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雲 番外

"肖先生，您可以放心了，孩子長得很好，估計這幾天就到預産期了，小家夥攢著勁兒要出來呢。"岩獸醫院婦産科的醫生笑眯眯地說，"我建議您做好准備，跟家裏人也要說一聲，如果出現陣痛了，就趕快來醫院吧。"

"嗯，謝謝您。"接過檢查單，肖雲升淡淡一笑，"我知道了。"

准備，早就准備好了，從自己知道有這孩子的那天起，不是就在心裏千百次地想過，遲早有一天，自己就會象今天這樣，孤零零的，一個人迎接孩子的出生麽？

當然，自己更是無數次地想過，奉羽知道有了這個孩子之後，會不會欣喜若狂，會不會回心轉意，會不會分一點點愛給自己......給這個孩子......

從希望到失望到絕望，肖雲升終于承認自己失敗了，愛不是可以轉移的，小羽始終愛的是小南，自己有沒有孩子，他並不會關心，這個孩子生下來，還是會和自己一樣，是被人忽視的那一個。

所以，他並沒有對任何湯家的人提起自己有孩子的事情，好在這三年産生了太多太多的混亂，所有人，幾乎是所有人都被卷了進去，人人忙得焦頭爛額，湯家處于崩潰的邊緣，根本就不會有人來注意他的異常了。

小羽，也已經半年沒見自己了吧？他一直陪在小南身邊，只是每月還會跟自己通一次話，估計還是被陛下催的呢。

面露苦笑，想起半年前，聽說自己要出外度個長假時，奉羽臉上露出的興奮笑容，和如釋重負的樣子，肖雲升的心裏就一陣酸痛：原來，我的離開，對你來說，才是件好事啊......

當然這樣他就可以有更多機會去陪小南了，當然會很高興，自己如果在他身邊，就是做樣子吧，他也要對自己敷衍一下的，畢竟這是王家婚姻，雖然陛下特准，他，湯奉輝，湯小南是三人婚姻，和王子的婚姻一樣形式，可是，自己的苦只有自己知道，那能是一樣的麽？奉羽根本不愛自己，這三年多，只有那次被下了藥之後他才和自己做愛，那以後，就是冰冷的拒絕和淡漠，如果不是肚子裏這個孩子的存在，肖雲升懷疑自己能不能撐過那段冷戰的時間。

後來，家族內亂，奉羽忙得不可開交，自然是更把自己抛到腦後。

再後來，小南回來了，陛下承認了他們之間的關系，那自己呢，就象是一具木偶一般，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居然還能笑著向他們祝賀......

奉羽當時很高興啊......他夢寐以求的事情，終于實現了，他從此也並不會吝啬給自己的笑，給自己的溫柔，按時來探望自己........是因爲他自己得到了幸福和愛情所以希望我也能幸福麽？他原來也知道我是只靠著他的一個微笑就可以活下去的麽？

是的，奉羽，我是這樣的人，但是我的孩子，並不是........

如果你在小南回來之後跟我做一次愛我也會立刻告訴你，我有孩子了，湯家有了繼承人。

可是你沒有，只有朋友間的擁抱，在臉頰上的親吻.......

那麽我也明白，這個孩子的出生，最好也是瞞著你吧........

開車回到臨時租住的小屋，門前五顔六色的小花多少衝淡了肖雲升心裏的憂郁，這棟小屋是他在到處尋找落腳地的時候一眼就看中的，溫馨的家居，幽雅的環境，還帶小小的花園，最適合他一個人度過臨産前那半年漫長的時光。

費力地從駕駛座裏出來，肖雲升抱著購物大紙袋往屋裏走，在門口就聽見裏面電話亂響，掏鑰匙的時候又差一點掉在地上，肖雲升暗自慶幸自己不必艱苦地挺著肚子彎腰了，可眞不是人幹的事。

衝進屋裏，電話還在響，他胡亂地把紙袋一放，抓起聽筒，果然是自己上大學時的死黨何啓楊："餵！你嚇死我了，老打電話你也不接！"

"我去醫院産檢了嘛。"肖雲升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剛回來。"

"我兒子怎麽樣了？"

"很好！能吃能睡，現在正睡著呢，頭衝下。"

"啊？頭衝下？老公！你聽見沒有，咱們兒子現在頭衝 下睡覺呢！"何啓楊大驚小怪地喊了起來，電話那邊傳來哈哈的笑聲和打鬧的聲音："老婆！不要搶我的書啊！哎呀我的筆記！"

肖雲升耐心地聽著，心裏湧上一陣酸澀，不過很快就釋然了，孩子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應該也會幸福吧，起碼比跟著自己好。

"對了，醫生說沒說什麽時候會出來啊？"何啓楊喘著氣問，"我們訂的機票是三天後的，會不會來不及？"

"不會吧，醫生說還有幾天呢。"肖雲升看了看日曆，"你們不要太早過來，會引起湯家那邊注意的。"

"別擔心了，我和老公手續都辦好了，就說是出國度假，然後等到了時間我們會帶孩子去澳洲，那邊沒人認識我們，就好了，再說，嗨，你還眞以爲他們會到處找你啊，你又不是下落不明。"

落寞地一笑，肖雲升點頭："說的也是........我只是擔心陛下那邊，小羽是不會找我的，我知道。"

"他只會希望你回去越晚越好，哼，上個月我還在電視上看到他又代表湯家收購了一家企業，出來開新聞發布會呢，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何啓楊忿忿地說，"身邊還跟著那個湯小南！"

"是嗎？小南已經康複到可以出來工作了？眞好。"肖雲升淡淡地說，沒有一絲一毫的嫉妒，因爲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沒資格！

或者說，他絕望到連嫉妒的力氣都沒了。

"早出來啦！你走後一個月就入主湯家大樓了，你還不知道.......怕什麽啊，幹嘛？不讓我說，老公你眞討厭........."

過了一會他才重新回到電話這邊，聲音放低："對不起啊小雲，我不該說這些，讓你心情不好了。"

"我沒事的。"肖雲升笑著說，"以後我還要回湯家呢，現在就心情不好，到時候不是要氣死了？"

"你幹嘛不跟你老公離婚算了啊.......別吵！別拉我！我又不是勸恩愛夫妻離婚，就湯奉羽那個鳥樣！當初就不該嫁嘛！小雲你眞是傻透了！"

"啊，這次不罵我了，你也習慣了我的傻吧？"肖雲升笑著說，那邊的何啓楊也笑了，"罵你有什麽用？你執迷不悟了！"

又聊了一會兒天，反複確定了幾次飛機到的時間，何啓楊才說了句"那三天後見了。"

"嗯，你別給我打電話了，引起人注意不好，"肖雲升不忘叮囑一下，湯赫北的手段他是見識過的，關系到子孫後代那麽大件事，一點蛛絲馬迹都不能被他知道，如果陛下知道自己居然將湯家的後代，甚至很有可能是王血的王子送給何啓楊夫夫撫養，恐怕等著自己的沒有好果子吃。

"知道啦。再見。多吃點給我兒子。"

"放心，他在吃。"

挂上電話，感覺到孩子在肚子裏輕輕地踢了踢腳，肖雲升也笑了："哈哈，小家夥，你也知道你媽媽跟你說話啊，放心，他們會疼你愛你的.......比你該得到的還要多很多........"

晶瑩的淚水在他琥珀色的眸子裏凝聚，但是始終沒有落下來。

陣痛是從半夜開始的，肖雲升被痛醒之後看見鬧鍾上才1點，不禁暗叫一聲糟糕，立刻抓過手機開始撥醫院産科的號碼，接通後喘著氣說："你好，我的病曆號是XXXXXXX，預産期再後天，但是現在我出現陣痛了......啊....."

絞痛從腹部傳來，他哀叫一聲，使勁咬住了被子一角，閉起眼睛忍耐著，傳到耳朵裏的聲音根本都無法分辨意義了，他只有暗自期盼疼痛快點過去。

疼痛過去之後，滿臉的汗水滾滾而下，他急促地對著手機說："對不起剛才我沒聽見......"

"我是說，現在陣痛隔多長時間一次呢？您不要擔心，我們已經調出您的病曆了，也已經開始安排床位，您隨時可以入院，您的先生在旁邊麽？您把話筒給他好麽？我想跟他談談。"

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留出的半張空床，然後肖雲升覺得自己眞是可憐又可笑，他希望什麽？湯奉羽在這個時候神奇地從天而降睡在自己身邊麽？上帝也沒有能力制造這樣的奇迹吧。

"不.....我先生.....他不在......"他無奈地對著手機說，一句話分了三次才說完。

"啊，那事情有些稍微的麻煩，肖先生，您現在還能起床麽？您還能自己走動麽？"

"嗯，沒問題。"肖雲升笨拙地握著手機坐起身來，陣痛的中間，似乎自己還是能挺過去的。

電話裏的聲音很耐心地告訴他要帶的東西，肖雲升一面點頭一面看他事先准備好的箱子，還好，裏面什麽都不缺，這半個月他幾乎每天都要檢查兩三次呢，就怕什麽 東西忘在家裏了。

中間又有一次陣痛，疼得他差點跪倒在地上，膝蓋撞到椅子上，大概是青了，不過現在肖雲升顧不上這些，他能喘過氣來之後，立刻對那邊說："現在陣痛時間是每隔.....三十七分鍾。"

"很好，您做得很好，那麽，我估計您明天早上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小寶寶了，一定很可愛。"電話那頭的聲音透著緊張，"肖先生您的臥室是在樓上的麽？"

"不，在樓下。"以他的身體狀況，住進來的時候爬樓梯就已經是個負擔了，他更擔不起萬一失足摔倒的後果。

"那太好了，您可以自己走到門口麽？帶上我們剛才說的那些東西，如果忘記帶某種也不要緊，我們會幫助您的，請千萬小心。請開燈，盡量繞開地上障礙的東西，即使是個小玩具。"

"謝謝。"帶著滿臉的汗水，肖雲升艱難地抱著箱子走到客廳裏，雙腿都在發軟，肚子裏的寶寶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突然猛烈地動一下，每次都害得他痛苦地低著身子呻吟不止。

"對了，您有自用車麽？您現在還能自己開車麽？有和您同住的朋友麽？"

再次環顧了一下空蕩的室內，在鏡子裏看見自己蒼白的臉，被汗水浸濕的淩亂黑發襯托得更是慘白，嘴唇不知什麽時候咬破了，滲著鮮血，身上胡亂地裹著睡袍，連腰帶都沒有系，露出變形臃腫的肚子........

緊咬著牙，轉頭不去看鏡子裏淒慘的自己，他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去自憐了，現在每一分力量都要用在孩子身上。

"我是一個人住的。"他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

"那請問您有鄰居麽？"

"他們離得很遠，沒關系，我可以自己開車到醫院去。"肖雲升鎮定下來之後聲音很冷靜，既然已經到這地步了，不靠自己還有誰呢？難道要自己在家裏束手待斃麽？萬一生産的時候出現意外狀況怎麽辦？他這輩子只可能有這一個孩子了，他不能冒險！

"那好吧......"電話那頭的聲音也很無奈，"請您開車千萬小心，最好把手機開著好麽，這樣我們可以隨時聯系到您，請注意安全，不要超速，如果出現陣痛了，就先把車子開到路邊休息一下.......千萬小心。"

"嗯，謝謝您。"肖雲升把開著的手機揣進口袋，艱難地拿了車鑰匙抱著箱子往外走，光是坐進車裏就費了他一番力氣，剛開出不到一百米就又是一陣疼痛。

陣痛會一次比一次厲害，間隔的時間也是一次比一次短，現在只間隔29分鍾了，如果他不能及時趕到醫院，那麽越往後面就越難。

"寶寶啊，不要折騰我了。"他看著後視鏡裏自己汗水橫流的臉，苦笑著對肚子裏的兒子斷斷續續地說，"你要懂事，你要聽話，不要折騰媽媽了，媽現在開車帶你去醫院呢.........到時候你就可以出來了......也讓媽看看你長得象不象你那個爸爸啊，小乖乖........你不要生氣媽媽把你送給別人.......媽媽是疼你才這樣的，跟媽一起生活在那個家庭裏，只會讓你比我還痛苦.......媽不想你過了十幾年後對我說："你爲什麽要生我下來"，媽媽更不想你被你爸爸忽視........就像現在他忽視我一樣......對不起，寶寶.......媽媽不是狠心不要你的.......我離不開你爸爸，我發過誓..........不然我會親自養大你.......現在你要乖，你原諒媽媽吧.........不要怪我了.......到了醫院之後隨便你怎麽折騰媽媽都可以，媽受得了.......現在你不要發脾氣啊.......媽開車呢........"

淚水，終于還是流了下來，和汗水混合在一起，肖雲升不得不擡起手臂狼狽地擦著臉，哽咽著說，"好孩子，你乖......媽媽知道你最乖了.......到醫院就好了.......我就是疼死也甘心了.......乖，不要鬧......."

平時不過三十分鍾的車程，夜裏交通又暢通得很，肖雲升卻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中間在路邊休息了三次，等他到醫院的時候，護士已經推著輪床在門口等待了。

"肖先生，您感覺還好吧？"七手八腳打開車門，肖雲升剛剛疼過，現在連從車裏出來的力氣都沒了，汗水把裏外衣服都濕透，象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我還好。"被弄上輪床，費力地吐出這句話，肖雲升的心裏才算安定了下來，夜風一吹，衣著單薄的他凍得瑟縮起身體，剛才最後一次陣痛他差點變身，狠狠咬著自己的左手才忍了下來，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眞變身了會有什麽後果，難道要他挺著大肚子往醫院跑麽？還是把孩子生在馬路上？或者幹脆是被困在車裏出不來？

好了，現在到醫院了，他可以放心了，小家夥，你就慢慢打拳吧，媽再疼也忍了。

似乎是和他的心靈感應起來，寶寶在肚子裏猛然翻了個身，本來就精疲力竭的肖雲升啊地慘叫起來，不顧自己現在還在輪床上，痛苦地卷縮著身體翻滾，旁邊的護士剛上前去扶他，就看見他的身體向後仰到幾乎極至，額頭閃亮的長角伸了出來，美麗的雌獸瞬間變身。

護士們大概也看慣這種場面了，努力讓他在輪床上不掉下來的同時還不忘記安慰他："好啦好啦，就要出來了，你的寶寶，變身就差不多了........"

"嗯"紫色的大眼睛裏除了汗水還有笑意，肖雲升簡直迫不及待要看看自己的兒子是什麽樣子了。

被推進診療室，醫生過來檢查了一會，宣布說産門沒開，還要等上起碼兩小時，于是護士又把肖雲升送到等待室裏。

後半夜的醫院本來就靜悄悄的，等待室裏更是冷清，護士體貼地給他開大暖氣之後，叮囑他有事按鈴就離開了，雪白的房間裏只剩下他一個人，不，一只獸。

辛苦地喘著氣，肖雲升側過身體躺著，他現在要積攢力量，免得等會生 孩子的時候沒力氣，小岩獸的出生，要消耗母體幾乎是三分之一的肌纖維轉化成能量，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能負擔就很不錯了。雖然他平時也很有注意要吃得營養豐富又均衡，但是........

一邊費力地扭動長頸在床頭擺成一個讓自己舒服，嘴巴又能碰到腹部的位置，肖雲升看著獸形的自己鼓起的肚子，一邊幸福地在笑：小家夥眞有勁，看樣子他還要狠狠折騰一陣才肯出來哪。

幾乎在同時，美國費城市郊的某棟豪華別墅裏。

"小羽啊，多吃點，小南，哎，這是你最愛吃的煎鳕魚。"湯正言面對自己的兒子和孫子，又是"合法"的伴侶，雖然他都接受事實一年多了，可是直到如今，見面的時候還是不免尴尬。

"嗯，媽我在吃。"小南也不象在外面那麽神采飛揚，潇灑不羁，乖乖地低著頭，刀叉齊下地對付著盤子裏炸得金黃的魚排。

看著兒子剛擡起頭四下尋找，旁邊的孫子立刻心領神會地伸手拿過胡椒瓶遞過去，兩人相視一笑，眼神交流中無限溫柔，湯正言也覺得他們實在是默契得很。

"上次在電視上看到你們了，不錯啊。"他轉頭看向一邊的赫北；"你爸爸也說你們兩個現在越來越能幹成熟了。"

"是嗎？爸您眞是，誇人老在背後誇，怕我聽了不好意思啊？"小南笑著說，"還拐彎抹角地要我媽告訴我。當年罵我的時候甯怎麽都當面罵得那麽狠呢？"

優雅地端起酒杯，啜飲了一口，湯赫北秀氣白皙的臉龐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我誇過你嗎？一定是正言記錯了。"

"爸！"小南誇張地拍了額頭一記，"你慘了！你敢說老媽上了年紀記性不好！今晚你要挨修理了！"

旁邊的奉羽忍不住笑了起來，差點嗆到，小南急忙又是拍背又是送水，溫柔體貼的樣子連湯正言看了都覺得臉紅。

"小雲出去度假也快半年了吧？"他清清嗓子，轉移個話題，果然，那兩只立刻安靜下來了，面面相觑地坐好，你推我我推你了半天，還是小羽開口說："嗯，半年了，上個月他才打過電話來，說在荷蘭看郁金香展呢。"

"噢，"湯正言點點頭，"這孩子也玩得太瘋了，出去就是多半年，雖然這是他的自由，可是給別人看著，還以爲你們出了什麽事情呢。"

這是半年以來，第一次有人提起小雲，奉羽也知道，湯正言是在委婉地提醒他們，該接小雲回來了。

想一想，已經半年了，忙得昏天黑地的，時間過得倒眞快。

"好的，奶奶，我回去就給他打電話讓他盡快回來。"奉羽答應著，回頭征求小南的意見，"最近那件收購案子已經沒什麽問題了吧？沒事的話我飛歐洲一趟去接他回來。"

小南的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還是點了點頭："好的，明天我幫你訂機票。"

"小羽啊，別去了。小雲反正自己會回來的。"湯赫北品味著杯子裏的紅酒，滿意地咂咂嘴，"正言，你要不要喝一點？"

"我不象你，裝有品。"正言瞪了他一眼，"小雲當然會回來，可是這次，你不覺得他離開也夠久了麽，就一個月打回來個電話，如果肖家問起來，我們怎麽說？"

"怎麽說？就說他出去度假了呗，難道是誰把他氣得離家出走啊？"湯赫北不動聲色地說，連看都不看兩個小的一眼。

"度假也沒有度半年的吧？你就別攪和孩子們的事情了，"湯正言明白自己的老公也多少對小南小羽有點微詞，只好打圓場，"孩子們自己會過得很好的，不用你瞎操心。"

"沒啊，我沒操心啊，老婆，我這不正叫你別管他們麽？小雲喜歡出去散心就出去散心，你非要提起來，幹嘛，要小羽去接他啊？那麽麻煩幹什麽，他生完孩子自己自然就回來了。"

"那也不能就讓他在外面啊.........你說什麽孩子？"湯正言忽然聽見了後面一句話，滿臉疑惑地看著老公，而奉羽已經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爺爺！您說什麽？！"

"是啊！爸！你剛才說什麽？"小南也站了起來，緊張地問。

湯赫北卻好像沒聽見他們的問話一樣，重新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然後才擡起頭看著他們，一臉驚訝地問："我說小雲生完孩子自然就回來了，他不就是躲出去生孩子的麽，還有什麽？這麽簡單的事情你們怎麽都這麽緊張？"

湯正言恨不得往他頭上揍一拳，想起終究也打不到他，只好忍了忍，咆哮著說："肖雲升生孩子爲什麽要躲出去生？！三年了我怎麽都一點不知道？！"

"哎，老婆，消消氣，"湯赫北把身子往外躲了躲，"你不知道有什麽稀奇的，你看那當爸爸的還不知道呢。"

果然，奉羽臉上的震驚和懷疑是誰都可以看得出來的，湯正言看了一眼旁邊一聲不出但同樣緊張的兒子，放緩了語氣問："小羽啊，你也不知道小雲懷孕了？"

"我我不知道。"奉羽費了很大的力氣，很不情願地承認。

"唉，你這是怎麽當爸爸的呢，老婆要生了你都不知道，湯赫北！你不要在那裏裝沒事！你早就知道了吧？爲什麽不告訴大家！現在這算怎麽回事？！"

若無其事地拿起刀子割開鮮嫩的牛排，湯赫北漫不經心地說："都是孩子們的事情，你不是常叫我不要幹涉他們的生活麽？"

湯正言被堵了一記，氣得說不出話來，湯赫北也並沒有打算放過兒子和孫子，瞥了一眼，不慌不忙地接著說，"再說，這是小雲的事，他如果不說，我又爲什麽多這個事？你看看，現在有誰聽說有了孩子挺高興的麽？"

"爺爺......."奉羽硬擠出個笑容，"我當然高興啊，我要當爸爸了，我有兒子了........我眞的很高興啊。"

"我看最高興的就是您吧，爸。"湯小南酸溜溜地說，"湯家有繼承人了，你是不是睡覺都笑醒好幾回啊您？"

"我高興什麽？這孩子是誰的還不一定呢。"湯赫北把刀叉一放，"小雲不說，你們誰敢說這孩子一定就是湯家的？"

"爺爺，您這是說的什麽話啊，小雲的孩子，當然，當然是我的。"奉羽硬著頭皮說，"我很高興呢，我明天就去接他回來，對了對了，家裏也要布置，還要買嬰兒用品，騰房間......"

小南看他滿頭大汗的樣子，心裏不忍，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輕聲說："這些交給我，你去接小雲吧。"

"既然小雲懷的是你的孩子，他爲什麽偷偷躲出去生，也不告訴你啊？"湯正言有點生氣了，"這事要是傳到我弟弟耳朵裏，他又該找我麻煩了。"

"誰知道，也許他有什麽難言之隱，也許就不想讓大家知道呗，唉，小雲這孩子，你也別說他了，懷孕三年快生了老公都不知道，你說他平時一個人是怎麽挺過來的啊？難受了找誰去說啊........對了，小羽啊，你不是說你最喜歡吃以前生病的時候你媽給你做的水果撈麽？今天廚子也做了，你嘗嘗看。"

奉羽低下頭，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噢，對了還有，你這次談成了那筆生意，爺爺該獎勵你的，去年小南不是才買了部法拉利嘛，你那輛前年買的寶馬也舊了，爺爺給你買輛新的吧，你把你那輛舊車給小雲算了，省得他老說車又進修理廠了，他那輛車還是你們畢業的時候買的吧？哎，按說日本車質量也不錯啊，怎麽開了七年就不行了呢？"湯赫北搖頭說，"寶馬還行，怎麽也夠他再開個七年的。"

"爸，您別說啦！趕快把地址告訴我們。"小南心急火燎地說。

"怎麽？小羽，你老婆在哪裏你不知道？還要問我？我也不知道啊。"湯赫北擺出完全無辜的表情來，"我只知道他懷孕了，至于他到了哪裏，這個你們不是應該最清楚嘛？他起碼上--個--月還給你們打過電話呢。"

"爺爺，我眞的不知道，電話是用手機打的。"奉羽苦笑著說，"我也沒問他下面要去哪裏，您一定知道，告訴我吧，您也等著抱孫子是不是？"

"我哪有這福氣啊，抱孫子，哼，自從有天小雲說你再也不喝他泡的咖啡了之後啊，我早死了這條心了。"湯赫北想起來還生氣，狠狠地瞪了孫子一眼，"現在我跟你奶奶的觀點一樣，這 種事啊，隨緣！有沒有孫子，我一點都不著急了，王血就是斷絕了也是你的事，起碼我有你爸爸，你爸爸有你，我們倆的責任已經沒了。"

奉羽被說得臉紅了又白，近乎哀求地說："爺爺，我知道我錯了，以後我會好好待小雲，您就告訴我吧......."

"我眞不知道，小雲自己會回來的，到時候你自己問他不就好了麽？哎呀，算算這預産期也快到了，說不定我們說話這時候小雲就在生呢，那再過一個月他就該回來了吧？"湯赫北看著兩個小的那副窘相，終于出了這一口惡氣，他滿意地繼續戳，"唉，老婆啊，你當時也是一個人躲起來生的小言，我對不起你啊，要不是你堅持不讓我知道..........我怎麽也會陪在你身邊，握著你的蹄子陪你生的啊。"

"閉嘴吧你！"湯正言臉一紅，"你看孩子們都急成什麽樣子了，你趕快把小雲的地址告訴他們，也好趕快動身去接人，生孩子的時候最怕身邊沒人了，感覺自己和孩子死在醫院裏都沒人知道。"說著他眼圈忽然紅了，湯赫北立刻湊過去吻吻他的臉，低聲安慰著，"好啦，老婆，別傷心，是我不好，是我錯了還不行麽？那都過去的事了。"

耐心地等他們親熱完，奉羽才又鼓起勇氣問："爺爺，小雲的地址......."

