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墨洛斯帶著瑪卡裡亞回到了自己暫住的旅館。

　　他總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問，但是回到旅館之後，他做得最多的就是貪婪地看著瑪卡裡亞。

　　瑪卡裡亞緊緊握著他的手，淡淡地微笑著。

　　“爸爸變了很多。”她看著墨洛斯笑道，“而且也受到了人類的影響。”

　　“住在人界很多年了。”墨洛斯輕歎一聲，“如果不是最近一連串的事故，也許我不會再與過去有交集，而且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有些奇怪，總覺得像是夢，又不像夢，話說回來，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有人給了我指引。”瑪卡裡亞走到墨洛斯的身邊，在地板上坐下，下巴靠在墨洛斯的腿上，就像很久以前他們在冥界時候的樣子，雖然如今兩個人的樣貌都有了改變，瑪卡裡亞再也不是那個青澀外貌的少女而是一個成熟穩重的女性，可是這樣的動作卻沒有帶來任何的不適，墨洛斯甚至習慣性地將手放到她的頭髮去。“雖然對方沒有透露身份，但是我還是不打算放過任何的線索，慶幸的是我賭對了。”

　　“你一向是大膽的孩子。”墨洛斯輕笑道，“我總覺得我忘記了很多事情，也許需要一些時間慢慢回想了。”

　　“也許是靈魂與身體分離的原因。”瑪卡裡亞憂心地說，“當時我只來得及趕回來，您就把冥界的大門給關閉了，我只知道宙斯把戰火引到了冥界，並且冥界與奧林匹斯算是兩敗俱傷，最終以您將身體融入冥界大門，母親沉睡，宙斯與赫拉返回奧林匹斯為結果，大母神瑞亞不知所蹤，蓋亞倒是出現過一次，只是最後和她說話的人是母親，沒有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墨洛斯輕輕拍著她的頭，隨著她的話陷入沉思。

　　腦海中似乎有什麼正在阻止著他回想起過去的一切，那種阻力不算強硬，甚至是若隱若無，可是總給墨洛斯一種親切的感覺。

　　瑪卡裡亞抬頭看向墨洛斯，只見一直輕輕拍著她的頭的人正把目光望向遠處，神色中帶著些許的迷惘。

　　她猶豫了片刻，開口道：“父親。”

　　“嗯？”墨洛斯回過神來看著瑪卡裡亞。

　　“雖然只是一個猜測，但是還是想說出來。”

　　“什麼猜測？”

　　“母親送我離開冥界之前曾經說過，您當初將身體融入冥界大門，靈魂卻被捲向人界，那段時間正是最為動盪時期，當時您已經受了傷，按理來說不應該能在進入人界之後找到新的身體來庇護自己，更別說能順利消失在諸神的視線之中。”

　　“你是說……有人暗中幫了忙？”

　　可是，當時那麼混亂的情況下，誰能夠幫他呢？

　　“我們都在猜測，是不是……豐收女神當年殘留下來的意識，會不會是她在最後的一刻幫了您的忙。”

　　瑪卡裡亞小心翼翼地說道。

　　墨洛斯心下猛地一抽。

　　當初聽聞德墨忒爾消失的那瞬間的痛楚再度蔓延心頭，他原本輕撫瑪卡裡亞頭髮的手頓時停了下來。

　　“當然，我們只是在猜測，可是……”可是除了已經消逝的德墨忒爾，他們猜不到究竟還有誰能在這些年一直守護著墨洛斯，讓他看上去像一個真正的人類，沒有人能輕易找到，瑪卡裡亞甚至懷疑，這一次引自己來到這裡的人，一定也是德墨忒爾安排的。

　　可是德墨忒爾早在聖戰開始之前就獻祭給大地了，即使她能在墨洛斯靈魂被捲入人界的時候憑借殘存的意識出手，也不應該能庇護墨洛斯至今。

　　難道他們忽視了什麼人？

　　“我想，我知道是誰。”墨洛斯看著自己的手，哪裡原本應該有一條手鏈，只是他這一具身體沒有罷了，但是他隱隱約約知道，有人在他手腕上留下了印記。

　　“您知道？”瑪卡裡亞驚訝地看著墨洛斯。

　　“只是隱隱猜測，不過按照你這麼說的話，我心裡面已經有了大概的答案了。”只是他現在的情況，應該怎麼樣把對方找到才是最煩惱的。

　　“我還記得我｀夢＇到過去的事情是從當初一個小車禍開始的，而且我記得那個人。”墨洛斯緩緩站起了起來，走到落地窗邊，“雖然我不確定能不能成功，但是……”他張開雙手，似乎想要擁抱著誰，腦海中有一句話緩緩浮現，他沒有拒絕，輕聲低喃，“我呼喚你的名字，美麗的春之女神，我擁抱你的身體，哪怕你未曾出現在我的視線之中，我祈求你的出現，願你能聽到我真摯的呼聲，讓我們再度團聚，我呼喚你，我的姐姐，泊爾塞福涅……”

　　隨著墨洛斯如同禱告的聲音悠遠地飄盪開來，一個少女緩緩出現在他面前，懸浮在半空中。

　　墨洛斯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伸手穩穩接住了她。

　　正是當初消失不見，花費墨洛斯多少精力尋而不見的泊爾塞福涅。

　　比起瑪卡裡亞從少女變成成熟的女子，泊爾塞福涅倒像是倒著長了一般，她在消失之前也是十七八歲的少女模樣，如今再度出現在墨洛斯的面前，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了。

