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章 為什麼當警察

　　不知道是不是肚子越來越大的緣故，夏雨步子邁的十分艱難，身上似乎壓了千斤的重擔，老田野這時候又彷彿跟她做對似的，竟然刮起了大風，不一會，風裡竟然夾帶著細小的雨點。

　　白嫩的小臉上被這些繡花針般的雨點打的生疼，夏雨縮著脖子一步一步向前走，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在想什麼，也不知道等下要去哪裡，在這紛紛擾擾的城市裡，她好像被人遺棄了一樣。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夏雨幽幽回頭，看見江小步站在身後，風吹散了她幹練的短髮，心裡莫名湧起一種難以言說的悲傷，第一次，在大街上抱著一個人哭。

　　而且是沒有聲音的……

　　「夏雨－－」江小步難掩尷尬的看著伏在自己肩膀上痛哭流涕的小女人，到底是傷心成什麼樣子，讓她連哭都哭的那麼壓抑！

　　夏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什麼。

　　是為了黑焱天？

　　是為了自己的婚姻？

　　還是原本屬於自己的工作被柳夜熙搶走了？

　　好像這些都是，又好像不完全是！

　　江小步輕輕拍著她的背，小聲提醒道：「你這個樣子會讓大家很為難的！」

　　夏雨滿眼都是淚，抽噎的說不出話，不停的在她肩膀上搖著頭，意思好像是讓她再哭一會！

　　江小步知道這時候阻止她發洩，確實有點殘忍，可是……她哭也要挑個地方啊！

　　這是市區最繁華的死叉路口，這位大姐竟然不偏不倚的站在十字路口的中間，這會馬路四周停了一長條汽車，喇叭聲比起彼伏。

　　「我們走吧！」即便不被車子撞死，也會被這些喇叭聲吵死的。

　　夏雨吸著鼻子可憐兮兮道：「我不知道要去哪裡！」

　　家麼，她是不想回，黑焱天那裡，她回去了又不知道要說什麼，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像無家可歸的孩子。

　　江小步看了看她：「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夏雨狐疑的看著她，這人能帶自己去哪裡？

　　＊＊＊

　　「喝口水吧！」

　　夏雨接過杯子，張著紅彤彤的眼睛打量起四周的環境來，這是一間十分破舊的老房子，牆壁上滿是斑駁的痕跡，好像是長期漏水導致的，屋子里長期沒有人住，散發著一股難聞的霉味，不過從牆上的老照片裡，夏雨看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影子。

　　「這個……」

　　「照片上的人不是我！」江小步一口否決掉夏雨的猜測。

　　夏雨皺緊眉頭，用濃濃的鼻音道：「可是她跟你長的一模一樣啊！」

　　「她是我的孿生姐姐！」江小步鮮少用這樣平淡的口吻說話。

　　怪不得呢，夏雨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從照片上來看，兩人長的的確很像，不過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照片上的那位遠遠比江小步更有一點女人味，最起碼頭髮是長的。

　　第一次聽說江小步有個姐姐，夏雨不免好奇起來：「這是你以前的家？你姐姐人呢？」

　　「嗯，這棟老房子是我家祖傳的，不過現在已經荒廢了，我姐姐三年前死了，而我又沒什麼空過來，這房子就一直放在這裡！」

　　死了？夏雨臉上浮出一絲懊悔，感覺自己不小心傷到了別人，連忙抱歉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江小步擺擺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道：「沒什麼，已經過去了！」

　　夏雨低頭看著面前透明的水杯，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本來覺得自己很傷心的，可是聽到江小步剛才的那番言辭後，又覺得跟她比起來，自己這點破事又算得了什麼，最起碼她還有家人，而江小步什麼都沒有了！

　　「知道我姐姐是怎麼死的麼？」江小步的聲音如蚊子哼一樣，卻不偏不倚的落入夏雨的耳朵，有些吃驚的望著對方，夏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江小步雙手交握著放在掉了漆的桌面上，臉色平靜道：「是被我抓捕後，在監獄裡自殺的！」

　　聽著這沒有起伏的語調，夏雨震驚的都不曉得自己該如何去接下面的話。但江小步好像並不在意，接著說道：「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媽媽關係就不好了，爸爸總是賭錢，把家裡的所有東西都賣光了，媽媽不得已跟爸爸離婚，後來我跟著媽媽去了上海……我考入警校的第一份工作是配合當地警方搗毀一個賣淫兼販毒的窩點，為了搜羅證據，我潛入敵人的根據地做小姐。很巧合的是，我居然在那裡碰見了我姐姐。」