"地址？我不知道啊？他又沒告訴我，眞奇怪了，他要是告訴我，我怎麽也不會同意的啊，湯家的王子，怎麽可以隨便生在外面呢？"赫北繼續裝無辜，看得小南牙都癢癢起來。

湯正言咆哮了起來："湯赫北！你老實告訴孩子們會死啊！別跟我說你不知道，他媽的你這個王是當來好玩的？別說小雲生孩子這麽大的事情，就是他在外面掉了錢包你都會立刻幫他找回來，你就是那麽喜歡監視別人對不對？"

"老婆，你說的這叫什麽話啊，我哪有監視誰了，當年小愛對小言，那是保護。"

"少廢話！不說是吧？"湯正言一瞪眼，抄起餐刀扔給兒子，"舔一口！我看他今天說不說？！"

"謀殺親夫啦！"湯赫北當然知道沾了血親的體液就可以對自己造成傷害，急忙不顧風度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圍著桌子躲避，"我說！我說還不行麽？！"

奉羽松了口氣，從湯赫北手裏接過寫著地址的卡片，緊緊握在手裏，回身碰上小南擔心的眼神，他溫柔地一笑："你放心，我接了小雲和孩子就回來。"

"嗯，給我打電話。"小南沒有多說什麽，現在什麽都沒有肖雲升和他肚子裏的孩子重要了。

忍受住再一次的陣痛，長鬃被汗水濕透，沾在臉上身上，連眼睛都被擋住了，肖雲升咬著牙努力晃了晃腦袋，這才看見巡回的護士就站在面前，他喘著氣艱難地說："現在是........每隔十分鍾......一次了。"

"再忍忍吧，都開到三分之一了。"護士同情地對他說，順手拎了桶水來放在床邊，"喝點水補充一下，你出了很多汗。"

"嗯，謝謝。"淺藍色的雌獸垂下長頸，伸過去大口大口喝著清涼的水，喝了一半，身上好像又有點力氣了。

"沒老公陪著來啊，眞辛苦你了。"護士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背，黑色的一道背紋被汗水濕得分外鮮明，"我們這裏生孩子都是老公跑前跑後的......這個時候有人陪著說說話，你也就不那麽難熬了.......其實生孩子不可怕啦。"

努力笑了笑，肖雲升用嘴巴碰碰自己的肚子："沒關系的，這小家夥在陪著我呢，他也不用說話，只鬧騰我就顧不上其他的了。"

"你兒子很有勁啊。"護士看著那圓鼓鼓的肚皮笑著說，"一定是個小雄獸了。"

肖雲升溫柔地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肚子，也笑了："是啊，他鬧得可厲害呢，最好是個小雄獸吧，將來就不用吃這份苦了。"

"哈哈，要當爸爸的時候他會更手忙腳亂呢，我們見得多了，有時候老婆還沒怎樣，老公就哭了，一邊抹淚一邊說早知道這樣就不要孩子了，被老婆一蹄子踢出去的也有呢。"

如果小羽知道有這個孩子，他會怎樣？這個念頭只是在肖雲升的腦海裏閃了不過一秒，很快就被否定了，不會，他不會知道，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有這個孩子的存在。

自己今天在這裏，獨自一個人生他的孩子，是自己選的，爲了孩子的未來，他認了！

看他不出聲，護士關心地問："累了吧？攢點力氣等會用，哎，現在不是白天，不然我可以讓同事出去幫你買點牛奶來，那個喝了好，補充營養，生孩子消耗很大的哪。"

"沒事，我撐得住。"肖雲升動動身子，調整了一下姿勢，"爲了這個孩子，我什麽都能豁出去，就是掉我一半肉，我都願意。"

"當媽的就是這樣。"護士還想再說什麽，忽然看見美麗雌獸的身體再次痛苦地卷縮起來，從肚皮都可以看到孩子在裏面激烈地蠕動著，肖雲升死死咬住牙關忍住不出聲，咬得牙龈都滲出了鮮血。

這次陣痛過去之後，他大口大口喘著氣，感受到自己口腔裏的血腥味，濃得他想吐。

"好了好了。"護士輕拍著他的背，"孩子就快出來了，就快了.......你忍不住就叫出來吧，這裏又沒人。"

然而肖雲升無論怎樣疼得死去活來，始終沒有象護士們習慣的那樣叫得驚天動地，甚至連嘶叫都沒有，只有低低的壓抑的呻吟，還有牙齒上沾的斑點血迹。

最後，在他用盡了全部力氣，孩子也用盡了全部力氣，一匹濕淋淋的小岩獸從雌獸的産門中堅強地擠出來的時候，美麗柔弱的年輕雌獸高高地擡起頭，弓起汗水淋淋的身體，痛苦搖晃著長鬃，喊出一個名字：

"小羽羽羽羽羽羽羽羽羽羽羽羽羽....................."

從昏睡中醒來，肖雲升還不太適應自己身體的忽然變化，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肚子，然後才想起來，自己已經過了那道關，孩子，生下來了。

他急急地按動呼喚鈴，護士幾乎是立即就出現了，還沒開口肖雲升就搶著問："我很好我沒事，我兒子呢？他在哪裏？"

"寶寶在育嬰室裏啊。"護士很溫柔地過來替他拉好被子，"小雄獸呢，能吃又能睡，剛吃飽了再睡覺。"

"我可以看看他麽？"肖雲升滿臉渴望地說，他就是在孩子出生變化後看了一眼兒子，然後就因爲太勞累暈倒了，現在他就想把兒子抱在懷裏好好親親。

護士大概也是看多了這種情況了，微笑著說："好啊，我去把寶寶抱過來，不過只能看一會，寶寶要休息，你也要休息......沒見過你這麽當媽的啊，爲了孩子連命都不要了。"說著走了出去，不一會兒抱回一個小小的襁褓，露出比手掌還小的紅冬冬的小臉來。

滿心歡喜地接過自己的兒子，小心地抱在懷裏，肖雲升幾乎是懷著虔誠敬畏的心情看著小寶寶，發出一聲壓低的驚歎："他怎麽那麽小啊？"

小家夥閉著眼睛在睡，胸膛很努力地起伏著，小到似乎肖雲升一只手就可以把他舉起來，但是當然，剛當了媽媽的肖雲升現在連呼吸都小心怕吹皺了孩子的嬌嫩肌膚，怎麽會拿自己的寶寶冒險呢？

"我的小乖乖，你可眞是個小寶貝啊，媽媽最珍貴最珍貴的小寶貝......."肖雲升抱著兒子親了半天，直到護士再三催促才依依不舍地把孩子還給她。

"剛當了媽媽都是這樣的啦，以後有你頭疼的呢。"護士笑著抱起孩子離開了，肖雲升躺回床上，還在回味著剛才嘴唇接觸嬰兒嬌嫩的皮膚時美妙的感覺，從心底裏笑了出來。

寶寶，眞好，爲你吃再多的苦，現在都得到回報了.......

我只希望你能得到幸福，爲了這唯一的願望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我的生命，我的愛情，我的自由，我的所有........

把臉頰貼在雪白的床單上溫柔地蹭著，肖雲升無聲的哭泣。

喜悅而哀傷.........

短短的一天功夫，除了規定的兩次母子相處時間外，肖雲升又懇求護士偷偷抱來給他看了兩次，最後被醫生發現了，還笑眯眯地說他："剛當媽媽新鮮著吧？等你帶他滿一個月你就恨不得有別人來把寶寶趕快抱走了。"

肖雲升也笑，但是目光卻更加黯淡，根據他和何啓楊的約定，很快他們夫夫就要來帶走孩子了，就當作是他們親生的，以後在澳洲那個地方安靜地生活，以後的人都會以爲這個孩子就是他們親生的，他們約好了守口如瓶，無論在什麽樣的情況下，都不會泄露這個秘密。

他根本不可能親自撫養這個孩子，每過去一分鍾，他和孩子相處的時間就少了一分鍾，離別，幾乎是在眼前了。

湯家沒有人會知道他生過孩子，這樣也好，他們知道了，反而麻煩。

被再一次地催促了半天，肖雲升只好把孩子交給護士抱走，這時候晚餐也送上來了，醫院的夥食永遠是那麽糟糕：幹巴巴的面包，豆子和胡蘿蔔配著大塊連骨肉，倒是熱氣騰騰，可是吃慣中餐的肖雲升吃了兩口就咽不下去了，淡而無味不說，還帶著一股罐頭特有的怪味。

一般來說雌獸生産之後，因爲自身的消耗，都是會盡量補充營養免得瘦太多了脫形，肖雲升也親眼看到自己老媽生弟弟之後老爸是如何按一天兩只雞兩只鴨一塊大牛排的標准給他補身的，他知道自己應該努力吃多點，這樣回去之後才不會被家裏看出破綻來，可是醫院的飯菜，實在是太不合胃口了。

他喝了杯水緩和自己的胃，然後再次試圖吃飯，如此三番，直到都涼了，也沒吃下一半去。

多少吃了一點東西之後，肖雲升也有了力氣，他略躺了一會，看到夜班的護士小姐巡視過去，才悄悄地下了床，披上睡衣，站起來的時候頭重腳輕，眼前陣陣發黑，不得不扶著牆壁才緩過來。

偷偷摸摸地一路扶著牆壁走到育嬰室外，他似乎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中間還停下來歇了好幾次，現在雙腿都在發顫，撐不住身體。不得不把身體靠在大大的玻璃窗上，閉上眼睛喘氣。

額頭貼著冰冷的玻璃，很舒服的感覺，肖雲升都可以感到額頭的汗慢慢地流下來，順著面頰流過，沿著下巴滴落在地上。可是他的心思，現在已經完全被裏面唯一的一個寶寶，也就是他的寶寶占據了，根本顧不上別的。

白色被子裏的小寶寶，紅紅的小臉，皺皺的，距離稍微遠一點就看不清楚五官，只是紅紅的一團，但是肖雲升知道，孩子的睫毛長長的，嘴巴小小的，鼻子趴趴的........哈哈，小家夥，媽媽跟你開玩笑呢，將來你一定會有一管挺秀的鼻梁，就跟媽媽一樣，你會是個英俊的小男子漢的。

他把手放在玻璃窗上慢慢地移動著，似乎要去觸摸裏面的孩子，隨即又無奈地抓緊：他所能做的，只能是盡量多看孩子一眼，多跟孩子在一起，將來漫長的歲月裏，也許，留在他心中唯一的幸福記憶，就是這張紅紅的小皺臉了。

他們約定，何啓楊鍾瑞在收養這個孩子之後，除非有緊急狀況，兩方就不可以聯系，更不可以郵寄孩子的照片，是肖雲升主動提出這個要求的，盡管當時的他，心疼得象在滴血，可是他還是迎著兩人困惑的目光，堅定地重複了一遍。

"湯家的勢力，比你們想象的還要大，我不想出現任何變故，給這孩子一個安靜的環境，讓他什麽都不知道地長大吧。"

"可是，你難道不想兒子啊？"何啓楊嘴快地說，"我會小心保密還不行麽？"

肖雲升苦笑著搖頭："不，啓楊，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怕我會不顧一切地要見他，我沒那麽堅強.......對不起。"

他沒有那麽堅強，從來都沒有，父母嬌慣著他長大，象養在溫室裏的小花一樣，什麽風雨都沒有經曆過，最大的打擊不過是功課被當，大學畢業之後在湯家總部當一名小小的內務助理，父母也知道他是爲了借機接近奉羽，而不是眞需要那比他的零花錢還要少一個零的薪水，結婚之後，他更是辭去了工作，一心一意在家裏侍候老公，可惜，奉羽什麽都自己做了，根本當他是空氣。

他生命中唯一一次堅強，就是做了這個選擇吧。

寶寶睡覺這麽簡單的風景，他居然癡迷地看了快一個小時，直到護士走過來看見，微責道："肖先生，你的身體也要注意休養啊，怎麽現在就下床了呢？還站在這裏，哎呀，怎麽只穿著睡衣啊，很容易著涼的，快回去休息吧，明天再來看寶寶。"

"我再看一會兒不行麽？"肖雲升懇求地看著她，他和孩子在一起的時間，實在是不多啊。

"將來你會看寶寶一輩子呢，別心急了，回去吧，"護士過來扶著他的手臂，感覺到他的疲軟無力，于是加重語氣說，"要是你病倒了，身體垮了，孩子將來誰來照顧啊？快回去躺下吧。"

勸說了一會，肖雲升終于順從地回了病房，一邊走還一邊回頭望著兒子，對護士說："晚上這小家夥就麻煩您了。"

"放心吧，現在育嬰室就你的寶寶在了，我會全力看住他的。"護士笑著保證，"沒看過你這麽離不開孩子的媽啊。將來等他娶了老婆，不要對兒媳婦太嚴了。"

對于她的取笑，肖雲升只是禮貌地笑了笑，什麽都沒說。被送回病房之後，躺回床上，才感覺到周身的疲勞排山倒海般襲來，盡管肚子還抗議著吃不飽而在咕噜咕噜地叫，肖雲升因爲體力消耗太大卻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醒來，剛把醫院定餐，兩塊火腿三明治和兩個煎雞蛋一杯牛奶給吃完，外面就傳來了何啓楊的大嗓門："這邊這邊！老公這邊！"

"天啊，你要把全醫院的人都吵起來看我麽？"看見風塵仆仆連胡子都沒刮的死黨，肖雲升幾個月以來第一次笑得那麽放松。

張開手臂狠狠地擁抱了一下好友，何啓楊喘著氣說："你可嚇死我了，我昨天忽然想起來問你點事，結果家裏的電話老打不通，你的手機又關機，我跟老公商量了一下，別等後天啦，這就過來吧，到你家發現家裏沒人，你連門都沒鎖啊！然後他說，一定是生了，我們打聽了醫院才趕過來，你怎麽樣了？順利麽？現在哪裏疼啊？寶寶 生了麽？小雄小雌？"

"老婆，你先坐下來再說吧。"後面趕來的鍾瑞依舊是那麽矮小精悍，本來淩厲的目光在看著自己老婆的時候卻是溫柔得要滴出水來，"現在好了，你終于看到本人了，放心了吧？不會再唠叨這個那個的吧？"

"呸！叫你胡扯，我唠叨什麽啦！"何啓楊伸腳勾過椅子，大咧咧地坐了下來，"看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預産期提前了？"

"嗯，小家夥急著要出來呢。"肖雲升幸福地笑著，"很結實的小夥子，是小雄。"

"嘩！老公！你聽見沒有！咱們兒子是個小雄哎！"何啓楊興奮地說，鍾瑞連連點頭："是啊是啊，小雄就最好了，我將來可以帶著兒子去打鴕鳥！"

"能幹不輕了你啊還打鴕鳥，小心鴕鳥把你拖走。"何啓養笑罵道，"我可不喜歡小雄，要是小雌該多好。"

肖雲升愣了愣："你不喜歡兒子啊？"

"是啊！"把一 條腿翹了起來，何啓楊擺出一副痞子模樣，"養你當然疼你羅，可是要我養湯奉羽......惡！"

肖雲升笑著伸手去捶他："你敢占我便宜你！別以爲你老公在我就不敢欺負你了！我現在可是産夫，你敢動我試試！"

嘻嘻哈哈地鬧了半天，兩人才停手，肖雲升喘著氣說："你們要不要看寶寶？要等上午十點護士才會把孩子抱來給我，所以現在我帶你們去育嬰室看吧。"

說著他就要起身，被何啓楊一把按回床上："你給我好好躺著吧，我自己會看！你現在該好好養你的身體，産夫！"

"啓楊說得對啊。"鍾瑞也插嘴道，"看你現在這樣子，回湯家他們一定會大起疑心的，再說，生孩子體力消耗那麽大，不好好調養怎麽行？等會我回你家去給你炖雞湯，啓楊留在這裏陪你。那我們現在先過去看看寶寶。"

"那......也好。"肖雲升害怕自己虛弱的身體給他們看出來，倒反而會讓他們擔心，于是也點點頭："謝謝你了，鍾瑞。"

"哪有，反正我和老婆自己也得吃嘛，不過老婆，這雞湯是給産夫的，你可不要偷吃太多，否則等到小肚肚出來了再找我算賬我是不認的。"鍾瑞開玩笑地說，拉起何啓楊，"走！看兒子去！"

何啓楊跳起來狠狠壓了他肩膀一下，然後回頭笑著對肖雲升說："我待會兒回來陪你。"

"嗯，好。"肖雲升微笑著目送他們離開，很快就聽見走廊那頭，遠遠地傳來何啓楊的大嗓門："哎呀！好小！好可愛！老公你看！看我們兒子啊！多可愛！象不象小老鼠？他還會動！他動了動了！"

大概是被護士勸阻住了，很快就沒再聽見那大呼小叫的聲音，肖雲升一直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了，等到再過幾天，何啓楊帶著這個孩子上了飛機，寶寶就和湯家無關，自己也可以裝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回湯家去了。

回到那個，丈夫只把自己當做朋友的家裏.......陛下，我答應過您永遠會守在奉羽身邊，愛他，照顧他，那是因爲我以爲他和小南永遠不會在一起，我願意用自己的一生去撫慰奉羽心上的傷痕，可是現在..........

我想他根本就不需要我了.......

可是我還守著自己對您發下的誓言，是不是太傻了.......

何啓楊磨蹭了半天才回來，看他倚在枕頭上發呆，擡起手在他面前晃晃："回魂啦！"

"噢，你都回來了？"肖雲升笑著說，"寶寶可愛吧？"

"可愛！一看就知道很象你。鍾瑞都看得不想走了，我硬把他趕了出去，哼，他不做飯，難道要餓死我啊！"何啓楊大大咧咧地翹起腿坐著，" 還有你，産夫，你可是瘦得都沒型了，這樣回到湯 家，就算湯奉羽那個王八蛋再沒長腦子吧，都看得出來你變了。"

肖雲升低下了頭，低聲說："他不會在意的........"

"就算他沒心沒杆，總有眼睛吧？老婆都瘦成這樣了，難道他還不問你啊？"

"他對我......一直都很寬容，很放任。"肖雲升吸了口氣說，"在盡可能的條件下，他給我最大的自由，不過問我的私事。"

"你就幹脆說他不理你羅。"何啓楊斜眼看著他，想抽煙，又忍了，"不然怎麽會連你懷孕三年都不知道的？你們到底有沒有睡在一起啊？你的體型到底也有變化了，又不是到最後半年才突然大肚子的。"

肖雲升心頭一跳，說不出話來，總不能明白地告訴死黨自己老公除了那一次就沒碰過自己吧？

"說話啊，啞巴啦？還是他上床做了就睡？"

"你別提這些了，我要是問你鍾瑞和你在床上的事，你自己會不會生氣啊！"肖雲升掩飾地說，"趁你老公沒來，去刮刮胡子吧，等會你的胡子別紮到寶寶。"

"噢，忘了！"何啓楊跳了起來，"寶寶皮膚那麽嫩呢，我當然要好好刮一刮，借你東西用了。"說著就奔進了浴室，把門開條小縫，一邊刮著胡子還一邊跟肖雲升聊天："對了，我給寶寶想了一個好聽的名字，鍾念雲，怎麽樣？"

肖雲升盡管心事重重，也笑了出來："你腦子不夠用了！鍾念什麽雲，難道是你老公想我麽？"

"呸呸呸！別胡說！這名字是我想的，和我老公什麽關系。"何啓楊把水開得很大，嘩啦嘩啦地衝著，"我是說啊，你到底也是孩子的媽媽，總要在他生命裏給你留個位置。"

鼻子忽然酸起來，肖雲升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他付出了一切，在奉羽的生命裏，可能留下哪怕是一個最小的位置？

"餵，說話啊？好不好聽？我覺得很不錯呢。"

"不---不用了吧。"肖雲升苦澀地笑了起來，"兒子都送給你們了，還要留個尾巴幹什麽呢？將來你怎麽跟他說？說他那個不負責的媽媽，生了他出來就狠心把他送給你們了？眞要紀念的話，不如叫鍾愛楊好了，你老公一定很喜歡這個名字的。"

"惡！我不喜歡！鍾念雲這個名字多好聽啊！"

"你兒子將來會以爲我是他老爸的外遇吧？"

"鍾瑞那樣子有外遇也得有人信啊！"何啓楊推開門，抹了一把光滑的下巴，滿意地說："這下行了吧？等會親兒子的時候，絕對不會把他弄哭了。"

肖雲升擡起眼睛看著他，房間裏的空氣忽然沈寂下來，何啓楊有些不習慣，別扭地問："怎麽啦？"

"啓楊，我們是十幾年的朋友了......."琥珀色的大眼睛裏霎時盈滿淚水，肖雲升本來想盡量平靜地說話的，可是一開口，他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淚水，"我把孩子交給你，希望你.......能好好待他。"

"噓，噓，你哭什麽啊，我當然會的。"何啓楊手忙腳亂地拿過毛巾遞給他，"我向你保證，一定把這個孩子當成是我自己的那麽疼，將來誰敢說這孩子不是我親生的，我打得他滿地找牙，就是鍾瑞，也休想欺負寶寶，哼！我可是很護短的！"

用毛巾捂住眼睛，阻擋住源源不斷的淚水，肖雲升哽咽著說："我沒有辦法.......我眞覺得自己很沒有用......明明知道奉羽不愛我，還要嫁給他，最初還可以欺騙自己說是爲了陪伴他安慰他，可是現在小南回來了，我完全是多余的..........我得到這個孩子，卻不敢生出來........我想要這個孩子，又不能讓家裏知道........可是這是我的孩子啊！我和湯奉羽是法定夫妻.......我不知道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怎麽會這樣......."

"好了，你別哭了，剛生完孩子就哭，小心得抑郁症。"何啓楊過去摟著他的肩膀，安慰地說："有什麽啊，都是你自己死腦筋，那個湯奉羽有什麽好啊，人也就算了，王子什麽的你也不是很稀罕他的地位，還跟湯小南有一腿，他根本不愛你啊，你還留在他身邊，早知道這樣我早就敲暈你直接拖到沙漠裏去算了，甯可不要這兒子生出來，也不能看著你在火坑裏亂翻。"

把頭靠在死黨堅實寬厚的胸前，肖雲升勉強止住了淚水，擦了擦臉說："對不起啊。"

"切！你還跟我來這套，哭出來心裏舒服點了吧？不是我說你啊，如果你有勇氣把剛才的話對著湯奉羽說一遍，你早就自己走出來了。"

苦澀地一笑，肖雲升的聲音低了下去："我不敢......他說得沒錯，我不過是溫室裏的小花......什麽風雨也經受不了，遇到事情，也只會躲起來......這次幸好有你們幫忙，要不然我眞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你忽然送給我們一個大胖兒子，我才該感謝你呢，自己生不是疼死了？"何啓楊煩惱地皺起眉頭，"鍾瑞倒是老撺掇著我生一個生一個，敢情不是疼在他身上啊，這下可好，讓他慢慢過爸爸的瘾去吧。"

"手續都辦好了麽？"肖雲升不放心地問："我用的是假名，估計將來不會有什麽漏洞，主要是你們那邊。"

何啓楊得意地說："這個你更不用擔心啦，我已經全弄好了，這個孩子就是我在赴澳洲定居途中，早産生下來的，因爲移民所以部分資料丟失，將來再補就是了，你放心，天衣無縫啦！我聽到護士的腳步聲了，我兒子來了！"

他樂不可支地竄到門口，拉開門的時候還笑得假裝慈祥："我的乖乖兒子啊，媽來抱你了，給媽個面子，不要哭喲，等你爸爸來了"

剩下的話卡在嗓子裏，何啓楊目瞪口呆地看著門外，是護士抱著孩子走過來沒錯，可是門外還有一個人，一個絕對不該在這個地方出現的人。

湯奉羽！

他似乎也是遠道而來，西服皺巴巴的，精神也不是很好，看上去有些憔悴，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麽會在這裏？！！

"你在這裏幹什麽？！"何啓楊厲聲說，用身體擋住門，不讓裏面的肖雲升看見，護士很溫柔地提醒他："這位先生，你們不要在這裏爭執，請保持安靜......來來來，小寶寶，進去看媽媽了。"

"誰啊，啓楊？"肖雲升聽見他的口氣不好，孩子又在門口，急忙要從床上下來，何啓楊狠狠地瞪了湯奉羽一眼，趕快說："沒事！你躺著別起來！"說完猛力推向湯奉羽的肩膀，壓低聲音說："滾！你嫌他死得不快嗎？"

就在手即將碰到湯奉羽肩膀的時候，忽然被一股大力猛地反擊回來，何啓楊猝不及防地被推得向後倒退了兩步才勉強站穩，肖雲升一步搶過來扶住他，往門外看去，憂郁的琥珀色眸子和略含愧疚的黑眸碰個正著，他呆了，嘴唇翕動著，不敢相信地說："小羽？！"

兩人就這麽站在原地，一句話都不說，何啓楊這才想起來湯奉羽是王血，自己的攻擊是傷不到他的，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不甘心地回身抱過護士懷裏的小寶寶："小雲，別理他，我們進去。"

"小雲。"奉羽看著肖雲升陡然瘦了一圈的憔悴的臉，心裏的愧疚更深了，低聲說，"我來晚了，沒陪你生寶寶。"

肖雲升呆呆地睜著眼睛看著他，根本沒反應過來，直到湯奉羽伸出手輕輕握住他冰冷的手指時才猛然打了個哆嗦，往後倒退了一步，厲聲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爺爺告訴我的，說你在外面生孩子了。"奉羽說起來臉還是有些紅，"對不起啊，我到現在才知道，當爸爸當得眞不夠格是不是？"

"放屁！你少在那裏自說自話了湯奉羽！你當什麽爸爸？你當誰爸爸？誰給你當兒子倒黴一輩子！"何啓楊惱火地罵，懷中的寶寶被他的聲音驚了一下，本來睡得好好的，頭扭了扭，小嘴動了幾下，呱呱地發出細弱的哭聲。

奉羽眉毛皺了一下，想過去，卻被肖雲升攔住，眼睛移開不看他，聲音很低但是很堅決："小羽......算了吧，孩子......現在是啓楊的了。"

"沒錯！"何啓楊一臉挑釁地看著奉羽，邊手忙腳亂地哄著懷中的小寶寶，"這是我兒子！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王子了不起啊！王子就搶別人孩子啊？！"

奉羽沒有理會他，伸出雙手緊緊抓住肖雲升的雙臂，強迫他對上自己的視線："小雲，這是怎麽回事？你爲什麽要把我們的兒子送給別人？"

肖雲升的不知所措只持續了不到一分鍾，很快的，奉羽責問的口氣就深深地刺傷了他的心，他咬緊牙關，忍著心頭滴血的痛苦一字一句地問："我們的兒子？我--們---的？"

"你生的當然是我們的兒子！"奉羽弄不明白他的意思，再次肯定地說，"那是我們的孩子啊！我再怎麽樣也不會懷疑你這個。"

"是啊是啊，你當然不會懷疑我，"肖雲升冷冷地笑著，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你對我很放心，無論你怎麽忽視我，甚至是傷害我，我都會愛你，都會等你.......你知道我會.......所以你很放心，是不是？小羽，你知道我永遠都會在那裏.........."

