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路媽聽說貝律清現在正在天津,已經托了朋友會給路小平介紹工作,歡喜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又聽說貝律清想喝路小凡熬的粥,便連忙催促道:「那你就去吧,一定要多謝謝律清!」
路小凡嗯了一聲,幾乎是沒什麼障礙地就從自己的小單人間搬到了貝律清的公寓裡,又跟貝律清同居了。
其實路小凡又躺回了貝律清的床上也挺那個的,彷彿兜了一大圈又走回了老路。
他不是沒想過林子洋那一手沒準是貝律清授意的,林子洋從來是按著貝律清的意思來走,他又不喜歡自己,費什麼勁逼著他跟費律清和好呢?
也許是平躺著,路小凡的膽子鋪了開來有一點大,覺得貝律清也許是兜了好大一圈,才發現還是喜歡跟自己在一起,後面想得次數多了,省了幾個字,變成了才發現還是喜歡自己,那省掉的幾個字連同記憶貝律清同李文西肩並肩的畫面也一起勾兌稀釋了。
他跟貝律清的日子一下子又進入了平和穩定期,晚上,貝律清就算不回來吃飯,也會回來喝湯。
路小凡假期裡他就帶著他四處吃好吃的,貝律清其實對吃一般般,但是路小凡非常熱衷,而且嘴巴也很刁,把好吃的東西回家再給貝律清做一遍也是他的樂趣之一。
通常貝律清都會點多,剩下的路小凡自然打包給路媽路小平送去,貝律清的車子從來停在巷子外面不進去,路小凡也不勉強。
路小平每次看到滿桌子精緻的食物,都會邊吃邊酸溜溜地道:「路媽,你看到當官的好處沒?咱沒得吃,人家吃不了!」
路小凡反駁道:「這是哥自己掏的錢,跟貝爸有什麼關係啊!」
路小平喲了一聲,道:「路媽,你聽聽,哥,他叫我的時候有這麼親切過嗎?!」
路媽瞪了路小平一眼,道:「這麼多吃的還塞不住你的嘴巴,你能跟律清比嗎,律清伸一根手指頭都比你這個人強!」
路小平撲了一鼻子灰,訕訕地道:「得,咱知道,咱不就是沒有像律清那樣的大舅子嗎,活該睡在破屋子裡,天天餿泡飯加蘿蔔乾。」
路媽不去理會路小平陰陽怪氣的,拉住路小凡的手道:「替我謝謝律清啊,你在他那邊要好好的,聽話一點,別跟律清惹麻煩!」她末了又道:「律清愛喝粥,你熬得行不行啊,要不要媽去給他熬?」
路小凡本來聽著路媽的話一路點著頭,聽到這裡連忙道:「不用,不用,媽,你不知道熬法,可煩了。」開玩笑,貝律清真的愛喝他的粥嗎,他恐怕是更喜歡喝完粥把他壓在身底下吧。
路媽聽了點點頭,其實她看見貝律清也挺滲的,這個並不欠他們分毫,從沒有給過他們難看,反而一直在幫著他們全家的貝家長子,路媽也是不由自主敬畏的。
路小平在一邊道:「媽你會熬粥,怎麼天天叫我吃餿泡飯啊?!」
「吃你的吧!」路媽沒好氣地道。
路小凡知道路媽想什麼,便道:「路媽你放心吧,哥已經托人給咱哥找工作了,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路媽頓時喜笑顏開,道:「哎,哎,那還不是律清的一句話。」
路小凡坐了那麼一會兒,就趕緊告別路媽他們。
「你不再坐會兒?」路媽有一點小失望,路小凡每次來都只這幾句,連他自己的事都顧不上說,路媽很想知道他既然跟貝家又取得了聯繫,關係也復合了,那麼跟律心的事情怎麼說啊,什麼時候回京城啊等等。
但路小凡可沒時間跟她說這麼多,門外貝律清等著呢,他可不敢讓貝律清等太久,他知道貝律清特別不喜歡他跟路小平在一塊兒。
路小凡一走,路小平在他背後道:「路媽,他每次來連五分鐘都坐不到,我早跟你說過他的心是在貝家的,上次那麼鬧沒準是鬧給咱們看的,讓咱們以後啊別上他們貝家去!」
路媽沒吭聲,良久才歎了口氣,道:「你以後啊少給凡凡惹麻煩,咱家夠麻煩他的了,你知道不知道?」
路小平道:「他不是你生的?你叫他做點事,那叫麻煩?再說了我們家麻煩他們家什麼了,路媽你在鄉下不知道,像他們這樣的人家,我們的事情簡直就跟毛毛雨似的,他們只要給別人一個眼色,我們能比現在好很多!那不是人家不能做,那是看人家有沒有這份心!路媽你放心,咱也知道這幾年我們家沒起來,是要看貝家的臉色,等我們家起來了,咱不求他們!」
路媽頓了頓筷子,道:「那就最好了,但要記住了,律清跟凡凡可沒虧待你!」
路小平給自己挾了一塊牛腩放在嘴裡,道:「知道了,路媽,你要說幾遍?」
路小凡一路氣喘吁吁地跑到貝律清那邊,上了車還在喘氣,貝律清發動了車子道:「路媽還好吧?」
「挺好的……她挺掛念你,還說我熬得粥不好,她要給你熬呢!」路小凡頓了頓抓住時機給路媽說了幾句好話,免得貝律清光記著他們家要把小的嫁給他的事情,這一家二隻癩蛤蟆想吃他這塊天鵝肉也怪難為情的。
貝律清看了他一眼,道:「什麼時候把路媽接出來,我帶她老人家四處轉轉,她來了這裡只怕是被你那哥攪得就沒過過幾天安生的日子。」
路小凡轉頭看了貝律清的側面,眼睛濕濕的,低聲道:「哎……」
那個晚上兩個人辦起事來好像都特別熱情,以至於早上起來路小凡發現伏躺著的貝律清從脖子到肩真的是滿處都是牙印,他連忙給貝律清找了一件立領的T恤放在他枕邊。
貝律清似乎向外交局請了一年的年假,而且似乎長期在天津泡著。
路小凡有一點捉摸不透貝律清,不知道他這麼忙的一個人老待在天津做什麼,難道是為了自己,路小凡有時把膽子摘掉也會這麼想。
貝律清那裡的夥食好,晚上睡得又沉,日子稍一長,相處的其他業務員會笑道:「喲,小路,談戀愛了是吧,看你這臉色紅潤的。」
路小凡連忙否認,道:「晚上湯喝多了。」
的確,原本給貝律清熬的湯,貝律清都會拉著路小凡一起喝,路小凡坐在貝律清的腿上,有的時候貝律清會嘴對嘴的餵他,常餵到一半,路小凡就感覺到下面有什麼東西在頂著他,通常下面的事情的姿勢就變成了路小凡趴在床上了。
