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點到即止，彼此都明白了。

　　林覓向他行了禮，而後先一步離開。

　　楊涉站在高樓之上，外面寒風凜凜，但是卻敵不過從心底蔓延而上的徹骨冷意。

　　林覓說的話，他從一開始就明白，但是看到溫旭毫無芥蒂地同他說話，看到他對他微笑，他就想將一切都壓下去，哪怕只是一小會兒，也能滿足一下內心的渴望。

　　可也只是這麼短的時間，事實就被翻出來了。

　　楊涉上了飛車，約莫三四分鍾就回到了居所。

　　推開門的那一瞬間，連空氣裡的味道都是截然不同的。

　　哪怕依然是一片黑暗，卻不再像是個冰冷的墳墓，只因為有了另外一個人的呼吸聲。

　　如果每天都可以這樣，如果每次回來都能感覺到他，如果……

　　楊涉猛地握緊手心，力道大到指甲刺破了血肉，血氣瀰漫才讓他換回了理智。

　　林覓說的很對，失憶了的溫旭還是溫旭，而他也還是他。

　　誰都沒有改變，勉強走下去，最後的結局還是那樣。

　　楊涉放鬆了情緒，大步走進屋中。

　　溫旭睡在床上，衣服沒脫，顯然是累極了。

　　楊涉站在他身邊，微微俯身，認真地看著他。

　　幹淨柔軟的黑髮，白皙的額頭，哪怕雙眼緊閉但眼角也是微微上揚的，略有些小巧的鼻樑，紅潤的唇，嘴角自然的上翹，讓人看見了就忍不住想垂首親一下。

　　在楊涉的記憶中，這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五官。

　　在他最落魄的時候，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在他那卑微的童年裡，唯一給他溫暖，唯一向他伸手，唯一護在他身前的人，就是溫旭。

　　其實他也許根本分辨不出溫旭到底好不好看，他只是知道，這個人能夠徹底吸引住他所有的視線，這個人能讓他感覺到從心底升起的快樂，也只有這個人能讓他不斷地渴望……

　　握緊他，擁抱他，佔有他，讓他只看到他，只想到他，只有他。

　　這樣的感情到底算不算愛情，他也不清楚。

　　但只要想像到，溫旭在他身邊，在他懷中，在他目所能及的地方，他就能感覺到難以言說的愉悅，那是一種讓人顫慄的興奮，無法說出口，像毒藥一般，哪怕他竭力控制，可是卻會隨著時間的發酵，越演越烈。

　　似是感覺到了些許異樣，溫旭翻了翻身，毛茸茸的小家夥也跟著他打了個滾，但因為肥嘟如今體型偏大，他一滾，溫旭的衣服就整個被他撐開了。

　　楊涉的視線幾乎是瞬間移動，落在了他的裸露出的小腹上面。

　　喉結微微聳動，楊涉站在黑影之中，手掌卻像是被蠱惑了一般，輕輕地摸了上去。

　　熾熱的手心遇上冰涼的肌膚，像是火焰遇到冰，讓彼此都感覺到了一絲顫慄。

　　溫旭沒醒，楊涉卻猛地縮回了手。

　　他直起身，如同雕像一般，安靜地站在那裡。

　　不能碰，不能動，否則等待他的就只有萬劫不復之地。

　　溫旭失去了記憶，但他的性格不會為之改變。

　　他隨性、率直，熱愛自由，他坦蕩、肆意，內心強大，他的性格更像是天邊的烈日驕陽，他的人也像是會在空中翱翔的雛鷹。

　　而他……陰暗，病態，偏執，只想著讓他的光芒斂在他身下，只想著斬斷他的羽翼，讓他成為他的所有物。

　　哪怕溫旭全都忘記了，但再度接觸之後，楊涉知道，自己的本性還會暴露。

　　到那時，溫旭依舊會離開他。

　　而在那時，楊涉卻不能保證自己可以放手了。

　　第一次還能說服自己，若是第二次，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將他鎖在身邊。

　　哪怕溫旭以死亡相逼，他也會讓他死在他懷中。

　　林覓是好心。

　　將事實儘早說出來，救了溫旭也救了楊涉。

　　溫旭這一宿睡得很香，直到太陽穿過了窗簾照到床上，他才緩緩睜開眼。

　　沒想到竟又睡了一夜，溫旭摸了摸兒子的軟毛，還有點不能回神。

　　說好的晚上聊一聊呢？楊涉沒回來？

　　溫旭起身，輕薄的銀絲被從他身上滑落，他打量了一下，頓時覺得這屋裡應該有人來過。

　　別人進不來，只能是楊涉。

　　溫旭琢磨了一下，立馬腦袋一轉，想到了自己的系統。

　　只要他和楊涉以及肥嘟同時在一起，系統就會積攢能量，只要看看能量條上的數值有沒有向上走就知道了。

　　他點開系統，一看之下卻是怔了怔。

　　哪裡是漲一點，這能量條竟漲了一大截！

　　溫旭為了避免烏龍，早就認真換算過這個數值和時間的比例。

　　按照現在的漲幅來看，楊涉至少在這裡待了六個多小時。

　　這麼看來，楊涉不僅回來了，還睡了一覺？

　　不對！溫旭看看身側，這張雙人床很大，他和肥嘟佔了一半，而另一半的被縟整齊依舊，根本沒人動過。

　　楊涉沒睡在這裡，可他卻待了六個小時，難不成……竟站了一夜？

　　咳咳……溫旭自己想著又覺得可笑，怎麼可能。

　　即便是不叫醒他，也不至於一直等在這裡吧！

　　溫旭起身的動靜不小，肥嘟剛感覺到爸爸離開就咻的睜開眼，一個飛撲先滾到爸爸懷裡，兩隻小爪子穩穩抓住溫旭的胳膊之後，小企鵝發動了獨有技能——站著來個回籠覺。

　　溫旭早就習慣了，一邊摸著他的毛毛安撫他，一邊起身收拾起來。

　　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溫旭猜測，大概是楊涉太忙了，回來的很晚，見到他睡著了就沒叫醒，而早上又有事，所以先行離開了。

