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南陵低頭跟卡爾耳語了兩句，很快卡爾走了過來，沖費德蒙說道：“能單獨跟你談談嗎？”

費德蒙早就對卡爾萬分戒備，他也沒什麼能跟卡爾好好暢談的，所以他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耐煩，“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小離不是外人。”相對而言，此刻的你反而更像是外人吧？

卡爾勾了勾唇角，“你一個凱普斯特的大少爺，難道還擔心我對你怎麼樣？”

費德蒙剛想拂袖而去，南陵已經上前，十分熱情地沖江離打招呼，“小離，好久不見，聊聊？”

江離安撫地看了費德蒙一眼，自然沒有當眾拒絕這位元天宇客戶的助理。

南陵直接將人引到院子裡，費德蒙自然也跟了過去，只不過，人家單獨聊，他知趣地保持了一段距離而已。

卡爾冷笑了一聲，靠在費德蒙身邊的廊柱上，順著視線看向花園裡的兩個人。他相信，這點距離，只要費德蒙發現不妥，就會立即沖過去將南陵解決掉。南陵不過b等級基因，在費德蒙面前就跟只螞蟻一樣。

可即便是那樣弱的敵人，費德蒙也絲毫沒有放鬆警惕。難道那個江小離對他重要到如此地步嗎？

最可笑的是，南陵在天宇的人面前由始至終沒有表現出對江小離存有什麼敵意，費德蒙這樣的戒備是從哪裡來的？

當初自己進天宇時，看見這個天神一般降臨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幾乎是一眼便為之淪陷，即便此刻他還記得費德蒙從駕駛艙跳出來時，額頭掛著細密晶瑩的汗珠，英俊的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燦爛笑容。那笑容清爽乾淨，不帶一點上流人士的疏遠客氣。看著費德蒙大力擁抱自己的機甲師時，卡爾便萌生了要做他機甲師的念頭。但是這個男人，卻正眼都沒瞧自己一眼，即便是自己創造再多機會，也沒能讓他認可，反而，讓他的戒備越來越重，更別說做他的機甲師了。

卡爾在機甲上的成就雖然算不上天才，但跟天才也僅是一步之遙。他有足夠的信心來維護自己的驕傲和高姿態，可在這個男人面前，他的驕傲每次都被踩在泥沼裡難以自拔。

卡爾承認，最初他是愛慕著費德蒙的，只不過這種心情在幾次三番的打擊下，已經化為飛灰。是呀，一個小小的機甲師，即便是天才，又怎麼可能輕易捕獲得了一個s級基因的戰鬥精英？

“為什麼你一直都看我不順眼？”卡爾鬱結的氣息吐了出來。

費德蒙瞥了他一眼，微微皺起眉頭。

卡爾笑了笑，“怎麼？不敢跟我坦誠相見？”

“我只是單純不喜歡太過招搖的人。”

卡爾自認為瀟灑的笑容瞬間凍結在臉上。招搖？難道是第一次見面時自己當著他的御用機甲師團隊指出他的機甲有可改進的地方？

他生性的確喜歡表現，希望得到所有人的認可，而為了引起費德蒙的注意，在天宇，他將這一性情擴大到了極致。費德蒙排斥他僅僅因為這個？

“喜歡招搖的人，便會迷戀被人關注的感覺，最經不起失敗與挫折的磨礪，也最經不住誘惑……”費德蒙別有深意地看向那個南陵。

卡爾搭上玄夜的人，來參加這次高規格的宴會，難道不正是這種結果嗎？

“你的意思是，我如果不是那麼‘招搖’，你或許會待見我一點？”卡爾怒極反笑，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這個人眼裡根本就看不到他吧，他也將像天宇其他機甲師一樣，被他當成路人甲。與其那樣，還不如像現在這樣讓你印象深刻，或許還永世難忘！

“將心思集中在工作上的人才是最值得尊敬，而不是為了得到別人的認可將心思用在工作以外的事情上的人……”

