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東窗事發
旁邊一個年長的嫂嫂見了笑道:「你們兩個,在嘀嘀咕咕些什麼呢?」
沈穆清「哦」了一聲,笑道:「沒什麼!沒什麼!」
馮宛清想到了那天落水時地情景——她滿臉感激地朝著沈穆清笑了笑,卻不動聲色地把碗湊到鼻子前聞了聞。
新鮮稻米的清香立刻撲鼻而生。
果然是太夫人常用的六月雪。
吃還是不吃呢?
她猶豫著,就看見英紛給沈穆清也上了一碗。
也許是自己多心了吧!
馮宛清笑著拿起調羹來吃了一口。
又軟又糯,入喉後有淡淡的清甜——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才好!
想到自己這段時間的辛苦,馮宛清不由眼角微濕,舀了一匙又一匙,竟然能有些狼吞虎嚥起來。
沈穆清望著她微微地笑:「是不是很好吃!」
馮宛清一愣,有些警惕地望著沈穆清。
沈穆清笑容親切,「要不要再來一碗?」
馮宛清眼底閃過一絲猶豫,笑道:「我看還是算了吧!」
沈穆清眉角挑了挑,笑道:「也是,食飽了傷心!」
馮宛清心中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仔細打量沈穆清,卻見她神態安詳從容,舉止高雅優美,與平日並無兩樣,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吃完宵夜,有像蔣雙瑞這樣熬不住的去睡了,也有像沈穆清這樣繼續斗牌的。只是苦了馮宛清,一直陪到了天色發白。先睡的已經起了,沒睡的沒時間睡了,梳洗了一番,去給太夫人請安。
梁幼惠穿著一件銀紅色的妝花比甲和馮氏早就到了閒鶴堂。她見了沈穆清不由抱怨:「你昨天晚上怎麼一夜沒回?」
「難得這樣好玩!」沈穆清掩嘴而笑:「誰還捨得回去?」
她好奇地問:「三哥送什麼給你了?」
沈穆清望著馮宛清頭上插得那支鑲金珊瑚喜字簪,笑道:「是支鑲金珊瑚壽字簪!」
梁幼惠一怔,正要說什麼,有人上前來給梁幼惠祝壽,梁幼惠笑著應承,沈穆清趁機悄悄地走開了。
太夫人看著滿屋的熱鬧,笑得合不攏嘴。
王溫蕙見了,就建議:「不如在花廳擺了早飯吧!」
太夫人連聲說好。
一群人簇擁著太夫人去了旁邊的花廳。
大家分尊卑坐了下來,王溫蕙依舊服侍著太夫人那一桌,蔣雙瑞自然就服侍馮氏那一桌,梁幼惠就拉著沈穆清要她坐到自己身邊,太夫人也笑道:「你們一向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今天就坐到了一起吧!」
沈穆清謙虛了幾句,一副拗不過幼惠的樣子,不好意思地拉著馮宛清坐了下來。
很快,婆子提了食盒進來,王溫蕙帶著幾個有頭有臉的媽媽奉羹。
陳皮兔肉,怪味雞條,蝦子冬筍,芝麻魚,麻辣鵪鶉,芥末鴨掌——雖然用甜白瓷的小碗裝著,可全是葷菜,搭配的並不合理。
太夫人的眉頭就輕輕的皺了皺。
等上了主食,她的眉頭就擰在了一起。
肉末燒餅、什錦包子、蟹肉餃子、雞肉拉皮卷、芙蓉雞粒飯——她就抬眼看了王溫蕙一眼。
王溫蕙忙陪著笑臉:「雪大,下窖的人摔斷了腿,大夫還沒來——我已吩咐人再下窖裡取菜了,馬上就好。
要不,給您上碗白粥?
