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番外（5）

　兩人坐在一間包廂內，夏曦給她點了一份甜品，女人小心翼翼的抓著勺子，卻似乎因蛋糕外表過於漂亮，而遲遲下不去手，她眼裡閃爍著孩童般的喜悅，那是一種夏曦幾乎從沒在女人身上見到過的感覺，他突然覺得，在那一剎那，女人就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般。

　“李姨。”夏曦問道，“是他讓你來的吧？”

　李榮霞低著頭不說話。

　“跟他在一起，你覺得幸福嗎？”

　“幸福……”李榮霞目光有些呆滯，“我習慣了，其實，他有時候對我也很好。”

　夏曦抿了一口咖啡，他現在其實不太冷靜，這東西至少能讓他大腦保持清醒，他認真道：“幸福這東西是沒有底線的，全看你的參照物是甚麼，有人覺得能吃飽飯很幸福，有人擁有金山銀山也仍然覺得不幸福，李姨，對你來說呢？我曾經勸過你，但你毅然拒絕了，難道對你來說，只要夏為勵他不打你，這就算是幸福了嗎？”

　“我……我不知道。”

　夏曦深吸一口氣，“他讓你來找我做甚麼？”

　李榮霞埋著頭，似乎對自己將要說的話感到極為羞愧，“他想要錢，他讓我別說是他讓我來的，還說如果我沒把錢拿回去，他一定會讓我好看的！”

　“他要多少錢？”

　“30萬。”

　“我的錢也不是撿來的，李姨，我以為你知道我有多辛苦，你覺得夏為勵這樣做對嗎？他給我的我早就全部還給他了，他憑甚麼還來找我要錢！”

　李榮霞低著頭不說話。

　“他為甚麼要這麼多錢？”

　“他在外面有一個女人，那女人還給他生了個孩子，他公司破了產，又出去賭輸了，現在那個女人要帶著孩子走，他……他不想讓他們離開，還有賭債，每天都有人上門來要錢，他給不出來，那些人就把家裡砸的稀爛，他每次被打就會很生氣，然後回來……回來就會向我發火。”

　夏曦不知道她是怎樣講完這段話的，如果換作他，他是寧可殺了那個男人，也絕不會忍氣吞聲下去的，他好一會都沒有說話，這些事情是藏在他心底的一道陰暗面，即使他後來見過許多事情，也還是無法徹底抹消，他永遠會記得小時候，自己害怕的藏在櫃子里，就連偷吃一塊糖都會挨打的歲月。

　半晌，夏曦低聲道：“李姨，我是不會給他錢的，我早就跟他說過，我會用法律手段解除領養關係，還有你，你實在不該再繼續跟夏為勵那種人渣在一起。”

　李榮霞目光躲閃，她似乎是在考慮，卻又怎麼都不敢踏出那一步。

　夏曦低嘆一聲，他決定拉女人一把，“他這樣是犯法的，你有自己的人權，不應該受到他的控制，而且如果你願意，甚至可以向法院起訴他，我保證，夏為勵他這種行為一定會被判刑的，他會受到法律嚴懲的！”

　法律，這是李榮霞極其生疏的兩個詞，她抬頭看著夏曦，滿臉都寫著茫然兩個字。

　“你願意出庭作證嗎？”

　“他會打死我的！”

　“他不敢打死你，法律跟社會都會保護你的，我一直都錯了，我應該早一點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而不是讓他繼續在你身上施加暴行。”

　“他會打死我的，他說過，我跑不掉的，如果我不聽他的話，他總會找到我的，我……我很害怕。”

　李榮霞表現出的驚恐絲毫沒有假裝，她是真的害怕，而且夏為勵將這種恐懼深深的刻在了她的骨子裡，以至於她甚至堅信夏為勵敢殺死自己。

　夏曦沒再繼續刺激她，他決定選一種迂迴的方式，他笑道：“我們不談夏為勵了，你嘗一下這份甜點，秦宸一直很喜歡吃的。”

　“秦宸？”

　“我兒子，拜夏為勵所賜，我現在過得很好，至少跟他的初衷完全不同，他大概就是見不得我好的。”

　“哦。”

　“吃完我們出去走走吧，我帶你好好看一下這個世界，你也許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兩人從包廂出來，夏曦稍作偽裝，然後便真的帶著李榮霞去看這個世界，他並不介意李榮霞的打扮，陪著她去逛商場，然後讓她選自己喜歡的衣服，李榮霞表現得非常拘謹不安，然後夏曦便主動給她挑選衣服，然後讓她去將衣服換上，李榮霞身材不錯，穿上新的衣服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

　她站在鏡子前怔怔的看了好久，感覺好像自己的腦袋被換到了別人的身體上。

　然後夏曦又帶著她去理髮店，他讓理髮師給她設計一個時髦的髮型，這花去了兩人很長的時間，連理髮師都感到極為不可思議，似乎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土裡土氣的女人還會有這樣好看的一面，夏曦也表示很滿意。

　但李榮霞卻覺得十分不安，她走出理髮店，然後便對夏曦道：“我這樣會被他打的。”

　“如果你願意，他永遠都不敢再打你。”夏曦道，“你現在嘗試完全忘掉她，這樣你會覺得非常輕鬆的。”