卡爾的臉色迅速褪去最後一點血色，那一秒，他覺得自己被狠狠地抽了一個耳光。

費德蒙對不上心的人關注度尤其低，他沒興趣理會卡爾今天的反常，只是看著那邊燈影下的江離。他就像是一頭潛伏在暗處的猛獸，時刻關注著獵物的動向，只要自己的幼崽有危險，他就會斷然出擊，將獵物撕碎。

江離被他這股關切的視線盯得頭皮有點發麻，但意外地安心。他直視著面前的南陵。南陵偽裝得很好，即便對他別有居心，在外人眼裡看起來還是那麼無害，果然是跟著影帝混的。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

“你跟別人有契約，難道你不關心？”

南陵已經試探過了，江離的確不知道契約的事情，自然更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如果自己貿然洩露出去，或許會對他們所有人帶來滅頂之災，可是他不甘心，這可是第一個能夠順利脫離塔諾斯王族血契的人，從他身上一定能夠找到突破口。

“我不懂你說的什麼契約，不過，既然我已經斬斷過去屬於江小離的一切，就不打算再過問。”他跟費德蒙也有契約，但那都的建立在相互自願的基礎上的。一聽跟玄夜有契約，江離就直覺不是什麼好東西。

“所以，也請你高抬貴手，不要再來牽扯不清。”南陵他並不怕，可面對玄夜，他骨子裡就覺得冒寒意。這種寒意，讓江離只想有多遠跑多遠。

江離說得果決，試圖將南陵所有的退路封死。

南陵找他，絕對不會是單純想告訴他契約的事情，這個人眼中的算計讓他本能地排斥厭惡。

南陵突然冷笑了一聲，“就算你丟失了記憶，可你的基因是沒辦法改變的。江小離，你不會真把自己當人類了吧？”

江離心臟驟然收縮了一下，定定地看著燈光下南陵的臉。

而此刻，就在他們位置正對的窗戶，落地窗戶只透出了淡薄的光，外面的人看不到裡面一點光景，而裡面的人卻將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趙爵體貼地揉著玄夜的太陽穴，銀色髮絲如白綢一般從他的手腕滑過，手下的人就像是用默多克星系最美麗的玉石雕就，在他心裡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可如今，這位在鏡頭前依然能展現出迷倒眾生的卓越風姿，但一旦鬆懈下來，趙爵總能感覺到他的憔悴和疲憊。

“過了子時，江小離就成年了。”趙爵看似不經意地提醒道。

玄夜緩緩睜開眼，視線不自覺地落到花園裡那條纖細的身影上。

“夜，你是不是信不過我？”

“怎麼這樣說？”玄夜淡淡回應，毫無情緒。

這樣的冷漠聽在趙爵耳裡甚是不爽，“那個江小離？”

玄夜打開他的手，轉頭直視著他，明明他們之間有身高落差，可看在趙爵眼裡，自己生生就又低了人一等，他有些懊惱，似乎想將彼此的等級拉得近一點，於是他在玄夜對面坐下。

“趙爵，我警告過你不要動他吧？”上次這個混蛋竟然派人去抓江小離。人沒抓到也就罷了，去的人都還死光了，唯一慶倖的是，沒讓人抓住把柄，否則，他們現在還能安然無恙待在聯邦？

“那你為什麼要偷偷跟蹤他？”趙爵不甘示弱，他覺得，不能再縱容這個任性的王族了，他需要跟他開誠佈公好好談談。

玄夜高傲揚起的下巴微微一收，似乎沒料到趙爵知道他的秘密。

趙爵看他戒備的神情，暗自歎息了一聲，“你的基因，是不是開始覺醒了？”趙爵小心翼翼地問，同時默默攥緊拳頭，不讓手指的顫抖暴露他的心緒。

他瞪著雙眼就那樣直視著玄夜，這次絲毫沒有退讓。

玄夜已經二十五了，作為塔諾斯王族，已經到了覺醒的時候。大祭司早就讓他盯緊一點，若是有絲毫跡象就帶他回塔諾斯主星，他自認為自己已經夠盡心了，可沒想到這位竟然會故意隱瞞他。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要隱瞞？

