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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爭論的談話最後結束於拜郁一聲驚喊,因為休瞬間失去了意識,也就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昏過去,又是如何被抱著狂奔到巫醫家。
巫醫頂著背後陰鬱的目光,靜靜幫休檢查身體,摸摸看看,臉越來越沉,最後吸了幾氣,再也忍不住怒氣轉身一把將拜郁推靠牆,沉下聲質問:「你到底是什麽東西?是類人還是雄性?」
略一思索便大概明白巫醫臉色驟變的原因,拜郁一時間為自己得出的答案愣住……不會是……這個猜測太過夢幻美好,以致所有跡象都指向這個可能,某人依舊不敢相信自己會這麽好運。
沒想到被自己掐住脖頸還能走神,巫醫的怒氣頓時後繼無力,一開口還存著的氣更是悲慘的一瀉千里,聽著連他自己都能感覺到無可奈何,「你怎麽有辦法讓族長懷上孩子?已經快兩個月了。」
狂喜頓時迸上心頭,拜郁嘴角一彎,念頭彎彎拐拐急轉,最後卻是答非所問,「休怎麽會昏倒?他要不要緊?是不是受寒了?」
准父親反應……巫醫手還掐在纖細的脖子上,卻是已經僵了,眼角抽了抽,覺得自己是在個荒唐的夢境,沒多久他就會醒來,然後眼前懷孕的雄性、讓雄性懷孕的鬼東西一下便會消失無蹤……只是,有可能嗎?當然不可能……
於是不自然放開箝制,走到完全不受影響依然睡得死沉的兒子旁,摸著小獅柔軟的毛道:「太過勞累才會昏倒,多休息就好。」
心不在焉應了聲,拜郁被放開後馬上就沖到休身邊,在男人身上摸摸探探,飽含憐意的在臉頰印下了吻,就在一旁黑著臉已經被遺忘的人正打算再問一遍,拜郁才忽地想到被問的問題,硬生生截了某人上到喉頭的話。
「我不是類人,也不是雄性雌性,在我的部落,我們家族的血脈可以使任何人懷孕。只是……現在也只剩我一人而已。」
明白這種驚世駭俗的事能含糊就儘量糊弄過去,所以拜郁垂下頭,滑下的金髮掩住精緻的側臉,刻意讓人誤解他的話……尤其最後一句,聲音更是低得難以察覺,不過相信巫醫的能耐絕對有辦法把話聽得清清楚楚,這招,拜郁用得一點也不嫌丟人。
果然巫醫聽了就微微皺眉,眼底有絲憐憫,「唉!你們處理完部落最近的事後馬上去結婚,接著要去哪都隨便你們,反正別讓人看見族長懷孕就行。」
嘆口氣幫波沙蓋好獸皮,巫醫心想:這世界很大,還有很多地方他都沒去過,所以會出現像拜郁這麽神奇的生物也不奇怪,要比怪異自己是從樹上生出來的不就更……不過拜郁原來的部落還真是沒包容心,竟然把他的家人全都……想來他也是逃出來的……
拜郁沒理會後頭已經陷入自己幻想的唉聲 嘆氣,微不可見地勾起唇,執起休稍嫌冰涼的手放到懷裏捂熱,腦中驀地閃過初來時的洞穴,那裏當做蜜月新房應該挺適合……嗯,很不錯!