許姑娘他是許久不聯絡了,因為有一次他很婉轉地告訴許姑娘他跟她沒可能的。
許姑娘挺生氣地問他,是不是另喜歡上別人了,路小凡挺為難的說算是吧,許姑娘蠻硬氣的,便再也沒同路小凡講過話,工廠裡偶爾碰到,也是眼也不側地擦肩而過,如同陌生人。
路小凡有的時候看著她的背影也有一些難過,畢竟許姑娘陪著自己渡過了一段不小的日子,重要的是他們都暗自假想過有對方的未來,現在突然有一方不承認,就如同不但遭到了重大的背叛,便連同美好未來都被剝奪了似的,路小凡能理解許姑娘。
林子洋辦事效率一向挺高,但這次倒是不快,足足讓路小凡等了半個多月才就約見了他跟路小平。
路小平唯一見過林子洋的那回,便是他給他們家送了一大盒子海鮮刺身,當時路小平就覺得林子洋的派頭不像是他嘴裡說的給貝律清當跑腿的,後來從路小凡那得知林子洋是在市委高幹的,自然再見面時便熱情非凡,恨不得能跟林子洋稱兄道弟。
林子洋翹著二郎腿笑瞇瞇的,路小平可不知道正是這位看起來遠比貝律清隨和的仁兄毀了他的前程。
「路哥您也甭太客氣,咱是替律清辦事的,他吩咐我給您找一個工作,我也不能隨便按個工作給您,您說是不是?那得尊重您的意願,您看看,想要什麼樣的一份工作?」
路小平搓了搓手道:「林大哥真是個爽快人……我覺得吧以中國這個形勢其實搞政治已經太落伍了,以後一定是經濟當道,我這麼看林大哥您覺得呢!」
林子洋微微一笑,也沒回答上下,路小平道:「所以……我想幹一份經濟工作!」
「經濟工作可有很多種啊,咱中南海好幾個幹經濟的副總理呢!」林子洋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道。
「我想做證券工作!我聽說萬達正在招人呢!」路小平連忙道。
林子洋還沒開口呢,路小凡連忙道:「不行!」
「你這人怎麼回事!」路小平急了,道:「你哥跟人說話呢,別人還知道尊重你哥的意思!」
林子洋悠悠地道:「可不是,為什麼不行啊?」
路小凡鼓漲著臉,他當然不好意思直接當著林子洋的面說怕路小平只怕又是想鑽什麼空子,只反覆地道:「他不適合幹這個!」
「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適合幹這個!」路小平眼見著路小凡一個勁地擋他的財路,眼都快紅了,在桌子底下死命地踩路小凡的腳。
林子洋也不去理會他們兄弟的爭執,笑道:「萬達的路總我是認識的,關係也不錯,讓你進去也不是多大的難事兒,不過咱有一句醜話說在前頭,證券這行業你進去了幹好幹壞都是自己爭來的,我可幫不了你!」
路小平連聲道:「一定,一定。」
路小凡眼睜睜地看著路小平一路賠笑著送林子洋出門,貝律清聽說路小平要去幹證券工作也皺了一下眉頭,但沒多說什麼。路小平就這麼走馬上任了,對於這件事情路小凡也無可奈何。
為這事路濤還特地請了路家兄弟與貝律清吃飯,其實路小凡知道路濤請他們倆是假,請貝律清是真,但他既然給了路小平一份工作,又客氣地請吃飯,貝律清似乎沒有推脫的理由。
路小凡本來沒指望貝律清會去,畢竟換了他自個兒大概也不太願意給路小平扯上太深的關係,但是沒想到貝律清竟然答應了。
路小凡知道貝律清其實很不喜歡沾上這些俗務,再說了他既然明確表示不願意跟路濤合作,肯那麼為難前去,即便是敷衍也很夠意思了,所以那兩天他對貝律清特別的慇勤。
路濤那天還特地帶來了一個助手,指著他笑道:「沈至勤,我們期貨市場最好的操盤手,我就把小平交給他了,給他下了死命令務必要把小平調教成一個高手!」
路小凡看那助手,人挺高也算英俊,但好像興致並不高,路濤說得情致激昂,他都沒給托一下下巴。
林子洋笑道:「喲,這名字怪親切地呀!」
沈至勤挺冷淡地道:「小市民,不勤快點哪成?」那屌的程度比林子洋這個大牌還大牌。
林子洋指著他對路濤笑說:「我喜歡!」
路濤打了個哈哈道:「他呀,就那樣。」
路小平見林子洋青睞也跟著說了幾句客氣話,哪知道沈至勤始終有一下沒一下的,一點不顯得熱情,對於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只悶頭吃自己的。
路小平見這人這麼不善交際,想必也是個死守盤的,也沒太看重他,樂得跟路濤林子洋他們一通海吹。
林子洋端起酒杯笑道:「路總,我這杯酒得敬你,謝謝你給的就業機會。」
路濤回敬了一杯酒笑道:「子洋,咱也都是實在的人,就不用鬧這個虛的,我這也不是賣你的好,那是純粹為了討好你背後那尊大菩薩。」
林子洋哈哈一笑,也不以為意,笑道:「嗨,咱們這是合作,談不上誰討好誰。」
路小平舉杯道:「以後有律清跟子洋哥的支持,路總的指導,咱們必定能財源廣進。」
路小凡有一點看不太下去了,道:「哥,你還沒給你師傅敬杯酒吧!」
路小平才哦喲一聲,連聲笑道:「還是小凡說得對,這酒得敬,要敬。」
他拉長了語調,像是挺幽默似的,哪裡知道沈至勤一點兒也不領情,只道:「路總,我吃飽了,先走了啊!」他說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路小平不禁有一點尷尬,路濤也不好意思,道:「小平別怪,他天生的,整天看盤把人看傻了。」
路小平收回了手,笑道:「咱倒沒什麼,新丁嘛,不過他對您路總也都這麼倨傲?!」
路濤笑了笑,歎了口氣道:「沒法子,他技術不錯,倨傲就倨傲吧!」
「這哪行啊,他再能,能能過你路總!」路小平挺有一行打抱不平似的,道:「路總你這人真是太寬厚了啊!」
路小凡本來聽著,聽到這裡忍不住道:「人只要有真本事,不愛跟人交際又怎麼了?!」