　　溫旭沒再多想，反正他已經和楊涉說開了，兩人之間的氣氛也不錯，有的是機會慢慢相處。

　　吃過早飯，溫旭帶著肥嘟去了絲竹園。

　　誰知道他剛剛走下飛車，就看到二十六號地圍了一圈人。

　　這陣仗，是要幹嘛？

　　正納悶著，黑浩已經跑了過來：「溫先生，你來啦！」

　　溫旭微抬下巴，示意地問道：「這是怎麼了？」

　　黑浩苦笑道：「張博士那裡緊缺一味藥材，大清早就把所有種植師都叫來，挨個測驗，說是必須得通過考核才能種植，因為那粒種子很珍貴，而且只有一枚。」

　　溫旭揚眉，他聽著有點興趣，挑戰難題什麼的，最讓人血脈膨脹了。

　　黑浩湊近了他，更加小聲地說道：「我聽說啊，那種子很奇特，如果種植成功對自身的技能熟練度大有進益，還能經由張博士之手鍊成一味神藥，厲害著呢。」

　　第三實驗室的事對外是封鎖消息的，所以黑浩並不知情，但溫旭卻心知肚明。

　　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大概是那頭火雲獸受傷了，張博士想給他煉製療傷的藥物，只是缺了一味藥材所以才在這裡尋找種植師幫忙。

　　不過這位張博士的脾氣也真夠爛的，連續十多名種植師測驗失敗之後，他就開始吹鬍子瞪眼了。

　　「就這點能力還好意思過來顯擺？到底還有沒有能人了？同樣是高級職稱，為什麼種植師的資質和我們煉藥師的差距這麼大啊！」

　　身為一個老者，這麼欠揍，張博士說自己是第二，就沒人敢說是第一了。

　　當即就有年輕氣盛地忍不住了：「張博士！您這要求太高了，桃美人是最嬌氣的幻彩植物了，即便已經是幼苗期，但想要讓它開放也至少需要十三次低溫光照，八次側弧光照，以及六次霧狀噴水和三次滲透澆水，而這些過程走下來，至少需要四個小時！而您要求一個小時內完成，這即便是大師級的種植師也無法做到的！」

　　青年說的很有理，在場的種植師們都是心有慼慼焉。

　　張博士吹吹鬍子，哼哼道：「自己做不到就別說別人做不到，你們種血絲竹要用一個多小時，可有人就能半小時完成！」

　　一句話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語塞，張博士說的他們都見識過，那人可不正是頭一天來上班的溫旭。

　　也巧了，正好溫旭走過來，於是所有人的視線都唰唰唰投過來。

　　張博士更是眼睛一亮，雖然沒主動出聲，卻大力戳了一下身邊的助理。

　　面癱助理十分清楚他的尿性，主動開口說道：「溫先生，早上好，我們老闆在這裡等您很久了，可否勞煩您幫個小忙，進行一個簡單的測驗。」

　　助理說的如此委婉，簡直太拉低他身份了，張博士小聲哼哼了一下，但好歹考慮到要用到溫旭，所以總算抿緊了嘴，沒出聲。

　　溫旭大步走過來，他沒在意這許多，一來他對這種子很感興趣，二來他知道火雲獸的事非同小可，能幫幫楊涉也算是拉進彼此的關係，所以他還是很樂意過來幫忙的。

　　溫旭的種植術師承王與宗，王與宗雖從未明說，但溫旭也知道，他的職稱至少是大師級的，所以溫旭的技能熟練度才會那麼高。

　　桃美人，形如其名，長得圓圓胖胖，尖頭粉紅，莖身白嫩，雖然不是盛放的鮮花，但這憨態可掬的模樣也成了很多少女的心愛之物。

　　只不過桃美人太過嬌貴，若非有專門的種植師料理，分分鍾被曬幹、渴死、蟲子咬死，甚至連土壤密度過高，她都會把自己給悶死……

　　溫旭並沒接觸過這種純觀賞性的植物，但好在他記性好，又喜歡看書，所以對它的習性也很清楚。

　　哪怕技能熟練度很高，但施放的時候若是不能凝神，就沒法掌控好力道，這其中的細微差距普通人感覺不到，但行家一眼就看得出。

　　溫旭這雙上輩子拿刀握槍的手，雖然凶悍，但卻也練就了一分常人難以比擬的精準度，所以才能做到如此遊刃有餘。

　　十分鍾時間，剛完成了五次低溫光照和六次側弧，張博士就急忙喊停。

　　「可以了！走，溫旭，快點跟我來，咱們不在這裡浪費時間。」

　　這竟是不必等桃美人綻放就已經通過考核了。

　　不過也是時間不等人，張博士急火火的，溫旭也只能跟了上去。

　　一行人上了飛車，剛剛坐穩，張博士就對著通訊器一聲吼：「你說什麼？楊涉回本家了？！」

　　緊接著就隱約聽到通訊器那頭傳來聲音：「家主急召，所以少主先回去了。」

　　張博士的鬍子吹得更高了：「楊雲勝那老家夥，就沒安點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