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三）：

　郁甚軒最終還是收下了法螺，秦宸早就說過送他東西，但郁甚軒卻甚麼都不敢拿，他從沒見過這樣精緻乾淨的房子，無論是璀璨奪目的水晶吊燈，還是可愛柔軟的沙發圖案，都讓他像是來到天上一般。

　他自幼沒了父母，從小就跟奶奶相依為命，奶奶經營著一個燒烤鋪子，家裡總是瀰漫著油煙味，郁甚軒做夢都想有一個這樣的房子，他會把奶奶接進來，讓他過舒服開心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奶奶一大把年紀還得拖著身體給自己賺錢。

　他爸結婚晚，好不容易娶了他媽，卻在郁甚軒兩歲的時候車禍去世，他媽起初還守著家裡，後來家境越來越貧困，她就受不了跑了，那時候郁甚軒才三歲，他印象中沒有爸媽的樣子，只有奶奶歷經滄桑、對他疼愛有加的面孔。

　郁甚軒想著便覺得難過，他每天習慣了晚睡早起幫奶奶乾活，現在稍微一點溫暖就無法自拔，他心疼奶奶，卻不知道等自己長大了，還來不來得及讓奶奶享福。

　“小軒？”夏曦的聲音將郁甚軒喚回現實，“快吃飯，等會涼了。”

　郁甚軒埋著頭往嘴裡扒了幾口飯，見夏曦沒動筷子，便小聲道：“叔叔，你不吃嗎？”

　“叔叔現在不餓，你快吃，吃了我送你回家，不能讓奶奶擔心知道嗎？”

　“嗯！”

　秦宸擔心的看著夏曦，“daddy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我沒事。”

　“可是你甚麼都沒吃。”

　“別擔心我，你自己先吃，等會還有功課要做。”夏曦說著便衝向洗手間，然後反鎖並擰開水龍頭，他趴在洗漱台吐了好一會，感覺體內膽汁都快出來了，他氣喘吁吁的看著鏡中臉色蒼白的人，心中不安的預感卻變得越來越強烈。

　夏曦開門出去，卻發現秦宸站在門外，他兩眼泛著淚光，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

　夏曦連抱住他，低聲道：“怎麼了？”

　秦宸聲音聽起來悶悶的，“daddy，你是不是生病了？你早上差點暈倒，而且幾天都沒怎麼吃東西了，老師說不吃飯對身體不好，如果你生病了就要乖乖去醫院，這樣才能快些好起來！”

　“知道了，放心吧，我沒事的，我是大人了，知道怎麼照顧自己的。”

　“那你可以不生病嗎？”

　夏曦笑道：“好，我以後都不生病。”

　吃過飯後，夏曦收拾碗筷，秦宸就拉著郁甚軒去看動畫片，兩個小孩坐在沙發上看得津津有味，郁甚軒不時還會笑出聲來，夏曦不禁有些感嘆，他第一次見到郁甚軒的時候，這小孩內向靦腆的連話都不敢說幾句，現在卻明顯變了很多，雖然性格還是內斂，卻變得越來越像正常的小孩子。

　夏曦去送郁甚軒回家，臨走前叮囑秦宸好好完成功課，秦宸乖乖點頭，並再三讓夏曦早點回來。

　夜裡風涼，夏曦多穿了一件風衣，同時將圍巾繞在脖子上，他皮膚白淨，襯得膚色愈發精緻，郁甚軒看著夏曦發愣，半晌小聲道：“叔叔真好看！”

　秦宸不知怎麼聽見了，扯著嗓子吼道：“我daddy當然好看，他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夏曦無奈搖頭，他先去開門，臉上還帶著一絲笑意，但這絲笑意卻在走出門的瞬間驟然僵化，他擰著眉，唇邊弧度趨向直線，表情也變得冷淡下來。

　夏曦冷冰冰的道：“你怎麼在這？”

　秦銳林赫然蹲在門口，他背抵著牆，將頭埋在手掌里，整個人連動都不動一下，夏曦不知道他蹲了多久，還是從自己進門就維持這幅姿勢，秦銳林被驚醒的瞬間，便猛地想站起身，卻沒想到腳已經蹲麻了，他疼得面容扭曲，半天都沒緩過勁來。

　夏曦牽著郁甚軒就走。

　秦銳林連顛著腳追上去，無奈還是晚了一步，他趕緊去按旁邊的電梯，門一開就飛快衝了進去，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一樓，秦銳林一眼就看見了夏曦，他站在大廳里，目光直愣愣的看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些甚麼。

