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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得過頭的氣味讓鼻子有些癢,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轉頭看已經被朵明豔的黃色大花整個堵住的後院通道,休腳步一頓,下意識不想接近,只好繞了遠路從屋外轉到後院。
站在圍籬外往內看去,後院已然成為果樹的地盤,若說昨天還有地方能烤肉打水,現在只要石屋不被歪七扭八的枝幹弄塌,休覺得自己已經別無所求。
沒多久,從層疊的葉縫中拜郁便發現男人呆站在外頭,拍了拍身上髒汙,挖團雪洗了下手,他隨即飛出濃茂得難以行走的樹群在休面前落地。
「郁,湯好了。」
拜郁點了點頭,和男人一同進屋,當然,是從門走進去。
今天一大早醒來兩人就發現後院的入口被朵龐大的黃花給堵住,趕緊上前察看,花是沒毒,但對嗅覺敏銳的雄性而言它的味道就有如酷刑,所以休不久就微微皺眉往後退了步,而拜郁則站在原地猶豫著是否要把花砍掉,這樣妨礙生活的東西完全沒繼續留著的必要,只是心中又非常好奇它長成後到底是什麽模樣,於是察覺到拜郁的掙扎,休沒多做考慮就決定讓它留下,理由是他們家必須先試試,才能知道到底適不適合在部落裏栽種。
盛了碗還冒著熱氣的湯,拜郁滿腹疑惑,心想:記得在森林中央看得時候這種樹不會長成這樣,怎麽移到他家就能放大無數倍,難道是肥料太營養了?如果照這情況長下去很可能不出十天就能長到一般高度,完全成熟大概會是原本的兩三倍大,會不會太大了?
擰了擰眉,拜郁懷疑推廣果樹是否可取,要是長得太高果子太大,不用說雄性難以摘到,佈滿鈍刺的果子掉下來很有可能就會馬上砸死個雌性,那他想讓部落更好的原意不就成了間接殺人?
不對。靈光一閃突然想到如果是同樣的土壤和施肥,那幾株留作紀念的斑豆應該也要長得又高又壯,怎麽可能只會多長了幾寸,而果樹卻已經偷偷竄進屋裏。
難道那類人有什麽話藏著沒告訴自己?越想越覺事實就是如此,拜郁雖不覺他會害自己,畢竟他的孩子在自己手裏,自己死了他的孩子也沒好處,只是單純作弄以那個類人的個性絕對可能……
感覺到拜郁的分心,休默默把他面前冷掉的湯倒回還滾著的鍋裏,重新舀了碗,放到他面前,整個過程拜郁都沒被驚擾到,可見他思考得有多入神。
休其實不在意拜郁把家里弄成森林,因為他知道對方是真的想為部落出一份心力,光是這點就足以讓他忍受鼻子發癢的氣味……
要是屋子倒了,就再蓋一間,反正自己蓋屋子的速度很快,兩天就能把石屋蓋好。休認真的想,不自覺中底限已經一退再退,可預見不久後只要部落和拜郁好他都會點頭答應。
等到湯又再次半涼,拜郁終於回神,和休兩人灌完整鍋湯後,他們便先將屋前的積雪清到一旁,然後一起出發到部落。
昨晚的大風雪在太陽出來後很快就減弱,一整晚帶來的雪量雖然多,不過雄性合力一同清走還是能保證雪不會積得比屋子高,所以當兩人一到看到的就是街道兩側的獅子正奮力刨著地,他們正中央是一個已經高過屋子的小雪山。
倆人到部落裏本來就是要幫忙清雪,尤其知道了拜郁一人就等於好幾十頭的雄獅,不僅休沒說什麽就和他投進清雪的行列,其他獅子也只是爪下一頓而後又努力工作。
說也奇怪,只要一到晚上雪就會突然下大,然後早晨便會轉小,即使眾人摸不清頭緒,不過還是把這當成大地的意思,並不是真的多放在心上。
只是休不能就這樣算了不管,說不定這是大地給獅族部落的警訊,他必須問問之前經歷過大雪災的老人。
將清雪這事完成後休和拜郁馬上就到老人家拜訪,據休說老者家是在十五條街的最後一間石屋,拜郁一聽愣了愣,沒想到休竟然把族人的地址全都記住了!再問了市集常遇到的瓶子商和菜販的住址,果然對方也毫無停頓的說出一串數字,可見在他心裏族人已經重要到腦袋都成了反射!