"小雲。"奉羽內疚地拉住他，"我知道我的確有地方對不起你，但是你不要拿這麽大的事情開玩笑啊，孩子是我們的，是我的兒子，你再怎麽跟我賭氣也不該拿兒子送人啊！你根本一點都不考慮我的心情麽？"

肖雲升低下頭看著他，悲哀的琥珀色眸子裏隱藏著心灰意冷後的絕望，他猛地大吼了起來："湯奉羽！你和我上過床嗎就說這是你兒子？！"

"我們當然有........小雲....."不假思索地說出口之後，奉羽才想起，的確，除了那一夜之外，他眞的沒有碰過肖雲升，不管是小南回來之後，還是之前.......

看他變紅的臉，肖雲升冷靜地扯回自己的雙臂，往後退到何啓楊身邊，勉強地笑了笑，伸出手指逗逗哭得哇天喊地的兒子："乖，不哭了，你爸爸媽媽會心疼的......."

"小雲，先別說這些了，現在你的身體要緊，你是昨天剛生的孩子吧？現在就下床怎麽受得了。"奉羽看著那張紅冬冬的小肉臉，心裏又癢又疼，恨不得過去抱著就不放開，但是他也明白，他欠肖雲升的，今天該還了。

再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伸出的手，肖雲升的心，痛得緊縮起來，曾幾何時他想過也許會有那麽一天，奉羽主動地向他伸出手來，主動地跟他說話，主動地跟他笑......以爲是夢了，早已絕望到底，可是今天，他眞的伸出手來，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小羽，我求你件事。"他咽下滿口的苦澀，盡量平靜地說："你讓啓楊，帶孩子走吧........"

"不行！"湯奉羽腦門上的青筋都暴起來了，堵住門口，不能置信地看著他："小雲！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麽？這是我們的兒子！你爲什麽要送給別人？你從懷孕到生孩子都瞞著我，你把我當什麽？我們天天都見面，你爲什麽不對我說？！一個人躲起來生孩子，受那麽多苦，你到底爲什麽這麽做？"

一直笨拙地搖晃著懷中的小寶寶，看他好歹不哭了，何啓楊這才有空閑開口："湯奉羽！你狠！理都讓你占了啊？你說小雲不告訴你，你這個老公是怎麽當的？老婆懷孕三年都沒看出來，你近視加散光啊？現在說起來好像是別人的錯了，你自己呢？ 小雲爲什麽不告訴你，你自己怎麽不想一想？孩子跟著你這樣的爸爸，以後也落不了什麽好，我雖然不是他親生的媽，我可會象小雲一樣疼他，你啊，你就放心吧，你湯奉羽的兒子，我們鍾瑞養了！"

奉羽根本不理會他，只是死死地看著肖雲升："小雲，我絕對不會同意的，這是我們的兒子，這是湯家的血脈！"

"湯家湯家湯家！你就知道湯家，王子的責任！"肖雲升已經被兒子哭亂了的腦子再也容不下思考的余地，不假思索地吼："所以你來找我！就是爲了要這個兒子，他將來可以做你的繼承人，所以你什麽目的都達到了，什麽責任都完成了，是啊，多好啊，湯奉羽，現在你是完美的王子了，你有老婆，有孩子，有你愛的人.......你多好啊，湯奉羽，你可以什麽遺憾都沒了，無論是對陛下，還是對族裏，你都有交待了.......可我呢？我們的孩子呢？如果你不能愛他，爲什麽就不能讓他得到幸福呢？！"

"小雲，你不要激動，聽我說。"奉羽搶上一步扶住肖雲升搖搖欲墜的身體，緊張地看著老婆慘白的臉："我會愛我們的孩子，會疼他，照顧他，會做個好爸爸，我向你保證，行麽？別激動，來，我扶你坐下，慢點。"

就在他小心地扶著肖雲升坐到床邊的時候，本來似乎連站都站不穩的小雲升忽然反手一把抱住他，雙臂收緊，他本來身體就虛弱，剛才又激動了半天現在只能使出全身的力氣，鎖住湯奉羽瘦小的身體，猛地壓倒在床上。

"小雲？！！！"奉羽不敢反抗，盡管人形的他不是肖雲升的對手，但是在對方這麽虛弱的情況下，他要眞用力還是能掙紮開的，他只是怕傷到了老婆，所以動都不敢動一下。

"啓楊！帶著孩子快走！"肖雲升就賭的他現在不敢動，扭頭對那邊發呆的何啓楊大喊，"好好待我的寶寶！"

何啓楊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立刻抱著寶寶就往門口跑，奉羽一看就急了眼，掙紮著叫："你給我站著！把我兒子留下！你自己生不出兒子來嗎？幹嘛搶我的兒子......小雲，松手！小雲！我叫你松手！現在不是跟我鬧的時候.........小雲！松手！"

肖雲升咬著牙，忍住一陣虛弱的頭暈，還是死死抱住他不放，王血的防衛機能，對這樣程度的接觸是不起作用的，他也可以再爲何啓楊爭取一點時間.......

"啓楊！快走！不要管我.........."他撕心裂肺地喊著，聲音淒裂，嗓子似乎喊破了，血腥的味道湧滿了口腔，淚水瘋狂地衝上眼眶，模糊了他的視線，那個紅紅的哇哇大哭的小肉團.......自己的兒子.......這是最後的一面了........他都不知道，他只是哭得那麽凶........

不要哭了，兒子，我的寶寶，媽媽爲你做的，只有到此了.......

何啓楊在門口頓了一下，猶豫不決地看著他，最後還是咬了咬牙，抱著哇哇大哭的小寶寶，飛快地衝了出去。

一道金光閃過，奉羽終于變身岩獸，變身時身體突然的增大讓肖雲升再也控制不了他，被那股突然爆發的力量往後推倒，從床上重重地摔了下去。

"小雲！"金色雄獸龐大的身體跪倒在被摔得幾乎窒息的肖雲升身邊，伸出舌頭舔著他的臉頰，蹭著他，"對不起對不起，沒有傷到你吧？小雲，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等我追回兒子來我再跟你道歉。"

說著金色雄獸叼起肖雲升的衣服，把他拖 到床上放好，剛想拔腿離開，被肖雲升從後面一把拽住了尾巴，瑚珀色的大眼睛充滿了哀求："小羽.......求你........."

"我不能！"奉羽紫色的大眼睛裏除了歉疚還有堅決，"我是爸爸，我不能眼看著自己的兒子被人帶走！"說著他猛然一擺尾巴，肖雲升本能地抓緊，卻被他的防衛能力給狠狠地反震了回去。

"小羽！"肖雲升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想要阻止他，卻仍然是來不及，眼睜睜地看著金色雄獸的龐大身軀奪門而出，走廊上傳來一陣驚呼。

不能讓他追上！轉瞬之間肖雲升的腦子裏就只剩下這一個念頭，奉羽是王血，現在又變了身，何啓楊和鍾瑞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何況他們還帶著孩子.......雄獸變身之後，血液裏的野性力量大大增加，好鬥，衝動，嗜血........現在奉羽又是眞急紅了眼......

一面想著，他不知到哪裏來的力氣，居然能踉踉跄跄地衝出門去，沿著走廊狂奔，拐過一個彎就看到何啓楊咬牙切齒地抱著哭得抽噎的寶寶，被龐大的金色雄獸逼在一個角落裏，已經縮到無路可退。

"吼！把我的兒子放下！"呲出雪白尖利的犬齒，金色雄獸居逼近抱著自己兒子的人，噴出威嚇的鼻息，"放下！"

"做你的夢去吧！"何啓楊雖然臉色發白，但是嘴上仍然不認輸，緊緊抱住寶寶，"你有種就殺了我啊！殺了我之後你愛怎麽就怎麽了。"

暴怒地噴了個鼻息，金色雄獸低下頭，擺出戰鬥的架式，金色的尖角劃過一絲凶光，天生的王者氣勢壓得何啓楊連開口罵人都做不到了。

"把孩子給我放下！"他再次要求，威脅地搖晃著長角，在何啓楊臉頰不遠的地方劃過。

"小羽！"從他背後傳來肖雲升的呼喊，奉羽渾身一抖，回頭的時候正好看見跌跌撞撞跑過來的肖雲升看到這副場面，雙腿一軟，整個身體撲倒在地，他再也顧不得威脅人，一步就竄了過去，心疼地用嘴巴拱拱肖雲升："小雲......你怎麽出來了......我馬上帶兒子回去，你別急---"

趁著有這個空隙，何啓楊拔腿就跑，迎面正撞上拎著東西趕來的鍾瑞，看見老婆如此驚慌失措的樣子，急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怎麽了？"

"湯奉羽追來了！"何啓楊來不及解釋，抓著他就走，"我們快跑！"

"給我站住！"奉羽暴喝一聲，起身就要去追，眼前一花，藍光閃過，幾乎站都站不穩的肖雲升竟然在身體如此虛弱的時候變了身，擋住了他的去路。

"小雲！"奉羽又氣又急地看著他虛弱的四肢勉強支撐身體站立在自己面前，似乎輕輕一碰就會摔倒在地，"讓開！等我回來再跟你說，好不好？小雲！"

側過頭去看了一眼正抱著兒子往電梯方向飛奔的何啓楊和鍾瑞，美麗雌獸的大眼睛裏是滿滿的淚水和堅持："小羽，我求你，我求求你，放過他們吧......"

"我管他們去死，我要我兒子！"奉羽左衝右突，試圖找空隙越過老婆的防線追過去，他當然不忍心就這麽直接撞上去，雖然肖雲升根本無力攔住他。

"小羽！"肖雲升提著最後一口氣支撐自己的身體不倒下去，眼睛都快被金色雄獸急躁亂轉的身影弄花了，他哀求地看著奉羽，說出來的話卻斬釘截鐵，"你要想去追他們，除非從我身上踩過去！"

暴跳如雷地呲著牙，卻始終不敢碰到肖雲升搖搖欲墜的身體，湯奉羽忍氣吞聲地低下聲音："小雲，讓開好不好.......我不會對付他們的.......我保證.......你擔心什麽呢？兒子 回來我立刻放他們走，以後就當沒有這件事，好不好？你讓開，讓我去追孩子.......你怎麽就那麽忍心呢？那是我們的孩子，我和你的孩子啊........."

緊緊閉上眼睛，不看，不聽，不想，肖雲升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前蹄一軟，身體向下歪倒，奉羽急忙挨上來撐住他的身體，心疼地舔著他的耳朵："小雲，別撐了，你先讓開，我追回兒子來就陪你回去休息.......你不要命了麽！在這個時候還變身！"

這麽近距離地挨著，他才感到肖雲升的虛弱，身上不停地出冷汗，肌肉都在不聽話地蠢動著，以剛生過孩子那麽大的消耗來說，肖雲升這個時候變身，實在是勉強極了。

"小羽.......我冷........我頭暈........"美麗的雌獸連眼睛都睜不開的樣子，軟軟地倚靠在金色雄獸身邊，肖雲升心裏拼命祈禱著奉羽對自己還有一絲一毫的感情，不會在這個時候把自己甩開去追兒子，何啓楊，你跑得快一點！

"小雲！小雲，你怎麽了？很難受？"果然奉羽慌了，側過長頸蹭著他的身體，雌獸虛弱冰冷的身體讓他更驚慌，"你變回來，變回來啊，我背你回去......小雲，別再撐了......."

電梯門在這個時候叮地一聲打開，肖雲升耳朵一動，在心裏放心地歎了口氣，睜開大眼睛，內疚而又釋然地看著奉羽："小羽，對不起......."

"啊？"奉羽並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擔憂地看著他，伸出舌頭舔他的臉，"小雲，很難受麽？你變回來，別跟我耗了。"

肖雲升默默地看著他，正不知道說什麽好的時候，走廊那面傳來了腳步聲，他不解地側頭去看，正好看見鍾瑞把抱著孩子的何啓楊護在身後，緊張而沈默地一步步後退而來。

怎麽了？這是怎麽了？他們怎麽會回來了？！肖雲升震驚地睜大眼睛，搖搖晃晃地轉過身子問："啓楊？！"

他很快就看見了，繞過拐角出現的，是一群訓練有素的黑衣保镖，身材高矮不齊，但目光中那種警覺和銳利，和湯赫北身邊的保镖如出一辄。

走在保镖最前面的，是銀色長發，面容俊美的高大男子，湯赫北的貼身助理，湯家不可或缺的第一執行秘書，素有"冰山美人"之稱的索利司。

"索利司叔叔，你怎麽來了？！"奉羽驚奇地問，然後才感覺到身邊雌獸的瑟瑟發抖，急忙低下頭磨蹭著老婆的面頰，"怎麽了，小雲？撐不住了麽？等一等就好了。"

"小羽，小雲。"索利司簡單地點了個頭算是打過招呼，身後的保镖一字排開，無形中就封鎖了唯一的出口，他摘下墨鏡，從容地走向護在老婆身前的鍾瑞，嘴角一扯，露出個還算微笑的表情："請把王子抱過來，他哭得很厲害。"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是也明白如今的局勢是無可挽回的了，何啓楊不舍地親親那紅通通的小臉，沈默著把寶寶遞了出去。

奉羽看到這裏，才算松了一口氣，可是肖雲升，絕望地看著，腿軟得根本站不住，撲通一聲，無力地趴在了地上。

索利司溫柔地抱著孩子一邊搖晃著哄一邊走到他們面前，用低沈的聲音說："小雲，你是懷孕了想出來散心才到這裏來度假的吧？"

"我......."面對昔日老上司，又是湯赫北身邊的實權人物，肖雲升顫抖得很厲害，才吐出一個字就被索利司打斷了："但是預産期提前，所以你沒來得及回美國，就在這裏生了，是吧？"

"我......"肖雲升想鼓起勇氣辯白兩句，但是，他可以在湯奉羽面前說的話，如今面對索利司，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所以小羽就過來陪你了，嗯。"索利司看懷中的孩子已經不哭不鬧，安靜下來了，滿意地一笑，"那邊兩位，是你朋友吧，也過來看望你和孩子，看望完了就離開，是不是？"

"餵！"何啓楊氣不服地要衝出來，被鍾瑞一把攔在身後，肖雲升聽到索利司的問話，已經絕望到極點，這個時候更是驚恐地叫了起來："啓楊！不要！"

不甘心地看了他一眼，何啓楊又看看那邊的保镖，明白自己今天是栽了，再多說什麽都沒有用，只好氣呼呼地把頭扭到一邊。

"是不是，小雲？"索利司溫和地低聲問，聲音裏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我說的沒錯吧？"

紫色大眼睛裏流下無奈的淚水，肖雲升被迫點了點頭："是的，索利司叔叔。"

索利司也點了點頭："那就好，剛才你跟小羽鬧了點別扭吧？別生氣了，對身體不好，你才生過孩子，怎麽能下床呢？讓小羽陪你回去吧，孩子也該餵奶了。對了，你的朋友看望過之後，也該回去了吧，我記得他們似乎還要趕著去澳洲呢。"

他怎麽連這個都知道？！肖雲升錯愕而絕望地看著他，發出微弱的乞求："索利司叔叔，他們他們只是來看我和孩子的.......他們眞的只是順路開看看我的，沒有別的事情.......是不是？"

"當然是啊，我剛才也這麽說的。"索利司安慰地拍拍他的頭，"這是事實嘛。"

"那......那陛下不會知道的.......對不對？"

"我想，應該不會吧。"索利司說話的聲音同樣很低，"我可以保證這點。"

放心地點了點頭，肖雲升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從昏迷中醒來，全身沒有一點力氣，軟綿綿的，肖雲升勉強睜開眼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他一個人在房間裏，隔著門可以看見保镖的高大身影，奉羽和索利司，都不在。

無力地把頭側向一邊，讓自己的淚水盡情流淌，肖雲升恨自己的軟弱逃避，現在一切都亂了，他根本不敢去想等下怎麽面對奉羽，將來怎麽面對家人........自己又把一切都給搞砸了，還謹慎小心提心吊膽地過了三年，以爲一切都天衣無縫，一切都瞞著別人，可是原來在湯家看來，只是自己的一場鬧劇，他們隨時隨地都掌握著自己的所有動向，只是放任不管而已。

早知道這樣，他該回自己家，向父母尋求幫助的......

可是他不想讓父母知道，自己的婚姻其實不幸福，甯願以一個表面的假象去騙他們安心，也在欺騙自己......

現在怎麽辦？現在怎麽辦？他連明天該幹什麽都不知道了，自己做下這樣的事情，陛下不會饒過自己的......小羽更不會......

門被輕輕推開，奉羽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走到床前才發現他睜著眼睛，俯下身子問："小雲，你還難受麽？"

來不及擦去臉頰上的淚水，肖雲升只是搖搖頭，開口說話才發現自己聲音沙啞，嗓子又幹又疼："寶寶呢？"

"在育嬰室裏睡呢，今天餵過四次奶了，很能吃。"奉羽微笑著坐到床邊，"你餓了吧？索利司叔叔說中國的傳統，産夫喝雞湯最補了，現在想不想喝？"

"嗯，謝謝。"肖雲升雖然心事重重，但是肚子也確實餓了，他強撐著身體要坐起來，奉羽急忙把枕頭塞到他背後，"你等著，我給你端過來。"

很快，熱氣騰騰的小砂鍋送到了面前，原汁雞湯的香味濃濃地飄出來，讓肖雲升餓了一天的胃發出咕咕的叫聲，他又說了聲謝謝，拿過勺子，舀起湯往嘴裏送。

"慢點，燙。"奉羽出聲提醒他，肖雲升頓了一頓，擡頭看看他，然後低下頭，默默地吹了兩口才往嘴裏送。

兩個人都不說話，房間裏的空氣很奇怪，奉羽幾次要開口，看見肖雲升垂著睫毛，一心一意喝湯的樣子，又咽回去了。

"好喝麽？"看他快把雞湯喝光了奉羽才沒話找話地問。

"很好喝。"肖雲升低聲說，"謝謝你啊，小羽。"

"你喜歡喝就好了。"奉羽笑了笑，"你瘦了很多，小雲。"

心裏忽然一陣酸，肖雲升強迫自己也笑著說："生完孩子了嘛，營養都給小家夥帶走了。"

"對不起，那個時候讓你一個人忍著.......你一定很苦，對不起。"奉羽內疚地說，"你爲什麽不早告訴我呢？小雲，那樣的話，我怎麽也會陪在你身邊的。"

肖雲升的手停住了，他擡眼看看奉羽，想說什麽，但是最終沒有說，只是搖了搖頭，岔開話題問："小羽，鍾瑞他們呢？"

談起那兩個幾乎把自己兒子帶走的人，奉羽的臉色不好看起來，許久才生硬地回答："他們找酒店休息了，明天再來看你，索利司叔叔已經幫他們把機票提前簽了，後天的飛機。"

"是麽，那就好。"肖雲升這才放下了心，他怕連累鍾瑞和何啓楊，明明都是自己的錯誤，如果還害了無辜的他們，那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我給爺爺打過電話了，沒提這事。"奉羽看老婆的臉色，也只好安慰他，"就跟他說他抱重孫子了，爺爺很高興。"

是啊，陛下當然很高興，本來以爲沒有指望的繼承人突然出現了，不管是不是王血，都是件值得慶賀的事情啊，肖雲升苦笑著想，又問："那小南呢？你告訴他了沒？"

幾乎是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奉羽點點頭："說了，小南很高興。"

"噢。"肖雲升看他的表情，有點好笑，奉羽就是這樣，無論平時怎麽精明能幹，可是一旦牽扯到小南，他就變得太過敏感，難道你以爲，現在的我，還會妄想取代小南在你心中的位置麽？

我早就絕望了啊........

漫無目的地用勺子在剩下的湯裏攪動著，肖雲升想起每次他們三個人一起到湯赫北那裏吃飯的時候，奉羽的所有注意力，都會集中在小南身上，那種當著外人的面都會自然流露出來的體貼，讓他看得黯然心碎。

如果今天躺在這裏的是小南，肖雲升可以想象奉羽會多麽溫柔地爲他親自把湯吹涼，然後親手送到嘴邊，絕對不會象對待自己一樣，只是簡單地提醒"燙，慢點。"

可是啊，就是這麽一句話，已經讓自己的心滿足了，在以前的日子裏，他又何曾聽過奉羽對自己說過這樣的關心之語？

我是只靠著你施舍的一點溫柔就能活下去繼續愛你的人啊，小羽......

"不想喝了麽？你想吃什麽我給你買去。"奉羽看他半天不說話，開口問他。

"不用了。我不餓。"肖雲升無精打采地搖著頭，擡起沒有神采的眼睛看著他，"小羽，你在這裏待多久？"

奉羽愣了愣："當然是待到我們一起回家啊。我，你，還有寶寶，索利司叔叔說了，他是奉爺爺的命來的，所以也跟我們一起回去才行。"

肖雲升痛苦地閉上眼睛，陛下，您果然考慮到我可能不會乖乖就範跟小羽回去麽？還眞是.......

"小雲？"奉羽溫柔的聲音就在耳邊，肖雲升卻鼓不起勇氣來睜眼看他。

"累了麽，小雲？那你睡吧。"奉羽拿走他手裏的砂鍋和勺子，"我在隔壁，有事按鈴，我過來。"

肖雲升微微點了點頭，他知道奉羽是不會留下來陪他的，這幾乎已經是他們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輕輕的一個吻落在額頭，奉羽出去了。

房間裏只剩下肖雲升一個人。

第二天早上，何啓楊和鍾瑞來看他，順便告別，當然，和奉羽見面時的表情頗不自然，狠狠地瞪了他半天，直到把寶寶抱來，何啓楊才緩和下來，抱著小家夥親了又親，都舍不得放下。

鍾瑞則把他們原來准備的一堆嬰兒用品都留了下來，笑笑說："當幹爸也不錯，過年我會記得給他包紅包的。"

"這次眞是對不起你們了。"肖雲升低聲說，休息了一夜，他的臉色反而更加蒼白，眼睛周圍出現了淡淡的黑暈，說話的聲音也不大。

一邊努力把懷裏的孩子弄得更舒服點，何啓楊一邊說："有什麽啊，不就是白跑了一趟麽，我跟你也是老朋友了，別說這個。"

他越這麽輕描淡寫，肖雲升心裏就越內疚，輕聲說："如果不是我的要求，你們也不會被牽連到這件事情裏來，湯家那邊........雖然我會想辦法瞞著，可是陛下......."

