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
尤希似乎想要辯解,但是所有希洛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他半張著嘴,愣在人群退後露出的空地裏,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種情緒在尤希身上一閃而過,當他意識到他百口莫辯的時候,他狠狠瞪了龍隱一眼,跟隨他穿過人群,坐到主桌上。
“你最好告訴我你要做什麼。”尤希很生氣。
“不做什麼,只是想知道誰在你們中間散播資訊,告訴你們躲避接下來的襲擊。”
尤希的臉色略微一變,仔細端詳著龍隱的表情,發現他並沒有發怒之後,聳聳肩,“這種時候誰都不敢把消息洩露給你們,可能會招致可怕的報復。”
“你做的對。相比之下,我們拉棲代夢人有可能死幾個就無所謂得多。”
“畢竟我還是希洛人,而這是戰爭。”
他們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氣氛尷尬,但龍隱還是幫他倒上了美酒,切了牛排。
“不過現在你可做不了希洛人了。”龍隱轉頭望向竊竊私語的難民,“你的弟弟跟我結婚,他們本來就不信任你們一家;而你又洩露敵情。”
尤希頭痛地扶額,“別把這說得跟真的似的。”
“我說得就是真的。”龍隱笑,“鬼知道真相是什麼。他們相信耳聽為實,特別是從敵人的嘴裏傳出來的。人經常犯這種錯誤。”
“為什麼非得是我?”
“你是村子裏的牧師,頭腦清醒,立場堅定,我覺得還是早點拉攏你為妙,我可害怕這樣的革命領袖。而且你是米諾的哥哥,我覺得大概陰你一招,你也不會願意和我撕破臉?”
尤希拽住我的手,“這幾天晚上到我房間裏來,我有些事要和你說。”
“徹夜麼?”
“徹夜。”
龍隱一臉狡詐的笑容瞬間變成一臉蛋疼。
“事已至此,我做不了什麼來挽救我在族人心目中的形象,不過我要替你找點麻煩也不難。聰明人都不會惹大舅子。”尤希很快調整好心態,開始享用美食,“讓我做了叛徒,你得拿出相應的回報。告訴我,接下去會發生什麼?”
“找到你方機甲基地,摧毀它,俘虜反抗軍。”
“平民呢?”
“不會受到傷害。”
“你打算怎麼提升我們的地位,讓兩族關係更合理?”
龍隱把卷成紙卷的平等法案遞給他,尤希展開掃視一眼,神情微妙。
龍隱攤了攤手,“我說過了,我已經通過御前會議的表決拿到了平等法案。沒人信我。”
尤希鄭重地交還給他:“不能怪我們希洛人,誰都很難接受敵人給予的自由。但如果寄希望於一個壞政府自我改良,倒是個不錯的選擇。在革命與改革中,我選擇改革。”
“告訴我你們之中藏著的那個內奸是誰?”
“我不知道。我相信你也查不出個究竟。”尤希盯著他的眼睛道,“內奸很聰明,他一直沒有獻身,他利用了我們迷信這一點大做文章。機甲部隊來襲、讓我們躲在彩繪玻璃窗下的消息,是從一個發燒的孩子嘴裏最先說出來的。大家都覺得是預言。”
“聰明——那你知道基地在哪兒?”
“我同樣不知道。鎮長只說會去神聖庇護所,那是群山之中的某處洞穴,洞穴連綿無盡,根本不清楚通向哪里。我也沒有去過。”
龍隱的目光再一次投向難民。
“總有人知道。”
******
那一天所有希洛人都驚慌失措。他們呆在一群殺氣騰騰的拉棲代夢人中間,本以為革命軍會轟炸莊園——這轟炸等同於種族清洗,即使受拉棲代夢人保護的希洛人也樂見其成——結果什麼都沒發生,正在安撫他們的牧師又突然變成了拉棲代夢人的奸細……
他們突然發覺誰都不能相信了。
但是狩獵日全天,什麼可怕的暴力事件都沒有發生。
代達羅斯和龍隱喝著紅酒聊著政治(我嚴重懷疑他們在交流織毛衣的技法),所以征服者即使痛恨忘恩負義的難民,也按兵不動。對於莊園中的希洛人來說,他們的生活和往常一樣,安全,沒有受到人身傷害,一日三餐是派發的粗糧麵包和蘑菇肉湯,還有水果。甚至比平常還要更豐富一點。
不過尤希可就不一樣了。
他脫下了他老舊樸實的舍蘭呢牧師長袍,換上了一套精美昂貴的定制西裝。龍隱邀請他坐上了主桌,享用精緻到奢侈的美食。這些美食連普通的征服者都享用不到,又引發了一輪怨聲載道。晚飯過後,沙左還請他跳了一支舞,跳到一半跪下來求婚,讓所有人都非常尷尬。
我心想這可真是日了狗了,我和龍隱速度再快,也不至於見第二面的時候就考慮結婚的事情吧!後來再一想,媽的我和龍隱的確是見第二面的時候就在考慮結婚的事情,真是日了狗。
我望著舞池裏,尤希摸摸沙左的狗頭,問龍隱:“這也是你安排的麼?你一整天都讓尤希過得非常高調。尤希就好像是你的布娃娃,你給他穿上好衣服,佈置下華貴的場景,讓他過得像個公主什麼的……你她媽是gay麼?”
