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們走到走廊。龍隱在我前面停下腳步,轉身問我:“什麼事。”
突然只有我們兩個人,我還不好意思開口了,但我想到關在牢裏、即將要變成大螳螂的川貝,還是鼓起勇氣,一手猛地撐上了牆,邪魅狂狷道:“龍隱,我要抱你!”
我男神巋然不動一挑劍眉:“再說一遍?”
我瞬間萎了,期期艾艾地掰著牆根露出半張臉:“想、想要抱抱……”
我男神居然沒有罵我變態,也沒有要把我關進牢裏,而是嚴肅地打量了我半分鐘:“你是餓了想吃雞腿麼?”
我一愣:“沒有啊。”
他又思考了半分鐘,掏出錢包抽出張卡:“要什麼自己買去。”
我趕忙推託:“別這樣別這樣!談感情多傷錢。”
“你怎麼回事?”我男神把我往邊上拉扯,讓我站直了不要擋路,“有話就直說,要作回家作。”
我被他一戳一蹦躂:“要抱。”
他這次審視我的時間更久,最後很明顯的眨了一下眼,把雙手靠在背後,冷下了臉,“你成天作死作活,是把我當成老公在作麼,機甲技師?”
我又萎了。
“問你話呢,站直。”
“……你這個人,好壞好壞的!”
“不許作,好好回答我的問題,講明沖進教室要抱抱的理由,要求三分鐘以上。”
“誒呀,這不是明擺著麼,他知道你要去柯依博帶執行任務,臨走前想要一個擁抱而已。”沙左突然冒出來,著急地對龍隱解釋。“一般戰士上戰場之前,都會給Omega一個擁抱讓他安心的。然後Flag就穩穩地立起來了。”
龍隱一臉臥槽,“你怎麼會在這兒?”
沙左糾結,“你突然從禮堂裏跑了出去,留下了滿堂賓客,我當然很擔心了,戒指都還在我這兒呢。”說著從口袋裏掏出兩枚戒指,遞給我一枚,遞給龍隱一枚。
我把戒指放到嘴裏咬了咬,而龍隱沉默了三秒鐘,直接拍在了他臉上:“憲兵,把這兩個人都押去卡文迪許,讓年博士對他們做個精神分析。”
憲兵:“上校,沙左伯爵是我院最高指揮官。”
龍隱:“……”
沙左:“你就不要傲嬌了,趕緊把事情給辦了吧。糯糯是我見過,最美麗善良的女孩兒。”
我和龍隱對視一眼,抄起教室裏的課桌圍毆了他半天。
我們一起毆打完沙左,彼此都可以心平氣和地面對面談談。
龍隱問我:“是沙左說得那樣麼?”
太陽落山了,落日的餘暉把他的身影鍍上了一層金色。我抿了抿唇角,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只去三天,執勤完畢馬上回來。”他淡淡地說。
但我要離開很久。
運氣好得話,帶著西樓和川貝一輩子都不再回來。
運氣不好得話,那就是永遠。
所以這無論如何,都會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了。
“我會……很想你的。”我退後幾步,插著褲袋,故作輕鬆,拉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龍隱淡然地點點頭。
我對他揮了下手,轉身走了。
突然之間,他的雙手從我肋下穿過,箍緊,我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他的呼吸噴在我的脖頸,他在我耳邊輕輕說,“三天。”
說完就走了。
我看到夕陽把他的背影曬得很暖。
我看到沙左在教室門口滿含熱淚地鼓著掌說:“太感人了!我看電視就喜歡看這種劇情,快讓我做一次伴郎!”
