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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解決掉疊了滿桌的文件,動動筋骨,習慣性的往窗外看去──幾十層樓的高度足以將占地數頃的皇宮花園全都收攬眼中,果然一如料想,造型華貴的噴池旁,杵著個背打得筆直的男人,動也不動的,宛若作工細緻的蠟像,而他一旁還有同樣垂頭隨侍的宮人們,一群人彷佛中了時間靜止的魔咒,融成花園的一景。
移回視線,勾起自己的金髮把玩,偏頭想了下,蔚藍的眼眨眨,便向一旁隨侍著的近衛下令道:「多派幾個宮人伺候,別讓貴客一直呆站著。」
近衛似有顧慮,有些遲疑的恭敬道:「是的,親王。」
被稱親王的人從表情便能猜到自己近衛的想法,將長髮紮成鬆辮,起身走出議事廳邊平穩說著:「我明白他們的難處,不過就算半求半脅,也要讓他三餐不漏,不然小叔回來後發現他的心頭肉哪里不對了,到時慘得不止他們,連我都會有事。」
看著還是有些疑慮的近衛,便又道:「他禁不住磨,那麽多人陪著他一同站,總會磨到他回房休息。」
瞬間明白自家主人的用意,想起陛下的手段,近衛抿起線條冷硬的唇,回了聲是,然後便喚來一旁的宮人將命令吩咐下去。
「如果依小叔說的,我想他肯定不會喜歡那些精緻的小點心,果子類的也讓宮人拿去試試。還有催催縫師趕緊將衣服完成,雖然你的衣褲正好合適,但他顯然駕馭不了這些包得死緊的布料,寬鬆些的他穿起來應該會比較舒服。」
邊走邊說讓後頭緊跟的人一一記下傳令下去,一路走到了王專用的寢室,推門而入,從櫃子拿了本厚厚的冊子,翻了翻確定是自己要的東西,便又出了寢室,朝著皇宮花園前進。
從大老遠就能看到宮人托著銀盤,半是哀求半是無措的一張嘴不停動著,就希望搖著頭的男人能回頭看上自己一眼,只是苦苦求了半天,他卻也只拿了顆酸甜果,包在手心,完全沒有入口的打算。
深了再說下去就成了造次,幾個宮人只能放棄勸道,退到一邊垂著頭,沉默的隨侍。
見這情況不自覺皺皺眉,但一走近馬上就掛上了微笑,道:「休,你有興趣看看小叔從小到大的模樣嗎?」
和身後近衛同樣的沉藍軍服,卻不同於近衛的肅穆,這套衣服硬生生讓眼前銀髮銀眼的高大男人穿出幾分氣勢,只是在他周身都縈繞著漠然下,也只有背影能讓人讚 嘆句「好個鋼鐵硬漢!」,軍服,並不襯顯弱的情緒,不過看他兩日來幾乎不眠不休的等在噴池旁,對小叔的信賴及愛意,很難不讓他心裏的好感直升,語氣也就不似往常的冷淡。
休看著這拜郁提過的男人,很難拒絕這張和愛人有著三分相似的臉,而且聽提議他也的確起了點興趣,於是點了點頭,很快就被拉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
「轉換器還用得慣嗎?要是塞久了會疼,可以試試另一種。」
休對耳朵內塞了個能聽得懂拜郁家鄉話的奇異小東西沒太大感覺,搖搖頭說了不用,頓了下,低沉的聲音又道:「拜離,謝謝你。」
拜離笑了笑,「這哪算什麽,雖然還沒有加冠,但休也能說是我們拜亞斯的王后,大家敬你愛你理所當然,更不用說你是我小叔的伴侶,自然是我的親人,親人間哪需要說什麽謝?」
休一聽親人這詞,臉上有一瞬呆滯,當然王后、加冠這些那世界沒有的詞轉換器無法翻譯,所以這兩天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皇宮眾人心中默認的國母,還為自己吃不下任何東西拒絕他們的好意而感到非常愧疚……