"哎呀，他管得了那麽寬麽？"何啓楊不服氣地說，"他再管，我們在澳洲呢，要實在手伸太長了，我們去原始森林好了。怎麽樣，老公？"

"好啊，你想去我們就去羅，我記得我在秘魯還有個小農場呢。"鍾瑞寵愛地看著老婆，"雲升你別擔心，我會保護啓楊的。"

何啓楊白了他一眼："誰要你保護啊，小矮子。"

鍾瑞笑笑，一臉甘之如饴的幸福樣子，看得肖雲升的心裏一苦，他急忙硬是露出個笑容，把眼裏的淚水給蓋了過去。

一起吃過午飯之後，他們說要回去收拾行李，依依不舍地最後親親呼呼大睡的寶寶，跟肖雲升就此告別，出門的時候還聽見鍾瑞說："要是眞這麽想要個孩子我們就生一個啊，別看著別人的孩子眼饞了。"

接著是何啓楊懊惱的聲音："不要！很疼！"

"我會在你身邊陪你生的啊，老婆-。"

"那當然，你要象是湯奉羽那個沒良心的一樣，我早殺了你了。"

聽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和說話聲，肖雲升苦澀地閉上眼睛，如果不是自己愛上了奉羽，愛上了永遠不會回報自己愛情的男人，他就不會羨慕何啓楊了，可以想象，在別的夫妻之間，有了寶寶該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而不是象現在的自己一樣，尴尬無比。

有人敲門進來，是索利司，美麗的銀發用一根發帶系住，一絲不亂地垂在肩後，似乎任何時候見到的他，都是一副完美無缺的樣子。

"索利司叔叔。"肖雲升有些不敢看他，小聲地叫。

雖然索利司是集團裏的實權人物，又是他的上司，平時卻對他們這些年輕人很溫和友好，可是昨天的他.......哎，這件事實在是鬧大了。

在床邊坐下，索利司微笑著說："忙得都忘記恭喜你了，寶寶很可愛。"

"嗯。"肖雲升把頭垂得低低的。

"奉羽也很喜歡這個孩子呢，沒事就站在育嬰室外看，動都不動。"索利司含有深意地笑了笑，"我想，他會是個好爸爸。"

"您這麽認爲？"肖雲升苦笑著說，"是啊，我也相信，小羽他.......總是能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責任，並且很努力地做到最好，他一定會是個好爸爸的。"

也許湯奉羽今生唯一做不到完美的身份就是：當他肖雲升的丈夫。

"小雲，"索利斯憐惜地看了看他蒼白的臉，"我明白你的苦衷，可是，這次，你做得也太過分了，本來這個孩子，可以成爲重新聯系你們的一條紐帶，你和小羽，有衝破僵局的機會的，現在......."

"現在他怕是恨死我了吧。"肖雲升淡淡地說，"不，也不是恨，而是更不想見到我了，恐怕現在陛下也再大發雷霆呢，我都不知道，回美國之後我會不會立刻被控告。"

"小雲，你不要想那麽多了，無論如何，這個孩子的降生，對大家都是件好事，陛下也清楚得很，他不會對你怎麽樣的，畢竟他還沒老糊塗吧。"索利司自己說著笑了起來，"他剛才還一個勁地要我把孩子的照片給傳眞回去。"

肖雲升的身體輕輕一抖，懇求地看著他："索利司叔叔，還有件事......."

"放心，我知道，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但是小羽小羽也知道啊。"索利司有幾分無奈地攤開手，"你要保證鍾瑞他們的安全，還要對小羽說才對。"

"呵呵，他怕是已經恨死他們了吧。"肖雲升苦笑著說，"窩會跟小羽說的.......實在不行的話，我可以勸他們到非洲去生活，我爸爸媽媽在那邊還是有點力量的。"

"對了，陛下已經把你生産的消息傳開了，王子殿下夫婦估計很快就會趕到美國，令尊令堂想必也得到了消息，我想，與其要他們知道你在這裏生産又擔心，不如我們盡快啓程回去吧？"索利司又看看他憔悴的臉，口氣很爲難，"可是你的身體.......哎，如果勉強的話就算了。"

"不用，我沒事。"開玩笑啊，自己老爸老媽肯定會第一時間趕到這裏來的，然後小羽的父母，王子殿下夫婦就算爲了面子也會趕來，說不定還有陛下夫婦........想想肖雲升就頭大，他已經做錯了，還是乖乖回去領罰吧，不要橫生枝節了。

索利司笑了："小雲，你看你自己，象沒事的樣子麽？"

"生過孩子都要有消耗的嘛，慢慢我會好的，"肖雲升擠出個笑臉，"就是不知道寶寶......能不能經得起這麽長途的飛行。"

"這個你放心，我已經在飛機上准備了小型的保溫箱，寶寶可以在裏面睡一覺，醒過來就到美國了。"索利司到底是雌獸，說起孩子的時候臉色柔和了很多，"就是你的身體......."

"不過是十個小時的飛行了，我撐得住。"肖雲升笑了笑，如此關心自己身體的竟然是索利司，而奉羽呢，本來不該是他自己來問的麽？

"那我們明天就啓程吧，你的行李我會派人收拾的，別擔心了。"

肖雲升猶豫了半天才問："昨晚，小羽睡哪裏？"

"醫院旁邊的旅店，怎麽了？"

"沒什麽。"原來，連我住過的地方，你也不會進去的........

"這樣離得近嘛，他昨晚可是看到你醒了才離開的，要不是醫院不肯，他會包間病房留下來的。"索利司笑著安慰他，肖雲升也配合地笑了笑：是啊，還有他兒子呢。

爲了方便他們回程，索利司特地調來了一架最大最豪華的私人飛機，保镖們前呼後擁地一溜車隊開到機場，先是把小型育嬰箱擡上飛機安裝好，然後才打開車門，請肖雲升下來。

"我來抱孩子吧，"看肖雲升坐在車裏笨拙地往外走，奉羽搶著說，不等他說話，就從肖雲升懷裏小心翼翼地把兒子抱了過來，小家夥吃得飽飽在睡覺，對于自己的移動只是隨便咂了咂嘴，在父親懷裏繼續睡覺。

肖雲升腿腳有些發軟，虛弱地走上台階，他穿著米色的羊絨大衣，才短短幾天，就顯得很不合身，連肩線都垮下來了似的，襯得他更是臉色蒼白憔悴。看他走路都顫微微的樣子，站在機艙門口的索利司伸手扶了他一把。

"沒事麽？"耳邊傳來奉羽的低語，正因爲這小小的運動而眩暈眼花起來的肖雲升急忙說了聲："沒事。"

"沒事什麽啊，臉都白了，殿下你把孩子給我抱，你扶著小雲去後艙吧，那裏有床可以讓他躺下來。"

奉羽猶豫了起來，這短短的一分鍾讓肖雲升的心由希望到失望，等到的是絕望的一句話："索利司叔叔，你陪小雲去後艙吧，我抱孩子過去。"

不再說什麽，索利司伸出手臂半抱半扶著幾乎要暈倒的肖雲升向後艙走去，把他安置在床上之後才說："小雲，別想太多。"

"不會......"肖雲升躺下來之後，眩暈到想吐的感覺才好了一點，他微微睜開眼睛，聲音微弱地說，"都習慣了。"

對于他心灰意冷說出的這句話，索利司只好拍拍他的手臂："回美國就好了，一切都會好的。"

"嗯。"肖雲升點著頭，身子卻開始微微發抖。

這時候奉羽已經安頓好了兒子，走到後艙來，溫柔地在肖雲升額頭吻了吻："好點了沒，雲升？是不是還很難受？"

"我去通知機長可以起飛。殿下請坐好系上安全帶，不要再走動了。"索利司輕咳一聲站起來，往外走去。奉羽坐到他讓出的位置上，拉起毯子蓋到肖雲升身上，不無內疚地說："我知道這個時候回美國對你來說太勉強了，對不起小雲，你才生下孩子三天就要這麽奔波。現在是不是還暈？很厲害？"

"已經好多了。"肖雲升對他笑笑，"我沒事，兒子呢？"

"剛才醒了一下，眼睛睜開看了看就又睡了，沒哭也沒鬧呢，咱們兒子眞乖。"奉羽現在談起兒子來眼睛裏情不自禁地露出興奮之色，越說越帶勁，"回去爺爺一定愛死了，我趁現在多抱抱，回去就沒我的份了。"

他低頭看看肖雲升，開玩笑地說："這個兒子，我得來不易啊。差點就給他媽媽送人了呢。"

肖雲升臉色陡然慘白，吃力地支起身體："小羽，我"

" "你別動！會頭暈的。"奉羽一把按住他，"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會說的，這樣你放心了吧，小雲，別激動，你現在身體太弱了。"奉羽急忙安慰著老婆。

兩人一時都沈默了，直到機長宣布起飛，奉羽才坐回沙發上，拉好安全帶，不忘記對肖雲升說："起飛的時候會有點顛簸，忍著點。"

"嗯。"肖雲升無力地閉上眼睛，剛才的眩暈和連路都走不動的疲軟已經好多了，畢竟可以躺下來。

等到飛機衝上雲霄，開始平穩飛行的時候，奉羽站起來，俯身到他面前問："怎麽樣？難受麽？"

"沒.....感覺還行。"肖雲升睜開眼睛，模糊地回答。

"累了就睡一會吧，醒了就到家了。"奉羽微笑著說，"我去看看兒子，嗯，不吵你睡覺了，要是有事，就按鈴叫我。"

你不在這裏陪我麽？肖雲升睜大了眼睛，嘴唇哆嗦著，但是這句話始終沒有出口，是啊，不是早該知道的麽，奉羽，向來是和自己保持著微妙的距離的，那個底線，他從來不會逾越。

那份親密，只有小南才能得到，不屬于自己。

"好。"勉強地露出一個笑容，肖雲升順從地縮進毯子裏，閉上了眼睛，聽見奉羽的腳步聲遠去，是自己太傻麽，以爲有了孩子，就會有所改變，不，不會的，什麽都沒有改變，奉羽，對他，還是一樣。

走到中間的艙室，奉羽發現索利司也在，正微笑著俯身去看保溫箱裏的孩子，滿臉的溫柔笑意，和平時一臉公事公辦的莊嚴截然不同。

"索利司叔叔。"他招呼了一聲，索利司聞聲回頭，笑著說："小家夥眞可愛啊，剛才起飛也不知道害怕，就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後又睡了。"

"小孩子嘛，除了吃就是睡，我都沒看見他有清醒的時候呢。"奉羽也湊過去看著自己的寶貝兒子，眉眼輪廓還分不太很清楚，紅通通的一團，看在他眼裏，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這孩子也辛苦了，剛生下來就要坐飛機回家，哎，安生在家裏生多好。"索利司感歎著說，"給孩子起好名字了麽？"

被他第一句話說得臉紅的奉羽搖頭說："沒......沒呢，還沒想好名字。"

"是啊，你也沒這個准備吧，突然就當爸爸了，誰家的雌獸生孩子不是老公等足三年，心急如焚地盼孩子出來，名字就起了一本書那麽長了，你呢，什麽都得臨時忙。"索利司看著他越來越紅的臉，決定不再多說，只是最後感慨了一句，"現在你當爸爸了，有些事情啊，自己要擔當了。"

"我會的。"奉羽面紅耳赤地說。

索利司也不願意就這個問題再說什麽，換個話題問："怎麽不在後面陪小雲啊？是他要什麽東西麽？"

"不，我看小雲累了，就讓他在後面好好睡一覺，我到前艙，有些積累的公務"

話沒說完奉羽就看見索利司露出及其不贊同的神色，輕聲說："你該在後面陪他的，小雲剛生了孩子，身體弱，情緒又不穩定，這個時候你還處理什麽公務.......老婆不重要麽？"

"我.....我怕吵到他休息。"奉羽胡亂地給自己編了個理由，其實他也知道，他眞正怕的是和肖雲升相處，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去面對剛給他生了寶貝兒子卻又想著送人的小雲。

"哎，你你腦子裏都轉的什麽念頭啊。"索利司又笑又歎氣，"這個時候你再吵他，也比把他一個人扔在那裏好啊。你以爲小雲孤單慣了就不要緊麽？他也是希望有人陪著他的啊。何況這種時候，剛生了孩子，當老公的不是該在一邊忙著照顧麽？生孩子的時候你都沒陪著，現在還不趕快安慰他啊？也不想想，小雲爲什麽甯可把兒子送人也不告訴你。"

奉羽的臉色猛地一變，然後又恢複了正常，低頭說："嗯，我知道了，我拿幾份文件就回去陪他。"

"去好好陪他吧，就算你什麽都不做，光陪在他身邊，小雲也會很高興的。"索利司笑眯眯地說，"我替你們看著孩子好了。"

臉紅地道了謝，奉羽拿了幾個文件夾，端了杯咖啡又回到後艙，肖雲升縮著身體躺在毯子裏，聽見腳步聲，睫毛微微挑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看見奉羽的時候眼睛瞪大了，仿佛不敢相信地叫："小羽？"

"要喝點牛奶麽？"奉羽看著他蒼白的臉和眼睛裏忽然閃現的光芒，難爲情地說，"我把公文帶到這裏看好了，不會吵到你睡覺吧？我覺得.......我在這裏，比較安心。"

肖雲升笑了，滿足而溫柔的笑，點點頭說："嗯好。"

"有什麽就叫我啊。"奉羽端著咖啡坐到沙發上，肖雲升重新閉上了眼睛，但卻一心一意地側耳聽著奉羽的動靜，大概是怕吵到他吧，很輕，要認眞地聽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麽，翻開文件夾......筆在紙上劃過的聲音......輕輕敲著紙，在思考著什麽.......喝了口咖啡........再翻了一頁......

肖雲升把臉藏到毯子下面，隱藏住自己的淚水，他所愛的小羽，他孩子的爸爸，就在自己身邊，靜靜地，陪著自己.........剛才煩亂到極點的心，忽然就平靜了，只要能看見他，只要他肯在自己身邊，似乎一切，就已經不重要了。

小羽，你知道麽，我是如此地愛你，如此地需要你........

飛行到中間的時候，奉羽走過來輕輕推醒了肖雲升，問："餓不餓， ？該吃午飯了，想吃點什麽？"

"嗯隨便。"不知不覺安心睡去的肖雲升揉了揉眼睛，笑著說，"總不會又是雞湯吧？都喝了三天了。"

"這是傳統嘛，多喝點雞湯對你身體有好處，不過今天是沒啦，只好吃飛機餐了，我去看看有什麽。"奉羽站了起來，"喝點什麽，牛奶還是橙汁？"

"蘇打水就可以了，謝謝。"

"喝了蘇打水降落時會不舒服，還是橙汁吧。"

肖雲升沒有堅持，心裏暖暖的，看著奉羽並不高大的身影離開，這似乎是第一次，奉羽替他做主吧？平時從來都是任憑他自己幹任何事，只有在面對小南的時候，才會象這樣，直接就替小南作出決定，小南雖然表面上抗議個不住，其實心裏也象現在的自己一樣，很滿足，很甜......

他正胡思亂想著，奉羽回來了，把一份餐合放在他面前，笑了笑："你不是喜歡吃海鮮麽，這份是糖醋魚和油爆蝦的套餐，多吃點吧，我也去看過兒子了，索利司叔叔在給他餵奶呢，小家夥啊，吃得很帶勁，吃完了一定就又睡了。你看兒子多聰明啊，再醒的時候就到家了。"

奉羽說著，看肖雲升盯著面前的餐盒卻並不動手，有些奇怪，但還是伸手過去替他打開，把筷子放到他手邊，輕聲問："怎麽了？"

"沒--沒事。"肖雲升陡然哆嗦了一下，把目光從冒著熱氣的飯菜上移開，飛快地看了奉羽一眼，然後又低下睫毛，再說了一次："沒事。"

"不餓？還是不合胃口？"奉羽回身端過橙汁給他，"你早上就沒吃什麽東西了，要不先喝點東西？"

"不用，我....我吃。"肖雲升慌亂地說，抓起筷子隨便夾了點青菜就塞進了嘴裏，咀嚼了兩下，什麽味道也沒嘗出來就往下咽，憋得臉發紅。

"眞的不合胃口麽？"奉羽看見他的樣子也知道，有些吃驚地問，打開自己那份餐遞過來，"要不要吃我的？這有面筋塞肉和辣子雞，噢，對了，你不太吃辣的.......眞不愛吃我給你換一份去。"

肖雲升擡起眼睛靜靜地看著他，聲音有些沙啞："小羽，你還記得我不吃辣的啊........."

"嗯，記得，平時吃飯的時候，你連青椒都不吃的。"

"我......的確也很喜歡吃海鮮........可是。"肖雲升的聲音越來越低，但是最終還是能讓奉羽聽見，"可是我的口味很清淡........這兩樣菜，都是小南喜歡吃的........"

沈默，難堪的沈默，奉羽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內心忽然湧起一股衝動：去搶過肖雲升手裏的餐合，狠狠地扔到外面去。

當然他沒有這麽做，只是不說話，還是肖雲升先開口，他微笑著說："小南一直就喜歡吃這些南方菜，加糖加油的......說很好吃......."

一邊笑，一邊夾起塊魚放進嘴裏，慢慢地咀嚼著，肖雲升根本都沒想到把刺吐出來，只是那麽機械地嚼著，狠狠地嚼著，連魚帶刺，一起嚼得粉碎，然後，全部，咽下去。

奉羽沈重地歎了口氣，試圖去拿開他手裏的餐合："對不起，小雲，我給你另外換一份去。"

出乎意料的，肖雲升攔住了他，"不用了，我吃。"

"你不是不愛吃這個？"奉羽反問了一句，還要去拿，低頭卻正好對上肖雲升憂郁的琥珀色大眼睛，蒙了一層淚水，不覺呆住了。

"你爲我拿來的飯啊，怎麽都好吃的。"肖雲升想開個玩笑，但是兩個人誰也沒笑出來。

"小雲，別這樣。"奉羽輕聲說，"我也不想你這樣的。"

肖雲升低下了頭，輕聲說："不是的，小羽，我是說眞的，你還記得我愛吃什麽，我很高興.........今天你給我送飯過來，我也很高興..........以前我們就算在一起吃飯，你都不會爲我拿筷子的.........."

他倔強地抹去了眼睛裏的淚水，再次夾了塊魚送進嘴裏，微笑著說："我眞的很高興，所以吃什麽都覺得好吃了。"

奉羽無言以對，他知道肖雲升要的是什麽，可是，他一直在逃避，就是不想去邁出第一步，他害怕，他不知道該如何對肖雲升，更不知道如果自己眞的走出去了，小南會怎麽對待自己。

在兩個人之間，他眞的是左右爲難。

沈默著吃完了午餐，肖雲升果然把飯菜吃得幹幹淨淨，倒是奉羽，還剩下幾乎一半，他收拾完回來的時候，肖雲升已經躺回床上了，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在沙發上坐下，繼續心不在焉地看他的文件。

飛機到美國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再從機場往回趕，正碰上下班的車流，堵了三次，足足花了兩個小時才回到湯家的別墅。

本來一直抱著兒子很安靜地坐在後座上的肖雲升發現車不是往自己家開的時候第一次開了口："我們不回家麽，小羽？"

"啊？"一直心不在焉的奉羽沒有聽見他的問話，迷茫地看著他，還是索利司開了口："陛下很想見到小殿下呢，而且.......你們家裏也沒准備好吧，還是在本家方便一點。"

"是麽？"肖雲升低低的說，"家裏......沒有准備啊。"

看著他和奉羽都一臉尴尬的樣子，索利司解圍說："來不及嘛，你一走就是半年，管家都放假了，現在你們還有寶寶，你自己也要人照顧，短時間內怎麽來得及收拾家裏，還是回本家方便一點了。"

肖雲升的心狠狠地被刺了一下：管家都放假了，家裏沒有准備，是的，在他離開的這半年裏，恐怕奉羽一次都沒有回過屬于他們的家吧.........雖然之前他也不是經常回來.......

茫然地把視線投向車窗外的燈火通明，肖雲升竟然有一種無家可歸的孤獨感，只有懷裏軟軟的小肉團，給他最後一絲溫暖。

"對不起。我臨走的時候太匆忙了，沒有把鑰匙留下來讓人收拾家裏。" 在索利司的不停示意下，奉羽多少有些艱難地開口："先在爺爺家住幾天吧，正好你也需要人照顧，家裏還要給寶寶裝修嬰兒房，這些事情你別管了，我去辦。"

"嗯，好。"肖雲升把臉轉回來對他笑笑，"那就麻煩你了。"

"你喜歡什麽樣的牆紙？地板呢？"奉羽說起來才想到眞的要做的事情很多，平時也許是可以放在三年裏做的事情，現在等兒子出生了才一起湧上來，他只顧高興，卻沒想到自己還有應接不暇的時候。

"這個，你決定吧。"肖雲升溫柔地笑著說，"你是爸爸麽。"

"是啊，你這個當爸爸的，現在要負起責任來了，不能什麽事都讓小雲操心啊。"索利司似笑非笑地說，"已經讓你少擔心三年了，別不知足啊，殿下。"

本家的別墅燈火通明，湯赫北從晚飯後就伸著脖子往窗外望，終于給他看見車隊開入大門，在門前停下，他急不可耐地奔下樓梯，去拉還在書房玩遊戲的湯正言："快點快點，小羽小雲他們回來了！"

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湯正言語氣很不好地說："怎麽？回來就回來，難道還要我們列隊迎接？"

"哎呀，老婆怎麽這樣，平時當然不用了，現在寶寶也回來了啊。"湯赫北用兩只手也拉不動正言，只好近乎耍賴地巴在他身上推他起來，"我們的第一個重孫子啊，肯定可愛透了！快起來快起來我們去看寶寶！"

"行了行了，都一百歲的人了，還這麽賴皮。"湯正言無奈地站起來被他推著往外邊走，一邊還不甘心地說，"不就是生個孩子嘛，弄得全家上下雞飛狗跳不得安生，哼，我當年也是一個人生小言的啊，我說什麽了？現在好啦，他倒是寶貝了，將來再生兩三個，家裏還不反了天啊，大家過不過日子了？"

他發著牢騷出了門，沒想到奉羽和肖雲升已經進了門，小南也正好從樓上下來，顯然都聽見了他說的話，幾個人尴尬地站著，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哎呀我的寶貝重孫子爺爺的小心肝兒，快讓爺爺抱抱。"湯赫北看見肖雲升懷裏抱著的寶寶，早就眉開眼笑，一點都沒了平時的莊重樣子，飛跑著過去，小心翼翼地接過軟軟的小肉團兒，在那張紅紅的小臉上猛親，"跟你爸爸長得眞象啊，也象媽媽，嗯嗯，哎呀，皺眉頭了我的小乖乖，不要哭不要哭，爺爺疼你噢爺爺疼你。"

"爺爺，奶奶，小南，我們回來了，"奉羽不自然地說，把一直攙扶著肖雲升的手松開。

"回來啦，都沒事吧，沒事就好。"湯正言老臉一紅，知道自己剛才的牢騷是過分了，掩飾地問，"小雲還好吧？都別站著了，趕快坐下啊，一路上累不累？"

肖雲升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低聲說："我還好......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以後不會了......對不起......."

