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墨洛斯坐在籐椅上，看著醫院的人來人往，微微瞇起了眼睛。

　　將近一年前，人類步入星際時代，一夜之間，整個世界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光腦的發行，智能的普及，機甲的面世，學習內容的變化，社會制度的變革，衝擊著人們的生活，可是沒有人因此而覺得不滿，人們對於未來都十分憧憬。

　　大概是想到有生之年能夠有機會看到外太空，有機會見見傳說中的外星人，都十分開心吧。

　　早在很多年前，人類開始實施移民計劃的時候，有關機甲等就隱隱有傳言，不過上面一直沒有正面答覆，人們也就當做飯後笑談罷了。

　　沒想到，真的有那一日，能出現這樣的變革。

　　不過因為是一下子全球性的實施，所以這一年來，改革中不斷遇到新的問題，並且這些問題也得到了解決。

　　而墨洛斯被人發現昏倒在家裡，還得從他所居住的地方被徵用說起。

　　從醒來至今，他只是隱隱聽說，隨著聯邦的成立，國家以區號來代替，人類的移民，如今的地球很多地方都已經空曠，人口膨脹不會威脅到地球，為了進一步保護地球的環境，很多地方都開始了新的政策，而他當初所在的唐人街，已經因為不知名原因被徵用了。

　　醫生並沒有告訴他那裡被用來做了什麼，而是告訴他，當執行人員聯繫了居住在唐人街的其他人，做了各種思想動員工作之後才發現還缺了一戶，因為聯繫不到他，加上唐人街地區動工的行程似乎很急，所以那些人就打算破開他的家門，打算先把他的傢俱收拾出來搬到別處，日後聯繫到了他再還回來給他。

　　人們撬開們之後才發現他昏迷在家中。

　　之後那些人就把他送到了醫院，並且給他安排了最好的待遇。

　　並且在這期間，那些人已經在別的地區給他弄了一個小別墅，傢俱已經搬進去了，囑咐醫生只要他醒來就把地址詳細得告訴他，他在醫院住的這一年，醫療費等等都由對方幫忙付了。

　　醫生說他因為不知名原因昏迷不醒，和植物人沒什麼區別，只是沒想到一年後他會再度醒來。

　　墨洛斯看著人那些人，聽著耳邊各種各樣嘈雜的聲音，輕輕歎了口氣。

　　他始終不知道，那究竟是夢還是真實的。

　　他曾經看過一篇漫畫，講的是有個人做了一個奇怪的夢，第一天做夢的時候他也許記不住，可是第二天晚上的時候他會接著做那個夢，就好像停止了之後又

　　繼續似得，並且在夢中度過的時間比會越來越長。

　　後來，等他意識到自己在夢中過了十年，有點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之後，他發現有些不對勁了，於是去找了醫生。

　　醫生對於他的描述十分好笑，每個人都會做夢，夢的內容也不一定，總不能因為做了幾天噩夢就跑來找醫生不是嗎？

　　但是那個患者還是留在醫院之中觀察了，因為醫生懷疑他可能精神有點問題。

　　他白天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異樣，只是他每天在夢中度過的時間越來越久了。

　　從一天，到一年，到十年，然後是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後來，他在夢中過了一千年，那是一個刻骨銘心的一千年，夢中的感情深入骨髓，等天亮了醒來的時候，他再也不認識醫生和身邊的人了。

　　醫生花了好幾個小時才讓他意識到那一千年只是一個夢。

　　但是後來，他的夢持續了萬年，醒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他在夢中度過的時間越來越長，最後在某一天晚上，沉睡中的他在醫生的注視下，心臟緩緩地停止了跳動，腦電波也消失了，然後他整個人的身體化為了灰燼。