路小平指著路小凡衝著路濤哈了一聲,搖了搖頭,意思是我這弟弟就這白丁。
他們正閒話著,貝律清推門進來了,一進來林子洋就滿面春風地道:「該罰,該罰!」
林子洋笑道:「律清你這遲到遲的,不是吃飯,結帳來了吧!」
貝律清笑道:「這客本來就該我請!」
路濤把手伸給貝律清笑道:「律清,咱可有些年頭沒見了啊!」
貝律清坐在路小凡身邊,微笑道:「您路總忙啊!」
「哦喲,你這話說的。律清,子洋知道我這都約你幾回了,你都推了!」
貝律清笑道:「我這不是來了嗎,我認罰還不成!」他說著給自己倒了杯酒,一乾而盡。
路濤笑道:「哦喲,路哥我可沒有怪你的意思,我這人就是這臭毛病,慇勤過度,小凡都被我嚇得要從我那兒銷戶呢!」
路濤這人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但勝在沒什麼架式,姿態也擺得低,倒是挺容易給人好感,跟人打成一片,他這麼一說大家都笑開了,連貝律清都笑道:「路總你把譜擺得忒小,故意嚇唬小凡,欺負他呢吧!」
路總指著貝律清道:「聽聽,這開口就幫他自家人呢!」
路小平一頓飯吃下來興致特別的高,感覺得自己似乎總算踏入了上層階級的領域。
路濤跟林子洋他們也絲毫沒有迴避他們講了很多內參。
內參!那可是重要階級劃分的指標,你處於哪個階級那要看你能掌握到哪個保密級別的內參。(注:一些帶保密級別的黨政內部閱覽文件)
路小平很敏銳地感覺到路濤巴結貝律清並不僅僅是因為貝律清手上有非常多的流動資金,似乎還包含了一些政治內容,比方說路濤多次有談及證監會會不會收管滬深證券市場。(注:在1997年之前,滬深證券不歸證監會管理)
貝律清挺淡地回答:「這不遲早的事麼,不是管不管,是什麼時候管!」
林子洋補充了一句笑道:「這證監會管不管證券行,您路總還不是一樣發財麼!」
路小平聽得熱血沸騰,這就好比貝沫沙過去只是給聚寶盆當當顧問,可如今就要變成聚寶盆的主人了,這不等於自己離得聚寶盆又近了麼,怪不得路濤這麼紅的一個證券總經理要這麼百般討好貝律清。
他連連給路小凡使眼色,偏偏路小凡的那眼神就跟糊了似的,完全領會不了路小平的意思,光知道低頭吃自己的,路小平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只能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自己的弟弟。
路小平轉念一想,路濤似乎也非常巴結路小凡,即便是林子洋也時不時地衝著路小凡逗笑兩句,雖然路小平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都這麼看重這個不識眼色的弟弟,但是對自己總是沒有壞處的。
這頓飯並沒有涉及到太關鍵的東西,路濤試探了一下貝律清,貝律清既沒表示拒絕,也沒有明確答應,路濤也不是一個喜歡把事辦絕的人,所以這頓飯還是吃得挺高興的。
貝律清當面沒給路濤什麼意思,但隔不了多久,他就在萬達的期貨市場開了個賬戶,也進出了幾筆,第一筆路小平就已經激動地約路小凡見面。
「你知道貝律清一單賺了多少錢?」路小平眼睛都紅了,激動道:「160萬啊,160萬啊,小凡,我一個月統統拿到手都只有二千塊,一年才二萬五千塊,我要幹七十年的活才能拿的錢,他眼睛眨一下就拿走了!」
路小凡低頭悶吃自己的盒飯,也不吃驚,160萬對貝律清來說也就是個試水吧,看起來貝律清也不是一點沒意思不跟路濤合作。
他見路小平還在那兒喘粗氣呢,就抬頭道:「你怎麼知道哥的單子?!」他頓了頓道:「路總不是把哥的單子交給那個沈至勤處理的麼,他不會給你看賬戶的吧?」
路小平訕訕的道:「是,我趁他上廁所偷看了幾眼!」
路小凡有一點生氣地,衝口道:「你偷看哥的賬戶做什麼?」
「看看有什麼了不起的?!」路小平一臉不滿,道:「你整天把貝家說得跟朵白蓮似的,鬧了半天人家是不願意帶我們一起發財而已。」
路小凡頭暈腦脹,道:「路小平,你省點心行不行?」
路小平還沒見過路小凡這麼大聲,態度這麼不恭敬地跟他說話,跟路小凡不歡而散。
路小平思索了兩天,決定還是要家裡向路小凡施壓,他也知道跟路媽說不管用,便給路爸一連打了幾個電話。
具體的內容一是說了證券市場多麼多麼來錢快,二是說了重點了貝律清本人來錢有多麼快,三是說了自己現在就是幹這行,原本十拿九穩可以跟著貝律清發財,人家當著自己的面說了這麼多內部消息,也明顯沒把自己當外人,但現在倒是自家人攔著。
路爸在家裡沒經過路小平再就業的忐忑,心還很大,也很把路小平的能力當回事,再加上兒子畫得那張大餅,便給路小凡打了個電話,意思是要幫幫哥哥,那才是真正的自家人!路小凡沒法子只好前面聽了,後面忘掉只當作沒聽見。
路小平見路小凡那裡沒動靜,急了,尤其是沈至勤是個悶葫蘆,十問九不答,動不動就來一句:「多看盤。」
而且也不知道沈至勤是不是發現路小平偷看他的電腦,居然在自己的電腦上加了密碼,他哪怕去倒個水,也是先密保了再說。
知道別人的錢以百萬計的進進出出,卻看不見,路小平可以說是心癢難耐。
◇◆◇
卓新來了天津,林子洋招待接風,卓新看見貝律清與路小凡又一起露面,不禁失聲道:「怎麼又是你啊!」
路小凡頗有一種被人當面指著鼻子道你怎麼又做賊的感覺,貝律清把餐巾攤開,道:「你有意見?」
卓新也知道自己有一點冒昧,畢竟貝律清願意跟誰同性戀了那是他的事情,但他頗有一點心有不甘地道:「李文西呢?!」
貝律清抬眼露齒一笑,道:「分了。」
路小凡雖然有猜過貝律清有可能跟李文西分了,但是親耳聽到貝律清這麼說,腦袋立即哄哄的,結結巴巴地確認道:「分……分了。」
貝律清看了他一眼,挺淡地道:「你不是瞧見沒戴戒指了嗎?」