怎麽可能還會有以後呢？他和奉羽之間，只有一夜而已，這個孩子已經是意外了，以後，奉羽更不會給他任何機會。

默默地把目光投向小南，卻發現他正在和奉羽對視，嘴角微微挑起，帶著近似調皮的笑容，壓根就沒注意自己的存在。

自己，不過是小南根本不放在眼裏的所謂情敵啊，他自嘲地想，順著湯正言的手勢在廳裏坐下，被燈光照到的臉更是蒼白，琥珀色的眼睛幾乎變成了幽黑，無神而疲憊地看著前方。

看他這樣子，湯正言也心疼了起來，略微問了幾句就說："你也累了吧？坐了一天飛機，你們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這一個月就住在本家吧，有什麽事我們也好照顧你......等你爸爸媽媽和小言他們來了，家裏也住得開，好不好？"

"嗯。"肖雲升順從地點點頭，"麻煩奶奶了。"

"傻孩子，"湯正言的大手重重地揉上他的頭發，"看你都瘦成什麽樣子了，唉，在家裏好好養著吧，想吃什麽我讓廚子給你做，生孩子就是折騰啊。"

說著他對和小南坐在一邊正竊竊私語的奉羽說："小羽，你也累了吧，明天小言他們早上就到了，又是一陣忙的，你們吃點東西就休息，來，你陪小雲上去。"

下意識地看了小南一眼才慢吞吞站起來的奉羽走過來，輕聲對肖雲升說："走吧，小雲。"

"那孩子......."肖雲升立刻轉頭去看自己的兒子，發現湯赫北一個人抱著寶寶正樂不可支地逗著玩，看樣子一時半會不會放開。

"寶寶我會替你們照顧的，你放心吧。"湯正言拍拍他的肩膀說，隨即也轉向湯赫北："赫北，你要抱到什麽時候？！"

"第一次見面嘛，看，寶寶跟我多親熱啊，還睜開眼睛看我呢。"湯赫北慢悠悠地晃著寶寶，貌似隨意地說，"哎呀，我這個人呢，就是老糊塗了，就是喜歡小孩子啊.......老糊塗就老糊塗，寶寶啊，讓爺爺好好抱抱你了。"

"你！"湯正言給他說得心裏癢癢的，一瞪眼睛，"把孩子抱過來我看看。"

"不用啦，不就是小孩子嘛，你又不是沒看過，有什麽大驚小怪的.......重孫子嘛，也不稀罕啊，反正將來還會再生的........生小孩這種事要隨緣啊，強求不來的，我知道有人不在乎這個，抱不抱得上重孫子其實很無所謂是吧？不象我啊，老糊塗了是吧？天天就盼望著抱孫子，實在是老古板啊，有沒有重孫子有什麽關系呢，只要孩子們幸福就好是不是啊？"

湯正言氣得臉都變色了，壓低聲音威脅說："湯赫北！你有種！有種你就抱著寶寶一輩子不讓我看！"

"哎哎，我知道你其實也不想看呢。寶寶啊，奶奶不喜歡你，還是不要去自找沒趣了吧。爺爺疼你就好了。"

"胡說！這是我的重孫子我怎麽會不喜歡！你不要給我在那裏磨蹭！快抱過來！"

"行啦，爸，媽已經急眼了，小心今晚他不讓你上床。"小南看著奉羽陪著肖雲升上樓，心裏也不是個滋味，站起來走到湯赫北身邊，低頭看看寶寶的小臉，紅紅的小嘴蠕動著，流著口水，他伸手去戳戳小臉蛋，軟軟的，很暖。

"象小羽吧？"湯赫北含有深意地看著他，把孩子遞過來，"你要不要抱抱？這可是小羽的孩子呢。"

不出聲地接過寶寶，小南苦澀地笑了笑："是啊。"

"小南，你笑得還眞難看。"

"幹嘛，你想我笑得陽光燦爛跟小羽說恭喜？我沒那麽大度吧。"

湯正言從身後伸出手把老公和兒子一起抱住，歎著氣說："小南，我也知道，現在這樣子，你們三個更尴尬了，不過，小雲才生完孩子，看他那樣子，經不起刺激的，你......."

"媽，你放心啦。"小南竭力裝作若無其事地笑著說，"這有什麽好嫉妒的，我又生不出孩子了，現在這樣不是挺好？該爲難的是小羽才對。"

"那 孩子......也是啊......看他那樣子，笑得心事重重的。"湯赫北搖頭歎氣，"你別再給他添亂就好，鬧離家出走玩一次就算了，別來第二次。"

故意撇嘴做鬼臉，小南邊逗著寶寶邊說："放心啦，爸，我還有的是招數讓你們擔心呢。"

"閉嘴吧，小子！"湯正言狠狠地拍了他一巴掌，"你還嫌我活得長啊！"

"哎喲！媽你太用力，打死我就算了，我還抱著寶寶呢，這可是你重孫子！"小南抗議說。

"哼，你會不會抱孩子啊，怎麽看他很不高興的樣子，我來我來。"湯正言終于抱上了寶寶，眉開眼笑地逗著；"還眞的很象小羽，嗯，也有點象小雲。"

無奈地看老婆那霸道得不想撒手的樣子，湯赫北知道自己今晚是別想再抱到寶寶了，回身搭著兒子的肩膀，低聲說："小南，爸爸知道你心裏不好受，可是，小羽小雲他們，現在一定也不好受是不是？你們三個，既然已經這樣了，就要想辦法解決問題才行，不然"

"不然還不如之前幹脆就不要在一起是吧？"小南沒好氣地打斷他的話，"知道啦，爸，我不是小孩子了，該怎麽做我心裏有分寸，眞是的，就像你說的啊，我們都已經承認了三個人在一起的事實，當然會努力把我們之間的關系弄到最好......你該不是擔心我會把這孩子弄死吧？"

"不許胡說！這孩子將來要繼承湯家的！"

"安啦安啦，一提到湯家你就端起架子來了，陛下，我可不怕你，哼。我睡覺去了，你跟媽搶寶寶吧，明天我哥他們還要來呢。這下可熱鬧了。"

的確，第二天，先是湯小言一家風風火火地趕到，接著是肖雲升的父母也來了，寶寶自然是所有人注目的中心，肖雲升靜靜地躺在床上，聽著隔壁傳來的歡聲笑語，不禁笑了。

"兒子啊，你怎麽生個孩子跟生場大病一樣，瘦得都沒型了啊？"陪在他身邊是他母親，繼承了埃及王族血統的精致五官，近似純金色的瞳孔，閃著驕傲自信的光芒，看向兒子的時候卻充滿了溫柔，"每次你來信都說你很好很好，現在看起來呢？你是不是又沒有對媽說實話啊？"

"我哪有。"肖雲升把頭埋進母親懷裏，撒嬌地蹭了噌，"生孩子嘛，都是這樣的.......媽你又不是沒生過，知道很受罪的。"

"啧！我生了三個也沒瘦成你這樣啊。"他母親不以爲然地說，"還有啊，你怎麽有孩子這麽大的事都瞞著我們？也不提前告訴一聲，忽然一個電話打過來說已經生了，我還以爲你爸爸睡糊塗了跟我說夢話呢.......對了，之前你還出去度假，哎，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喜歡到處走走，也是想跟小羽有個獨處的機會吧？這些就算啦，怎麽都快生了還在外面？昨天才坐飛機回來，很折騰你和寶寶。"

"我知道我錯了，媽。"肖雲升笑得苦澀，他怎麽能說出事情的眞相來？那還不是軒然大波啊。

"現在好了吧，在外面一點准備都沒有，弄得自己跟大病了一場似的，看你的臉，都瘦了一圈。"疼愛地捏捏兒子的臉，他母親皺起眉頭，"你啊，連肉都沒了。"

"媽你不是老說我是溫室小花嘛，所以吃點苦就受不了了啊。"肖雲升不想在母親面前流露出什麽讓他擔心，開著玩笑說，"生孩子啊，也許就是我一生裏吃過的最大的苦了。"

"哎，你生下來我們就沒有要求過你什麽，只要你開心幸福就好，在家有我和你爸爸疼你，結婚了嫁到湯家來，也不錯，到底是你自己選的，我們只希望你平安就好了吧......不過生孩子是沒辦法啊，總不能你怕疼就不生，眞是的，你這孩子是沒吃過什麽苦啊，生個寶寶就憔悴成這樣，害我還疑心湯家沒好好照顧你讓你受委屈了呢。"

心頭猛地一跳，肖雲升急忙說："媽！你想到哪裏去了，他們對我都很好，小羽對我更好，沒人讓我受委屈！"

"是啊，你都生兒子了他能不對你好麽........我原來還挺擔心的呢，小羽和那個小南"

"噓，媽！"肖雲升緊張地擡起頭來，"別說這個了，我們不是挺好的麽，當時您也沒反對啊。"

"你都嫁給他了我能反對麽？難道讓你離婚跟媽回埃及啊，我倒沒什麽，你自己能願意麽？看你愛小羽愛得死去活來的，什麽都不顧了，我反對，你還能認我這個媽才怪。"

"媽，沒有啦。"親密地把頭靠在母親肩膀上，肖雲升忍住眼裏的淚水，"我現在都知道了，你生我好不容易啊......我會聽話。"

"嘴上說說罷啦，自從嫁了人，你還認得我們呢，滿心裏就是你那個小羽。"

"怎麽啦， 他不好啊？配不上我啊？"肖雲升笑著說，"小羽是未來的王，自己又那麽好，從大學裏就優秀得衆人側目，我對他可是很滿意很滿意呢，你和爸爸，還看不上他？"

"兒子啊，你就別給我打岔了，什麽地位啊，家世啊，人才啊，我都不放在心上，只要對你好就行啊，你就算嫁給王弄得自己灰頭土臉的又有什麽用？我看了才心疼呢。"

"是是是，您啊，幹脆找個小白臉把我嫁了，養著他，讓他事事都順著我，您就省心了是吧？"肖雲升吻吻自己母親的臉，"別說那麽多了，媽，都抱外孫子了，還看寶寶爸爸不順眼啊？"

"我還說什麽啊，說了你也不聽，算了，你自己高興就好，畢竟連寶寶都生了，還能怎麽樣。"

"是啊。"肖雲升還在笑，心裏卻似乎被狠狠劃上了一刀，孩子，對他和小羽之間的關系，會有幫助麽？目前來看，是越來越遠了吧........

足足熱鬧了一周，他們才陸續離開，雲升身體還沒有恢複，連下床走幾步都氣喘籲籲，也只好無奈地接受了湯正言的安排，在本家住到滿月爲止。

他以前也回來本家住過，不過都是節日周末什麽的，匆匆來去，倒沒有什麽，但是現在眞的住下來了，卻感到渾身不舒服，很不習慣。

在這個家裏，他，似乎是外人了。

湯赫北有自己的事，奉羽和小南每天會一起去上班，然後也一起下班，湯正言忙著照顧寶寶，只有他無所事事，大家衆口一詞地說他身體太弱需要休息，讓他待在床上什麽事都不幹。

每日每夜每分每秒的孤單寂寞，壓抑得他幾乎要發瘋，只有每天和寶寶相處的短短兩個小時，看著那睜開的小眼睛裏自己的倒影，才能讓肖雲升的心得到一點點安慰。

爲了能和奉羽多一點時間呆在一起，他不顧自己虛弱的身體，下樓去和大家一起用餐，奉羽推脫說早上他們走得早，怕他休息不好，讓他不要陪自己吃早飯了，而午飯他和小南在外邊吃，不回家，只有晚上沒有應酬的時候，一家人才能坐在一起。

就算自己坐在奉羽身邊，可還是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很遠，肖雲升不是不知道，奉羽總是不自覺地身體往小南那邊側過去，而他需要什麽的時候，常常是還沒有說，小南已經把東西遞上來，附贈一個笑臉，至于坐在另一邊的他呢？奉羽只會在最後問一句："這就飽了？不多吃點？"

"嗯，我吃飽了。"肖雲升露出溫柔的微笑說，胃裏很漲，吃下去的東西象要造反了，翻騰得很難受，在懷寶寶的時候也沒有的痛苦，他一個人默默地忍下了。

"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坐在餐桌一側的湯正言關心地問，"臉色不太好看，晚上睡得好麽？"

"沒什麽的，生完孩子都這樣吧。"肖雲聲低聲說，看著一桌人都看著自己，臉一紅，低下頭說；"沒事的，以後就好了.......你們慢慢吃我上樓去了。"

說著他逃一般地上了樓，實在不想被大家關注了，奉羽看過來的眼神是那樣無奈，在碰上他期待的雙眼時，又飛快地逃開了。

次日一大早，奉羽難得地來到了他的臥室，肖雲升還沒起床，慌亂地支起身子問："有什麽事麽，小羽？"

"沒，"奉羽也有些手足無措，尴尬地說，"就來看看你，我去公司了。"

"噢。"肖雲升明白了他的意思，從心底裏微笑起來，"開車小心。"

"我會的。"奉羽也笑了笑，"我給咱們兒子買了個推車，將來可以推著他到外面散步了，是藍色的，今天送來，你看看喜歡不喜歡。"

"你選的一定好了。"肖雲升高興地說，"寶寶也一定喜歡。"

"嗯，那個，小雲。"奉羽想起了什麽，溫和地說；"昨天奶奶跟我說了，你身體不好，以後別下樓吃飯了，端到房間裏吃吧，也省得你走路。"

肖雲升瞪大了眼睛，剛要說話，奉羽飛快地補上一句："別說什麽麻煩不麻煩的了，都是一家人嘛，你養好身體最重要。"

"小羽，我......."

"好不好？看你那樣子，大家也都很擔心呢，你知道，太奶奶，就是生了爺爺之後身體太弱，才會那麽早過世的，我們不想你也出什麽事......"說著把手溫柔地覆上肖雲升冰冷的手背，奉羽低聲說，"聽話，好不好？想吃什麽就跟廚子說，做好了給你送上來，別上來下去的，你也保存點體力吧。"

被他的溫柔所迷惑的肖雲升，傻傻地點了點頭，隨即眼睛就黯淡了下去，自嘲地說："那我就一天到晚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啊？"

"不好麽？你看兒子都是這麽過的呢，對了，爺爺給寶寶起名叫湯唯甄，好不好聽？我覺得筆劃太多了，寶寶將來學寫自己名字的時候會抱怨吧？"奉羽放下心來，主動湊上去吻著他的額頭，氣息溫柔，"小雲，你好好養身體吧，否則我也會擔心。"

默默地點了點頭，肖雲升望著自己丈夫的臉龐，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原來，我眞的是多余的，我的出現，讓大家都感到尴尬了........所以我最好還是老老實實待在房間裏，不要造成你們的困擾對不對？

是不是看不見我，你就會更加從容呢？一定是的吧，小羽，看我不在的那半年裏，你似乎過得很幸福自在......

"怎麽了，小雲？"奉羽的手撫上他的臉，肖雲升茫然地擡著頭，輕聲說，"這個名字不錯.......我喜歡........小羽......"

奉羽剛要說話，外面傳來腳步聲，接著就是小南的聲音："小羽，到時間了。"

"就來！"奉羽揚聲說，又對肖雲升笑了笑，"我上班去了，你好好躺著吧。"

點了點頭，留戀地看著他輕快地走出門去，肖雲升始終微笑著，盡管心已碎成片片.......

"雲升少爺，您今天想吃點什麽？"管家公事公辦地問，連問了三聲，望著窗外發呆的肖雲升才回過神來，"啊？什麽？"

管家臉色不大好看地咳嗽了一聲："我是問您，您今天想吃點什麽？"

"隨便吧，別人吃什麽我也吃什麽好了。"肖雲升心不在焉地說，繼續把目光投向窗外，他最近經常這樣，無緣無故地就開始發呆，似乎什麽都引不起他的興趣，就這麽看著，時間就飛快地溜走了。

不耐煩地又咳嗽了一聲，管家例行公事地匯報說："今天買的主菜有豬肉，雞和龍蝦，蔬菜是蘆筍，白菜，生菜，土豆，胡蘿蔔.......請問您到底想吃什麽？"

肖雲升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剛才怔怔地看著管家，卻根本沒注意到他在說什麽，就聽到了龍蝦兩個字，倒是他一貫愛吃的，從小生活在海邊，這些東西他常吃。

"給我拌一個龍蝦色拉好了.......加玉米濃湯和面包。"

管家並沒有很爽快地答應，而是神色古怪地看了看他，然後說："可是這龍蝦是爲小南少爺買的，他昨天說想吃日式龍蝦刺身。"

"噢，這樣啊.....那隨便，我隨便吃點什麽就好了......."肖雲升機械地回答，"無所謂。"

"可是湯先生交待過一定要我們准備您愛吃的東西。"

"我沒有什麽愛吃的......."肖雲升低下頭看看自己的手，蒼白的膚色始終沒有恢複，被孩子帶走的肌肉也沒有回來，他現在比剛生完孩子的時候還瘦。

"雲升少爺，請不要讓我們爲難好麽？"

"那.....就生菜色拉吧，加玉米濃湯和面包好了。"

管家點點頭出去了，肖雲升忽然很想笑，不明白他們爲什麽非要自己說出什麽愛吃的東西來，反正說了又吃不到.......這不是自己的家，這是小南的家........他肖雲升就是有錢又怎麽樣？難道要他現在自己掏錢出去買啊？在這個家裏，首先被想到的是湯家的人，不是自己。

側過頭躺回床上，他又開始發呆，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有人推門進來，才驚動了他，本來以爲是送午飯來的，結果居然是小南。

"小南？你今天沒去公司麽？"肖雲升呐呐地問。

小南挑了挑眉毛，在他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笑著說："我先回來了，順便來看看你，最近忙壞了，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恭喜呢。"

"謝謝謝謝了啊。"肖雲升別扭地低下頭，恭喜這樣的話從小南嘴裏說出來，總是讓他覺得不太對頭。

"怎麽，不習慣啊？" 從小就不讓人的小南成年了也是一樣的直截了當，"你還以爲我會說什麽？"這下你如願以償了"之類的話是不是？我哪有那麽壞。"

被他的話逗得笑了起來，肖雲升搖搖頭："我知道你不會的。"

"是啊，怎麽說我都已經認了，我們三個人啊，這輩子就糾纏在一起，分也分不開，有了孩子也不影響什麽的，我幹嘛還煩惱這個呢？你說是不是？"

微微地打了個哆嗦，肖雲升不安地看向他："小南，我......我不是有意的......."

小南回給他一個莫名其妙的笑："你說什麽呢，小雲。"

"我是說.......這孩子......我不是故意的......."手在被子下面捏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刺進肉裏，很疼，"我不是故意要懷上這個孩子，來做什麽的........"

看小南不說話，肖雲升慌了起來，語無倫次地解釋著："你知道，你該知道，這孩子是之前有的......不是最近，我不是我那個時候不知道會這樣，我不是以爲有了這個孩子就能改變什麽，我沒有我沒有！"

"我知道啊，你別那麽激動麽，對身體不好。"小南勸慰著他，"生孩子要三年呢，那是你們剛結婚的時候吧，你也太多心了，那時候我離家出走，你和小羽是合法夫妻，有了孩子有什麽不對，幹嘛說得象做了虧心事一樣。"

他無心的一句話又狠狠戳到了肖雲升心裏，他想辯解什麽，但是卻發現自己實在沒什麽理由可開脫，只是低著頭，用低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對不起，小南........小羽小羽，這不是他的錯.......他沒有......他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自從那次之後，他再也沒有碰過我.......這句話已經到了嘴邊，卻被死死壓抑著，肖雲升知道自己固執得可笑，這樣的事實他都不敢開口承認，其實，小羽也許已經對小南說了吧，關于他和自己之間的事情，突然跑出一個孩子來的時候，小羽一定會第一時間去備案的......

想笑，眼睛卻開始酸澀，他別過頭去，盯著窗外的景色，不說話。

"餵，我說，你這樣不行啊。"小南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麽每天都失魂落魄的.......哪有你這樣的産婦啊，不吃不喝，都瘦沒了。"

"我我有在吃啊。"肖雲升疲倦地笑了笑；"就是吃不下去，可能是活動太少了吧，天天都在床上躺著。"

"你還是躺著吧，下地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兩步去，風一吹都會倒，唯唯倒是越吃越胖，我說啊，你別理我媽那天說的，他現在可寶貝小家夥了，我爸要抱都不讓抱，天天霸占著，連柔道課都不去上了........他那些話啊，都是嘴上說說的，其實心裏可喜歡呢。"

"嗯，我知道啊。"說了這一會話，肖雲升開始有些恍惚起來，只好保持著微笑，順從地回答，"我沒什麽的。"

小南托著腮看他，奇怪地問："你沒事吧？怎麽垂頭喪氣的？這次是你的勝利啊，你有寶寶了，該揚眉吐氣了，反正我一輩子也生不出孩子來，當然小羽也不能你該高興啊，我還以爲你會故意抱著大胖兒子回來跟我示威呢，怎麽滿不是那麽回事啊？你倒象做錯了什麽似的，一個人躲起來，連人都不見。"

"那個，小南，我沒有這意思......"肖雲升窘得說不出話來，連看都不敢看小南一眼："這個孩子......這個孩子不能改變什麽，你知道的，小羽愛你，從來沒改變過.......現在我有了這個孩子，他也不會回頭愛上我，就是.........還是和從前一樣。"

原來當面說出這樣的話是如此痛苦，就像把自己的心撕開一樣..........

"你別太胡思亂想了，小羽對你不是沒有感情的。就是他不太會表達，而且啊，這家夥的老毛病還是沒改，遇見事情不是想辦法解決，而是逃避。"小南說著咬牙切齒地笑，"眞拿他沒辦法，他都跟我說啦，沒勇氣見你.......你別以爲他是不關心你啊，他可寶貝兒子了，現在就在辦公桌上放了一張寶寶的照片呢。"

小南忽然停住了嘴，擔心地看看他："你沒事吧？怎麽臉色那麽難看？"

"嗯，沒事，大概是坐久了頭暈，躺下就好。"心裏盡管已經被劃得一直在流血，肖雲升的面容還是那麽平靜，他有什麽辦法呢，小南和小羽本來就是一對，他們之間的感情是自己無法介入的，小羽什麽都會跟小南說，可是自己呢.......

自己在小羽心裏，是什麽？

"你不要想太多啊。"扶著他慢慢躺下，小南越發擔心了，肖雲升疲倦到似乎隨時都會暈過去，蒼白憔悴到極點。

"我沒有啊......"肖雲升恍惚地笑著說，"我好像什麽都沒想......眞的......什麽都沒想......"

"那個，你好好休息吧。"小南給他拉好被子，"如果有空的話也下地走走，別老躺在床上，雖然說你要保養，可是怎麽越養越瘦了啊。"

肖雲升只是微笑，不說話，等他起身走到門邊的時候，才低低地說："小南，對不起.......這個孩子，是個意外。"

"你說什麽啊，寶寶要是聽見，可會生氣的。"小南詫異地回過頭來。

"我是說眞的。"肖雲升閉上眼睛，繼續微笑著說，"我想小羽應該跟你說了，但我最好還是親口承認吧.......我跟小羽之間只有過一次，還是因爲我對他下了藥.......所以才有了寶寶，那次之前，那次之後，現在爲止，他都沒有碰過我.......你該高興的，小羽對你很忠實，不對的是我，是我得到這個孩子的手段.........你知道吧，我，我其實並不想要這個孩子留在湯家，我不想讓大家知道有這個孩子........"