　　醫生猜測，他大概是夢到了永恆。

　　於是他永遠留在了夢中。

　　墨洛斯用右手摩擦著自己的手腕——在夢中，那裡應該待著一條手鏈。

　　那樣怪異而真實的夢，讓墨洛斯實在是分不清究竟那是他的夢，還是現在的自己，是處於一個夢中。

　　他總覺得自己和那篇漫畫的主人公很相似，都是一樣有了一個刻骨的夢，然後醒來的時候，已經分不清今夕何夕。

　　夢迴神話世界，墨洛斯覺得自己適應得很快，繼承了神祇的記憶之後他在一瞬間就想到了如何躲避宙斯的方法。

　　而夢醒之後，面對這個高科技的時代，他卻不知所措。

　　醫生已經幫忙他補辦了自己的信息，他有了屬於自己的光腦，但是他很少用它。

　　這個世界，以科學、知識為基礎來鑄造，有關神祇的傳說已經從人們的生活中淡去，再神秘詭異的事情都已經有了“科學”的解說。

　　“神祇”，成為了蒙昧時期的產物。

　　人們以先進的方式衝出了天際，衝向星際，誰還會相信，幾千幾萬年前，曾經有一位神祇坐在高聳的王座之上，接受人們的朝拜呢？

　　墨洛斯起身拿起自己的東西，緩緩朝醫院門口走去。

　　他身體沒什麼大礙，醫生批准出院了。

　　被人送進醫院，醫療費什麼的都是別人付的，所以此時他要帶走的東西並不多。

　　他該慶幸那些人強制拆了他的房子卻沒有真的打算把他隨手一扔了事，還給他安排了地方，以至於他沒有無家可歸。

　　回到自己的新家，這裡的擺設都是按照自己家以前的擺設進行的，除了換了一個地點，似乎其他的沒什麼不同。

　　他把自己打理好之後去買了食材給自己做了點東西，雖然現在機器人基本普及，但是他並沒有買一個的打算。

　　墨洛斯吃了點東西之後就打開了自己的光腦，摸索了很久才想起應該怎麼做——他並非是不懂這個機制與電腦差不多的光腦，可是“夢”對於他的影響實在

　　太大，現在的他幾乎是把半個原始人了——把自己關了一年的手機連入光腦，拷貝了裡面的信息，這部手機如今已經跟不上時代了。

　　手機裡面還有一些新信息，是自己的朋友發給自己的，他的朋友不算多，大學畢業之後聯繫得更少。

　　他坐在光腦前，沒有進入虛擬網路，而是以對待電腦的方式緩慢地適應著這個光腦。

　　這一年，這個世界實在有太大的變化了。

　　很多很多的東西他都要學，並且他的那一“夢”，實在是過得太久了，久到他已經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了。

　　他在網上看了很多信息，而不知不覺，他忽然想查一查那個曾經出現在自己夢中的神話。

　　可是有關神話的信息，現如今已經很少了。

　　墨洛斯看著頻幕中出現的所謂的“冥王”，抿緊了唇。

　　屏幕中出現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的樣子，留著鬍子，頭髮有些曲捲，裸著身體，面無表情地看著某處。

　　墨洛斯皺著眉關掉了頁面。

　　那不是他的哈迪斯。

　　他的……

　　墨洛斯關掉了光腦，拿著水杯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口冷水。

　　那只是夢。

　　墨洛斯告誡自己。

　　再怎麼真實，那也只是夢。

　　他爬上床打算睡覺，然後卻輾轉難眠。

　　總覺得想要做些什麼，可是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他終於明白那篇漫畫的主人公為什麼會那麼痛苦地尋求醫生的幫忙了。

　　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真的很痛苦。

　　墨洛斯翻來覆去，許久之後，終於還是起了身，摸索著打開光腦，然後看了看現在的全球佈局以及常用交通工具。

　　之後他再查詢了自己的賬戶中的聯邦幣。

　　在聯邦成立之後，貨幣就統一使用聯邦幣了，據說再過幾年，信用點就會加入通用貨幣之中，墨洛斯的錢已經被兌換了，並且還多出了一大筆資金。

　　這些是唐人街的居民都會得到的一部分補償。

　　一年後的現在，飛機還在，不過也做了很大的改動，短期之內交通方面的改革不算大，據說最短會在三年內把舊的交通工具淘汰掉。

　　墨洛斯定了一張去原埃及的機票。

　　做完這一些，他才緩緩回到自己的床上，這一次他沒有失眠。

　　……

　　灰暗的世界之中，一個看上去只有七八歲大的小孩子皺著眉緩緩走向一片湖泊。

　　周圍的矮樹林光禿得讓人毫不懷疑它們不會再抽出枝椏。

　　小孩子坐在湖泊邊上，看著那一片湖水，然後開口：“老媽，我爸醒了啦。”

　　沒有人回答他。

　　男孩咬牙切齒，喉嚨中的聲音卻是如同少年一般清脆好聽：“喂喂喂老媽，我爸受的傷比你還嚴重，但是他都醒了，你為什麼還留在這裡。”他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我姐已經去找老爸了啊，你什麼時候也帶我去看看我爸，我還沒見過他呢。”

　　湖水緩緩泛起波瀾，然而還沒等男孩眼睛發亮，湖面卻是又平靜了下來。

　　男孩瞪大眼睛，眼看著就要發怒，灰暗的世界之中，一個冷漠的聲音迴盪四周：“珀琉斯，你太吵了。”

　　珀琉斯哼了聲：“我不管啦，我要去找老爸，我等了那麼久了，而且我可是聽說宙斯已經醒了！老媽，你就不擔心我爸嗎？”

　　“回你的宮殿去。”那個聲音命令道。

　　珀琉斯跺跺腳，然後跑遠了。

　　別看他人矮，可是跑得快，沒多久就消失在矮樹林之中。

　　原本平靜的湖面再度泛起波瀾，黑暗中，只聽得之前那個冷漠的聲音輕輕低喃著一個名字：“墨洛斯……”

　　而仔細一聽，那個聲音，卻是男聲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