路小凡臉頓時紅了,道:「沒敢想。」
卓新看著路小凡那副沒出息的樣子差點被噎到了,氣呼呼地道:「怨不得上一次我碰見他說合作,他居然說沒興趣。」
貝律清淡淡地道:「那我把他介紹給你?」
卓新又噎了一下,林子洋笑道:「你就犯賤,能合作固然更好,不能合作也別勉強。」
卓新哼了一聲,道:「就怕他存心來拆我們的台,那也挺麻煩的。」
貝律清喝了口水,露齒一笑道:「我會怕人來拆台嗎?」
「別忘了李家再能耐他們的市場也在香港……」林子洋笑著用食指指了指地上,道:「這兒是咱的主場,在這兒玩,他得看我們的臉色!」
卓新也笑了,又道:「不過李文西資金雄厚,他有家族背景,真的砸起倉來我們可未必是他的對手。」
「資金的事你就別操心了。」貝律清拿起餐巾紙擦了擦筷子。
電視裡剛好在播股市新聞,中國股市一路爆跌,從一千多點跌到了三百多點,堪比高階跳水運動,整個直體下落,股民連掙扎一下的餘地都沒有。
林子洋聽了笑笑,路小凡便知道跌得這麼慘的人裡面一定不會有眼前這三個人,是啊,怎麼可能會是他們,這本身是一場狩獵活動,狩獵結束對於獵人來講只不過是一次獲利修整,屍橫遍野的只有那些處於食物鏈最底層的獵物。
路小凡跟貝律清吃完飯便徑直回去了,兩人邊吃水果邊聊天,路小凡把蘋果切成了小塊,貝律清翻著文件。
「你覺得維也納怎麼樣?」
「挺好的呀!」
維也納什麼的,路小凡全然沒概念,大約也只是在一些風景畫報上看過一兩幅圖片,但是貝律清特別提出來,大約總歸是不錯的。
「我想申請去奧地利工作,以後就在那裡定居,你如果喜歡就一起去吧。」
這是貝律清第一次明確地表示他的未來裡會有路小凡,路小凡往他嘴裡塞蘋果的時候手都有一點顫,貝律清咬著咬著突然在路小凡的手指上咬一下。
路小凡哦喲一聲,顫聲道:「你咬我做什麼?」
貝律清從檔夾裡抬起頭笑道:「那你咬回我呀!」
路小凡唯一大著膽子咬貝律清的時候就是在床上,貝律清這麼一說他怎麼不明白他的意思,連忙專心咬他的蘋果。
貝律清抬起腳,擱在路小凡的腿上,然後用腳趾磨蹭他的檔部,笑道:「咦,剛才是誰鳴不平的……」
路小凡的嘴巴裡塞滿了蘋果,含糊地道:「難怪哥你一吃完飯就洗澡!」
貝律清露齒一笑道:「說得對,我今天特別有興致,想幹你整晚!」他說著腳一勾,就把路小凡勾倒了,路小凡兀自拿著蘋果道:「蘋果還沒吃完呢!」
貝律清由上而下反轉過來壓在他的身上,貼著他的耳朵道:「你上面吃了,下面也給吃一點,分苦同甘嘛……」
路小凡的身體還沒掙扎兩下,下身一涼,褲子就被褪下來了,他連忙掙扎著道:「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先洗澡!」
貝律清死死地壓住他,道:「凡凡……你腿都軟了,怎麼洗?」
路小凡被他壓著,一隻腳搭在沙發的頂端,由著貝律清幾下揉搓,頓時腿就軟了,只好哼哼兩聲,順著貝律清的意讓他擺弄自己的檔部。
貝律清的下面硬得發燙,他抵著路小凡的後面,路小凡的上面也挺在那裡,渾身發燙,但卻大腦空白。
一陣門鈴聲突然響了起來,路小凡不得不睜開眼道:「有人來了!」
貝律清是箭在弦上,哪裡還顧得上是否有客來訪,只顧俯下身咬著他的耳朵道:「別管它!」他的手按在路小凡的檔部又幾下套弄,路小凡頓時覺得那不適相的門鈴還是不理會的好。
兩人互相咬嚙著,路小凡的手機響了,不依不饒的響著,路小凡尷尬地看了一眼貝律清,小聲道:「大,大概是我家人!」
路小凡也知道自己的小手機太顯眼,所以幾乎不怎麼向人展示,除了貝律清就是自己的家裡人,這麼晚還會打電話過來的,不是路爸大約就是路小平了。
貝律清深吸了一口氣,翻身起來坐在一旁,路小凡一邊瞄著他高高翹起的檔部,一邊打開手機希望家裡人這一次不要長評大論。
「小凡,你搞什麼啊,為什麼不開我的門?」路小平開頭就是這麼一句。
路小凡頓時懵了,道:「你,你在哪裡?」
「在你們樓下啊,你們物業明明告訴我你們在家!」路小平嚷嚷道:「我按了半天的門鈴,怎麼你們也不開?」
路小凡思慮再三,這個時候說什麼大約也沒辦法阻止路小平上來了,只好按著話筒看著貝律清歉意地道:「我哥……在下面!」
貝律清也不答話,只是起身朝著廁所走去,路小凡才對著手機道:「門鈴不太好,我就來。」
他匆忙把褲子套上,用可視電話把下面的門打開,隔了一會兒路小平提著一個大水果籃子笑瞇瞇地走了進來道:「喲,飯都吃過了!」
路小凡看著那水果籃子,頭皮麻麻地道:「你買這個想做什麼?」
路小平瞪了他一眼,道:「你說什麼呢,我是來謝律清給我找工作的,能空手來,你怎麼就一點不懂人情世故。」他環視了一下屋子,嘖嘖地道:「看人家這裝修,真不錯,看上去就特別的悠閒,這是什麼風格來著?」
「地中海。」路小凡接過他的水果籃,一時之間想了好多個念頭,不知道哪一個才能應付得了路小平。
貝律清從廁所裡出來,路小平連忙笑著打招呼:「律清,飯吃了沒!」
貝律清淡淡道:「小凡剛才不是回答過你了嗎?」
路小凡頓時一陣尷尬,路小平略略訕笑了幾聲,道:「我今天是特地來謝謝你的!」
貝律清往單人沙發上一坐,兩條修長的腿搭起來,懶散地道:「謝你弟弟就好了。」
路小平道:「是,是,歸根結底我知道律清也是看在我們兩家的關係上才出手幫我的,要不然像您這樣有地位的人怎麼可能管我們這種小市民的事情。」他轉頭對路小凡道:「快去把我的水果給律清切一點去,你怎麼都還愣著。」
路小凡看了一眼貝律清,見他挺淡地道:「不必,剛吃過水果了。」
路小平才掉轉過頭來搓手笑道:「其實早就想來了,只不過在工作上一直也沒啥成績,覺得挺替您丟臉的,所以也不好意思來。」