　　說道這裡，江小步的表情出現了裂痕，因為無法想像自己的親人居然就是那個場所的領班。

　　「我姐姐看見我，很生氣，她叫人把我打出去，說我很可能是警方派來的臥底！」

　　「你姐姐怎麼知道的？」夏雨皺著眉頭問道。

　　「呵呵，她哪裡會知道！」

　　「後來呢？」夏雨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苦澀，再也沒有比當年更痛苦的選擇了吧！一面是親人，一面又是法律的制裁！

　　江小步歎口氣，繼續說道：「後來在我苦苦的哀求下，姐姐終於同意我在裡面工作，但是她不准我接觸客人，只負責打掃的工作，開始我以為她在防範，經過一段時間，大家一起喝酒，她說，從小你什麼都比我強，我以為你會比我混的好，沒想到到頭來還是跟我一樣出來賣。我聽了心裡其實很不舒服，原來從小她就有了自卑感，總是被人看不起，所以今天才會走上這條不歸路，我想她那時候一定很恨我！突然間覺得她變成這樣，都是我造成的，如果當時跟著媽媽的是她，也許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半個月的觀察後，他們漸漸相信我，姐姐也開始對我不那麼冷漠了，直到有一天，這個窩點的老大過來，點名要我陪他喝酒……後來我把那個老大灌醉了，趁機套問了許多對警方有用的消息後，我離開現場，事後我回家，姐姐把我狠狠的打了一頓。」

　　夏雨的心緊緊的抽了一下，她感覺到江小步平靜語氣中的悲哀，但是她又找不到什麼言語來安慰她。

　　只能安靜的將這個故事聽完。

　　「我以為她是嫉妒那個黑老大對我另眼相看，所以打我發洩，沒想到不是這樣的，她幫我擦藥的時候說，當年她有意選擇好賭的老爸就是想讓我有個好的環境好好生活，我聽完之後很震撼，一般人都很自私，尤其是那麼小，什麼都不懂的年紀，她能這樣為我，換了我，也未必能做到這些。」

　　「後來你抓了她？」

　　江小步沒有說話，只是苦笑了一下。

　　夏雨立刻明白，在法律面前，沒有所謂的親情底線，只要你犯了法，就要受到制裁，就算是親生父母也一樣！

　　「我事後才明白，原來姐姐一直對我小心防範並不是嫉妒我會搶走她的男人，而是痛恨我不長進，有了那麼好的環境那麼好的機會，卻偏偏跟她一樣做妓女，這讓她很心痛。我想姐姐自己也不想做妓女買毒品，只是她身不由己，沒辦法回頭了，爸爸欠了很多錢，每天都有追債的人到處找他們，她是沒有辦法。當時我真的很想放棄這次任務，我不忍心抓自己的親姐姐，尤其是對我這麼好的姐姐，可事後我又在想，如果我不抓她，還是會有其他警察抓她，我今天放過她，不是救她，而是害她！」

　　夏雨震驚的無法言語。

　　江小步抬起頭，明眸一眨不眨的望著牆壁上的老照片：「夏雨，所以我很明白你現在的心情！你現在的處境跟我當年一樣，都在做一項最艱難的選擇！」

　　夏雨默默的低下頭。

　　「小步，你跟我說這麼多，為什麼呢？」

　　「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是想你效仿我鐵面無私，也不是要你跟我學習，其實我是想說，我沒有後悔抓了姐姐，可是聽說她在監獄裡自殺的消息時，我唯一後悔的只有一件事！」江小步的聲音開始顫抖，彷彿一塊在岸邊任由被海水擊打的礁石，既痛恨卻又無可奈何。