　秦銳林看了看周圍，發現在夏曦不遠處有一對情侶，女的大著肚子，男的則小心攙扶著她，兩人似乎剛從醫院檢查回來，滿口甜蜜的談論著未來小寶貝的事情。

　許是發現了秦銳林，夏曦連收回心神，他牽著郁甚軒往外走，神情卻仍然有些恍惚，秦銳林緊緊跟在夏曦身後，然後眼睜睜看著夏曦開車揚長而去。

　他討厭這樣不近人情的漠視，彷彿夏曦已經將過往全部放下，只剩他一個人獨自承受煎熬。

　秦銳林用手揪著胸口，他目光眷戀的注視著夏曦離開的方向，就那樣在街邊孤零零的站了很久很久。

　而此刻正在開車的夏曦心情卻始終無法平靜，他目光注視著前方，思緒卻複雜得讓他沒辦法理清，空氣彷彿凝滯在一起，沈重得讓人無法呼吸。

　他不禁想起剛才聽到的內容。

　“老公，我們的寶寶真可愛，你說他是像你還是像我啊？”

　“像誰都好，辛苦你了老婆。”

　“現在寶寶還挺乖的，就是剛懷孕那會難受，每天又困又累，不僅沒甚麼食慾，還動不動就惡心想吐，幸好我熬過那段時間了，不過最好的是有老公你陪著我。”

　“我都快心疼死了，如果可以的話，我都寧可替你生這小兔崽子。”

　“胡說甚麼，男人怎麼生小孩？你以為是演科幻片啊？”

　“……”

　後面的話夏曦沒再聽進去，他滿腦子都回響著女人說的話，大腦被攪得一團混亂，他甚至不知道應該先梳理甚麼問題，他覺得不可能發生的事，現在正朝著那個方向不斷前進，容不得他再自欺欺人。

　秦銳林大腦放空的望著前方，他站得雙腿酸麻，然後意識到這樣根本於事無補，夏曦先前進了門，他本就打算離開的，但後來卻怎麼也不放心，於是便傻乎乎的在外面守著。

　換了以前，他絕想不到自己會做這樣愚蠢的事情，但現在這樣做的時候，他卻也覺得是理所當然。

　在等夏曦時，秦銳林接到一通來自美國的電話。

　“henry教授。”

　“kenrich，你甚麼時候去z國了？聽說那邊很多美食美人，你一定享受得樂不思蜀了吧？”

　“我暫時沒有回美國的打算，henry，我希望你能來z國一趟。”

　“噢！你找我果然沒好事，你知道我很忙的，我的實驗正在關鍵期，現在絕對不能離開！”

　“……你那個破實驗有進行的必要嗎？”

　對方氣憤道：“你一個商人懂甚麼是科學！你知道這項研究成功將會讓多少人受益嗎！這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我如果能成功一例，就會成為科學界最著名的人物，甚至將會影響到全世界、全人類未來的發展！”

　秦銳林揉了揉眉心，“henry，我不想打擊你，但你研究了十多年，到現在仍然一點成就都沒有，你覺得自己的話有信服力嗎？”

　“愚蠢！”henry氣呼呼的罵了一句，明顯懶得跟秦銳林爭辯，他那邊似乎很忙，半晌才心不在焉的問道，“你說一下他的症狀，我可以替你分析。”

　“他近期很易疲憊、而且嗜睡、厭食，還經常惡心嘔吐，今天肚子還狠狠痛了一陣，但醫院甚麼都沒有查出來。”

　ry道：“已經排除了器官性疾病？”

　“是的。”

　“那她就是懷孕了，把人送去婦科檢查吧。”

　秦銳林一陣無言，咬牙切齒道：“他是男人！”

　“是夏曦？”henry奇怪道，“你們不是離婚了嗎？你回z國是為了他？”

　“你廢話太多了。”秦銳林不耐道，“你不是需要一筆研究經費嗎？這是最好說服我的機會。”

　“不，不！”henry激動道，“你忘了我主要研究的是甚麼？這種徵兆*不離十，你等著，我現在就去訂機票。”

　秦銳林被這神轉折給弄懵了，“我警告你，不許拿夏曦做實驗！”

　“不會，絕對不會。”他一邊保證一邊朝不遠處吼道，“dear，幫我訂一張去z國的機票……實驗？我現在有比實驗更重要的事情……最早的航班，價格不是問題……我不會讓你掏腰包，有人會報銷的……”

　作為henry口中的有人，秦銳林忍無可忍的掛了電話，henry這個人看起來挺不靠譜，但他在醫學方面絕對是翹楚般的存在，如果連他都診斷不出病因，z國恐怕就沒人能查出來了。

　但henry的話卻也讓秦銳林陷入沈思，henry致力於研究男性懷孕已有十多年，他斷不會胡亂猜測，但夏曦怎麼可能？雖然他的症狀的確與孕期相符。

　秦銳林不禁想到了秦宸，這個孩子真的就如夏曦所說，是他從外面撿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