"你別讓這話給我爸爸聽到啊，他可受不了這個，"小南撇了撇嘴，"有了繼承人了他高興得不得了呢.....之前的事情也不要再說了，我們現在不是在一起了麽？如果，如果小羽眞的不喜歡你，那麽之前他不會同意這樣的安排的。他---"

"他會跟我離婚。"肖雲升平靜地說，"小南，在你回來之後，他確實想跟我離婚吧？只是沒有說......小羽太善良了，他不想傷害我，他也知道我只要留在他身邊就好，所以他什麽都沒說。"

"哎呀，你不要自說自話好不好？"小南沒辦法地搖頭，"他善良個屁啊，他要不是眞的也喜歡你才不會維持你們的婚姻呢！他就是嘴上說不出來！你別對自己太沒信心啊。"說著他自己笑了，"我幹嘛在這裏安慰你啊，我應該幸災樂禍推你一把才是，哈哈.......算了，別想那麽多了你啊，好好吃好好睡，把身體養好才對。"

"我會的。"機械地回答著，肖雲升疲倦地歪過頭去，"謝謝你啊，小南。"

"裝這麽客氣幹什麽，"小南淡淡地笑了，"我們愛的，是一個人啊。"

又一個晚上，餐桌上照例還是沒有肖雲升的影子，湯赫北吃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問："小雲身體還沒好麽？不能下來吃飯？"

"他，算了吧，現在連床都起不來了。"湯正言扒著飯說，"一天到晚沒精神，說困，比唯唯還能睡。"

"呵呵，老婆，你現在喜歡小家夥了？每天都看著他，你也煩了吧？不如我明天給請個保姆，你可以解放出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湯赫北故意說，看著老婆急眼的樣子急忙討好地夾了筷子排骨過去，"吃這個，這個好吃。"

"小雲身體還沒恢複呢，還是讓他在自己房間裏吃吧。"奉羽猶豫了一下才說。

"這樣啊，他一個人也習慣了吧。"湯赫北故意說，"在下面吃的時候也沒見他吃多少， 大概是拘束，在自己房間裏一個人吃，就可以放開多吃一點了。"

"爸，你又來了。" 小南不滿地抱怨說，"有話就直接說嘛，別旁敲側擊的。"

湯赫北擺出一副無辜的臉："啊，我有麽？哎呀，小南，你最近都很有孝心嘛，天天跟小羽一起回家吃飯，住也住在家裏，以前可是只有周末你才回家來的。"

冷哼一聲，小南大口嚼著一塊肉："怎麽？不歡迎我回來啊？"

"沒有怎麽會不歡迎呢，你媽想你想得了不得。"湯赫北看了兒子和孫子一眼，意味深長地說，"現在家裏眞是好啊，寶寶也在，你和小羽也天天回家，哎，很久沒這麽熱鬧過了。"

小南臉一紅，的確，從前他和小羽兩星期回家一趟就不錯了，但是自從肖雲升住進來之後，奉羽總不可能放著老婆兒子不管，只好天天回本家，可是他自己爲什麽也這麽自然地每天跟過來了呢？

"老爸你是老了吧，老人都喜歡兒孫全在眼前，我這是孝敬啊。"

"等你孝敬我，下輩子吧，"湯赫北看著桌上的菜說，"你們多吃一點，每次的菜怎麽都吃不完呢？"

"我們在吃啦在吃啦，爸，你兒子不是豬！"

"是啊，爺爺，你每次都弄那麽多菜，我們哪吃得完啊，還每次都煲湯。"

小南撇撇嘴，看著自己的湯碗："是啊，還都是鲫魚湯啊，肘子湯啊，拜托，老爸，生孩子的不是我們，再喝也不出奶的，你有這份心啊，拿去灌小雲吧，他才需要這個。"

"別說了。"湯正言擰著眉頭說，"小雲也不知道中什麽邪了，越吃越瘦，給別人看著，還以爲我們家虧待他了呢，我也是跟廚子說一天三頓給他做好吃的啊，他又吃不多，要說不喜歡他就直說啊，又不說，做了又不吃..........跟我們鬧別扭也別拿自己身體開玩笑啊，我還想讓唯唯吃幾次母乳呢，那樣對孩子將來好，可是看小雲那樣子，自己都瘦幹巴了，哪有奶水餵孩子啊？"

幾個人都沈默了下來，湯赫北想了想說："要不這樣吧，小羽，再叫廚子做碗鲫魚湯，你等會給小雲送上去。"

"啊？我去？"奉羽下意識地看了小南一眼，卻被對方瞪回來，"廢話，你自己老婆，你不去誰去？"

"去吧，小羽，你送去的，小雲肯定會全喝光。"湯赫北暧昧地笑著說，"我這可是經驗之談了。"

小南立刻做恍然大悟狀，"噢"了一聲，盯著湯正言看過去，後者受不了地一巴掌甩過來："看什麽看！吃飯！"

"我吃完啦。"小南亮了亮自己的碗底，" 怎麽？您也要小羽親手送碗鲫魚湯給我？"

"呸！你還敢跟我們鬧別扭？我們還用得著跟你客氣？你想吃什麽想喝什麽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別呀，媽，好歹我也鬧次別扭，你們也好關心關心我嘛。"小南嘻皮笑臉地說，"自從家裏有了湯唯甄，我的地位就直線下降啦，你們都不關心我。"

"你跟寶寶爭什麽寵啊？丟臉！"

"也是........可是現在就我最不受寵了不是嘛。"小南索性撒嬌到底的蹭過去裝可憐，"媽啊，你現在眼裏只有唯唯，沒有我啦！"

湯正言毫不客氣地一把推開他的頭："少來，你才是眼裏早就沒有媽了呢！不想想離家出走的是誰啊？"

"哎呀那時我不懂事嘛，回來不是都跟您道歉了麽，連我爸都說絕不追究，怎麽您現在又翻舊賬啊。"

在他們的說笑聲中，奉羽也吃完了飯，剛站起來走了兩步，就發現樓梯上一個蒼白的人影靜靜地站在那裏，手還努力扶在扶手上撐著自己，微微喘氣。

"小雲？！你怎麽下床了？"他來不及多想，三步兩步地奔上去，一把扶住了肖雲升的手臂，"來，過來坐，怎麽了？"

被動地在奉羽的攙扶下到了餐廳中間，這短短的幾步路就耗費了肖雲升幾乎全部的體力，他竭力忍住頭暈，微笑著一一打過招呼："爺爺，奶奶，小南。"

不作聲地拖過椅子讓他坐下，小南用眼神詢問奉羽，得到的也是茫然。

"小雲啊，有什麽事麽？晚飯吃了沒？我才說要小羽給你送碗湯上去呢，今天的魚湯很好喝啊。"湯赫北也很意外地看著他，在餐廳的燈光照耀下，肖雲升的臉更顯得蒼白，眼睛黑幽幽的，躲閃著不敢看人的樣子，衣服挂在他瘦了一圈的身上，空蕩蕩的。

"是啊，今天晚飯吃什麽了？要不要再吃點？"奉羽低頭問，手掌接觸到的手臂瘦得骨頭都擱手，他心裏不覺一顫，什麽時候，肖雲升已經虛弱成這樣了？

從樓上下來這幾步路似乎就已經耗盡了肖雲升全部的精力，他只是勉強地微笑著，卻無力開口，消瘦的手指抓住椅子的背借以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你怎麽下樓了呢？有話跟我說的話打電話下來我就上去了啊。"奉羽端了杯熱茶來送到他手裏，肖雲升感激地擡頭看看他，喘著氣開口說："我也不能一天到晚老躺在床上啊，所以下來走走，沒想到你們還沒吃完呢，對不起，爺爺奶奶，打擾你們吃飯了。"

"哎呀你這孩子就是跟我們客氣。"湯赫北看他沒有事，坐了下來，"我們也快吃完了，你晚飯吃什麽了？這裏還有湯呢，再喝一碗吧，對身體好。"

"謝謝爺爺，我喝過了。"肖雲升逐漸地定住神，歉疚地對大家點點頭，"你們別管我啊，還是先吃飯吧。"

"雲升，你有什麽話就說吧，都是一家人還客氣什麽。"湯正言三口兩口趴完飯，他也很不放心看上去風吹都要倒的肖雲升，"說完了我陪你去看看唯唯。"

肖雲升遲疑了一下，擡頭看看奉羽和一邊揪著大提子往嘴裏塞的小南，有些爲難地說："我是想.......我......."

話已經到了嘴邊他忽然有膽怯了，低下頭，暗自悔恨爲什麽自己要選這個大家都在的時候下來，那麽多雙眼睛都盯著他，讓這些日子已經獨處慣了的他無所適從。

"別著急，慢慢說。"湯赫北微笑著看他，心裏卻在轉著無數個念頭。

"是啊，小雲，有什麽話你就說吧。"奉羽的手一直放在他肩頭，溫熱的手掌給了肖雲升一些勇氣，他再度擡起頭來，帶著笑說："唯甄已經滿月了......我也不用再坐月子了吧，這段時間一直住在家裏，還要爺爺奶奶照顧我，現在，我已經沒事了，還是帶著寶寶回家吧，在這裏也會打擾到你們........小南和小羽每天還要從市裏趕回來，很不方便。"

他盡量說得很平常很自然，但是周圍的四個人都露出不贊同的神色，湯正言想開口反對又看看兒子和孫子，只好咕哝了一句："你要帶唯唯回家住啊？"

"媽，這下舍不得了吧？"小南回了 他一句，然後對雲升說，"打擾什麽啊，我們天天回來，爸媽都樂不得的呢，還抱怨我們之前都不肯回家.......你一走，家裏又冷清啦。你看我媽那臉色，你帶寶寶走噢，就和摘了他的心肝一樣！"

"臭小子你胡說什麽！"湯正言剛想罵他，看見肖雲升又泄了氣，放緩和了聲音說，"小雲，這事不急吧？唯唯生下來才28天，還沒到滿月呢，你的身體也沒完全恢複，在家裏我還可以幫你帶孩子，回了自己家誰幫你帶啊？沒錯也有管家和工人，可是到底不放心吧.......也別說什麽會吵到我們了，唯唯可乖呢，吃飽了就睡，睡醒了四處看看，從不大哭大鬧的，比小言和小南當年可是好帶多了，他哪裏會吵到誰，家裏也不多你們兩個啊，反而還熱鬧點，小羽平時也不常回來，小南就更別說啦，現在難得他們都天天回家，回來看看寶寶，什麽事都不煩了。"

"奶奶，我......."

放在他肩上的手加了點力氣，奉羽低聲說："小雲，你看，大家都不同意你回家呢。"

回頭，用幾乎成了幽黑的眼睛呆呆地看著自己的丈夫，肖雲升帶點希望地問："可是小羽，家裏還有你啊.......我一個人照顧不了寶寶，你也會幫忙的對不對？我們不能老住在爺爺奶奶這裏啊，會添麻煩的，滿月之前我的身體需要調養，以後就沒事了，我們還是帶著寶寶回家吧？"

"這個......"奉羽避開他期待的眼神，求助地看了小南一眼，卻被小南狠狠地瞪了回來，做了個催促的動作。

"我當然會......會帶寶寶，我是爸爸嘛，可是小雲，你的身體，眞能撐得住麽？"奉羽擔憂地看著他，"照顧孩子很累，你又一直沒恢複，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恐怕抱都抱不動孩子吧？"

"我會好的我會好的。"肖雲升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麽急迫，"我會注意，我會好好吃飯，每天鍛煉，我會恢複的，現在不是已經沒事了麽，我都可以下樓了，慢慢就會象從前一樣的.......我不會再去上班，安心留在家裏照顧孩子，好不好，奉羽，我們帶寶寶回家住，好不好？！"

看著奉羽沈吟的面容，心裏剛剛燃起的一點點希望的火苗又慢慢熄滅了，肖雲升的眼睛重又恢複黯淡，難過地低下頭，低聲說："我知道.......那個，小羽，我自己帶孩子回家就可以了。"

"說什麽啊。"小南用力在奉羽肩膀上拍了一記，同時警告地看了愛人一眼，"小羽是擔心你的身體應付不來，如果你堅持的話，他當然會和你一起回家的，眞是，自己老婆孩子能不管麽？你還是不是男人啊，雲升那麽虛弱，唯唯又那麽小，你能放心當甩手自在王？不過小雲，現在回家是不是太早了點，雖然說唯唯滿月了，可是他到底還小啊，你以前有沒有帶孩子的經驗，不象我媽啦，我哥和我都是他一手帶的，經驗很足。"

肖雲升猛地擡起頭來，微笑著說："是啊，奶奶一個人都可以帶大爸爸，我現在還有小羽，還有管家和工人，更沒事了，你們別擔心啊，我會很好的。"

"小雲，你跟我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一直沒說話，只是一邊聽一邊喝湯的湯赫北放下碗，斯文地用餐巾擦了擦嘴，才開口。

所有人都愣了愣，湯正言不滿地說："赫北，有話就當面說吧，別又給我在後面搞什麽鬼，小雲現在身體差，你別折騰他了。"

"呵呵，有些話不能讓你們聽見，對不對，小雲？"湯赫北笑得很和藹可親，但是肖雲升卻突然打了個冷顫，他慌亂地站起來說："好，爺爺。"

奉羽一手扶著他，滿臉擔心："要不明天再說吧，爺爺，今天先讓小雲休息。"

"哎，這個倒無所謂，不過把事情確定下來，大家也都能安心是不是？省得今晚有人睡不著覺了，小雲，來，到書房裏來吧，時間不長，就幾句話。"湯赫北率先走進書房，肖雲升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過去。

"小雲！"小南一步攔在他面前，急促地壓低聲音，"我爸那只老狐狸，你別怕他，萬一他說你什麽了，我們都在外面，你別理他，只要出來就行，剩下的我們來應付。"

肖雲升苦笑地看了他一眼："謝謝。"

他努力控制自己能穩穩地走進書房，還很小心地關好了門，才看向那個站在書架前，背著雙手很悠然自得的矮小身影："爺爺，您叫我進來，有什麽事？"

"喔，小雲啊，你坐下吧，別站著了。"湯赫北轉過身來，笑得很溫和，但是越這樣，肖雲升就是越不安，他都可以嗅出空氣中陰謀的味道，湯家的王，絕對不是爲了對他表示關心才把他單獨叫進來的，說到玩弄計謀，誰又能比得過面前這個看起來斯文秀氣的男人？

忐忑不安地坐下，肖雲升不自覺地把自己的手指緊緊交纏，給自己一點勇氣和支持。

"別的話呢，我也不多說了。"湯赫北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敲打著桌面，"一呢，大家都說得差不多啦，你奶奶是舍不得唯唯，呵呵，小南是要擺出姿態，小羽呢，是擔心你的身體，理由都有了，我再說什麽也是多余的，你說是不是？"

這話叫肖雲升根本無法接口，只好微笑。

"二來呢，你既然已經提出了這個要求，想必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別人再說什麽，想改變你的想法，不太可能，所以，我也不必浪費時間了，這個啊，是我一貫的行事方法，你不介意我說得那麽直白吧？"他忽然擡頭，鷹一樣銳利的眼神掃過來。

"沒........"肖雲升被他身上那股忽然散發出來的威嚴給壓得說不出話，緊張地挺直了身體，他知道下面湯赫北要說的才是重點。

果然，下一句話就象個從天而降的炸彈，呼嘯著把他炸傻了："你想回家住我沒意見，畢竟你在這裏住得也不是很舒服，但是，唯唯要留下。"

"爺爺！"肖雲升驚呼出聲，臉色慘白如死人一般，"您說什麽？！"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麽？"湯赫北攤開雙手，"我明白你的處境很尴尬，你並不想住在家裏，雖然大家都變著方法要照顧你，讓你開心，可是你還是不習慣，這沒錯，我可以理解，和自己的家畢竟不一樣是吧？所以你想回家，這個我也同意，你的花費，有你父母給你的零用和湯家給你的津貼，絕對會把你照顧得好好的，你也可以安心在家裏住著養身體，我們湯家，一個媳婦還是養得起的，至于孩子嘛........"他有意拉長了聲音，看著肖雲升震驚的眼神，一字一局地說，"就留在本家好了。"

"爺爺！您不能......您不能這樣.......唯唯還小，他不能離開我........"肖雲升完全沒他說的話嚇住了，連話都說不完全，只是一個勁兒重複著，"不行不行........"

湯赫北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說："小雲，你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不要說帶孩子了，你連自己走出家門都成問題，叫我們怎麽放心把孩子交給你？又或者，你是想利用這個孩子，打破你和小羽之間的僵局，我承認，這是個好辦法，說不定小羽眞的會爲了這個孩子，再次和你住在一起，在家裏過夜，噢，對了，小南回來之後，他就再也沒和你有過關系吧？我還記得從前你向我說起來的時候"

"爺爺！求您別說了。"肖雲升全身的血液似乎都一 下湧上了頭，讓他羞愧得無地自容，腦袋嗡嗡地響著，這個孩子的存在，難道就要是他一生的汙點麽？！

湯赫北笑了笑："對于我來說，過程和開始無關緊要，重要的是結局，小雲，你也是這麽想的吧？過程無所謂，但是你要重新得回小羽，不要說一半的心吧，哪怕三分之一也是好的，對不對？"

"爺爺，不是的，我沒有......"肖雲升羞愧地不敢面對他審視的雙眸，"我已經對小南說了，我不會.....這個孩子不是工具，我不會利用他做什麽......"

"很難說啊，等你帶著孩子回了家，小羽肯定會很不放心的，不光是孩子，還有你，你現在都把自己弄得那麽狼狽了，孩子還小啊，他更經不起折騰，要是將來小羽發現兒子也和你一樣，又瘦又弱，哭都沒力氣哭，你說他會不會不顧一切地回家照顧你們呢？這樣，他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就長了啊，小雲。"

繼續微笑著，湯赫北斬釘截鐵地說："可是我不會允許的，這不僅僅是你們夫妻之間的事，這是關系到湯家未來血脈的大事，湯唯甄是你們的孩子，也是未來的湯家繼承人，很可能，你們不會再有別的孩子了，小羽要是再上一次當也不是我孫子了啊，我是絕對不會讓這個孩子有一絲一毫的危險的，簡單地說，就是：我不相信你，小雲，盡管你是這孩子的母親，可是我依然不相信你，這個孩子，必須在本家長大，在我的眼皮底下，保證他平安地成人，將來繼承湯家，你別想帶他回去。"

"爺爺！爺爺！"肖雲升拼命地搖著頭，淚水不知什麽時候湧出了眼眶，"求求您.......不要這樣.......別把我們分開........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孩子的，就算拼了我的命也會照顧他的，我怎麽會傷害他呢？他是我的寶寶，我和小羽唯一的孩子啊.........他是我唯一的希望啊..........爺爺，不要，不要，求求您，求您了........"

心好疼，象是有刀子狠狠地戳進胸膛把心活生生地挖出來一樣地疼，鮮血奔湧出來.........自己的血肉，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被割開了，被拿走了........痛到說不出話，痛到喘不過氣，痛到不想再活下去.........

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從椅子上頹然地滑落在地板上，肖雲升絕望地擡頭看湯赫北毫不動容的臉，發出最後的乞求："陛下.......再給我們一點時間好不好..........我知道唯唯的責任，我知道.......可是不要是現在好不好.......他才出生一個月啊，爺爺！再給我一點時間愛他疼他好不好........爺爺............您就不能等他長大一點麽？爺爺........"

哭著，淚眼朦胧中看見湯赫北的臉如雕塑一般地動也不動，眼睛裏是憐憫和固執，還有一點.......嘲諷。

"爺爺求求您了......."肖雲升撕心裂肺地叫出帶著鮮血的哭喊，"至少至少讓我聽他叫我一聲媽吧...........我求求您了........."

歎了一口氣，低下頭看著他，湯赫北終于開口說："小雲，我這也是不得以，你該不會忘記，你自己做的事情吧？"

迷惑地擡起頭來看著湯赫北，肖雲升的腦子裏已經全亂了，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你，根本不想要這個孩子出現在湯家對不對？"湯赫北聲音有些冷，"起初我以爲你不肯告訴小羽你有了孩子是跟他賭氣，你說要出去旅遊我也沒有點破，我想，小羽是有些地方對不起你，給他個教訓也好，到時候我會告訴他，讓他去把你接回來，這樣也多少可以補償你過去受的委屈......小雲啊，小南可是我親兒子，我能做到這樣，還不算太偏心吧？可是你呢，小雲，你自己也是皇室出身，你知道你幹的事兒，是很不對的麽？"

他逼近雲升的臉，直視著他惶恐的眼睛，冷冷地說："何啓楊和他老公出現在那個地方，不僅僅是爲了看看孩子吧？嗯，小雲？"

"爺爺"肖雲升嚇得連哭都忘記了，呐呐地叫。

"叫我陛下！"湯赫北毫不容情地說，轉身離開他，在書房裏兜著圈子，"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不必隱瞞你，不是索利司或者是小羽跟我說的，我自然有辦法知道，你以爲你可以瞞得過我去麽，小雲？你以爲我這個王是當著好玩的？你以爲這麽大的事情，關系到湯家血脈的事情我會不上心，哼，你也未免太小看了我。"

他偏過頭來看著渾身發抖的肖雲升，意味深長地說："而你的膽子，也眞的夠大啊......你意識到這件事有多嚴重麽？不是普通夫妻之間的賭氣，就算那樣你瞞著小羽把孩子單方面送人他也是可以起訴你的，而且唯唯是湯家現在唯一的繼承人，更有可能是王血，你把他送走，考慮過後果麽？你是想用這種方法來懲罰我們成全了小羽和小南麽？"

"不不是的，陛下.......我---我沒有......."肖雲升被他的氣勢壓得膽戰心驚，不斷地搖頭。

"還是你一直想對湯家複仇呢？過了幾十年之後，等奉羽終于開始考慮繼承人的問題的時候，你就可以以一個勝利者的身份告訴他，你們曾經有過兒子，這個兒子還活著，但是你就是不告訴他是誰了對吧？那樣對小羽的打擊還眞是大啊，我都可以想象他會急躁成什麽樣子了，那時你就終于可以出這一口氣了是不是，小雲？我還一直以爲你是個單純的孩子，不會有那麽多心眼呢。"

"不是！我沒有......我沒有！"肖雲升第一次嘗到了百口莫辯的滋味，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己的行爲被湯赫北一說，似乎就成了十惡不赦的大罪！連自己的父母聽見了，恐怕都不能爲自己辯解什麽吧？

"我沒有......."他絕望地趴跪在地板上，眼淚源源不斷地流下來，什麽話都沒用了，只是不斷重複著說："不是的......我沒有.........我沒有。"

滿意地看著自己的話給肖雲升造成的打擊，湯赫北緩了口氣，低聲說："是不是的都已經過去了，我並不怪你，我想，小羽也不會怪你的，好了，以後我們還是一家人，你還是小羽的妻子，這點不會變，我們就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生活下去吧，有時候啊，人還是要裝點糊塗的.........你記得答應過我，要一輩子都陪在小羽身邊，永遠不離開他的，這個誓言，現在還有效吧？"

擡起淚水橫流的臉，肖雲升默默地點點頭。

"我不會追究你的錯，可是，必要的措施還是要做的，比如這個孩子的養育......."湯赫北用惡魔般的溫柔語調輕聲說，"你自己說說看，要我們怎麽放心，把孩子交給你？尤其是，小羽還不經常在你身邊......如果你再幹傻事，誰能知道？嗯，小雲，你自己想想，換了是你，你能放心麽？"

"爺爺，我不會的我不會的......"肖雲升哭著保證，"我絕對不會再犯錯了，求求您相信我，求求您......."