　　「你後悔什麼？」

　　「在做臥底的時候，我沒有好好珍惜我跟她相處的時光！我們甚至連一張照片都沒有……」

　　夏雨感覺心臟輕輕被扯了一下。當聽見照片的時候，夏雨兀自安慰自己，還好，她跟黑焱天有很多結婚照……

　　江小步胡亂抹了一下眼睛，換上往常那副癡呆的樣子看向她：「今天我把壓箱底的事跟你說了，你倒是說說看，為什麼這麼喜歡當警察？」

　　「呵呵……」夏雨被她樂觀的模樣逗笑了，悶頭笑了一會，重新抬起頭看著她：「你想知道？」

　　「當然，要不你以為我帶你來這裡幹嘛？」

　　夏雨又笑了一下，學著江小步剛才述說故事的樣子，將手握成個拳頭放在桌面上，娓娓道來：「我一直都跟人說，我從小的夢想就是當警察，其實都騙人的！」

　　江小步動作一愣，萬分驚悚的看著夏雨，被派來保護她的時候，資料上明明說她萬分熱衷警察這份職業，雖然能力不足，但精神可嘉，如今卻說她的夢想並不是警察！

　　「那你想當什麼？」

　　「我什麼也不想當，只想在家裡吃閒飯！」夏雨厚顏無恥道。

　　「……」

　　江小步默默的低下頭，好吧，這還真是個至高無上的理想啊，不過憑她的家底，就算什麼也不做，光是坐吃等死也夠吃好幾輩子的了。

　　「可是後來你為什麼死皮賴臉的要上警校呢？」江小步本來想委婉一點，但是實在找不出什麼委婉的詞語來形容她當時入警校的德行，就差跪在警校門口哭爹喊娘了。最後夏正傑每年以三百萬的價格走後門幫她圓了這個夢。

　　「因為我身體不好，隨時都可能會死的那種！」

　　江小步詫異的張著嘴巴，目光由詫異變為驚悚……

　　其實有些事他們不說，並不代表自己不知道，夏雨聳聳肩道：「我生下來身體就不好，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醫生就建議我媽打掉了，可是他們沒有。長大後，他們一直瞞著我，還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什麼都知道，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但是他們又怕我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生活頹廢，我就理所當然的順著他們的意思，假裝神馬都不曉得！」

　　「可這跟你上警校有什麼關係？」

　　「因為警校半年不准回家！」

　　「……」這是什麼破理由啊！

　　「我當時就看中這個，才選擇上警校！」

　　「給我個理由好不好？」江小步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再拿正常人的心態衡量夏雨了，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完全讓人聽不懂。

　　「我不想自己有一天突然發病死了，看見老媽老爸傷心欲絕的樣子，那個時候想的很天真，以為自己長時間不回家，家裡人應該對我沒那麼深厚的感情，就算我出了什麼事，他們也應該不會傷心很久！」

　　這個理由讓江小步聽的只咂舌，世上怎麼會有她這樣的人呢？

　　「當我有一天發現，在警隊嚴格的訓練下，我的身體居然漸漸變好了，我的想法又開始變了！我想活下去，我想待在他們身邊一輩子……這個理由是不是也很雷人？」夏雨苦笑了一下看著她。

　　江小步僵硬的點點頭。

　　「我也這麼認為的，不過這卻是真的，我也沒想到自己會當警察，不過看見電視劇上的警察那麼威風，也難免有點心動！」

　　「難道就是這個理由讓你堅持了這麼久？」

　　「當然還有！」夏雨的目光忽然變得犀利起來，她緩緩說道：「我回家的路上，一個警察正在抓小偷，本想過去幫忙，可是當我追到小巷子裡時，發現小偷將所有的錢都給了警察，那名警察就放過他了，你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麼？」

　　「你想上去揍他？」

　　「錯，當時我在想，如果我是那個警察，不管別人給我多少錢，我都要把那個小偷抓住！」夏雨咬牙切齒道。

　　「這說明你還是有正義感的！」江小步欣慰道。

　　「也不完全是！」夏雨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解釋道：「因為那個小偷偷的是我的錢包！」

　　「……」

　　沉重而又愉快的談話，在房頂開始漏水的時候結束了。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兩人急忙跑到外面找地方躲雨。

　　「唉，也不知道詩詩怎麼樣了！」找來找去，終於找到一個公共廁所，兩人狼狽的縮在屋簷下，夏雨突然感慨起來。

　　作為一名維護正義的警察，她不能藐視上級，更不能質疑什麼，但是當柳夜熙搬出那些東西指控詩詩玩忽職守的時候，她真恨不得上去踹她兩腳，可惜知道自己打不過她，只能作罷了！

　　江小步也跟著歎口氣：「放心吧，詩詩絕對不會有事的，你往好點的方向去想啊，她雖然失蹤了，但也未必遇見危險啊，說不定在哪個沙灘度假，喝著鮮搾的果汁，穿著性感的比基尼躺在沙灘椅上曬太陽……」

　　望著江小步一臉憧憬的表情，夏雨抽搐了下嘴角，還說她想像力豐富，眼前這位比她還厲害呢！

　　「現在怎麼辦？雨下的那麼大！」天越來越晚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加上夏雨懷了身孕，萬一生病了怎麼辦？