龍隱一臉我fuck:“跟我搞基的不就是你麼?”
“快告訴我沙左那麼做是因為你的陰謀!”
“不。純屬巧合。”龍隱瞄了一眼大廳另一側羡慕嫉妒恨的難民,“不過看來效果似乎不錯?”
我順著他的眼光望去,發現舞池裏的尤希是希洛人的焦點。
“你到底要幹什麼?”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小朋友。”龍隱笑。
沙左從我們身邊捂著臉啜泣著跑走了。
舞池裏的尤希朝我們聳聳肩。
“該我們上了。”龍隱拽住我的手,走到希洛人中間,像往常一樣詢問他們有什麼需要幫助。講真龍隱還是挺關心他們的,大到老人病了,住的房間漏水,小到小孩的布娃娃找不到了,龍隱都會解決,就跟個熱心工作的居委會大媽似的。再考慮到從他們住進來那天就是這樣,給吃給喝,噓寒問暖,結果今天大家都還是很想看他被炸上天,我要是龍隱,我早就炸了。大概這就是作為宮鬥高手的素質吧。
龍隱做好居委會大媽的日常工作,告訴大家狩獵日已經結束、現在可以安全回臨時住處的時候,有個小女孩舉手問他,“老爺,我想要尤希哥哥的花。”
她的母親趕緊把她抱到懷裏,可已經晚了,大家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尤希站在舞池中間,把玩著手裏的一枝帶露的玫瑰。那是剛才沙左求婚時臨時從外面剪來的,大概。
龍隱蹲下來,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那是沙左上校送給他的朋友的。”
“我也想要……好漂亮的。”
“現在還不行。”龍隱笑得很溫柔,“只有朋友才可以得到那樣的饋贈。”
說完,他起身,不再看嚇得瑟瑟發抖的母親,帶著我離開了。
等我們回到我們的房間時,有人在背後叫我們的名字。
“龍隱上校!”鎮長的大兒子賀林氣喘吁吁地登上了樓梯。“龍隱上校!”
我看到他就煩,“你來這裏做什麼?”
他討好地朝我笑笑,龍隱示意我別說話,進屋去。
“有話進屋裏說。”他替賀林開門。
我們的臥室是莊園的主臥,奢侈得不下夏宮,紅色的高腳床、金色帶花的牆紙以及繁複的裝修都給了賀林強大的視覺衝擊,他幾乎一進來就暈頭轉向,控制不住得東摸摸,西摸摸。龍隱給了我一個好笑的眼神,我知道他是在笑我——我到夏宮的時候也是這幅樣子!前一天還在找跑丟了的豬,後一天就住進凡爾賽宮的七八線貧困星球的農民,還能指望有什麼德行!
龍隱給他倒了杯檸檬茶,邀請他坐下,“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麼?”
“不!不,您提供的幫助已經夠多了,我是個有良心的人,我是想要告訴你一些事情……”
龍隱浮起一絲笑容:“哦?”
“我知道我爸去了哪里。”賀蘭嚴肅道,“你有這附近的三維地圖麼?我可以標注出神聖庇護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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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賀林走的時候很得意。龍隱給了他很多金子,還許諾會在之後的希洛-拉棲代夢人聯合政府中給他一個位置。
“sodirty!”目睹這一切的我終於反應過來,“你在利用他!”
“他有利用的價值。”龍隱脫下了軍裝外套,松了松襯衫領口,“今天早上代達羅斯希望用死亡和流血來威脅希洛人,達到同樣的目的。事實上根本用不著。在生死關頭,所有人都會是英雄,他們會因為面前的刀劍而團結起來。但其實,你只要讓他們看到粗糧麵包和一頓大餐之間的距離,只要讓他們看到錦衣玉食唾手可得,他們就會立刻背叛他們的同胞。比起對死亡的畏懼,人的欲望和虛榮是更加致命的弱點。”
“sodirty!”
龍隱捧住我的臉:“你知道我做這一切,是為了一個正確的目的。這就是政治。一個高尚的目標,以及通往目標途中無所不用其極的詭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