還有在這種時候你盯著江小離幹什麼？

趙爵一想到這個就想嘔血。玄夜的種種跡象表明，他的基因的確在蘇醒，而蘇醒的對位基因竟然還在那個江小離身上。

“趙爵，我再警告你一次，他，你不能動！”

江小離二十歲了，這是塔諾斯剛好成年的標誌，這也標誌著他會開始在人群中尋找最適合自己的配對基因。

塔諾斯王族享受基因配對優先權，是以，每個王室成員在十歲時就會開始在基因庫裡挑選最適合對位基因的人，跟這些人結成血契，將他們提前限制在“後宮”裡。

玄夜有十個契約奴隸，享有極高的配對率，但是，他唯一拋棄的那個人，卻也是唯一能引發他覺醒的人……

趙爵知道這個男人的驕傲，即使選擇錯誤，他也絕對不會自降身價去委曲求全，就算是為了對位基因。

玄夜回視著趙爵，光從這個男人的眼神他就能看出來，這個男人已經洞悉了他所有秘密。

“親愛的殿下，你是打算對抗自己的本能嗎？”趙爵冷笑道，心臟止不住地抽搐起來。

“江小離，只是我拋棄的奴隸！”玄夜強調，可這話說到最後卻透著一股無力感。

趙爵氣息驟冷，心血狂湧，眼中泛出了紅光。他用手捂住煞氣畢現的雙眸，嘴卻笑得倡狂，“結果，其實你已經上心了對吧？”他一心一意護著長大的人，竟然對一隻螻蟻安放不下，還這樣折磨自己。

笑畢，趙爵放下手，眸光已經恢復如常，但氣息更冷了，“那我就幫你一把吧！”說罷，豁然起身，人影一閃便不見了。玄夜阻攔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只見對面的位置一空。

並不知情的江離正怔愣地看著南陵，還在疑惑他那句話的意思。卡爾還在一邊欣賞夜空繁星一邊感受著費德蒙散發出來的氣息。就在此刻，所有路燈刺啦啦地閃爍起來，一陣幽冷的風從後面襲來。

費德蒙幾乎如閃電一般一記飛腿橫掃向虛空，對方似乎凝滯了一下。

變故突如其來，江離尚未反應過來，腰上陡覺一緊，人已經被扛了起來。

“別怕。”費德蒙低沉的聲音傳入耳際。江離這才看清楚他的臉，燈光忽明忽暗照得那張緊張的臉都有些不真切。

費德蒙掃了一眼南陵，目光之厲像是要殺人。南陵下意識地後退，慢慢退出這只猛獸盤踞的地盤。實則，他已經嗅到另一隻猛獸爆發的劇烈煞氣，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難道讓他來當炮灰嗎？

費德蒙平息靜氣地感受著空氣中磁場的流動，花園裡人很少，連呼吸聲他都能聽得出來，可這個對手，似乎連呼吸都已經被遮罩了，如光速一般的身影流動，如電磁波一樣引得所有的電路都嗤嗤作響。

警鈴足足遲鈍了半分鐘才響起。宴會廳裡，燈光也忽明忽暗，所有達官顯貴都不敢亂動。

黎軒的第一反應就是去看他的小機甲師。他是看見費德蒙將人拎上樓，卻沒見他們再下來。打開通訊儀，電磁干擾讓通訊根本無法正常進行。

一直在樓上待著的太子爺蓋瑞思已經與迪諾和科維爾一干人等下了樓。

麥迪對著略顯噪雜的人群大呼，“大家稍安勿躁，只是能量系統不穩定。”麥迪的聲音聽起來不太穩，像是剛剛受到了驚嚇。

延澈一把抓住了到處找人的黎軒，警告道：“小心一點，這裡可能有奇怪的東西。”延澈可不會相信這麼高檔的公寓能量系統會這麼不靠譜。他甚至懷疑是科維爾要借機害他的人。

說罷，手一揮，警衛隊已經將黎軒重重包圍。

黎軒萬分懊惱，沖著一堆警衛吼道：“幫我找江小離！”