我看到整個薔薇騎士學院最好的機甲戰鬥部隊擠在窗戶後面,熱烈地鼓掌。
這情景是那樣的不真實,就像是我身上很快蒸發的他的溫度,但也許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好的一次美夢。
“現在你可以回你的監獄去了。”龍隱回頭意有所指道。
“龍隱,你都快要結婚了,不能傲嬌。”沙左嚴肅地對他比了個叉。
美夢結束了。
我轉身跟上憲兵,摸了摸我剛才從龍隱身上偷來的東西。
頭髮,指紋,拷貝來的ID。
有了這些,我可以帶著他們安然無虞地從這所軍校中逃出去。
走到岔路口,一條通往監獄,一條通往軍官公寓。
“你知道我的吧?把我關在老地方。”
“你的老地方不是……”憲兵低頭看著腳尖。
“上校說了,是監獄。”
憲兵乖乖把我送到川貝的牢房。我大老遠就聽到咳嗽的聲音,等憲兵一開門,就看到川貝從簡單的行軍床上跌下來。我趕緊扶起他,門在我們背後關閉了。
“我在異化。”川貝推開我,“離我遠一點。”
看來他已經感覺到了。
“上次襲擊我們的異種,跟一個違禁實驗有關,卡文迪許方面知道你感染了,故意秘而不發,等你完全異化之後好坐收其成。而其他征服者會毫不猶豫地幹掉你,我們要儘快離開。”
川貝哼哼了兩聲,“我居然因為這個變成了大人物。”
我把他扶坐在行軍床上,發現他臉上有很多黑斑。那些黑斑看著讓人很不舒服,有一些很澀的光感,像是某種鱗片。
“我們即使逃出去了又能怎樣,能救我的只有卡文迪許實驗室,他們掌握著基因密碼。只要他們不鬆口,我就得死。”
“誰說卡文迪許掌握著解藥?年襄寫了,這病他也治不了。”
川貝病中忽坐起,然後打了我半個晚上。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一抹鼻血繼續給他分析:“你知道基因感染是怎麼回事,基因就是病毒,鑽進你的身體複製,表達,殺死正常細胞。幹掉病毒的辦法可不止解析它的基因鏈,我們完全可以直接找解藥。”
川貝痛苦地仰頭,“說得輕巧……”
但他還是給了我一些建議,“找一些抑制劑,減緩我的異化……”
我從褲袋裏摸出一支。他似乎不敢相信。我嘖了一聲,“我很聰明的好麼,一得知他們的陰謀就從年博士的實驗室裏順來不少。”
川貝笑起來,我給他注射了一管。
他看起來好多了。
“異化的過程簡直就像身體裏在燒一樣。”他癱在那裏,大汗淋漓,“接下去怎麼辦?”
“把你帶走,去找草藥師。”
“什麼?!”川貝整個人一顫,“你說什麼?!”
“我說,帶你去找草藥師。你是哪個字聽不明白?”
“你不會真的相信鎮上那些煮草藥治感冒的巫醫能治療我吧?那不科學!”
“但那是經驗。”
我一直覺得中醫很神奇,那些從上古流傳下來的藥方,鬼知道究竟有什麼成分,但湊起來煎一煎居然就能治病。穿越到這裏以後,我發覺原住民中也有類似的職業,那就是草藥師。草藥師完全憑一代一代口耳相傳的經驗救人性命,所以我們的科學雖然被扼殺了,但我們依舊懂得維持人體的健康。那一定曾經屬於非常偉大的智慧,即使我們說不清原理,依然相信它有用。
自從征服者統治我們之後,崇拜科學的思潮也波及到了原住民,不少草藥師開始學做西醫,不過也有那麼幾個老古董,他們有很多偏方處理各類基因感染。他們才不管你是不是基因層面上的異化,對他們來說這就是疾病,有病就治,就那麼簡單粗暴。
但川貝是個非常徹底的科學論者,“我才不會把性命交給那群巫醫!他們甚至求神拜佛。”
“那你難道就坐在這裏哭麼?被幹掉,被拉去做實驗,你喜歡哪個下場?”
川貝難得閉嘴。
我忙著把偷來的東西擺在他面前,“要逃出學院有三道防線。一是牢房,輕而易舉;二是他們的能量保護場’神廟’。你現在的基因異化程度可能太高了,能量屏障對異種是雙向隔離,你無法走出去,就像外面的異種無法進來。所以我們需要穿越第三道防線,機甲。我們要偷一部機甲,只有機甲可以帶著異種穿越屏障。”
川貝撥了撥那枚ID卡,他認得出來這是他發明的“暴龍•希爾伯特感應複製器”,只要接近手環,就能釋放出一種攜帶資訊的波,干擾手環系統的防火牆,把ID密碼複製下來。
基本上這種發明拿出去就是直接槍斃的水準。
“你拷貝了誰的ID?”