　　「當然是打電話叫出租車啦！」說完拿起電話，飛快的撥通一個號碼：「喂，出租車公司麼？我需要叫一輛……」

　　「如果哪天我改行當出租車司機了，我會通知你！」電話的另一邊傳來男人性感而又低醇的嗓音。

　　夏雨倒抽一口氣……

　　她剛才明明要撥打出租車公司的電話，為什麼會打到黑焱天那裡？不敢置信的看著手機裡熟悉的號碼……這個號碼並沒有備註，只是一個號碼，但是不管遇到任何事情，腦海裡好像第一個出現的就是它！

　　「你在哪裡？」黑焱天問道。

　　夏雨連忙回過神：「呃……我在……我在……」她在哪裡呢？忽然間好像失去了思維能力，感覺跟那些電視劇裡的小白癡主角一樣，對著電話手忙腳亂。

　　江小步在旁邊說了地址，夏雨連忙重複一遍。

　　重複完畢後，面對電話裡的沉默，內心竟然有些忐忑起來！

　　「好，我馬上過去！」

　　十五分鐘後，黑焱天準時出現在公共廁所門口，看見兩人縮在那狼狽的樣子，陰沉的臉上隱隱透著責備。

　　夏雨不敢看他的表情，一頭扎進車廂。

　　黑焱天先把江小步送走，然後又載著她回到盧龍山莊，期間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

　　回到別墅後，黑焱天上樓洗澡，夏雨百般無聊的跟柳飄飄坐在沙發上看黃金劇場裡播放的電視劇。

　　片子居然還是那部《我的老婆是警察》

　　柳飄飄看的十分投入，身旁的垃圾桶已經快滿了，夏雨皺著眉頭道：「這麼感動啊？」

　　「是啊，那個黑老大好可憐！」柳飄飄哽咽著，肩膀一抽一抽的，連忙又抽了一張紙捂著鼻子。

　　廣告時間，柳飄飄上了一個廁所，又補了點水之後，坐到夏雨身邊，婆媳兩人瞪著電視屏幕上的《婦炎潔》廣告發呆。

　　也許因為今天的事，她有點心虛，感覺像做了什麼對不起黑焱天的事一樣，連看都不敢看他了，如果往常的話，她可定很樂意快點進被窩裡躺著！

　　「小雨，你也開始看這部電視劇了麼？」柳飄飄好奇問道，眼角還有未乾的淚水。

　　夏雨敷衍道：「聽說蠻好看的，但是沒看完，對了，結局了沒有啊？」

　　「還沒呢，現在看到女主角為男主角擋了一顆子彈，我的媽啊……心疼死我了！」

　　是女主角擋子彈，又不是要你去擋，夏雨打了哆嗦道：「婆婆，電視劇都是假的，別把自己身體弄壞了！」

　　「誰說是假的，這是真人真事！」

　　一聽到真人真事，夏雨來勁了：「是麼？那後來怎麼樣了？」

　　「女主角懷孕了，為了黑老大擋完槍子之後又流產，所謂屋漏偏逢連陰雨，好事多磨……現在女主角手裡握著黑老大的犯罪證據，她在糾結到底要不要給警方！」

　　夏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給沒給啊？」

　　「這不是廣告時間麼？」

　　「……」

　　這時，腳步聲靠近，夏雨聞見一股淡淡的沐浴後的清香味，連忙回頭。

　　黑焱天披著濕漉漉的長髮緩緩朝這邊走來，瀟灑駿逸的容顏在燈光下忽明忽暗，寶藍色的眸子越發的清亮，修長高大的身體包裹在睡衣裡，只露出兩條結實的小腿。不知為何，看著他慢慢的朝這邊靠近，她的心居然跳的好快！

　　「媽咪，太晚了，我帶夏雨回去睡覺！」

　　廣告時間剛過去，柳飄飄整個心思都撲在電視劇上，頭也沒回的連連擺手：「去吧去吧！別打擾我看電視！」

　　「不要，我也要看！」夏雨連忙往柳飄飄身邊蹭，好像看那個警察是怎麼做的。

　　英挺的眉微微皺了一下，黑焱天二話不說，彎腰將夏雨連人帶枕頭已經抱在懷裡。

　　返回的途中與拉菲打了個照面，兩個男人互相看了一眼，內容不言而喻，當夏雨被男人抱進房間的時候，聽見樓下的客廳發出殺豬般的嚎叫，夏雨猜想，柳飄飄的處境比她好不了多少，唉，世間最痛苦的事就是在你全身心投入到一件事情上的時候，卻被老公抱走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