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以回憶之名

　“我被嚇到了，同時也才發現，我身邊早就遍佈乾爹安排的眼線，可以說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下。如果直接和乾爹撕破臉皮的話，說不定會被囚禁起來當做”一想到“禁臠”兩個字我只覺噁心，還有那段噩夢般的記憶—那段時間就算心裏再惶恐不安，面上也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晚上睡覺的時候不僅鎖門還要搬沙發死死抵住，夜裏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被驚醒嚇得渾身冷汗。那個時候，我是多麼渴望有個人能將我從噩夢中拯救出來，帶我離開……當然，reborn會來救我純屬個人妄想，我也深切體會到了，人能依靠的唯有自己這個道理。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我實在無法再繼續忍受下去，後來的三年，我一邊自學語言準備報考國外的大學，一邊暗中收集乾爹犯罪的證據”

　話音未落，reborn腳步一頓，低頭注視着我，臉上是驚訝、欣慰，還有其他的我看不懂的極其複雜地神色，喟嘆道，“小沙，你真的成長了。”

　……

　你要知道我做的那些事兒，估計抽死我的心都有了TAT

　我心虛地移開目光不敢和他對視，“估計那些破事兒乾爹也不敢隨便告訴別人，所以乾爹身邊的人對我沒什麼防備，我才運氣好地收集到證據。只是想着等到拿到錄取通知書再告訴乾爹我要留學，他同意的話自然好說，不同意地話再利用證據威脅，結果他態度強硬堅決不同意，我沒辦法只好威脅他要是不讓我留學他就準備被槍斃吧。”

　“於是，後來的你都知道了。事情就是這樣。”偷瞄了他一眼，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我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再問什麼，餘光瞥到不遠處一個寫着“米威治小學”的標牌，我拔腿狂奔，

　“我們快去學校吧！”

　“小沙”與我刻意歡呼的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語氣淡漠卻隱含極度危險的陳述，“你還隱瞞了一件事。”

　臥、臥槽！要不要這麼犀利啊大哥！

　我渾身僵硬，內心淚流滿面。只感覺到一絲熱氣吹拂在我的後頸上，引來肌膚一陣顫慄，“你沒頭沒腦問的那個問題，還有你對於我身份的試探，想來多少掌握了我替你乾爹殺人的證據，”

　他意味不明地哼笑，“看來我真是小看你了。”

　我叫平田真悲劇平女，我已經察覺到了，其實自己是小說中的人物。

　……

　掀桌！不然的話，這神發展是怎麼回事！

　腦海裏叫囂着“我果然是小說中的人物吧不然怎麼會這麼杯具”，深深吸了口氣，我轉過身定定地與他對視，竭力維持鎮定道，“重要的事情我從來沒有對你撒過慌，這次也一樣—”

　“你說的沒錯。”

　那黑色深邃的瞳仁猛地一縮，滿含危險和冰冷讓我忍不住心悸地顫抖了下，不願被那樣的眼神看着，我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袖子急切地想要解釋，“我是有拿到一些證據，不過你放心，我用來威脅乾爹的是和你無關的，而你的我已經全部毀掉了……”

　“我只問你，”嘴角微勾，他的眼神彷彿是洞悉一切的瞭然，“如果你只掌握了我的證據，還會不會拿去威脅你乾爹？”

　……犀利哥我給你跪了行不行！

　被直戳深埋在心底的陰暗面，霎時我眼淚都要飈出來了，彷彿有東西攥緊我的喉嚨令我喘息維艱，但就算這種時候我還是不想撒謊騙他。

　不想騙他。

　我別過臉完全不敢想象他會用怎樣的表情看我，艱難而堅定地道，“會。”

　這個問題我都問過自己很多次，如果那時沒有找到其他的證據，我會不會孤注一擲地reborn拖下水？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就算我是那麼地喜歡他，可是關乎到自己的自由和未來，我也可以毫不猶豫地做出選擇。

　所以看到了吧，reborn，你面前的這個說過喜歡你並且現在還喜歡着你的女人，外表看着跟菟絲花一樣的柔弱無害，內心卻這麼黑暗醜陋。

　“呵”耳邊響起一陣低沉磁性的笑聲，我錯愕地轉頭，就看到reborn臉上是與平時冷嘲熱諷完全不同的笑容，可以說得上是心情很好的，真正的……愉悅？

　“……reborn你是個m麼？”我是不是無意中發現了什麼驚天祕密啊啊啊啊。

　“蠢沙，”大概是我的表情實在太過扭曲，reborn用槍口託了託帽檐（話說那麼激烈的戰鬥之後爲什麼他的帽子還在？），毫不留情地恢復了平時的嘲笑，“收起你那見鬼的表情。我只是欣慰而已，你腦袋裏總算裝的不是豆腐渣了。”

　……明明是表揚的話，爲什麼從他嘴裏說出來味道就徹底變了？

　還有，他真的是在誇獎我嗎？

　我一臉糾結，“對於我做的事，你”

　“黑手黨不需要愚蠢的仁慈。”彷彿是提醒又是警告地瞥了我一眼，他大步流星地步入學校，徒留我囧囧有神地望着他的背影，這話他說出來是相當的霸氣側漏啊，可是……黑手黨？

　我跑步追上他，“等等，剛纔風聲太大我沒聽清楚……我是不是聽到什麼奇怪的詞了……比如黑手黨什麼的？”

　“你確定這就是你要問的問題？”

