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內疚

　　潘達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門口，耷拉著黑色的小圓耳朵。他沒有和其他人一起趕往聖地，內疚和恐懼的情緒，正在深深啃食他的內心。

　　潘達從來不知道，原來人魚的體質和其他獸人不同；他更加不知道，甘羅的葉子對人魚來說是毒！

　　他真的不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安說柯瑞爾的情況很危險，必須立刻送去聖地。潘達不知道所謂的‘聖地’在什麽地方，有何用途。他只依稀記得，自己觸碰到的肌膚很冰很冷，了無生氣……潘達很害怕，他立刻放開了柯瑞爾的手！接著他便看見亞瑟越過自己，緊緊地、緊緊地握住了那雙冰冷的手……

　　頭腦一片空白，潘達一步步往後退，直到腳跟抵到了門框，身後無路可退……他眼睜睜看著亞瑟跑了出去，懷裏抱著臉色蒼白的人魚，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就那麽直直跑了出去。

　　潘達不記得安對自己說了什麽，他眼裏只有亞瑟匆忙離去的背影，再也容不下其他。

　　夜很深了，淒迷的月光，透過黑壓壓的雲，冷冷照在地上。伴著劃破天空的閃電，在轟隆隆震耳的雷鳴中，瓢潑大雨傾瀉而下。

　　鬼使神差般的，潘達站起了身，緩緩走進雨幕之中。冰涼的雨水，很快打濕了他的銀髮，順著糾結的發尾落下，激起一顆顆晶瑩的水花。

　　後悔與內疚，強烈的連暴雨都無法沖刷掉，牢牢的貼在每一寸皮膚上。潘達擡起頭，眼前除了雨簾下漆黑一片的森林和空蕩蕩的部落，再無半個人影。冷雨不斷地打落在臉、手臂、胸膛之上……潘達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了，他不禁打了個哆嗦。聽著耳旁呼嘯而過的風，他挪開腳步，一點一點地，離開了柯瑞爾的木屋。

　　“竹子……”遠遠的，潘達停住了腳步，望著亞曆克的木屋，沒有再前進。

　　他聽到了竹子的說話聲，依舊清清冷冷的，卻沒了初來乍到的時候、那種強烈的敵意。接著他又聽到了亞曆克的聲音，帶著寵溺和溫柔的語調……就像是亞瑟，正笑眯眯面帶笑容，一邊摸著他的腦袋，一邊喊他‘小熊’。

　　潘達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回了安的木屋。他垂著腦袋，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木然地站在門邊。

　　突然一抹白影劃過眼角，太過迅速極了，僅僅只能捕捉到一道殘影。潘達猛然擡起頭，雙目毫無預警，望進了一雙焦急的碧眼之中——

　　安迪奧連氣都來不急喘，一把抓住潘達的肩膀，迫不及待劈頭就問：“安呢？柯瑞爾呢？他怎麽樣了！他在哪？”

　　睜開有些迷惘的雙眼，潘達看清楚了來人——正是白天來找柯瑞爾的年輕狼族。

　　“在……聖地。”話一出口，小熊才發現自己的嗓子乾澀的厲害。

　　安迪奧二話沒說，立刻變身爲高大的白色巨狼，箭一般駛沖出部落，直奔東北方向的聖地。

　　“等……等等——”潘達突然頓悟，大叫著追趕對方。然而白狼的速度實在太快，出了部落沒多遠，潘達便被他遠遠甩下。

　　黑暗陰霾的天地間，只剩那一縷白色的影子，漸行漸遠，消失在視野中……

　　潘達突然産生了一種被所有人抛棄的錯覺。他茫茫然看著眼前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

　　嘩啦啦的雨，近乎悲泣，打破了無聲世界的靜謐。

　　有某種東西從心底翻湧了出來，模糊了雙眼，也模糊了眼前的一切……依稀間，潘達感覺一股不同于雨水的溫暖熱流，從眼角溢出，輕輕滑過了他冰冷的臉頰……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潘達的聲音低了下去，輕淺的嗚嗚聲音，如同小動物在悲泣。“我不知道那樣做會害了你，對不起、對不起……”

　　他蹲在地上，不斷重復說著三個字……細碎的嗚咽，被風吹散、被雨打亂，一聲又一聲，衝破了最後那道堅強的防線……心底聽到了破裂的聲音，潘達跪倒在地上，一遍又一遍，低低重復著道歉的話……直到最後他再也發不出聲音；直到他顫抖的身體，最後完全變爲了一隻黑白相間的小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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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是怎麽回事？柯瑞爾爲什麽會變成這樣！”

　　安迪奧的憤怒和焦急無處發泄。他狠狠揪住了亞瑟，右拳雷霆一擊，揮上對方面無表情的臉；緊接著又是重重一拳，打得亞瑟偏過頭去。

　　“柯瑞爾在部落裏出的事，我難辭其咎，讓你三拳。”亞瑟眯起眼睛，嘴角已經裂開，滲出了鮮血。他大手一擡，緩緩的抹去血痕，全身的肌肉因繃緊而僵硬。他的雙拳緊緊握在身側，處在隨時都能爆發的邊緣。

　　“是嗎，那我是不是該因你的大方而說聲謝謝？”安迪奧野蠻的一笑，怒吼一聲，擡腳就將亞瑟踹出了好遠。

　　“可惡！你不要太過分！”亞瑟狼狽的從地上爬起，憤怒咆哮，朝狼人猛衝了過去。兩個高大強壯的獸人相撞在一起，頓時反目成仇，當著所有人的面糾纏扭打起來。

　　“夠了！”安推開人群，氣的渾身發抖。他上前想要拉開兩隻毫無理性的野獸，卻連兩人的衣角都還沒碰到，便被勁風掃了出去。

　　安重重撞上石壁，接著砰然摔在地上。族人立刻扶起了他，卻沒人有勇氣敢上前阻止盛怒中的亞瑟和安迪奧。

　　安咬緊下唇，不期然嘗到了自己口中一絲鹹鹹的血腥味……他想起了凱恩很早以前對他說過的話，他說——“安，你擁有其他人所沒有的洞察力和統領全局的才能，這會讓你成爲一位出色的領導者。只可惜，你是個雌性。要成爲獸人部落的族長，僅僅擁有才能是不夠的，你必須要有強大的力量輔佐，讓所有人折服才行。真可惜啊……安，你要是個獸人該多好……”

　　安始終忘不了凱恩那天所說的話，忘不了他一臉遺憾的表情。從那天開始，安拒絕了所有族人的追求——因爲他要證明自己，證明就算不靠別人的力量，他依舊可以成爲最出色的族長！……但是他錯了，面對扭打在一起的獸人，他甚至連介入的餘地都沒有，又怎能令所有的族人信服……

　　“吼——！”

　　金色的獸影如同劃破天空的閃電，避開了交纏扭打在一起的兩人。

　　青金色的異樣眼眸，泛著點點寒光，怒視著所有人。怒張的犬齒，森冷泛著血光；自喉嚨裏發出的隆隆低咆，充滿了原始的獸性，令一些膽小的雌性當場嚇得腿都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