"晚了，小雲，你做過的就是已經做過，這是你自己做的孽，難道你就不能爽快點承擔後果麽？如果你從前不對我們隱瞞這個孩子的存在，現在當然你說什麽我都會依你，母親本來就該和孩子在一起嘛，或者是你沒有試圖把孩子送人，只是安靜地等待小羽去接你，那我今天也不會說什麽，可是，小雲，事情已經發生了，你該受到懲罰的，如今把你和孩子分開，也是對你的一個警告，以後，不要再自作主張了。"

知道自己說什麽都沒有用了，肖雲升反而平靜下來，一種心如死灰般的平靜，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低聲說："我明白了，陛下。"

"明白就好，來，給你紙巾，把臉擦一擦，出去別太難看了。"湯赫北遞過盒子，笑了笑，"小雲，你也別太難過，你還是孩子的媽媽，我們又沒有把你們分開，平時你沒事就過來看他嘛，誰也不會攔你的，又或者你現在改主意了，繼續在家裏住，我也很歡迎。這樣家裏還熱鬧點。"

"不了，陛下。我還是回家吧。"肖雲升仔細地把臉上的淚痕擦幹，低聲說，"我相信奶奶一定會照顧好唯唯的........我是個不稱職的媽媽........您說得對，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鼻子一酸，幾乎又要放聲大哭，他急忙用力擤了下鼻子，扶著椅子吃力地站起來，"那麽我出去了。"

湯赫北打開書房的門，發現三個人都站在外面，除了湯正言還比較矜持地離遠了裝做欣賞牆上的油畫，小南和奉羽幾乎是趴在門上偷聽了，看見他出來，尴尬地叫："爺爺。""爸！"

"你們幹什麽啊，怕我把小雲吃了啊？"湯赫北笑容滿面地回身拍拍肖雲升的肩，"放心吧，小雲是個好孩子，很懂事，我們已經說好了，他自己回家休養身體，唯唯呢，先留在本家，老婆，你又要辛苦了，要帶寶寶啊，眞的不要我多請個保姆？"

"什麽？"奉羽和小南同時大叫起來，正言先是一喜，接著又繃起了臉，"你少開玩笑了，到底怎麽樣了，小雲？說話啊？"

肖雲升默默地站在湯赫北身後，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低垂著眼睛，整個人仿佛都呆了，奉羽看得難受，急步走過去，和小南一邊一個扶住他，安慰地說："小雲，沒事吧？"

"是啊，沒事吧？我爸怎麽勒索你了，你居然答應他？"小南用懷疑的目光看了看湯赫北，感覺到自己接觸到的身體冰冷虛弱，還在微微發抖，也急了，"爸！你不要再使出什麽花招來對付小雲啊？！你怎麽能，讓他回家把寶寶留下呢？這太不人道了！"

湯赫北聳聳肩："好話都被你們說啦，錯都是我的，是啊是啊，母子分開不好啊不人道啊，你們也不看看，就小雲那身體，再給他塞個孩子，沒兩天孩子和他一起就瘦成幹了，光嘴上說話，你們也不伸手幫忙啊？"

"誰說誰說我們不幫忙了？小羽不都答應和小雲一起回家了嘛？兩個人還照顧不了一個孩子啊？"小南越看他那樣子心裏就越不放心，硬著頭皮說。

"爺爺，這樣不太好吧。"奉羽也說，"您要是擔心小雲的身體，我可以照顧他啊。"

肖雲升哆嗦了一下，依舊低垂著眼睛小聲說："小羽，小南，你們別說了，爺爺都跟我說清楚了，我也明白，這樣最好，對我，對孩子，都好......兩全其美了啊，爺爺想得很周到，你們就別我都答應了啊。"

"你，你眞舍得啊？"小南有些氣急敗壞地低嚷，"唯唯是你兒子，你自己生的啊！以後你怎麽辦，天天從市裏過來看兒子？傻不傻啊你！"

"別說了，"肖雲升忍著眼淚推開他，踉踉跄跄地往樓上走去，"我已經決定了，這樣是最好的選擇了！"

"小雲，你慢點，小雲！"奉羽追著他到了樓梯口，看他頭也不回地急急奔上去，遲疑再三，還是收回了腳步，回頭抱怨地看著湯赫北："爺爺！您這是幹嘛啊！"

湯赫北不動聲色地去桌上拿了個蛇果，也不削皮就啃了一口："怎麽，了？小雲自己都同意了，我也是爲他著想啊，你平時工作那麽忙，晚上要好好休息，弄個孩子在家裏，不是很吵？還說幫忙，小雲對你那麽關心，怎麽會讓你累到？你的事他都是親自做的，聽說從前連咖啡他都是每天泡好了端給你的吧？那麽他一個人，又要照顧孩子，又要照顧你，自己身體又那麽差.......哎，這日子可怎麽過啊。"

奉羽被他說得臉陣紅陣白，無奈地低頭說："爺爺，我可以改。"

"免了，要改你早改了，現在我可不敢拿唯甄跟你打賭，你啊，要是能把小雲照顧好，他健健康康的，能帶寶寶了，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把孩子還給他，不然，還是留在本家的好，他自己都顧不過來，加上寶寶，加上你，不是要他的命啊？"

看著情人垂頭喪氣的樣子，小南忍不住說："爸，我怎麽覺得您好像是在推卸責任啊，其實這些都不是理由吧，說吧，您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故意贊賞地看著兒子，湯赫北高興地說："哎呀！眞是我的兒子沒錯，關鍵時候就知道我另有所圖了，其實呢........爸爸一直是向著你的啊，你離家出走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爸爸也很後悔，所以借這個機會補償你一下，你想啊，如果小雲帶著唯唯回家，那麽小羽就算是面子關系，也會每天回家看老婆孩子的吧？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啊，那樣，你和小羽相處的就就變少了不是麽？現在你雖然裝得大方，到時候一定會難過的，爸爸怎麽忍心看著你爲情所困呢。"

毫不掩飾地做了一個嘔吐的表情，湯小南就差拍桌子了："我就知道你怎麽也得把我捎上！沒事就刺我一下！我哪有裝大方了啊！小雲和我都談明白了，我們之間才不象你想的那麽衝突呢，我們三個人很好，很好！行了吧？現在又有了孩子，我們只會更好！什麽狗屁的爲情所困啊！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去市裏買下套大公寓我們一家四口統統搬進去啊？！"

"小南！"奉羽吃驚地看著他，後者也不甘示弱地瞪回來，"怎麽啦？小羽，你也多少拿出點行動力來吧！不然小雲........小雲........你一定要等他臨死前或者是你臨死前才肯告訴他其實你也愛他麽？"

被他的話說得面紅耳赤的奉羽無可反駁，拔腿就跑，小南一邊喊著："你給我站住！還逃！逃到什麽時候啊？壽命長也不能這麽耗吧？"一邊追了出去。

湯赫北滿意地點點頭，把啃了一半的蛇果扔到桌子上，討好地對湯正言笑著說："老婆，我貼心吧，我知道你舍不得唯唯啊，所以使出了渾身力氣才勸說小雲肯把孩子留在這裏的呢。"

"嗯，你這話，連小南都騙不過去........"湯正言想了想，又補上一句，"連小言都騙不過去。"

"T--T，我說謊的技術已經下降了麽？"湯赫北作出傷心的樣子，卻被老婆在頭上摸了一記，"不是下降，是從來就沒高明過！"

"你看出來啦，老婆。"湯赫北馬上換上笑臉，親密地巴上老婆寬闊的肩膀，"我也是心急嘛，想給孩子們一個機會打破僵局，眞是的，都這把年紀了還要爲孫子們的感情操心，唉，老婆，你可別又說我多管閑事啊，我也知道孩子們的事情我們最好少插手，可是看他們現在鬧得這樣子，我不加把力氣在裏面推，恐怕一輩子都會這麽僵持下去。"

"你還是爲了湯家的未來吧。"湯正言冷哼一聲道，"誰不知道你心裏打的什麽主意.........."

"老婆，你怎麽可以這麽說我。"湯赫北很受傷的樣子，"要是小雲和小羽和好了，重孫子嘛，以後還會有的，看他們那樣子，你就不著急啊？小雲都快把半條命交待了。"

"我看你來那麽一手，他連那剩下的半條也會交待了。"湯正言瞪他一眼，"要是按你想的還好，我也看他們三個這麽尴尬得難受，要是萬一小雲受不了..........我跟你說啊，長風要是殺過來，你自己去面對他，我可不幫你頂。"

想起那個得理不讓人，不得理更不讓人，脾氣火爆外加一肚子心眼算計的"小姨子"，連湯赫北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不會不會！你對我有點信心吧，老婆，一定不會出事的。"

"那最好！"湯正言撂下一句，"我去看唯唯了，你自己想想吧，我弟弟那人，哼........."

夜半時分，湯奉羽忽然莫名其妙地突然醒了，他輾轉了幾次都沒能繼續入睡，倒把身邊的小南弄醒了，睡眼惺忪地問："怎麽了，小羽？"

"啊，沒事，我口渴了，去廚房喝杯水，你繼續睡吧。"

"噢，"小南把被子拉到身上，模糊地答應了一聲，奉羽起身下床，走出臥室，也不知怎麽的，突然清醒得就不想睡覺了，還是走走吧，順便去喝水。

他們的臥室在三樓，此時家裏都靜悄悄的，奉羽特意放輕了腳步，走到二樓的時候，不經意地擡眼看到兒子的嬰兒室裏似乎有黑影晃動。

奇怪，這個時候，會是誰？沒聽見兒子的哭聲啊。

他警惕地走了過去，伸手握住門把，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地推開，卻被眼前的情景驚住了。

銀色的月光下，一匹美麗的淺藍色雌獸屈身跪伏在地毯上，溫柔地彎起長長的脖頸，用嘴巴叼著手腳亂動的小嬰兒放到自己肚子旁邊，拱了拱小小的身體，找好最佳位置好讓孩子的小嘴巴能夠到自己的乳頭。

"唯唯，你要多吃點噢。"疼愛地看著孩子四處探了探，笨拙地張嘴叼住了乳頭使勁吸著，肖雲升的紫色大眼睛不覺濕潤了，"是媽媽不好.......媽媽身體差，都沒有奶餵你.......只好讓你一天到晚吃牛奶啊..........其實你吃了媽媽的奶身體才會好.......對不起啊，媽媽是個不稱職的壞媽媽，連奶都沒餵過你........"

伸出舌頭小心地在孩子嬌嫩的面頰上舔著，肖雲升的聲音充滿憂郁，"你要乖啊，明天媽媽就走了，回自己家了.......你留在這裏跟爺爺奶奶.......對不起，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沒辦法啊..........媽媽做錯了事就該受點懲罰.......以後媽媽會常來看你........只要還走得動我就會來的.......可是，這就是最後一次給你餵奶了........也是第一次吧......好吃麽？再多吃一口吧..........以後你就吃不到了......."

奉羽看著雌獸嬌小的身體，心裏百味雜陳，人形的肖雲升雖然瘦，有衣服擋著，還看不出來，現在的他，原本油潤光滑的皮毛失去了應有的光澤，顯得那麽憔悴，圓潤的線條也變得瘦削，都可以看見一條條的肋骨，長鬃散亂地披在背上，和從前那個美麗的年輕雌獸相比，根本換了一個人似的。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他們剛結婚的時候，因爲他心裏對小南還有內疚，再加上固執地認爲，只要堅持不和肖雲升發生關系，小雲自己就會慢慢失望，提出離婚，所以他根本沒和小雲做愛，那時候小雲經常有意無意地擺出邀請的姿勢引誘他，還記得某一天，他從書房回臥室，一開門，也是這樣的月光，柔柔地灑在室，年輕美麗的雌獸躺在床上，轉過頭來，溫柔的紫色大眼睛害羞又期待地看向她，目光幾乎柔得滴出水來。

那時的雲升啊，美得讓人屏住呼吸，無論是人性還是獸形，都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可是自己當時卻象是沒看見一樣，徑直走向床，就說了一句"我累了。"直接倒頭大睡，背後雲升失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裏，很久很久......

三年過去了，小南回來了，雲升也生了寶寶，一切都很好，不是麽？

可是爲什麽，雲升都瘦削憔悴到這樣了？自己的猶豫對他的傷害眞的那麽大麽？

寶寶努力地吸了半天，可是到嘴裏的還沒有幾口，本來就被吵醒的他不高興了，最後努力地吸了一口，睜開眼睛，嗚嗚地要哭。

"啊，乖乖，寶寶不哭，不哭噢。"雲升急忙用嘴巴拱著他的小身體，四蹄掙紮著要站起來，"對不起啊，媽媽沒有足夠的奶給你，害你吃不飽，是媽媽不好.......可是你原諒媽媽吧，就這麽一次了啊，以後你想吃也吃不到了........"說著他的聲音都些哽咽，"家裏一定會拿最好的牛奶餵你長大的，一定會的，以後你會很幸福，所有人都喜歡你，都喜歡寶寶........你別嫌媽媽的奶不足啊........怎麽說，媽媽也是努力了呢，對不起啊，媽媽只有這麽點奶了.........寶寶你不要哭啊，餓了麽？"

湯唯甄可不給他面子，盡管他柔聲哄著，還是皺起小臉，眼看就"哇"地一聲大哭起來，肖雲升正想變回人形，頭頂上忽然伸過一雙手臂，輕柔地把孩子抱了起來，放在臂彎裏拍著："好啦好啦，小家夥別哭了，爸爸餵你。"

"小羽？"雲升詫異地回頭看，果然是穿著睡衣的湯奉羽，笨手笨腳地拿起一邊的保溫玩具羊，拿出奶瓶來塞到寶寶嘴裏，有了吃的，寶寶也安靜下來，大口大口吮著香甜的牛奶，不再吵鬧。

看兒子吃得很香的滿足樣子，奉羽不覺笑了："你怎麽想起來給他餵奶的啊，不睡覺的麽？"

"啊，我，我睡不著。"肖雲升簡直有種做賊被當場拿獲的感覺，狼狽地翻身站了起來，蘭光閃過，重新變回人形，拉起地上的睡袍匆忙穿上，連看都不敢看奉羽一眼地說，"我回去了。"

"等等，小雲，等兒子睡了之後我陪你回屋吧？"奉羽愧疚地說，"最近太忙了，也沒好好照顧你。"

深邃的瑚珀色眼睛裏閃過一絲驚喜的光芒，卻很快就重新黯淡了，肖雲升自嘲地在心裏罵著自己：肖雲升，你怎麽就是不接受現實？！到現在你還幻想著小羽會對你有什麽感情麽？他只是不得已！你醒醒吧！別做夢了！

他飛快地低下頭，輕聲說："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啊？"奉羽沒料到他會拒絕，傻眼地看著他。

肖雲升對他勉強地笑了笑：小羽，每天面對我，每天都要作出對我體貼照顧的樣子來，你，也夠累了吧？

從今天之後，就不會了，我再也不會對你有什麽期待。

"我回去了，你也早點睡吧。"說完他留戀地看了一眼丈夫懷裏的兒子，一咬牙，向外面走去。

"小雲........"雖然奉羽沒有想好該說什麽，但直覺告訴他還是應該叫住小雲才對，但是肖雲升仿佛沒聽見一樣，抓緊了衣服前胸，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離開了.......

早上六點不到，湯家的別墅還沈浸在一片安靜之中，習慣早起跑步的小南換了鞋匆匆出門，卻正巧看到肖雲升從二樓的嬰兒室裏出來，低頭慢慢地走下樓梯。

“雲升？”他打了聲招呼，疾步跑下樓，關心地問，“今天怎麽起那麽早？晚上沒睡好啊？想要什麽？我跟管家說給你准備早點去。”

“不，謝謝你啊小南。”肖雲升笑笑，“你起來跑步啊，那快去吧。”

看著他身上整齊的外衣，小南忽然明白了什麽，揚眉驚呼：“你要出門？不行不行，你這樣的身體怎麽能單獨出去，累到怎麽辦？你等會和我們一起走，要去什麽地方？先讓小羽送你過去。”

肖雲升沒有回答，直接向外面走去，在門口拿下衣架上挂的淺米色大衣穿在身上，小南幾步趕上他，有些不解地問：“小雲！！等等，你到底去哪裏？”

”我去哪裏？“肖雲升自言自語地反問了自己一句，忽然轉頭強忍著自己的情緒爆發吐出三個字：”我回家！“

說話的時候，琥珀色的眸子已經被淚水瞬間浸濕，他忍住不讓淚水掉落，盡量平靜地說：”回家之後我會給爺爺奶奶打電話的。“

”等等！“小南攔在他面前，焦急地說，“你怎麽現在就走啊，你的身體.......還有唯唯呢？我爸昨天說那些話，你不要聽他的，再說，他也沒讓你走啊！你住下來，我們慢慢想辦法，對了，還有小羽，你都不跟他商量一下嘛？”

聽見自己丈夫和兒子的名字，肖雲升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光芒，很快就消逝了，他別過頭去，冷淡地說：“遲早都是要走的，我又不能在本家住一輩子，我有自己的家.........我有.......和小羽的........我們自己的家........”

聲音裏藏著一縷哀傷，那還算是他和奉羽的共同的家麽？自從自己離開之後，奉羽回過那個家麽？自家在的時候，奉羽會在那個家裏留宿麽？想著想著，心就疼起來。

“那也不用是在現在啊！唯唯還沒滿月.........你別急，先坐下，我上去叫小羽起來，你們是夫妻，你的決定要跟他商量！”小南不由分說地按住他的肩膀往一邊的沙發上推。

“不用了，小南，我會給他打電話的。”肖雲升淒然一笑，“你讓我走好麽？唯唯有爺爺奶奶照顧，小羽會理解的，他一向.......都能理解我........我在這裏已經多余了，還是回自己家好些，你別擔心我了，我在家裏， 會比在這裏好過很多........眞的.......”

“那也不能就這麽讓你走啊。你現在的身體能開車麽？不然我叫小羽起來送你。“

”他昨晚沒睡好，讓他多睡一會兒吧，剛才我已經叫了出租車。“肖雲升留戀地擡起頭來看了一眼樓上，然後微笑著說，”小南，再見了。“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走向門口，消瘦的身影消逝在大門關起的一霎。

小南愣了愣，他知道自己再說什麽也沒用，急忙跑回臥室，一把掀開被子，拎著奉羽的衣服把他拽起來：”小羽！快起來！快起來！”

“啊？”好夢正酣的奉羽昏頭昏腦地爬起來，”怎麽了小南？你不是又要我跟你一起去跑步吧？我都說了我不喜歡“

”跑你個大頭！“小南怒道，”你老婆都跑了你還睡得著？！“

”什麽？“奉羽有些清醒了，慌忙問，”小雲？小雲怎麽了？“

”我剛看見他，他走啦！說回家去！“小南手忙腳亂地拖他起床，”你還傻問什麽，趕快把人追回來啊！“

”他怎麽今天這麽早就走了？“奉羽跳下床，剛想往外跑，窗外傳來汽車聲，小南臉色一變，撲到窗邊大喊：”小雲！你等等！小羽已經下去了！“

站在出租車前的肖雲升聽見他的話，肩膀微微一抖，但卻立刻很快速地鑽進車裏，出租車呼地一聲開了出去。

”糟糕！“小南握緊拳頭暗罵了一聲，回頭看見奉羽沈默的臉，無可奈何地說，”小雲走了。“

奉羽默然，過了一會才說：“讓他回家冷靜兩天吧.......也許這樣對他有好處。”

“哼哼，也許這樣對他更沒好處呢？”湯小南不滿地白了他一眼，“湯奉羽！你平時什麽都處理得好好的，爲什麽對感情就沒辦法？能躲就躲，能拖就拖，你就不怕鬧出大亂子來？你就忍心把雲升一個人這麽放著？！懦弱！”

被他說的臉一紅，奉羽歎了口氣：“我也知道這樣不是辦法，可是小雲.......我去追他回來吧。”

“廢話！你自己老婆自己不去追難道還要我去啊？“小南恨恨地說，”你快點去吧！要是小雲不肯回來，你就住在家裏多陪他幾天，你兒子有我媽看著呢，快去！“

奉羽湊上前飛快地在小南臉上親了一口，然後就向外跑，背後傳來小南的喊聲：”你還沒穿衣服呢外面凍不死你！“

在一樓的臥室裏，聽著從大早上起來就開始的喧鬧，湯正言笑了笑，鑽回被子裏：”赫北，如果你的估計這次錯了的話，我想，長風絕對饒不了你.........你等著他把你的角給撅下來吧！“

”老婆你要保護我呀，你那個弟弟實在是.........老婆，老婆......“

”不要指望我！你自己幹的好事！“

”老婆救命呀！“

”不要亂摸！“

心急如焚地闖了兩個紅燈加超速，湯奉羽一頭衝進自己半年沒來過的家門，看見管家第一句話就是：”小雲呢？“

”雲升少爺剛回來，上樓去了。“管家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奉羽擡頭看了看，剛才的勇氣忽然又不知道去了哪裏，他躊躇了一下，又問：“哪間房間？”

“我不知道。”管家如實說，“ 我看雲升少爺的臉色很難看，想給他倒杯牛奶，他說不用，直接上樓了。”

“噢。”奉羽點點頭，“你去隨便做點什麽好消化的東西吧，雲升還什麽都沒吃呢，我先上去了。”

他不理會管家奇怪的目光，盡量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上了樓，推開臥室的門，沒人，推開書房的門，沒人，推開客房的門，也沒人。

剩下的那間本來也是客房，後來改建成嬰兒室，門上還漆了一只大大的海綿怪物，奉羽不禁苦笑了一下，難道雲升躲到裏面去了？

他推了推門，果然，門被反鎖了。

敲敲門，沒有回音，他又加大力量敲了敲，這才聽見裏面的聲音，壓得很低，聽不出話裏有什麽情緒：“我沒事，讓我一個人呆著。”

“小雲，是我，我回來陪你了。”奉羽一邊敲門一邊說，“你開門啊，小雲，聽見了麽，開門啊。”

門裏面一陣寂靜，隔了一會才聽見肖雲升的聲音很疲倦地說：“小羽，謝謝你過來，我沒什麽的..........我只是想找個地方自己待一會，你讓我安靜會好麽？”

奉羽使勁推了推門，擔心地說：”那你讓我進去好不好？“

”呵呵，小羽，你在怕什麽？“肖雲升笑了起來，”你怕我會自殺嗎？放心，我不會的.......我沒你想的那麽脆弱，我會活下去，我有孩子，我能活下去.......眞的.......“

他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呆呆地看著房間裏孤零零放在中間的小床，上面的玩具寂寞地輕輕旋轉著，孩子，我的孩子呢..........

“小雲，你開門吧。我進去陪你。”奉羽輕聲說，“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對不起，小雲。”

”我沒事，眞的。“肖雲升的眼睛還是直直地看著淺藍色的小床，喃喃地說，”我只想自己安靜一下，小羽........你回去吧，告訴大家，我沒事.......我很快就會好了.......我會習慣的，眞的........以前那麽多，我都意境習慣了啊........“

”小雲，你不要這樣好麽？讓我進去吧， 你有什麽不高興的地方可以對我說，我在聽，我知道你離不開唯唯，我會幫你想辦法的，一定會把唯唯帶回你身邊，你開門好麽？讓我陪你一會。“

肖雲升歎了一口氣，慢慢把頭靠在門上，擡起眼睛看著天花板：”你能來，我很高興，小羽，眞的，我很高興.......“

”小雲，別說那麽多了，讓我進去吧。“奉羽心裏一緊，更加用力地敲門。

”我以前很多次，都等著你來敲我的門，可是都失望了。“眼淚，再一次落下，肖雲升倔強地不讓自己放聲大哭，只是任憑眼淚滑落 ，”可是今天，我不需要你來陪我，你讓我一個人靜靜吧.........“

往事一幕幕地在眼前略過，整整仿佛就發生在昨天，肖雲升苦笑了一聲，低聲說：”原來我已經習慣了..........原來我眞的已經習慣了........你來了，我反而不能適應...........“

”小雲。“奉羽近乎懇求地說，”你開門好不好？我們談談吧。“

晚了，小羽，已經晚了，現在的我，眞的已經不再需要你了.......因爲我知道，你永遠不可能屬于我.......

”小羽，十年了......”肖雲升說話的時候仿佛看見初進大學的自己，就那樣被奉羽斯文秀氣的臉所吸引，就那麽一眼，掉了進去，從此萬劫不複，請願忍受一切的一切，就只爲了陪伴在這個人的身邊........

“我愛了你十年了........我從來，從來沒有幹涉過你什麽........”

我看著你爲了小南痛苦，我看著你爲了他回來高興，我看著你歡天喜地和他舉行婚禮，我看著你和他濃情蜜意...........

“所以你今天也不要幹涉我好麽？就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安靜一下可以麽？”他沒有多余的力氣說話，甚至連流淚的力氣都快沒有了，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

奉羽停了下來，柔聲說：”小雲，不要鬧脾氣了好麽？讓我進去吧，你有話說，我知道，那麽你就對我說，不要悶在心裏了。“

肖雲升說不出話來，只是不停不停地搖頭，明明是陽光明媚的早晨，室內一片明亮，他卻覺得一切都在慢慢變黑，黑得要把自己完全吞噬進去，身體也慢慢沈下去.....沈下去.......

終于，他側身無聲地滾倒在地上，最後的淚水飛濺.....

奉羽再敲門，卻始終得不到回音，他急了，金光一閃，幹脆變身岩獸，一蹄子踹過去，咣的一聲，輕巧的木門四分五裂，他沒有料到肖雲升就躺在門裏的地板上，差一點就踩了上去，急忙一個虎跳縮回蹄子來，變回人身。

”奉羽少爺，沒事吧？“管家在樓下大聲問。

”你別上來！“奉羽急忙說，”打電話請醫生過來，小雲暈倒了。“

說著他小心地抱起昏迷不醒的肖雲升，那瘦弱的身體縮在他懷中又讓他心裏一疼，很輕松地就能抱起來了.......比小南還輕......

抱著雲升回到臥室，把他在床上安頓好，看著老婆憔悴的容顔，奉羽知道，現在的自己，無論如何是不能再離開他了。

昏昏沈沈中感覺到一陣久違的溫暖，和曾經熟悉的氣息，肖雲升無力睜開眼睛，只是靜靜地躺著，享受著難得的安靜時刻，慢慢的，他的感覺一點一滴地回來了，頭很暈，四肢沒有一點力氣，身下是床，輕軟的羽毛被蓋在身上，還有......抱著自己的有力手臂和溫暖的懷抱。

是小羽.......是自己的丈夫在抱著自己，肖雲升幾乎要流淚：記憶中奉羽什麽時候這麽溫柔地抱過他？沒有，從來沒有，他的懷抱是小南的，只是小南的，對自己至多是額頭落下的一吻。

小羽......小羽.......

"小雲？"察覺到他眼球的轉動，奉羽把手輕輕地放在他額頭上，低聲叫著他的名字，"醒醒，小雲？"

肖雲升立刻動都不敢動一下，竭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均勻，作出仍然在昏睡中的樣子，奉羽叫了兩聲，也不說話了，溫柔地把手放在他額頭上仍然抱著他。

對不起，小羽，我很自私，我很狡猾，我很貪婪.......我只是想在你的懷抱裏多躺一會兒，我只是想再多享受一下你的溫暖.......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爲我該明白的，可是到底還是不能面對誘惑，這樣靠近你的誘惑.......

很溫暖的懷抱，讓他平素冰冷的身體都融化了一般，暖洋洋地，說不出的舒服，奉羽的心跳就在耳邊，低沈有力，一下一下地跳著，給他安全感，自從成婚以來他從沒有象今天這樣，如此肌膚相貼，呼吸相聞，近在咫尺.........

