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吾兒

常夫人一見煌無影，倍感安慰道：“無瑕，這幾日我真是心驚肉跳，害怕你出了什麼事。唉，蓮師傅偏偏在這種時候離開，真是讓我寢食難安，他到底心裏想的什麼？竟然在這種時候離開！”

“師傅也許有他的考量吧。”煌無影道。

常夫人搖頭嘆氣，調轉話題道：“無瑕，你年紀也不小了，眼看也到了成親的年齡，你若再不婚娶，那些族中長老定然不會干休。如今為娘為你物色幾個人選，都是出身顯貴、賢惠溫柔的姑娘，你不妨來挑選一番。”

她雖然這樣說，但是煌無影清楚，這些被常夫人選中的女子，都是和明珠世家有利害關係的豪門貴族，所謂的姻親也不過是一種籠絡的手段罷了

而早就聽過蓮師傅提起過一些事情的煌無影，偏偏順著這個話題道：“母親，蓮師傅已經為我定下了一門婚事。那就是臨天谷谷主秦如冰。臨天谷乃是武林四大勢力之一，與她聯姻，對世家有莫大的好處。”

常夫人一聽，臉色頓時一變，慍怒道：“蓮師傅！又是蓮師傅！吾兒，你是為娘生的，怎麼處處聽命於那個外人？！想那秦如冰雖然掌控一方，但卻是武林中有名的蛇蠍美人，她擅長施毒，號稱毒霜仙子，若是嫁到了明珠世家，到時候還不知道引出什麼禍端！這種女人萬萬不能招惹！吾兒，聽為娘一語，你看江南豪族南宮世家乃是天下第一商賈，富可敵國，與他家的南宮眉小姐聯姻，對世家來說將是莫大的資助，況且南宮眉小姐溫良賢惠，定能與你夫唱婦隨，成就一段美滿姻緣。”

煌無影不動聲色道：“母親，如今賬冊由您掌握，難道世家已經到了需要資助的地步麼？”

常夫人嘆氣道：“吾兒啊，你有所不知。前幾年你一直在生病，臥床不起，所以都是蓮師傅掌控世家開銷賬冊。後來是我力爭，才使這財務大權回到本家手中，但是賬冊中虧空嚴重——蓮師傅那個吃裏爬外的東西，竟然在這幾年裏侵吞世家大量財產，雖然世家表面上勢力擴張，但是內裏卻已經岌岌可危——但是，蓮九華那只老狐狸，一口推卸責任，偽裝得天衣無縫，使得我們本家無從下手！那些長老還被他蒙蔽，處處為他開脫！哼，真是將我們母子視若無物了！

吾兒啊，你千萬要擦亮眼睛，不要成為蓮九華的傀儡了！這偌大的世家，其實人心冰冷，唯一互相扶持的，唯有你我母子二人了……嗚嗚……”

常夫人說著，便悲從心來，竟掩面而泣，煌無影冷眼觀看，但手中卻一把扶住她，勸慰道：“母親莫要傷悲，無瑕與母親一心，定要驅除蓮九華那狼子野心的狐狸！”

“吾兒這般說，為娘真是心中寬慰……”常夫人擦擦眼淚，道：“你剛才說，蓮九華已經將秦如冰作為你的未婚妻人選，他可有所動作？”

“前幾日我臥床不起，蓮九華已經暗中聯絡各座長老，向秦如冰下了聘禮。”煌無影目光略微閃爍一下，便道。

常夫人咬牙切齒道：“這個老狐狸！還真是心急！哼，決不能讓他得逞！那個秦若冰若是進了門，就大事不妙了！聽說秦若冰曾經和蓮九華相識，他們一定是暗中勾結，裏應外合，謀害你我母子二人！吾兒，蓮九華太過危險，這世家中處處是他的眼線，此人不除，世家難保！”

“母親意欲何為呢？”煌無影問道。

“為娘自有定論。吾兒，天色不早，你回去後切莫流露些什麼，免得被探子發現，向蓮九華告密，世家一切事宜，為娘自會安排。你放心，為娘就算是死，也會為吾兒掙回一片天！”常夫人目露利光，言語鑿鑿卻如同發狠的慈母。但慈母外表之下，卻是掩藏不住的權勢爭奪欲望。

煌無影拜別常夫人，目光深沉的他展開了自己此生第一場佈局————

從剛才一番談話，他得知世家內部財務虧空，外強中乾，急需外援，這是蓮師傅和常夫人共同擔憂的事情，聯姻一事自然成為兩人矛盾的焦點；

而常夫人早就忌憚仇視蓮九華，因此煌無影用捕風捉影的聯姻一說刺激常夫人，使得她終於下定決心，正式和蓮九華開戰——如今蓮九華神秘離開，數十年都沒有這樣的先例，定然是發生了極為危急的事情抽不開身，因此煌無影才敢造下如此謠言。