路小凡連忙起身給貝律清倒了一杯咖啡,貝律清常年在外特別喜歡喝咖啡,日子久了,路小凡也學會了一手磨豆煮咖啡的好技術,家裡的咖啡從來不斷。
貝律清接過路小凡的咖啡,道:「不用客氣。」
四個字,不鹹不淡,還是收尾句。
路小凡一再給路小平使眼色,貝律清說話不給人留活口,那就是沒得談的意思。
路小平卻完全不去理會弟弟的眼神,接著訕笑道:「律清,像您這樣有智慧的人,咱們也不用在您面前藏著掖著,我知道您是萬達的大客戶,我就是想問……能不能讓我給您操盤手?」
路小凡頓時覺得自己的背脊都冒出了一身的汗,連忙開口道:「哥,你說什麼呢,沈至勤那是萬達的頭牌操盤手,你一新丁怎麼跟人家比啊!」
路小平滔滔不絕地道:「一家人咱不說兩家人的話,咱是新丁沒錯,可是那沈至勤會有我們自己人來的保險嗎,誰知道他背後到底有沒有什麼其他的貓膩啊,對不對?」
貝律清輕輕吹了吹咖啡上的泡沫,沒有回答他的話,倒是路小凡插嘴道:「哥,這事沒得談,你就不能踏踏實實地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路小平瞪眼道:「小凡,這大人說話你插什麼嘴,我想替自己人辦事,那就是想踏踏實實地辦事,踏踏實實地給自己人辦事!我這麼跟你說吧,沈至勤就那麼可信,小凡,這越是看上去越沒毛病的人這毛病就大了去了,沈至勤每天看盤,跟人說話從來不超過三句,你就不覺得這操盤手也忒完美了一點?」
貝律清把咖啡放邊幾上道:「成啊……」
路小平大喜過望,路小凡倒是驚得張嘴結舌,連連道:「哥,他什麼都不懂啊?!」
路小平急了,道:「我需要懂什麼,律清指哪我要打哪,再說了律清有的是消息,我能虧嗎?」
貝律清起身道:「那就這樣,我還有一點事要出去一下,你們兄弟聊吧!」
路小凡覺得貝律清的語調雖然平常,但是整個室內的溫度像是頓時下降了幾度,路小凡靠在沙發上一些發寒,路小平見貝律清走了才得意洋洋地道:「小凡,你說你整天跟在人家的屁股後面,做飯,倒茶,把自己整得跟個傭人似的,你混到了啥,得了,哥知道你也就這出息,放心吧,哥混到了好處我是不會忘記自己弟弟的。」
路小凡有氣無力地把他送出了門,貝律清也不知道是幾點回來的,路小凡睡著了他還沒回來。
大清早,路小凡躡手躡腳起床,把粥熬好。
等貝律清洗漱完畢,起來喝粥的時候,路小凡再三觀察,覺得貝律清的臉色也還算好,才小聲道:「哥,你真不用去理會路小平,他說什麼你不答應不就完了麼!」
貝律清將碗裡的蔥挑出來,挺淡地道:「那不是沒完沒了麼,你們路家從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他既然要試那就試唄。」
路小凡囁嚅地哎了一聲,他將碗筷放入池中,總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以至於上班的時候一直頻頻給路小平留言,發消息,叫他千萬不要出錯。
◇◆◇
他拿著手機躲在廁所裡打電話,頭一抬看見許姑娘從女廁所裡出來,這麼狹路相逢未免有一點尷尬,許姑娘先是愣了愣,嘴巴動了動,但看到他手裡的小手機,都不等路小凡開口就匆匆走了。
事態也並沒有路小凡想得那麼糟糕,路小平的腦子還是挺活的,替貝律清打理賬戶似乎打理地也不錯,月底分紅拿到了百分之一的提成,路小平足足拿了一萬多塊。
他錢一到手給路媽買了一隻金戒指,又給路爸買了一隻,給路小的買了一套裙子,路小世一台CD機,也沒忘了給路小凡買了一隻新出的不銹鋼鍋子,剩下的錢給自己添了一部手機。路媽幾乎是要喜極而泣,路小凡也很開心,不停地跟路媽講哥有眼光,這鍋子買得好都不起油煙。
路小平在旁邊指點道:「這支鍋子老貴了,知道吧!你說你跟著貝律清這麼久了,怎麼還是一土包子,他缺錢嗎,你知道他多有錢?你還用一支大鐵鍋子炒菜,把滿屋子都炒得油膩味!」
「知道,知道!」路小凡憨厚地笑道。
路媽瞪了路小平一眼,道:「買支鍋子你了不起,你知不知道你有今天靠誰啊?」
「跟你也說不清!你願意認為我靠誰就靠誰好了!」路小平手一揮,掏出手機拔了個號,就在門口大聲地通起電話來。
路媽在路家從來說一不二,還沒被人這麼無視過,不禁有一些不開心,路小凡說了好些笑話哄她,她也只是歎了幾口氣,拍了拍路小凡的手。
兒子沒事,她打了票就回老家了,路爸一得到金戒指恨不得滿村跑個遍,弄得人人知道路小平在城裡混得有多好,一個月萬把塊錢。
因為路小平的發跡,足以證明了他之前的想法跟觀點是多麼的正確,財大氣粗的路爸連帶著時常跟路小平唱反調的路媽都有一點輕視了,指點道:「路媽,你呀,別整天小凡小凡的,我跟你說咱家啊有點出息的也只有小平,你說小凡在人家貝家這麼多年,還混得個要死不活的,連科長都當不下去了,你以後多聽聽小平的,這孩子從小腦子靈活,看問題深刻。」
路爸一篇大論,路媽沒有吭聲。
路小平繼續發財,路小凡繼續熬湯,貝律清雖然請了假但似乎人一直都很忙。
路小平常跟路小凡神秘地道:「貝律清他們一定要做一票大的,絕對,你信我!」
路小凡眼皮都不抬,道:「你管哥幹什麼呢!」
路小平不屑地道:「跟你真說不到一塊兒,我跟你說這農業部這幾個月肯定要出一個大消息,這事機密著呢,貝律清他們肯定一早就知道了那消息到底是什麼,路濤貼得這麼緊,肯定是想搭個順風車!」
路小凡這個時候正在超市準備年貨呢,哪有功夫聽路小平在電話裡嘰嘰歪歪,嘴裡嗯了兩聲道:「你替哥做好盤子就行了,你別管這麼多!」
路小平差點要被路小凡氣吐血了,道:「你還真是木頭,這麼一輛大順風車別人都擠著上呢,你就不能長個耳朵,你不想搭也讓你哥搭一搭啊!」
路小凡道:「這開個賬戶還要三十萬呢,你又沒錢開賬戶,想那麼多做什麼啊?掛了!」