這時,巫醫搖了搖頭趕走腦中想像,走到窗邊打開看了看,轉頭道:「你是要住一晚還是回家去,外頭已經沒風雪了。」
就著還未關起的窗看向外頭,果然一片祥和寧靜,低下頭略略思考,片刻,拜郁終於下了決定,「我帶休一起回去,待在這兒太擠,而且我怕你兒子會吵到休,況且部落到早上總比不得我家安靜,我想讓他多休息會兒。」
巫醫無奈的擺擺手趕人離開,「算了算了!你高興就好,要走就快走,我怕晚點會更冷,到時候你沒凍成冰棍族長也會被凍成冰獅。」
不置可否的笑笑,拿了幾包安胎的草藥,將休裹得只剩鼻子露在外頭,然後在巫醫驚奇的目光下套上空浮鞋,把休打橫抱起又裹了件獸皮將兩人一同包起。
走到門外,巫醫交代了幾句就注視著纖長的背影離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關上門,瞬間死鎖眉頭……剛剛自己有看到地上的腳印嗎?似乎……拜郁連腳都沒踩入雪裏……
正兀自糾結,巫醫便沒注意到後方微弱的囈語……不安穩地翻了個身,波沙就又陷入了沉睡……靜得,彷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拜郁用最快的速度到家,深深吸了口懷中帶著汗味的乾淨氣息,揚起一抹柔軟的笑,小心將人放到獸皮,就著唇淺淺印了個吻後便到屋外燒了熱水幫休擦澡,等每處肌膚都被白皙的手指邊擦邊按摩過一遍,綠眸驀地閃過無奈,才待不到兩個小時的人下刻便又推門而出。
外頭,雪雖然停了,但一踏出門彷佛要讓皮膚失去感覺的酷寒卻是比雪正下的時候還要甚。
不過天氣再令人難受,也止不了源源冒出的喜悅,至少拜郁在無人陪伴的寒夜埋頭苦挖心情還是非常不錯的。
小心控制著力道挖掘,拜郁捨不得家中不知該說呆還是認真的男人勞碌奔波,盤算在天亮前把對方能做的事給全數解決,既然勸不得,那由他來做也無不可,反正結果是自己想要的就行了。
他表面雖然看起來和善,心裏卻小心眼愛記仇,不過一關於休,卻一改性子的認為沒什麽不能讓,當然,是建立於他好的狀況下。
想到悄悄住進休肚子裏的孩子,有絲擔憂從眼裏掠過,還不及深入,思緒就讓逐漸現出人形的雪塊給打斷。
幾個小時過去,將挖出的幾具屍體並排放著,默默哀悼了會兒,眼看天邊已經露出些許亮度,拜郁垂眸輕聲說了聲抱歉便轉身離去。
抱歉,是對還被埋在雪裏的罹難者說的,沒加入救援並非有什麽私心,只是他下手即使再小力也很難把人完整無缺的救出,與其如此還不如幫巫醫的忙,雄性們在見到不知輕重的挖法都有一樣的共識,除此之外,有些道不清說不明的情緒就不是簡單可解釋。
他知道很多事在被人知道自己的能力後會驀然改變,隱藏著,不僅是保護自己和休兩人平穩的生活,更多是可以更融入這世界。不可否認,把光腦裏的知識全拿出分享給部落是最快而且最容易獲得尊敬的方法,但,拜郁從開始就沒想過這樣做。
揠苗助長不是毫無道理,若人直接越過思想和心靈隨著社會成長的階段,冒然讓社會進化,人心最後不是膨脹得太過,便是獅族在世界稱王,卻失去原來最難得可貴的特質,不管哪項都沒有牢固的根基,要敗只是遲早的事。
在未來這種事也算經歷過不少,拜郁明白,有人認為高等社會對低等社會的幫忙是好,然而,私以為的好真是好?或許短時間看來是不錯,但時間一長,總總缺漏必會接連出現,而且就他當了這麽多年的王,創造比接收更要彌足珍貴他不可能不明白,先掐斷了從生活中得出的創造力,以後就難以再自行進步,從此便只能依附別人的知識技巧。
這真的好麽?
不,拜郁完全不覺得,而且他相信小至獅族大至這世界的可塑性不可限量,幾千幾萬年後科技勝過他生長的地方大有可能,若是自以為是的認為這世界最後會發展成原生世界那般,而只給魚卻不教結網,這才是真正的罪過,他自認擔當不起。
這世界不需要造出人神,也無需英雄,拜郁也不想當任何一個,何況寶寶往後是要生活在這地方,他更不可能創造出這種病態的社會。
當然,這些想法他會永遠藏在心裏,不期望休能明白,但,他卻是毫無理由的支持自己,從不過問,這讓拜郁心又疼又澀……
傻獅啊……
微微 嘆了口氣,望著不遠處的石屋,片刻,推門而入,看著男人安穩的睡顏,本來有些沉重的面容一下就柔和了,唇角勾起甜蜜的弧度。
跟著上床把休摟進懷裏,闔著眼迷戀地聞著專屬他的味道……拜郁期待等他醒了知道懷孕的表情……
不用說,肯定相當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