實際上，他也是偶然得知蓮師傅和秦若冰有些關係，起因是在蓮師傅的書桌上無意中看到一封書信，落款就是秦若冰。

看著常夫人匆匆離去的身影，煌無影冷冷一笑，暗道：你們追逐權勢，我只要吃不完的肉骨頭，以及站在太陽底下的權力！

隨即他走出大廳，舉目一看，就看見遠處柳樹下靜靜等待的夜泓雲，於是他揮手招夜泓雲過來。

“公子，有何吩咐？”夜泓雲近身抱拳道。

“有件事要你做。”煌無影目光中閃過一絲狡黠。

************************************

書房中，煌無影揮筆疾書，寫下一封書信，內容乃是通告各部長老，無瑕公子意欲與秦若冰聯姻，即刻著人送去聘禮，這封書信乃是他模仿蓮師傅的筆跡，臨末簽名又用無瑕公子的字跡落下“煌無暇”的名款。——他多年來被蓮師傅逼著練字，有心的他故意暗中模仿了蓮師傅和無瑕公子的字跡，不知道了練習了幾千萬次，因此寫出來的字體和兩人幾乎絲毫不差。

此時被他派出辦事的夜泓雲回來，手裏拿著一個包袱，煌無影連忙將自己寫的書信用紙掩住，讓夜泓雲把包袱打開，裏面竟然是兩三粗大的青蘿蔔，這些青蘿蔔削掉皮，水靈甘甜清脆，可以直接用來當水果吃，是北方傳來的吃法，街頭巷尾花上幾個小錢就能買來一根小販洗好削皮的，可以邊走邊吃。

顯然這種東西難登大雅之堂，達官貴人也看不上眼。不過夜泓雲自己私下地出門，偶爾也會吃這些小吃，今天公子命他去買蘿蔔，他啼笑皆非，但公子卻又命他保密，想來公子也想嘗嘗這下等人的東西，但又怕損傷面子，故而做得這麼神秘。

將這些都清洗好的蘿蔔放到書桌上，夜泓雲臉色微微發紅，他不便多問，便即刻告退，心裏卻想著公子在房裏自已一人吃蘿蔔的情景，嘴角一彎，就快要忍不住笑出來。

他的表情，煌無影又怎麼看不見，不過也不屑搭理。夜泓雲識趣地轉身離去，將房門帶上，留公子一個人在房中。

而煌無影則坐下來，拿出一根細細的刀片，選中一個蘿蔔，一切為二，在蘿蔔的底面上篆刻起來——其實他不過是想要偽造一個無瑕公子的玉章，那玉章是無瑕公子隨身所帶，象徵公子的權威，但是狡猾的蓮師傅早就在離開之際也將玉章藏匿。不過煌無影在蓮師傅的書房裏是見過那章印，那章印之所以難以偽造，是因為章印當初乃是篆刻大師鬼斧神工，在字裏紋路間用極細的工筆雕刻了龍鳳暗紋圖案，世上再沒有人能在這麼狹窄的紋路上做這樣的功夫，是以那玉章的刻印絕無僅有。

但專注的煌無影偏偏有這份天賦——因為蓮師傅那種非人的折磨和訓練就是要他成為一個能夠對各種典籍、招式過目不忘的奇才，而事實證明，煌無影正是這樣一個有無限潛能的天才，若不是這樣，他早就在那種無盡痛苦的折磨中喪命，而他的專注和才能叫蓮師傅都忌憚不已，最後不得不用蠱毒來制約他。

即使如此，蓮師傅仍然不能完全掌控他，如今，他正一點點展開他的報復，若要真說，也只能說這些人自掘墳墓，生生把一個本來可以是天縱奇才的世家貴公子，變成了一個無心無情、殘忍冷酷的噬主豺狼。就算是他的親生母親，也在他的算計之中。

於是，不到半個時辰，一枚精雕細琢的蘿蔔印章就做好了，雖然這枚印章的紋路和真正的玉章若是細細觀察，相差還是不少，但是世間能達到煌無影這麼精細手藝的已然沒有幾個，況且那些長老也不會去細查這種姻親的文書，於是煌無影放心地將印章蓋上，隨後又差夜泓雲去送信。

只是夜泓雲做夢也想不到，那些蘿蔔不是用來吃的，是被煌無影拿去偽造了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