他說著吧嗒便把手機掛了,但心裡想想到底不太踏實,貝律清晚上回來吃飯的時候,路小凡閒聊了一會兒,找了一個話題問:「我哥他做事還行吧?」
貝律清本來神色挺和氣,突然聽到路小凡提起路小平便皺了皺眉頭,順手給路小凡夾了一塊他帶回的乾煎北海道帶子道:「快吃飯,他的事你不用管!」
路小凡聽貝律清好像不太高興,便囁嚅地道:「我怕他給你惹麻煩!」
貝律清挺平淡地道:「我倒不怕他給我惹麻煩!」
這話不上不下,聽著挺含糊,路小凡自然不敢接著貝律清的話問,他怕一問更勾貝律清的心火,只好訕訕地悶頭吃飯。
貝律清似乎也沒了興致跟路小凡繼續說話,飯桌上一下子冷清了起來,吃過飯路小凡洗碗,貝律清看他的東西,兩人也沒說話。
吃過飯林子洋來了,跟在京城一樣他先是笑嘻嘻地道:「喲,小凡辛苦了,洗碗哪!」
路小凡從來跟林子洋是不多話的,聽他這麼一說便點頭哎了一聲。
林子洋照例跟貝律清低聲說了幾句,他們家的廚房是敞開式的,但林子洋的聲音壓得很低,貝律清的臉上也沒什麼表情,路小凡無從得知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談話不到十分鐘,貝律清始終目光都在自己的書頁上,隔了一會兒才聽他挺平淡地道:「你看行麼?」
貝律清的語調不是太熟悉的人是聽不出他到底什麼意思的,今天這句話反正路小凡聽著挺冒寒氣,這令他不由自主想起當年在學校裡,他把那高個子打個半死,然後也是蠻平淡地問:「子洋,你看行了麼?」
林子洋照例陽光滿面地笑道:「怎麼不行?」他起身拍拍貝律清的肩道:「得了,出去喝一杯酒!」
貝律清將手中的書丟過一邊,起身跟著林子洋出去了,林子洋路過吧檯的時候,還敲了敲桌面挺親熱地道:「走了啊,小凡!」
林子洋不願意當著路小凡的面跟貝律清談事情,這麼見外還能擺出一副親熱的樣子讓路小凡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好。
林子洋明顯也沒期待路小凡的答覆跟著貝律清一前一後出去了,路小凡看著貝律清的背影又低頭刷碗。
碗刷到一半,手機響了,他一看是路小平的手機沒接,路小平鍥而不捨地又打,再打,路小凡無奈只好接通手機。
「你怎麼搞得,現在才接我電話?」手機一通路小平就抱怨了一句,但他顯然也不需要路小凡的答覆,轉而又問:「律清在不在?」
「哥不在!」
路小平立即神秘地道:「凡凡,你出來一下,我有要事跟你談!」
路小凡夾著手機一邊洗碗一邊道:「我忙著呢!」
路小平不高興了,道:「你能忙什麼,不就是洗碗泡茶,出來,哥的事情重要著呢,我在樓下等你,不見不散啊!」他說完吧嗒就掛了。
路小凡看了看手機,沒辦法只好把手擦擦,下樓路小平正在樓道間來回晃悠呢。
路小凡一下來,他就拉上他急急地走到了一家茶吧裡頭。
兩人一坐下,路小平匆匆就要了一壺茶,然後壓低聲音道:「小凡,我知道那是一則什麼消息,你知道中國加入了WTO?」他見路小凡表情絲毫不波瀾,便急道:「WTO,全球世貿組織!」
「哦,怎麼了!」
路小平環顧了一下四周,湊近了路小凡道:「所以農業部下個月會開放咱們一個農產品的進口許可,以示誠意!」
路小凡道:「哦,怎樣?」
「怎樣?!」路小平沒好氣地道:「哪個產品開放進口,期貨市場哪個農產品就會大跌啊!凡凡,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你想一想,要是我們知道開放的是哪個農產品,我們就空哪個,我們要是能空上十萬塊,少說也能賺出一百萬,運氣好,那能翻出幾百萬啊!小凡!」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呢,也不指望你能弄到什麼消息,消息我去弄!」
他壓了壓到底沒忍住,道:「我猜這個農副產品多半是玉米……律清最近對玉米的單子特別關注,進進出出做了好幾筆,都不大,但點踏得特別奇怪,像在試水。」
路小凡低著頭邊喝茶水邊悶悶地道:「菜場上玉米漲了快五毛錢一斤了,我聽人家賣玉米的老闆說今年種玉米的人少,明年的貨更加不足,期貨怎麼會跌呢?!」
路小平嘶了一聲,不屑地道:「你懂什麼呀,這證券是玩你的菜籃子嗎?那是玩的政治,玩的經濟,只要開放進口消息一出,管它缺不缺貨,期貨市場的價格一定跌!」他擺了擺手道:「就你這個智商也理解不了,不用說了,這絕對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路小凡抬頭看著眼睛都在泛紅光的路小平擺弄著湯勺喃喃地道:「咱們沒錢開賬戶啊……」
「你放心,我找得到人搭夥,就差十萬塊,我就能把賬戶弄上……」路小平喝了口茶挺雲淡風輕地道。
路小凡無奈地眨了眨眼,道:「可是……我連十萬塊也沒有!」
路小平瞪大了眼睛道:「什麼,你沒錢,你在貝家四五年連個十萬塊都沒弄到?你有沒有搞錯?不提你丈人老頭子,你丈母娘是誰,沈吳碧氏啊,你娶了她的女兒,她再小氣,二三萬塊總要給的吧,你在貝家吃不愁穿不愁,都不用自己掏錢,難道你沒攢下錢來?」他說到這裡好像知道自己的口氣衝了,便發軟了口氣道:「好了,小凡,我知道你小氣成性,你小的時候路媽給你一角錢你都能藏三年,我不是借了你的錢不還,這樣,我們六四分成,怎麼樣,我六你四,我們兄弟一起發財!!」
路小凡滿懷歉意地道:「真沒有!」
路小平氣了,指著路小凡的鼻子道:「小凡,你是故意擋著你哥,不讓你哥發財是不是!」
路小凡歎了口氣,道:「真沒有啊……」
路小平一氣拂袖而去,連茶錢都沒結。