　李榮霞遲疑著點頭。

　買衣服、換髮型、買鞋子，然後再簡單化了一下妝，現在夏曦看見的李榮霞，幾乎讓他完全不能再跟之前的聯繫在一起，她像是終於溶入了這個城市，雖然表情仍帶了一些窘迫不安，但整個人卻像是煥然新生了一般。

　兩人在之後的購物中，李榮霞甚至還被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搭訕了，這是她從沒想過的事情，她骨子裡還是存在著自卑感，但卻是點綴在她身上一道比較靚麗的閃光點，讓人覺得她很真誠、不會撒謊，被搭訕的時候，李榮霞顯得極為羞澀，但夏曦能看出她其實是很高興的，她就像是一隻被長久關在籠子里的鳥，現在被放了出來，才明白自己其實並不比別人差多少。

　夏為勵總是會說，李榮霞能跟他在一起是她的福氣，她應該好好珍惜，要不是他，李榮霞肯定就嫁不出去了，他把這種觀念植入到李榮霞的腦海裡，讓對方真的覺得，跟夏為勵在一起她其實是佔了便宜的，然而在出來看過這個世界之後，她才赫然發現夏為勵並不是她眼中無所不能的神，她其實也可以像現在這樣光彩閃耀的。

　這一天無時無刻不充滿了驚喜，夜幕降臨的時候，夏曦接到秦銳林打來的電話，問他現在在哪裡，有時候只是這樣一句簡單的詢問，便能讓夏曦心中感到無比的溫暖。

　他在李榮霞身上看到了太多的悲哀，但在想起秦銳林跟孩子的時候，他卻又能立刻感到十分的幸福，他已經不是從前的夏曦了，現在的他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責任，更有自己的愛人。

　李榮霞拒絕了夏曦的邀請，她來見夏曦本身就深感羞愧，現在更不知道以甚麼面目去見夏曦的孩子，夏曦也不強求，他把李榮霞送到一家酒店，然後告訴她住在這裡很安全，夏為勵是絕對不會找來的。

　“你今晚好好想一下我的提議，夏為勵做過太多錯事，他必須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的。”

　李榮霞此時雖然還有些猶豫，但表情卻已經不再像當初那樣怯弱不安了，她至少有了一絲這樣去做的底氣。

　“我明天再來見你。”

　“好。”

　夏曦回到家已經快八點了，他推門進去，看見秦銳林跟兩個孩子坐在沙發上，電視里放著動畫片，鶴軒躺在秦銳林懷裡，而秦宸則坐在秦銳林旁邊，他們聽見開門聲音然後一起轉過頭的那個場景，突然讓夏曦覺得特別感動，他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這是他的家，這裡沒有任何痛苦與傷害，他將給他的孩子最幸福的童年，讓他們永遠遠離那些黑暗而糟糕的事情，那些曾經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也將永遠不會再次發生，他會努力去做一個好父親。

　秦銳林將鶴軒放在沙發上，然後起身走向夏曦，他本來想問夏曦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卻沒想到夏曦會突然抱住他，他怔了一下，然後感覺到夏曦情緒有些不太對勁，便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然後低聲問道：“阿曦，怎麼了？”

　“沒事，就是覺得能像現在這樣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

　“嗯，我喜歡這個家，喜歡孩子們，也喜歡你，我們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幸福嗎？”

　“一定會的。”

　夏曦認真道：“我覺得現在很幸福。”

　秦銳林笑道：“我也很幸福，能跟你這樣平淡的生活在一起，是我一直以來的夙願。”

　雖然對話其實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們彼此都清楚自己在說些甚麼，他們曾經歷過幾乎以為無法渡過的難關，但慶幸的是現在他們還在一起，還像這樣圓滿的在一起。

　兩人就這樣抱了好一會，直到鶴軒揉著眼睛從沙發上爬起來，像沒睡醒一般的道：“daddy，爸爸……”

　夏曦連放開手，他看向鶴軒的時候，正看見秦宸拿手去捂他的嘴，顯然不想讓鶴軒打擾了現在的氣氛，但他到底還是遲了一步，所以神情稍微顯得有些懊惱。

　秦銳林見夏曦有些不太好意思，便自己走到沙發旁，鶴軒拉了拉他的手指，問道：“爸爸，daddy在乾嘛？”

　“撒嬌啊，你daddy其實也很愛撒嬌的。”

　鶴軒顯然無法理解，“daddy為甚麼要撒嬌？”

　秦銳林明目張膽的撒謊道：“因為你daddy怕黑，他怕晚上會有小鬼把他抓走，就跟爸爸撒嬌，說讓爸爸陪他一起睡覺，不然你daddy就會睡不著……”

　秦銳林剩下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他看見一隻布偶猛然朝他砸來，他轉過頭，毫不意外看見夏曦氣勢洶洶的模樣，他壓低聲音吼道：“——秦銳林！你找死是不是！”

　秦銳林理直氣壯反駁道：“你本來就是撒嬌啊！”

　“你才撒嬌！”

　“那是誰往我懷裡鑽啊？跟個小孩子似的。”

　夏曦無言反駁，不禁暗惱自己為甚麼會做出那樣的動作，進而讓秦銳林給抓住了把柄，但秦銳林看著夏曦生氣的可愛模樣，心中卻稍微放心一些，他不想看到夏曦難過或者嘆息的表情。

　還是像現在這樣氣勢洶洶比較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