　我難得迅速地反應過來，之前他主動問了一次問題，所以這一次應該輪到我了？

　“纔不是！”我纔不會把他難得給的機會浪費在這種無關緊要（你確定？）的事情上呢。

　踏進走廊之前，我下意識地回望了下天空，大霧瀰漫，雪花一樣的灰燼依然幽幽地飄落，忽然發覺，一直以來我眼睛看到的和所謂的事實也許就如同這寂靜嶺的表裏世界一般，真相永遠都隱藏在陰霾之中。

　走在陰森破舊的教學樓裏，我問出了和我未來最爲密切的一個問題，“reborn你之前說，我乾爹請你‘照顧’我四年對吧，那四年之後呢？”

　reborn擡手摸了摸自己卷着的鬢角—我知道這是他思考時候的習慣，忍不住睜大眼睛屏息期待地看着他，卻在他眼裏看到一閃即逝的類似猶豫的情緒，隨即他面無波瀾，抿着脣說道，“與我無關。”

　“ok！”我心花怒放，差點沒歡呼雀躍出聲。這四個字意味着只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熬過四年，四年後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自由萬歲！

　“你未免高興的太早了點。”不知道哪裏又惹他不爽了，他冷笑掃了我一眼，我立刻想起我們現在的處境，收斂了興奮的情緒，老老實實地低頭走路—

　踢踢踏踏地腳步聲在樓上的走廊響起，我和reborn對視一眼，追了上去，然後走進一間教室，我的目光一下子便落在靠近窗戶第二排的第二張桌子上，破舊的桌面上畫着兩個大大的笑臉，一種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我掀開桌蓋，裏面有一個署了名的舊作業本—

　莎拉迪加特

　於是這就是第二階段的道具了？

　做好再看一段cg動畫的準備，我坐到位置上以防待會兒暈倒在地上，在reborn的注視下，伸手探向了作業本……

　“達利亞我太高興了！”

　突然被一個人抱了滿懷，原本專心在做作業的我眨眨眼，遲疑道，“怎麼了莎拉？你那麼開心？”

　“那是當然啦！”莎拉放開摟着我脖子的手，我看見她滿臉激動和雀躍，手裏揮舞着兩個信封，“你看看這是什麼！”

　我接過信封，裏面滑落出一封……高中錄取通知書？

　“之前我不是叫你寫了申請嘛，然後又把我們兩個獲得的證書啊學習成績那些都寄給溫立亞大學，結果今天就收到錄取通知書！”莎拉雙撐在我的桌子上，眼睛亮晶晶地滿是興奮和期待，“達利亞你高興嗎？”

　“……”當時一來是沒想到可以這麼輕鬆就申請到了學校，加之又不想和莎拉分開，所以我才試着去寫下申請，可是一想到真的要到外面去讀書，比起喜悅我心裏更多的是惶恐不安，“莎拉我……”

　沉浸在激動中的莎拉完全沒用注意到我，她轉着圈子的歡呼，彷彿一隻即將逃脫牢籠迎接自由的小鳥，“我們可以去外面讀書了！終於可以離開寂靜嶺了！太好了！”

　於是我勉力壓下心中對未來的忐忑不安，和她擁抱着雀躍歡呼，“是的，太好了莎拉！”

　沒關係的，就算我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到過寂靜嶺以外的地方，就算我非常不擅長於人交往，但是能夠陪着莎拉就好，因爲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自然走哪兒都是要在一起的。就在我反覆地勸慰自己時，時間很快到了我們將要離開教會學校的那一天。

　教會學校的有一個專門的學習基金，是爲了鼓勵學生出去求學成才之後回來發展寂靜嶺而設立的，但因爲我們從小生活在這個安逸寬鬆的環境中，又受到教義的影響，願意出去的人很少。我和莎拉是這十年來第一批出去的，當我們拿着外校的錄取通知書去校長辦公室申請這項基金的時候，直到這一刻，別人才知道我們考取了外面的大學，緊接着整個學校的人都沸騰了。

　有人震驚詫異，有人高興驚喜，有人羨慕嫉妒……

　看着攤放在辦公室的書桌上一摞的證書和獎狀，這個時候我才明白，爲什麼從小學一年級開始，莎拉就拖着我努力學習，那時我還單純地以爲是爲了獎學金，其實……莎拉早就想要逃離這裏了吧。

　我們順利地申請到了獎學金，這筆錢足夠我們大學的學費和部分生活費。拿到錢的時候，就算是一直對此表現的很淡定的莎拉也終於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我忍不住問她想沒想過萬一申請不到怎麼辦？她聳聳肩膀，不在意地笑着說，我們自己出去掙學費就好。

　那麼高昂的學費哪裏那麼輕鬆的能夠賺到呢？我還想繼續問下去，可是看着莎拉的堅定的眼神，我只能沉默，莎拉她……爲了離開寂靜嶺，一定會不顧一切的。

　拖着行李箱走出校園，我握着莎拉的手心都滲出了汗水，一想到外面陌生的世界，我就忍不住惶惶不安，莎拉捏了捏我的手，笑着安慰我。爲了不讓她擔心，我只能裝作聽進去的樣子連連點頭，走過拐角的時候，餘光不小心瞟到學校的三樓一角那裏佇立的人影，是即將成爲教會主教人員的克里斯特貝拉，她冷漠地盯着我們，四目相對時，她臉上浮現詭異的笑容，無聲地翕動嘴脣，由於我和莎拉平時玩鬧也會用脣語，所以我知道她在說，你們會回來的。

　我心下劃過一絲怪異的違和感，又是這種感覺，怎麼回事……

　“達利亞，怎麼了？”莎拉關切地詢問我。

　“沒事。”我笑笑搖頭，握緊了莎拉的手，一同迎接嶄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