路小凡隔了幾天便接到了路爸的電話,路小平打電話回去把路小凡狠狠告了一狀,路爸先是聽說路小平有辦法能成為一個百萬富翁,頓時腿都站不直了,即而聽說自己的次子路小凡硬是擋著不讓自己的長子發財,頓時急了,掛了電話就給路小凡打了一通電話開口就把他罵了一頓。
「小凡,你是不是少根筋啊,還是缺向電啊(注:電為三向,缺一向就不通電了,陝西罵人的話,意同缺根筋。)!你木的,爹媽也知道,可是現在是你哥帶你發財,你也不願意,你到底是怎麼了啊!是怕你哥借你錢不還,現在你爸捨下這張老臉來問你借點錢行不行?」
路小凡歎了口氣,只好道:「我真沒錢……」
路爸恨地立即把電話掛了,氣哼哼地回去找路媽,道:「路媽,你給你小凡打個電話,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這家是不是以後都不想回了!他哥那是問他借錢嗎,那是要帶他發財!」
路媽問清楚了事情,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道:「你別問小凡借錢,啊!小平那是腦子熱糊塗的,你也跟著糊塗?他能把這一萬塊錢一個月的工作做好了,那我們就是路家燒高香了,一百萬!別心口裡撐個轣轆,他心眼大的當磨盤使呢!」說著她掉頭掀簾就進屋去了。
但事實卻不像路媽說得那樣完結了,隔了幾日路媽心急火撩地給路小凡打電話,告訴他路爸在路家村湊了十萬塊錢給路小平匯過來了,當中有五萬還是鄉長的老娘劉老太的私房錢。
村裡所有的人都知道路小平很能耐,能賺大錢,所以路爸一說大家發財,便把家裡掏箱底的錢都拿出來了,一輩子享夠兒子當鄉長福的劉老太自然對當官的都發財這條真理深信不已,連棺材本都捧出來了。
路小凡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就像被塞了成千上萬隻蜜蜂一樣在不停地嗡嗡作響,弄得他頭暈腦脹的,他問路媽,他能怎麼辦?
路媽哽咽了一句:「小凡,我知道他們太不像話,可是路媽不求你,我又能怎麼辦呢?」
路小凡很想找個機會跟貝律清說一下這個事情,可是他能感覺到最近貝律清對自己又淡了,因為挺明顯的他開始變得又不大回家了。
這個房子現在好像又開始變成了他路小凡的屋子一樣,他一連給貝律清打了兩個電話,貝律清都淡淡地講他沒空。
路媽的壓力讓路小凡不得不越來越長的時間逗留在外面壓馬路,有的時候數著馬路燈,會發現,咦,城市發展真快,前兩天沒有豎起來的路燈,有可能這兩天就有了,前兩天還沒修好的馬路,幾天後就通車了。
路小凡數著天津的馬路,心想要是今天能數到一條新的馬路,那就再給貝律清打一個電話,但是他沒想到的是,他還沒數到一條新馬路,便巧遇了貝律清。
貝律清跟一個漂亮的女子在一起,兩人時不時地低頭說著笑,走進了馬路對面一家高檔的海鮮飯店內。
他們站在一起是那麼的和諧,般配,貝律清的身邊很少有女孩子出現,以至於路小凡只顧著想著李文西,卻不知道貝律清的身邊遲早會有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會理所應當且理直氣壯地站在他的身邊,取代他的位置。
路小凡站在馬路對面的陰暗處,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給貝律清再打電話了,不論今天能數到幾條天津的新馬路。
路小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晚上沒睡好,破天荒早上沒起得來去上班,聽見門鈴響以為是貝律清回來了,揉著眼睛出門看才知道是來打掃衛生的鐘點工。
鐘點阿姨挺驕傲地跟路小凡表示,她是貝律清從北京請過來打掃衛生的,一周來這麼一次。阿姨非常得意,道:「不是我誇自己,像我這種細心的保姆不好找的,人家家裡面什麼東西放在哪裡,我去一次就知道了,絕對不會替人家擺錯掉,有的保姆去過人家家裡一次就把人家的東西擺得人家主人都找不到的!」
路小凡忽然明白,家裡面的廚具碗筷為啥擺放得跟兩年前一模一樣。
路小凡弓著腰訕訕地把兜裡的鑰匙拿出來,他想貝律清通常都是暗示的,暗示他對他還有那麼幾分興趣,現在大約膩味了,就要把暗示收回去了。
是不是要識趣一點先把鑰匙還回去,路小凡有一點拿不定主意。
路小凡給路小平打電話,現在是換成了路小平怎麼不接,他看起來是要跟路小凡賭氣,這樣逼得路小凡不得不親自去萬達找他。路小凡沒見著路小平倒在離萬達不遠處的停車場門口先見著了李文西。
李文西挺斯文地笑道:「挺巧,小凡。」他笑得挺輕淡的,但路小凡分明從他的笑容當中讀出了你看啊,我就知道,我一早就知道你連這個位置都待不牢的。
路小凡推了推眼鏡,挺乾巴巴地道:「哎,是挺巧。」
這個時候從裡面走出一個挺漂亮的女子,一頭長長的波浪頭,兩邊的髮縷用髮夾夾住,帶蝴蝶領的長袖襯衣,外面是一件黑色的背心馬甲,神情裡嬌憨中帶一點甜美。
「文西哥,你在跟誰談話。」
李文西笑了笑,挺意味深長地道:「倩玉,這是你未婚夫貝律清的妹夫哦……」那個哦字拉得很長,那女孩有一點臉紅,道:「文西哥,你又亂講。」她說完就把自己白皙的小手往路小凡的面前一遞,道:「我叫宋倩玉,香港來的,多關照哦。」
路小凡一臉呆呆地,人家抬手,他也抬手,人家笑,他也笑。
「那倩玉你先走吧,可別讓你的婆婆等急了,我還要喝杯茶,等個人。」李文西笑了笑道。
倩玉的臉更紅了,道:「我走了,文西哥你就愛欺負人!」
路小凡才知道原來沈吳碧氏也在天津,不過他當她女婿的時候,她都沒當路小凡是個活人,現在自然就更加不會當他還存在了。
「出去一起喝杯茶吧!」李文西挺雲淡風輕地道:「我要等的這個人你也很熟悉呢。」
路小凡的大腦是不想的,不過他的四肢有一點不聽使喚,坐上了李文西的車子。