奉羽抱著他啊........這還是第一次。

門被輕輕敲響，管家探進頭來："奉羽少爺，雲升少爺怎麽樣了？"

"他還睡著呢。"奉羽輕聲說，"麻煩你把粥溫著吧，等他醒了再喝。"

"是，可是奉羽少爺，您不要吃點什麽東西麽？今天您還什麽都沒吃呢。"

奉羽笑了笑："沒關系，我等雲升醒了一起吃吧。"

他說話的時候，胸膛有微微的震動，肖雲升幾乎是本能地把頭靠過去，貪婪地享受著，鼻孔間呼吸的，都是帶有奉羽淡淡荷爾蒙味道的空氣，他眞想就在這一刻死去，好過以後孤單冷清地度過一百多年。

可是他不能，他甚至不能多享受這樣的溫暖一分鍾，因爲這不是屬于他的........奉羽爲了陪他，還沒有吃飯，他不能這麽自私下去。

下定決心地睜開雙眼，肖雲升擡頭看時，正和奉羽的眼神對上，他驚喜地叫："小雲，你醒啦？頭還暈麽？"

"嗯，好多了，謝謝你啊，小羽。"肖雲升微笑著說，心平氣和地看著奉羽松開抱著自己的雙臂，"都下午了？我睡了好長一覺啊。"

奉羽放開他，找了兩三個枕頭塞在他背後，然後小心地扶他起來靠在上面，令肖雲升有些驚訝的是，他依舊坐回肖雲升身邊，手臂環住他的肩膀："是啊，醫生都來看過你了，說你是太虛弱，沒什麽大病，別擔心，小雲，慢慢你身體就會好起來的。"

"我知道我沒事的。"肖雲升低聲說，很快又綻開笑容，"讓你擔心了。"

奉羽摸摸他的額頭："有粥，你喝點吧？一天沒吃東西了。"

胃裏沒感覺，既不感到餓也不感到飽，肖雲升這十幾天來都是這樣，吃飯的時候他咽不下去幾口，不吃也不感覺餓，現在他根本不想吃東西，但是想起剛才管家說的話，他還是順從地點點頭："我現在不餓.......我等會兒再吃吧，小羽，你去吃飯好了。"

"我把粥給你端來吧，現在不餓等會就餓了。"奉羽不由分說地站起來，把被子給他拉拉好，"吃完了，我還有話跟你說呢。"

肖雲升心裏一緊，奉羽要說什麽呢？關于自己？關于孩子？還是關于........離婚？

心事重重的他，面對奉羽親自端來的熱氣騰騰的雞粥也毫無胃口，爲了不讓丈夫擔心，他只好忍耐著喝了下去，費了好大的勁才全部喝完。

奉羽沒說話，大口大口吃著面條，不時擡起眼睛看看他，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肖雲升給他看得更緊張了，默默地喝完粥，奉羽接過碗去問他還要不要喝的時候他立刻搖搖頭，鼓起勇氣說："小羽，我我既然沒事了，你也別在這裏陪我，回家去吧.........再晚點就是交通高峰了，會堵車的。"

奉羽看上去有些驚訝，卻沒說什麽，笑笑問："吃水果麽？"

"不，謝謝。"

"我把碗筷送下去，給你帶份水果上來，你喜歡吃番石榴還是火龍果？"奉羽說著又自己下了決定，"番石榴吧。"

說著他就離開了，肖雲升愣愣地看著他，腦子裏一團亂，眞不知道奉羽要跟他說什麽，他只是感到莫名的恐懼，仿佛披在身上最後一層遮羞布都要被人無情地揭開了。

小羽，請不要跟我說你不愛我，我早就知道，請不要跟我說要我離開你，我不會，我發過誓要永遠陪在你身邊，即使你不需要我這份愛，但是也請你，不要抛棄它...........

奉羽果然帶著番石榴回來了，盛在精致的玻璃碗裏，肖雲升握著純銀的小勺，心不在焉地挖著往嘴裏送，甜甜的果肉此刻在嘴裏也一點都感覺不出來好味，他只是機械地吃著，然後往下咽。

吃完了之後，他茫然地捧著碗，不知道接下來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麽。

"小雲，你不喜歡我了麽？"奉羽忽然， 伸手拿過他手裏的碗，低聲問。

"啊？！"肖雲升受驚地擡起頭來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睛裏充滿震驚與疑惑，甚至說不出話來。

"我想我們是該好好談一談了。"奉羽第一次主動地抓住他的手，肖雲升一驚之下，本能地往回縮去，奉羽卻牢牢抓住，沒讓他掙脫。

"我.....我沒有啊。"肖雲升慌亂地說，側過臉去不敢看他，"我沒有......."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很恨我？"

"我沒有啊！"肖雲升急了，蒼白的臉上都浮起了不正常的紅暈，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什麽？他忍耐一切爲了什麽？現在奉羽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你爲什麽要把我們的孩子送人？"奉羽繼續抓緊了他的手，語氣平靜地說，"我一直想問你，只是想等你身體好一點再說，可是小雲，我沒想到，如果我們之間再這樣下去，情況只會越來越壞。所以還不如現在就說個明白，小雲，你爲什麽要把孩子送人？"

肖雲升勉強地笑了笑，心虛地說："那都過去了，別再提了好麽，現在唯唯不是.......不是在家裏......"他不想說，現在的孩子，哪裏還 能讓他作主呢。

"過去的是事情，但是我還是想知道原因。"奉羽低沈地說，"小雲，如果爺爺不告訴我，你就眞的會把孩子送人了，對吧？"

"陛下還有什麽不知道的嗎？"肖雲升的淚水又在泛濫，他哽咽著說，"從頭到尾，只有我一個人在演戲而已，你們......你們只要看就好了......."

情不自禁地伸開手臂把肖雲升瘦弱的身軀抱緊，奉羽的聲音也帶上了沙啞："我聽到你有孩子的時候，眞的很高興，小雲.......可是後來我就更害怕了，我知道，你要把我們的孩子送人........小雲，你爲什麽.......你不想要這個孩子嗎？那是我和你的孩子啊。"

"那又怎麽樣？"肖雲升無力推開他，無力對他喊出心中的無限委屈，只好喃喃地低語，淚水順勢滑落，"你喜歡這個孩子嗎？小羽告訴我你眞的喜歡孩子嗎？就像你說的，我和你的......孩子.......我們能有孩子嗎？我們才在一起過了一夜.........爲了那一夜我付出了多少代價.......你從此都沒有原諒我對不對？那你眞的會喜歡唯唯嗎？你喜歡他，不過是因爲，有了他，你和小南將來就不必面對沒有繼承人的事實。你眞的喜歡孩子嗎？眞的喜歡你早該和我繼續上床生一個出來了！你以爲我是誰啊！你三年都沒碰過我我還能給你生兒子？！"

他的嘶聲吼叫消失在奉羽的懷抱裏，奉羽緊緊地抱著他，吻著他的頭發，不斷地說："對不起，小雲，對不起.........對不起........"

在他懷裏肖雲升逐漸平靜下來，輕輕地推開了他，低頭說："你沒有對不起我，小羽，我說了嫁給你之前，我就已經考慮好了，這都是我心甘情願，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

奉羽無言地遞給他紙巾，肖雲升連頭都不敢擡地接過來擦著眼淚。

房間裏一陣難堪的靜默，最後還是奉羽開了口："可是，小雲，你就沒想過嗎，如果你早點告訴我，你有孩子了，事情也不會，也不會到今天這樣。"

他說話的聲音有些猶疑，大概自己也不能肯定自己的說法吧。

肖雲升笑了笑："我......我不覺得事情還會好到哪裏去..........而且，那時候小南回來了，我更加不能說，說了的話.......不是爲難你麽？"

他勇敢地擡頭，琥珀色的眸子深情地看著奉羽："我只想賭一把，你到底會不會要我.......繼續留在你身邊。"

奉羽不自然地笑了："那個那個"

"你不必說了，小羽，"肖雲升反而顯得很平靜，安慰著他，"那都過去了，當時我是很緊張，就像末日審判一樣，你知道麽，小南回來之後，你去陪在他身邊，三天沒有給我一個電話.......我覺得，啊，就是這樣了，我們之間到頭了.........我雖然答應過，要永遠陪在你身邊，可是現在你不要我了，那不是我能挽回的，就這樣吧，你給了我一個孩子，我也該知足了.......我收拾行李，准備回埃及，那時候我是想留下這個孩子的，以後就只有他跟我作伴了。"

"小雲。"奉羽內疚地喊，"對不起。"

"後來陛下跟我談了，說你要維持和我的婚姻，同時你也和小南結婚，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陛下對你說了什麽，可是我很高興，眞的，我很高興。"肖雲升的手指冰冷地顫抖著，奉羽不禁緊緊地握住，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

"那爲什麽，你後來也不告訴我呢？"奉羽苦惱地看著他，"小雲啊，我.......我......."

使勁地咬牙，可是那句話就是說不出來。

"我不想 讓我的孩子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肖雲升苦笑，"這個理由夠不夠？我沒關系的，小羽，我愛你，我願意爲了你付出一切，你怎麽樣對我都是我願意的，可是孩子.......我對你的愛，付出的只能是自己，而不能加上我的孩子一起.......孩子是無辜的，他不該成爲感情的陪葬品，我能做的就是讓他遠離這裏，什麽都不知道地長大........你想想啊，小羽，將來，孩子長大了，他懂事了，他會說什麽？他會知道他的出生不過是因爲我的一廂情願，是我用手段得到的，他知道你根本不愛他，只是拿他當傳宗接代的工具，我愛他，但我生下他來是爲了換取你的感情，換取能留在你身邊，我不想這樣，我不要我的孩子這樣.......不行嗎，小羽，我要我的孩子幸福，不行嗎？"

他忽然停住了，淚水慢慢滑下，強笑著說："現在，是眞的不行了。"

"小雲，我喜歡你，我愛你。"

幻覺，一定是幻覺。

"我一直沒有勇氣說，因爲我覺得......你似乎在生我的氣........不肯原諒我，小南說我懦弱，也許眞是吧，我連喜歡自己老婆這樣光明正大的事情都不敢說出來......"

"小羽。"肖雲升溫柔地笑了，"那不是小南說的，是我說的。"

奉羽愣了一下："小南也說過。"

兩人又沈默了，肖雲升神色很平靜，過了一會，看窗外的夕陽已盡，黑夜轉眼就要降臨，他才開口："小羽，謝謝你今天來，我們該說的話也都說了，我知道你安慰我的好心......我不會我不會這麽容易病倒的，我還要看唯唯長大成人呢。"

"小雲，我喜歡你，我愛你。"

肖雲升驚訝地看著奉羽，然後又搖了搖頭，笑著說："小羽，你不明白，我愛你的心，從來沒有變過，不管你愛我，還是不愛我........我承認最近的我，是有些不太穩定，可是慢慢就會好的，我們還是一家人，你，我，小南，都和從前一樣，多了個唯唯，也不會有大變化的，一切，都還是一樣。"

你可以照樣不愛我，我還會一如既往地愛著你。

"所以你沒必要勉強自己說愛我，沒關系的，小羽，我都明白，我不會因爲這個生你的氣，我明白，生了唯唯，我在這個家裏的地位還是和從前一樣，難道你會以爲我拿這個當籌碼來給你壓力啊？我當然不會的。"

他笑得很開心，奉羽看上去卻實在有些爲難了："小雲，我不是在安慰你猜這麽說的，我愛你，是眞的。"

"你愛的是小南！"肖雲升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小羽，這個我早就知道了。你就算爲了安慰我這麽說，你對得起小南麽？"

"小南知道了，"奉羽的下一句話就讓他目瞪口呆，"他也知道我不敢說，所以才說我懦弱........小雲，你爲我付出的一切我很感動，你那麽愛我.......我知道你在我背後默默做的一切........從前我雖然沒有愛上你，但是一直很欣賞你，很.......很喜歡你。"

肖雲升說不出話來了。

"你想想，如果我眞的不愛你，對你一點感情都沒有的話，小南回來的時候，我會和你商量解除我們的婚姻關系的，爺爺威脅不了我，我和小南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麽。我之所以想繼續和你在一起，是因爲那個時候發現，我已經愛上你了。"奉羽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但是一想到要和你分開，心裏就很難受。"

"那，你也的確是想過要和我分開的是不是？"肖雲升怯怯地問了一句。

"不是，是小南忽然問我，打算怎麽辦，"奉羽沈吟了一下說，"我那個時候才發現，就算我可以和他在一起，我也不能離開你，就是那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對你的感情，已經有變化了。"

他慎重地想了想，才低沈地說："小南問我，如果他回來的唯一要求是讓我和你離婚怎麽辦，我說，我做不到。我既然已經娶了你，就應該付起這個責任來，即使我和小南再也不能重聚。小南又問，是不是在我的心裏，只有責任，對家族的，對你的.......然後我對他承認了，我已經愛上了你。"

"你，你不該對我說這些話的。"

"我最好還是什麽都不要瞞著你的好，小雲，我愛上了你，可是一直沒勇氣承認，我以爲你會明白，因爲我並沒有提出跟你結束婚姻，可是似乎，你並不明白........你那麽平靜地面對我和小南的婚姻，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你在疏遠我，自從小南回來之後，你就不再那麽期待著我了，看我的眼神，都很躲避......以前都是我躲著你，現在是你躲著我，所以我害怕了，爺爺又對我說，不要擔心你，你對他發誓過要永遠陪在我身邊，一輩子愛我，這個時候我第一次覺得，是不是眞的等到我發現我愛上你的時候，你卻已經不愛我了，你只是因爲一個承諾才守在我身邊不離開的？"

"我哪有！"肖雲升急匆匆地否定著。

"你有。"奉羽的神色忽然尴尬起來，"自從，自從小南回來之後，你都不大和我說話........有時候我想和你一起回去本家，你都謝絕，情願自己一個人去，我......我也想試著碰你，可是你每次都會身體一僵，然後對我笑笑躲開，我想留下來的時候你也會暗示我，小南在家 等我。"

他深深歎了口氣："讓我覺得你在給我一個信號：你不愛我了，你 不希望我碰你。"

"我我不是那意思。"肖雲升急紅了臉，"我不是在拒絕你，可是我......我知道你心裏只有小南，就算你跟我繼續維持婚姻，你心裏還是只愛小南，所以，所以我不希望你碰我，就是因爲我不想你辜負小南！"

他語無倫次著，忽然不再逃避地看上了奉羽的雙眼，聲音裏含著無比的痛楚與悲哀："小羽，到今天也是一樣，你不要辜負小南，不要讓他受委屈.........他跟我不一樣，他愛你，你也愛他。你們經過那麽多的事情才在一起，如果因爲我的存在讓你們......讓你們有了裂痕，你對不起小南的感情...........小南不是我.......你不愛我，你可以對我做什麽都沒關系，可是你愛小南啊，失去了他，你會很痛苦的........我知道。"

奉羽微笑了起來，捧起他的臉，柔柔地說："我也愛你啊，小雲，剛才那些話，你沒聽見麽？"

"你騙我。"肖雲升嗫嚅著說，不自然地垂下睫毛擋住眼睛。

"我沒騙你，我一直以爲你不愛我了，所以你不肯讓我碰你，每次都把我往小南那邊推.......我也覺得我曾經那樣對你，你不再愛我了是我自作自受。但你還是愛我的吧，是不是，小雲？是不是？"

肖雲升呆呆地看著面前奉羽的臉，依然那麽清秀斯文，自己所愛的丈夫，自己孩子的爸爸.......本來以爲再也不會發生的事情，本來以爲再也不會聽到的話，是自己的祈禱應驗了麽？可是爲什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

"小雲？"看他不說話，奉羽擔心地叫他。

"我我不知道.......我我"肖雲升受驚地往回一縮，除了"我"說不出話來，奉羽的眼睛一黯，苦笑著說："你不愛我了麽？"

"我不知道。"肖雲升茫然地看著他，"我想我是愛你的，可是.......小羽，你明白吧，事情發展到今天，我已經不知道，如何面對你了..........你突然說你愛我，我接受不了！"

"啊？"奉羽傻眼了，"小雲，你接受不了什麽？你........"他沒好意思說：你不是一直都在等著我說我愛你麽？

肖雲升仍然有些茫然，看了看他，然後臉色蒼白地說："不要問我，我不知道.......我接受不了........"

"小雲！"奉羽抓住他的手說，"對不起，讓你那麽艱難的時候，都一個人過........是我不好，我沒有早跟你說清楚，我是愛你的，讓你變成現在這樣了，我沒想到你的心思那麽細，什麽都不跟別人說.........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們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我不知道。"肖雲升仿佛只會說這句話了。

"小雲。"奉羽握住他的手，緩緩地跪下單膝，凝視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溫柔地說："以前是我錯了，我的懦弱，先是傷害了小南，然後是傷害了你，對不起，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眼淚蒙上了眸子，肖雲升看不見面前的人，只有手被握著的溫暖和安心。

"我們從頭開始談戀愛，我還沒追求過你呢，是不是？那好，從現在我們重新開始，就在今天，好嗎？從現在開始我湯奉羽正式追求你，肖雲升，我會盡力當一個好情人。來彌補從前傷害了你。"

"那小南呢........你，你該愛他啊。"

"我是愛他。"奉羽握緊了他的手，"這個........難道是我爸爸的遺傳？"

"那........"

"你願意接受我的追求嗎？"奉羽的聲音就在耳邊。

"我願意，可是，小羽........還有個問題......."

"嗯，你說。"

"既然要重新開始了，那我們是不是該把唯唯塞回我肚子裏再生一遍？"肖雲升帶著眼淚笑了起來。

奉羽一愣，看見他的笑臉才明白肖雲升在開玩笑，他都多久沒有看到肖雲升開玩笑了？這麽想著，不禁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抱進懷裏，輕聲說："不要緊，等你覺得我是個合格的老公的時候，我們可以再生一個........生幾個都沒關系。"

肖雲升把臉埋在他肩膀上，身體都開始哭得抽搐起來，嗚咽著說："我不要重新開始........你是在騙我的.......我不要有希望..........我明明已經絕望了，你爲什麽還要給我希望............."

"老婆，對不起，"奉羽撫摸著他的後背，輕輕地拍著，"都是我不好，我沒有好好愛你，以後不會了，你原諒我吧......."

"我才不原諒你..........."

"好好，以後罰我給兒子洗尿布。"

"那是你的本分！"

"是是是，老婆說什麽就是什麽。"

"你以前從來沒叫過我老婆........"

"你想聽的話我以後天天叫你。"

肖雲升的臉難得地紅了起來:"算了！我知道你也是別人老婆呢。"

"小雲！"奉羽的臉比他的還要紅，尴尬地說，"其實不是象你想的那樣啦.........."

"那你敢不敢對小南叫聲老婆?"肖雲升說著，自己卻笑了，突然到來的愛情讓他沈郁已久的心情豁然開朗，似乎看什麽都很順眼，談什麽都很高興，快樂得簡直象要跳舞。

"哎呀，你看，都晚上了，你餓不餓?"奉羽打著哈哈說，"你要多吃點，身體才會好，也免得我整夜睡不著覺地擔心，你放心，等你身體好了，就是跟爺爺搶，我也把咱們的兒子帶回來，好不好?現在先吃飯吧。"

肖雲升看看他，無奈地說:"小羽，我們才剛吃完飯......."

"沒關系沒關系，你要多吃點，我這就去拿。"

再次被餵下一碗雞粥之後，肖雲升在奉羽的陪伴下縮進被子，准備補眠，他安安心心地躺在丈夫的懷裏，忽然想起了什麽，睜開眼睛說:"等會你就回去吧，小南該著急了。"

聽到這話的奉羽沒有驚訝太久，幾乎立刻擺出一副苦相說:"老婆.......你又趕我走啊?"那無辜的眼神讓肖雲升內疚了起來，呐呐地說:"我習慣了......."

"你有這習慣幹什麽啊?每次都先開口，害得我想留下都不行。"

"可是從前都是你先開口........再說，你今天陪我一天了，小南會擔心的。"肖雲升對他笑了笑，"我已經很滿足了， 小羽........."

看著他的笑臉，奉羽無言，低頭去親親老婆的額頭，收緊雙臂把他抱在懷裏，低聲說:"睡吧，等會我給他打電話.......小雲，我愛你，我也愛小南，你們在我心目中，是一樣的........你再趕我我就傷心了，老婆。"

笑著把臉藏進奉羽的懷裏，肖雲升模糊地說:"好，那你就留下吧........."

"好好睡吧，你醒的時候我會在。"奉羽溫柔的聲音承諾著。

"嗯......."

"唯唯啊，你看看，你爸爸媽媽又來看你了羅。"湯正言抱著小嬰兒眉開眼笑地說，"看，他知道了，會笑了。"

接過裹在奶黃色嬰兒服裏不安分地揮舞著四肢撲騰的兒子，肖雲升恨不得把小小軟軟的寶貝兒揉到心裏去，一股好聞的奶香撲來，小家夥長大了一點，會睜眼看人了，也開始亂動，活潑得不得了。

"奶奶，您這是說的什麽話啊。"奉羽也湊過來看兒子，抱怨地說，"好像我們把唯唯扔在這裏不要了似的，不是您跟爺爺訂的那個什麽規矩啊，我現在就抱著兒子回家。"

湯正言一瞪眼，正想教訓孫子，聽見最後一句話，急忙拉著肖雲升站到一邊的體重秤上:"對了，來稱稱，多重了........抱著孩子才136，小羽！你怎麽照顧老婆的?小雲什麽時候才能到140斤啊?！"

"奶奶。"肖雲升哭笑不得地說，"我生唯唯前才120斤啊，您和爺爺非要我長到140斤才算我身體好了，才肯讓我把唯唯接回家，我已經拼命在吃了，不信您問小羽啊，現在他天天給我吃五頓還要多。′"

"你本來就太瘦了，140斤正標准，每次來你還要給唯唯餵奶，不多吃點怎麽行啊?"

湯小南從樓上下來，受不了地說:"媽，一見面你又拉著人稱體重啊?這麽關心雲升，也不知道多心疼你兒子，我最近累得都快過勞死了。"

"也該你累了，也不看看平時有小羽頂著把你閑的，現在他在家陪老婆啊，連你爸都不得不重新上班了。"湯正言忽然想到一件事，問;"你們不是去看房子了麽?看好了沒有?"

"嗯，看好了幾座，最後等雲升和小羽拿主意。"小南走過來很自然地把手左右搭在奉羽和雲升肩上，笑眯眯地說:"老爸答應出錢了。"

"又被你這小子敲了吧?"湯正言轉向肖雲升說，"你們現在分兩家住，不方便，也太遠了，小南和小羽的公寓是他們上大學時買的，也不適合繼續住下去，你們家那套倒是很好，可是又小了點，赫北想再買套公寓給你們一家四口，就算是慶祝唯唯出生的禮物了。"

肖雲升微微一愣，要住在一起麽?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更不知道將來如何面對小南，雖然從現在看來，大家相處得都很好，可是 如果住在一起的話.......

"怎麽了小雲?不喜歡啊?"奉羽立刻低聲問。

"沒沒啊，就是有點意外。怎麽還要爺爺出錢啊，我們有積蓄的。"肖雲升很快就反應過來，覺得湯正言說得不無道理，最重要的是，老是讓奉羽兩邊跑來跑去的，在路上花的時間也太多了啊，更不方便。

"哎哎！這可是我好容易從老頭那裏敲下的竹杠，別拆我的台啊。"小南誇張地叫了起來，"難得一次嘛，他當了太爺爺了，也該出點血。"

"啊，那好"肖雲升低頭看看兒子，又轉頭看看兩個人期待的眼神，微笑著說，"住在一起最好了，我沒意見。"

明顯地感到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奉羽喃喃地說:"這樣也好，以後又多個人換尿布了。"

"餵！你兒子這一個多月都是我幫著換尿布的好不好，哎呀！"湯小南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湯正言在頭上敲了一記:"就你?一共才換了幾次啊你！對了，小羽，你該給小言打個電話啊。"

奉羽正用手指頭逗著兒子，不解地問:"有什麽事麽?我才給爸打過啊，家裏一切都很好。"

湯正言別具意味地笑著說:"小言這孩子傻雖然傻，可是家庭關系處理得不錯啊，你是該向你爸爸學學這個。"

"奶奶！"

"媽！你又說我哥壞話！"

"我這是誇他哪。"

肖雲升抱著暖暖肉肉的寶貝兒子，讓奉羽從後面摟著他的肩膀，一邊聽一邊舒心地笑了起來，是啊，原來三個人，也可以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