太夫人點了點頭。
拿了筷子象徵性地夾了一個蟹肉餃子放在了碗裡。
其他的人這才開始拿筷子吃飯。
沈穆清就發現馮宛清拿著筷子搗著碗裡的蟹肉餃子,卻並不吃一口。
她輕輕地拐了拐她的手肘:「是不是不和口味?」
馮宛清懶懶地道:「可能是昨天一夜沒睡,沒有胃口吧!」
沈穆清點了點頭,就看見丫鬟給太夫人端了一碗白粥來。
「要不要給你也上一碗?」
「不用了,不用了!」馮宛清忙推辭。
吃不言,寢不語。大家都靜靜地吃著東西,沈穆清和馮宛清卻在那裡交頭接耳,早已引起了其他人的側目。
馮氏見了眉頭一皺,有些不悅地道:「有什麼話要悄悄的說?」
沈穆清笑道:「我看著五表妹胃口不好,就想到昨天聽她說喜歡吃白粥——」說著,就瞟了太夫人一眼,「結果五表妹說『不用』——」
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太夫人的碗裡。
太夫人見狀,呵呵笑了幾聲,吩咐王溫蕙:「去,給馮家五姑娘也端一碗!」
王溫蕙恭敬地應了一聲「是」,親手端了一碗白粥放到了馮宛清的面前。
馮宛清起身給太夫人行禮,謝了賞。
「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太夫人不以為然笑道:「別以為我老了,就是那不通人情的。」說著,把屋子裡的人掃視了一遍,「你們想吃什麼,也只管說就是!」
大家湊趣般地笑起來。
屋子裡的氣氛就輕鬆了不少。
有人調侃道:「馮五姑娘,你這可是從太夫人口裡奪食啊!」
又引來大家一陣笑。
馮宛清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著調羹舀了一口粥在口裡——她臉色大變。
沈穆清笑道:「怎麼了?不好吃嗎?」
她的話,讓大家把目光都投在了馮宛清的身上。
馮宛清面白如紙,如吞毒藥般地把粥嚥了下去,然後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不是,不是,是我沒有胃口!」
「再沒有胃口,這粥也是太夫人賞的,好歹吃幾口!」沈穆清笑顏如花。
馮宛清蒼白的臉上就透出幾分青睞:「這裡白粥放了白蛤,我,我吃不慣。」
「五表妹有所不知!」王溫蕙笑道,「我就是看著太夫人昨天晚上也熬了夜,才特意吩咐人放了些剁碎了的白蛤在裡面熬——那白蛤有滋陰化痰的功效,不好吃,也要吃幾口才是!」
「嗯!」太夫人對王溫蕙的解釋很滿意,好像為了證明什麼似的,特意吃了一口,道:「有些事,你也得習慣才是。這南邊的乾貨,像那鮑魚、石斑之類的,可都是好東西。尋常人家別說是吃,就是見也沒見過。」
大家紛紛應是,勸馮宛清:「這可是太夫人、大少奶奶的一片心意!」
馮宛清還想辯幾句,卻看見馮氏臉色鐵青地望著她。
她知道,自己的這位姑媽是最受不了太夫人話裡話外那蔑視人的口吻——馮宛清猶豫片刻,低下頭去,又吃了一口。
「這才是!」王溫蕙目光流轉,璀璨如星地望著她笑。
其他的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馮宛清也跟著笑——可那笑還只剛浮上嘴角,她就捂著嘴,飛快地朝外跑去。
「這事怎麼了?」沈穆清不解地道。
英紛已快步趕了過去。
「會不會是這白蛤太腥了——」太夫人困惑地望著自己的碗。
她剛才是吃了的,裡面不僅加了白蛤,還點了些紹興酒,吃不出什麼腥味來。
正說著,英紛已折了回來。她朝著太夫人福了福,道:「五姑娘在外面吐得翻江倒海,我瞧著臉色實在是嚇人。」
太夫人一怔。
王溫蕙已滿臉自責:「早知如此,就不應該勉強她才是——我去看看她!」說著,快步朝外去。
梁幼惠在一旁有些不滿地努了努嘴,低聲道:「以前又不是沒吃過白蛤粥——」
立在隔壁桌子的蔣雙瑞聽了臉色大變。
沈穆清卻是不安地望了馮氏一眼,喃喃地道:「會不會是不乾淨——要不要找個大夫給五表妹瞧瞧?」
馮氏皺了皺眉,正要開口,蔣雙瑞已大聲地道:「不要!」
大家不由奇怪地望著她。
蔣雙瑞好像這才驚覺自己說了些什麼似的,侷促地站在那裡,勉強地笑道:「這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我看,還是別請大夫了——讓她休息一下,說不定就好了呢!」
馮氏也覺得沈穆清有些大題小做了,道:「雙瑞說的有道理——」只是她的話未說完,王溫蕙已臉色肅然地走了進來:「祖母、娘,我瞧著五表妹的情況不妥!還是請個大夫的好!」
「別請大夫!」蔣雙瑞立刻跳出來反對,「倒溫水給他漱個口,然後再休息一下就行了!」
王溫蕙卻看也不看蔣雙瑞一眼,逕直走到太夫人身邊,低聲地道:「祖母,她的樣子太嚇人了——畢竟是在我們家,要是出了什麼事——」
太夫人心中一動。
王溫蕙是懂醫的,既然她都說不妥——太夫人立刻吩咐身邊的紫娟:「去,給馮家五姑娘請個大夫來!」
她話一說出口,蔣雙瑞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沈穆清上前幾步扶住了蔣雙瑞:「二嫂,你是哪裡不舒服?臉色這樣的難看?我看,還是讓大夫來先瞧瞧二嫂吧!」
蔣雙瑞望著沈穆清,眼底滿是痛苦,低低地喊了一聲「穆清」,正欲說什麼,英紛已大驚小怪地跑了進來:「不好了,不好了,五姑娘昏過去了!」
好好地一個早飯九子馮宛清的不適中慌亂地結束了。
馮宛清被抬到了太夫人屋裡的暖閣,那個給去地窖拿菜摔斷了腿的看病的大夫隔著大紅的幔帳給她把脈。
白色的帕子下面露出玉般圓潤的指尖。
他想到了叫他來的那個丫鬟。
「是我們家的姨太太,你等會可得看準了——我們家太夫人等著這個孫子等了好幾年了——」
他沉思良久,放下手,低頭走了出去,對著東稍間屏風後香風撲鼻的所在深作一揖:「恭喜太夫人,是喜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