幾年不見李文西好像格調不變,依然是咖啡廳。
「還是卡布奇諾,對吧?」李文西笑了笑。
「哎……」路小凡略有一些尷尬地應了一聲,他跟著貝律清的這幾年,咖啡的品味高度一直停滯不長,始終在卡布奇諾上。
卡布奇諾上來之後,路小凡抱著那一大杯的泡沫咖啡專心地喝著,其實通常兩個情敵坐在一起喝咖啡要麼攤牌,要麼談判,路小凡吃不準他們兩個屬於哪樣。
李文西上上下下看了他幾眼才道:「其實我早跟貝律清分手了,我十六歲的時候就跟他在一起,叫沈吳碧氏發覺了,她說要麼我跟貝律清分手,要麼她通知我的父親。」李文西挺斯文地微微一笑道:「你知道我雖然是家裡的謫子,但我父親很風流,所以我有很多弟弟……所以我選擇了分手。」
講到這裡,李文西才補充了一句,道:「因此當初的賬別算在我的頭上,貝律清想不要你了,才借我拆橋,就像他現在不想要我了,就又借回你拆橋。」他說完喝了一口咖啡。
李文西劃著咖啡又接著笑道:「像我們這樣的人的感情生活,更像是遊戲,遊戲的時間是遊戲,現實的時間是現實。我訂婚,律清很不高興,所以借你跟我分手。現在他也訂了婚,我想他已經能明白我的感受。小凡,你跟我們不屬於同類人,因為你不能在遊戲的時候遊戲,現實的時候現實。」
路小凡略略判斷了一下,覺得李文西這算是攤牌了。
他還沒有開口,有一個人急匆匆地走進來,挺熱絡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老闆,我來晚了。」
路小凡抬眼一看,不是自己的親大哥路小平又是誰?
路小平驟然看見路小凡不由地臉色有一點不自然。
李文西倒是挺大方地跟他打了個招呼,笑道:「路先生坐吧,你弟弟他不會壞自己哥哥的事的!」
路小平哎哎了兩聲,看見路小凡的表情雖然有一點僵硬但始終笑瞇瞇的,便放下心來坐了下來略有一些尷尬地道:「也不過是大家一起發財……一起發財。」
李文西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也不是要跟貝律清過不去,在商言商,我李文西還沒那麼幼稚。」
路小平放輕鬆了,笑道:「哎,這我當然知道,我就是怕我這個弟弟,他呀,腦子不好,會想岔。」
一臉木然的路小凡因為喝咖啡太猛,嘴上吃了一圈泡沫,看起來更加有一種滑稽之感,李文西像是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挺有風度地抽過紙巾遞給路小凡。
等路小凡接過紙巾,李文西才笑道:「我也不要求路先生做什麼難事,你只要把貝律清的持倉信息告訴我就可以。」
路小平看了一眼路小凡,快速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李文西。
李文西也不打開,只微微一笑,從自己的便裝西服內袋裡也摸出一張信封彈到了桌面上,笑道:「這事我答應你的,裡面有一張二十萬的現金本票,你可以隨時兌現。」
路小平連忙彎腰伸手拿了過去,笑道:「我相信李老闆,像您這樣的大老闆那還有什麼不可信任的。」
李文西笑了笑道:「不客氣。」
路小平一連串的恭維話,路小凡僵硬地笑著語氣誠懇地道:「李先生想做哥的那票可以跟他合作,真的……我哥靠不住……」
路小平急了,捅了路小凡一下,把他後面的半截話都捅回去了,道:「你搞什麼,到底貝律清是你哥,還是我是你哥?!」
李文西他端起咖啡悠悠地喝了一口,道:「比起這個,我更相信真金白銀換來的消息,再說,家族的利益我也不方便太多承貝律清的情,以後大家在商言商,那多不方便。」
路小平道:「就是,李先生人家大老闆之間的事情,他一眼抵得上你看十年的!」
李文西含笑靠著椅子在喝咖啡,像是在遠距離地看著自己花了僅僅二十萬便買來的路小凡的卑微與路小平的諂媚。
「好了!」李文西放下杯子,挺含蓄地一笑道:「好了,小凡,也許我們下次再見面的時候,就是跟路先生那樣的合作關係了。」
他說著起身掏出錢在咖啡杯底壓好,微笑了一下,道:「很高興請你們倆喝咖啡。」
路小凡從見到李文西跟宋倩玉起就一直在呆笑,像是被人踩到了谷底,剛要冒出來就被路過的人踩下去,剛要冒出來又被踩下去,任何抗議都被忽略,悲慘到連自己都覺得滑稽,一種無奈裡透著尷尬地笑容:「請你別太生氣,我真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
李文西一笑,嘴角微彎很淡的不屑,很淡的鄙夷,因為都不願太費力氣,別有意味地道:「無所謂,等你想通了就找你哥聯絡我吧,我很相信你們兄弟……都是聰明人。」
等李文西走,路小凡還是呆呆的,路小平微有一些尷尬地道:「你放心,他以後要是對律清不利,我肯定不會幫他,說到底誰讓律清不拉咱們一幫,都是自己人也不帶咱們發財,你說是不是?」末了,他像是略帶點威脅地道:「雖然咱這事做得是有一點對不起律清,不過你也搞清楚,你畢竟是咱老路家人,咱路家起來了以後就不用再被他們貝家壓著,這是咱們老路家的大事,你懂了沒!」
路小凡夾著包弓著腰出了咖啡廳,路小平在他後面又叫了一句:「你口風緊一點!」
路小凡走在馬路上,忽然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了一般,連喘氣都費勁似的。
晚上,貝律清回來了,他回來只是匆匆說了一句:「小凡,我要回京城一趟……過年,我會回來的,你哪兒也別去,啊。」
路小凡的呆勁還沒過,依然笑瞇瞇,貝律清似乎已經無暇顧及仔細看路小凡的表情,就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