拜郁彎起嘴角不知是無奈,也許是想笑,他的白獅多麽有責任感哪,是該慶倖自己的眼光好,還是要擔心休總有天會累壞?
兩人沿路走著,突然頭雄獅迎著他們死命奔來,然後快撞上時才迅速變成人形。
「族長!艾弗朗山的雪往部落來了!」
休毫不猶豫轉變成獅形,叼起拜郁扭頭往自己背上甩去,接著拉開身體急速朝南邊奔去。
緊抓著鬃毛,拜郁很快就穩住了身體,仔細聽像是什麽在翻滾的轟隆轟隆聲的確隱隱在耳邊響著,如果真的發生雪崩,朝著雪滑落的方向而行無疑是自尋死路,但自己至少還有空浮鞋可以讓兩人安全,或許……
不,這個世界不該出現這種東西。拜郁表情凝肅,但他知道自己最後一定會妥協,不為什麽……因為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把自己當成部落的一份子,有了歸屬感,自然不會像初來時那般無所謂。
一旦有了牽掛,誰也逃不過情感壓過理智,他想,自己終是會放棄以往的堅持。
……
波沙目眶含著欣慰,模糊不清的視線看往窗外從山上滑下來的壯觀白雪,這刻,他是高興的。
活了五百歲,他的伴侶早在一百多前就已經病死,雖然有孩子,但孩子總是比不上能和自己一同老著相依相伴的伴侶,只可惜他活了太久,沒能和伴侶一起投入春神的懷抱,這種只有單獨一人的日子他早就過得生膩,現在大地要讓他和他的伴侶重逢,他只有滿懷感激。
只是……抖著的手扶上窗延,腳下的地面正不停震動,他睜大眼毫不畏懼地看著大雪沖進門窗,任冰冷的白雪瞬間覆蓋到自己身上,然後在黑暗的世界裏,腦袋一點一點混沌,直到意識完全消彌……
過了雪崩,部落的景象一片狼籍。
部落有三條街的中末端因為雪崩而消失在一片白裏,在大雪來前即時逃出的人不少,後來陸續被挖出的生還者也不算少數,不過還是有幾個來不及逃出的雌性撐不到救援就被埋在雪中活生生窒息而死。
踩在原本是十三、十四、十五街中後段的位置,本是石屋比鄰的街道,但現在只能看到一片無際白雪,過往的景象已經被吞噬殆盡,只剩回憶還能清楚重現幾個小時前還十分熱鬧的模樣。
雄性們都努力刨著地找尋生還者,但時間轉眼就到黃昏,基本上希望也接近渺茫,而且照前幾天的情況來看,雪等等很有可能便會増強成暴風雪,到那時即使再怎樣挖都趕不上雪落的速度,他們雖不甘,不過真的演變到如此的話也只能放棄,雄性的體力在這未來還不明朗的時刻分毫都不能浪費在無用的事上。
不久後挖出了幾具冰冷的身體,雄性的期盼一點點落空,休側頭看了眼,默默將喪生者的身分記在心裏,然後繼續奮力的挖掘。
忽地一聲震天獅吼!興奮叫聲的很明顯是挖到人了!還是個活人!
休趕緊奔去,只見被急忙拉出雪中的人渾身都覆了層細雪,皮膚已經開始發紫,不過還是有絲微弱的氣息。
波沙!
一群獅都認出這人是部落年紀最長的雌性,於是為了爭取時間,自然是腳程最快的休將他扛到背上火速跑到巫醫家。
此時巫醫早就忙得人仰馬翻,就算有拜郁幫忙依舊忙不過來,還是候著一堆凍傷的人等著他去處理,只是當白獅飛奔進屋後他馬上改變態度,讓拜郁把藥分一分把人全打發走,他深深吸了口氣靜下心,全心全意搶救只剩一口氣的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