　　但是這並不妨礙墨洛斯看到她的那一刻激動萬分，他狠狠地抱緊了她。

　　瑪卡裡亞看得嘖嘖稱奇。

　　“墨洛斯。”泊爾塞福涅比如今的墨洛斯矮上許多，可是說也奇怪，如今的她看上去沉穩了不少，有一個姐姐的樣子了，她淡淡地笑著，拍了拍墨洛斯的肩膀，“很抱歉又要把你捲入奧林匹斯的風暴裡面了。”

　　墨洛斯微微搖頭，輕聲喚道：“姐姐。”

　　泊爾塞福涅含笑點頭。

　　“先進來。”墨洛斯似乎想起了什麼，他把泊爾塞福涅拉進來之後便關上了窗。

　　“沒事，不用擔心我，現如今除了瑪卡裡亞，沒有人知道你在這裡，也沒有人知道是我暗中保護你。”泊爾塞福涅看著墨洛斯的舉動，一瞬間便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這麼說，這些年，其實是姐姐一直在幫我？”墨洛斯還是把窗戶關好之後把窗簾拉上，看著瑪卡裡亞和泊爾塞福涅都已經習慣性地坐到地板上之後，他也把自己的椅子踢到一邊，在地板上坐下來。

　　“不，”泊爾塞福涅搖頭，神色有些暗淡，“最開始的時候是母親救了你，你的靈魂被捲入人界之中，當時正是幾個世界交疊碰撞的時候，一不小心你就會被殃及，是母親殘留的意識保護了你，將你的靈魂放入她殘留在這個世界的力量之中蘊養多年，直到後來我醒來之後是我給你找了一個身體，將你的靈魂放進去，我不知道冥界發生了什麼事情以至於你靈魂與身體分離，所以我不敢冒險。”

　　“那麼我的記憶……”

　　“應該是你身體與靈魂分離之後導致的，也有可能是你以靈魂的狀態被母親用力量蘊養多年，才導致你一時間想不起來，不過這些年冥界也沒有人來找你的意思，我曾經想辦法打開通往冥界的通道，誰知道通道是打開了，但是冥界僅有的一個大門卻死死地鎖著，任憑我用盡辦法都沒能打開，也聯繫不到裡面的人，我擔心冥界有變，所以沒著急把你帶回去，直到這個小丫頭來找你。”對於泊爾塞福涅來說，瑪卡裡亞確實算是小孩子了，雖然眼下看兩個人的樣子，怎麼看泊爾塞福涅都是最小的那一個。

　　“她來找你之後我引導她來見了你，親愛的，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泊爾塞福涅對墨洛斯說，“你已經漸漸夢到過去的事情了，再過一段時間你就會完全想起來了。”

　　“原來，那些真的不是夢……”墨洛斯輕聲說道。

　　“如果是夢的話，那麼你怎麼解釋我們兩個人如今好端端地站在你的面前呢？”泊爾塞福涅輕彈了下他的額頭，“不要慌張，不要著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接連說了兩次，就是想要讓墨洛斯不要擔心，試圖穩定墨洛斯的心情。

　　墨洛斯點點頭，笑容卻慢慢淡了下來。

　　之前他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夢，最多只是他以夢的形式再度經歷了一遍遠古時期，他年少時候經歷的一切罷了。

　　他沒有佔據任何人的身體，沒有取代任何人的身份，在後期，也沒有人佔據了那具身體從而將他趕出來。

　　自始至終都是他陪著哈迪斯經歷了那一切，自始至終，陪伴著他，看著他成長的，也是哈迪斯。

　　是的，成長。

　　如今回憶起最初，哪怕他再膽大妄為地冒險頂替泊爾塞福涅前往冥界，可是那時候的他也是沉睡多年剛剛甦醒不久的青澀神祇，他至今還記得當初坐在前往冥界的馬車上的自己是如何忐忑不安，哪怕與母親和姐姐商議的時候自己信誓旦旦，可是那時候的自己終究是害怕的。

　　對於未來的未知，以及對於失敗的膽怯。

　　如今回想起來，在他以為是穿越的那幾場夢境之中，他以為自己代替了墨洛斯，可是細想自己在冥界的言行舉止，卻沒有任何的不妥之處。

　　他確實做了一個夢，但是夢中的一切卻也曾經真實發生。

　　時至今天，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初琉刻消失時候的情緒能影響他至深，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明明知道傳說中那個“不能回頭”的典故，卻仍舊冷眼看著哈迪斯做出審判，心中沒有想過干涉，如果是穿越過去的他，也許會堅強而想辦法“挽救”神話故事中那些人的悲劇，比如他完全可以在當時的情況下試圖讓哈迪斯直接把俄耳浦斯的妻子送走，而不是讓他的妻子跟著他一路。

　　但是當時的他，多年以前的那個墨洛斯，卻不會這麼做。

　　甚至他明知道世人對神話中冥后的評價，卻還是製造了冰冷無情的假象。

　　在夢中還能說服自己是因為不能露出馬腳，如今一朝夢醒，終於明白自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他和哈迪斯之間，從來未曾橫隔著其他。

　　從始至終，見證了他的成長的，陪著他成長的人就只有哈迪斯，是他將那個對未來不確定的少年一手培養成了穩重的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