吓得放開他的手,尖叫一聲跌坐在地上,謝棂向她走近一步,她就倒退一步。
“姐姐?”他表情有些受傷,向她伸手好像要扶她。
“别過來,不要靠近我。求求你。”顧枝搖着頭退後。她好像看見了惡魔在向她伸出利爪。最後吓暈了過去。
很久之後,顧枝在醫院醒來。
然後,她再也沒有見過謝棂,也沒去過謝家,和生病的母親去了美國。
偶爾夢靥,隻滿眼的屍體,和那雙赤紅的眼睛讓她在午夜驚醒。
她不知道,那個小男孩後來是怎麽獨自在謝家活下去的,應該一直是一個人吧。不過,那也不關她的事情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