“別問了。”我扶額。
“你老公?”
我抬眼,“艾西……被他知道就被要拖出去槍斃了。我跟你一去,這輩子也就跟他沒可能了。”
川貝皺眉:“本來也沒什麼可能。”
“別逼我揍你。”
“嘿,”川貝突然按住了我的手,“你沒必要那麼做,米諾。”
“什麼?你幹嘛拉我的手,你終於變成了個死基佬麼?”我被他拉坐在身邊。
“米諾,即使我們順利逃了出去——你知道這個概率有多小——我們也不能回鎮裏找草藥師。”不知道為什麼,川貝的聲音居然變得無比溫柔。“我們偷機甲的三分鐘內,就會被發覺,如果我們有幸沒有被擊落,我們也不能駕駛著機甲回到家中。我們是賤民,他們屠殺我們甚至不需要付法律責任,我們不能把這種災禍往家裏引。那裏住著我們的親人,朋友,那是我們的家鄉,你懂麼?”
“你也是我的親人,朋友,懂麼?所以我必須做點什麼,川貝。咱們不回家也可以,但咱們得從這個要把你生吞活剝了的地方逃出去。我即使不能把你醫好,至少可以把變成禽獸的你放歸大自然,這樣,你就可以和原始森林裏的禽獸們愉快地生活在一起。”說著我哼了一段探索•發現開場曲。
川貝又打了我半個晚上。
打完之後他疲憊地笑起來,摸摸我的腦袋,“不值得。為了一個零概率事件去送命。”
“不到最後一秒,我絕對不相信把’放生計畫’會失敗。”
“再想想吧,”川貝笑,“乘你還有機會選擇。這裏還有你心愛的男神,不是麼?你們才剛剛開始,只要你不試圖帶我走,他永遠不知道你偷了他的東西。他會寵你,你們會過得很好。”
“你覺得我眼睜睜看你死之後,還能過得很好?不,我永遠不可能很好。”
“所有傷痛都是可以被時間修復的。十年之後你再回想,就會感謝我這麼通情達理。”
我沉默了半晌,嗨了一聲,“你說,我這種天天蹲走道上飯都吃不飽的人,哪里能有什麼未來。我那個男神也就是隨便說說,沒那麼喜歡,也沒那麼指望。你說我們可能麼?明顯不可能嘛。我乘著我還能幹點什麼,把你放歸大自然,好過以後走過卡文迪許都看見你站在櫥窗裏。”說到這裏我揉了揉眼睛,然後故作輕鬆地與他對視了幾秒鐘,指著自己的雙眼,“看我堅定的小眼神~”
川貝抬起了頭,後腦勺靠著牆壁。“隨便你。到時候後悔可不要怪我,我不是你男神,不會給你愛的抱抱。”
“行,我抱你。”我抱住了我傲嬌的朋友。“天塌了我給你撐著呢。”
“死基佬。”川貝很不習慣地動了動,但沒有推開我。
這樣的擁抱讓我覺得很踏實。
做出背叛龍隱的決定並不是很難,對我來說。
他對我來說就像那個擁抱一樣,美得像個夢,卻遙不可及。他永遠不會知道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對他說了想念,很快他就以為,這不過是個拙劣的謊言,然後覺得被狗咬了一口。他不需要我,他年輕,有前途,正直而善良,會有許多比我好的人爭著搶著去愛他,而且他們都遠比我真誠。我在他的生命裏是個無關緊要的過客,形象甚至不那麼正面,我也給不了他什麼。
但是川貝只有我。我們習慣在受傷的時候互相舔傷口,從小就是這樣。
我沒有辦法拋棄我朋友的性命,去追求鏡花水月。
這就是我的生活,和龍隱不相干的生活,從此以後,永遠也無法完滿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