只是在那種情況下被強迫和拜郁分離,而且醒來時發現自己掛在脖子上的小環也一同不見了,怎麽能不讓人胡思亂想?鬱身體的一部分就這麽被自己弄丟了!(拜郁一直不知道休誤會)休無法不自責,加上擔心伴侶出事,雖然到這神奇的地方只有兩日,他也只進了兩餐,量還十分的少,對什麽都提不起胃口。
「放心吧休,小叔沒有你想像中的柔弱,別小看拜亞斯的皇族,除了自相殘殺,我們很難被殺掉的。所以不出兩三天,應該就能見到他了。」誤會對方是因擔心而發楞,拜離顯然沒安慰過人,這自以為安慰的話讓一旁的宮人們心裏一突,垂下的頭顱又更低了幾分。
儘管整個摩貝大陸都知道拜亞斯的皇族是出了名的強悍,但陰柔的相貌配上慵懶的口音還是常讓人忘記端坐上位的人,是有著怎樣的鐵血與狠戾。和上任的王不同,除了手段一樣令人畏懼,王就任的一百多年來,排除剛繼任頭幾年還能見人性化的表現,後頭就是一連串的清党收權,越來越難從王臉上猜出他的情緒──想到華麗的皇宮內,那消失已久的王會重新回歸王座上,宮人心裏一顫,又懼又敬的偷偷瞄了正和閣下看著相冊的男人一眼,希望王后到時能說些好話,不求加官晉爵,能不被扣薪他們就心滿意足了。
套乎好交情,剩下要說話就容易些,加上親人及朋友的關係在,若非正事,要拒絕自己就不會如此簡單。拜離打著這般心思,竭盡所能讓男人對自己產生好感,果然一本厚厚的相冊翻完,正好到了用晚餐之時,再邀約,男人即使皺皺眉有些猶豫,還是無法拒絕,和他一起到了宴客廳用餐。
十分慶倖,拜氏皇族並沒有像其他皇室般有著吃頓飯需要費上三四個小時的習慣,所以不過一個小時,休很快便又解放,想回噴池旁待著,只是可想而知,他剛認的小侄怎會讓他如願以償,自然是被磨著又留下享用茶點,開始以下雞同鴨講的對話。
「休,我聽小叔說那邊世界的男人可以變成獸形,除了獅族,是不是還有蛇男、羊男之類的?」拜離年紀還輕,雖然看起來老成,但少年會有的好奇一樣不少,自從聽拜郁對那世界的描述後他便一直放在心上,現在親眼見到,雖不至於失禮的讓人變給自己瞧瞧,問問卻還是沒問題的。
「男人」這詞經過翻譯,到了休腦袋中就無法理解了──柱狀生殖器,沒有隆起的胸部。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嗎?
「不,雌性沒有獸形,不過是有羊族、蛇族。」休遲疑的回,不確定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確。
拜離耳裏也戴了個同樣的轉換器,他同樣無法理解為什麽在肯定自己的問話前還要先否定,經轉換器「雌性」還是翻譯成「雌性」,而非女人或女性,想了想,以為那世界的人都用雄性、雌性分性別,不過這樣說來,又怎麽會扯到女人?
這樣說吧,就像你問別人「你哥哥要娶他女朋友了嗎?」,卻得到「不,我哥哥要嫁了!」這樣似是而非的答案。兩人糾結在於對詞意本身理解的差別,自然你聽不我,我弄不懂你,相對看著,都有些尷尬。
不過在這當下,還是有人從話中找出問題所在,一直沉默的近衛得了主人的許可,朝休問道:「敢問閣下,你們怎麽定義女人?」
休愣了,因為翻譯過的語言就如拜郁之前形容的沒有……只有小洞,完全陌生的生物,讓他傻了傻,突然想起兩天來跟在自己身邊的人都是這樣的,所以肚子裏的孩子很有可能就是胸部腫大、可以生孩子卻沒有……的雌性嗎?
還以為這世界的人都長得漂亮非常,雄性幾乎不見半個,是因為這裏的雄性雌性長相並沒有什麽區別,原來,在自己世界的人全都是這世界的雄性,這裏被稱為女人的才是他們生孩子的人。
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眼裏帶著明顯困惑,像是自語般的低聲道:「我們……沒有女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