警衛只看看黎軒，又看著延澈，根本不動。

而這邊的騷動也成功引來了蓋瑞思和迪諾的關注。迪諾隱約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幾乎是立刻走了過來了，“怎麼回事？”

“延澈大人，蘇洛大人不見了……”幾乎同時，禦風的機甲師跑過來“添亂”。

延澈心中暗道，果然……

眾人還沒回過神來，黎軒就接到一條訊息：黎上校，你的心上人在我們手上，要他安然無恙，就照我們說的做……

後面還寫了一大堆條件，主要目的就是讓禦風天翔宣佈退出聯邦。

黎軒低聲咒駡了一聲，延澈立刻侵入了黎軒的通訊系統，能夠在這種強干擾下還能發出資訊的可不是普通的資訊平臺。

迪諾很中肯地提議他願意出手，畢竟禦風天翔，現在跟凱特也是合作夥伴。

黎軒掃了眾人一眼，眼神有點詭異，“你們都覺得我的心上人是蘇洛？”

眾人齊刷刷地轉頭看他，滿眼都是難道不是的表情。

黎軒冷哼了一聲，不過他沒心情管這些，看不到江離的人，他就會很不安。就在此時，刺啦啦的電流聲全部消停下來，整棟宅子陷入一片黑暗。眾人啟動了通訊儀上的照明設備，但依然受到強磁場的干擾，整個大廳在一片幽暗的閃光下變得愈發詭異。

蓋瑞思皺皺眉頭，掏出隨身攜帶的一個小羅盤，羅盤上有一圈根達亞標誌，針頭卻在不停地旋轉，始終無法停頓下來。

“是坎尼拔？”迪諾儘量壓低聲音。

蓋瑞思冷哼了一聲，連這特別研發的高科技都不能準確測定資訊源，那麼只有一個答案——“高階塔諾斯。”

這話也很輕，卻像滴進沸油裡的一滴水，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塔諾斯？那是曾經血洗黎家住宅的怪物，已經多少年沒有再出現在人類的視野了……

那一刹那，黎軒感覺到胸口抽了一下。延澈緊張地看著他，深怕他因為這個物種暴走。黎軒的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我去找小離。蘇洛，就交給你們了。”說罷，人影一閃不見了。

而此刻的江離也被一種奇怪的感覺弄得毛骨悚然，四周一片黑暗，就好像自己置身在黑森林裡，什麼也看不見，卻感覺到身邊有野獸在吞吐吸食著生命。

而那東西越來越近，費德蒙卻一點沒有聽見他的聲音，只是憑藉著強大的本能死死擋在了江離前面，但這種本能即便能夠分辨對方的方位，卻也不能準確地把握距離以及對方的動作。

江離拉著費德蒙小心翼翼地後退，他知道，那個人清楚他們的一舉一動，就如同自己能通過那些細胞的張合判斷他的位置一樣。

趙爵眼神暗了暗，江小離的基因只是才開始覺醒而已，他竟然能捕捉到自己的氣息，光憑這一點，他就必須將他抓回去。

可他的手剛無聲無息地伸出去，還未碰到江離，那小子就像炸了毛一樣叫了一聲。

費德蒙眼睛一亮，拳頭毫不留情地擊了過去。趙爵的動作之快，令他這個s級基因都感覺吃力，而因為那一擊，他鬆開了江離的手，拉開了足夠別人入侵的距離。

江離在黑暗中伸手一抓什麼也沒抓到，反而那種怪異的翕合聲從四面八方向他席捲過來。那一刻，恐懼壓迫著他的心臟，將他逼至絕境。

上面的玄夜看得清楚，趙爵是要逼剛剛開始有覺醒苗頭的江小離變身，若是在這裡變身，江小離會失去他如今所有用的一切，包括他最信任的人，今後他便只有一條路——回到塔諾斯回到他契約奴隸的位置。

窒息的感覺壓得江離胸口像是要裂開，心臟和肺部劇烈地收縮起來，一股奇異的香味從細胞裡逸散出來，悠悠淡淡，像是誘人的毒氣，向四周擴散開來。

身體好冷，骨頭好疼，江離幾乎昏厥過去。模糊中，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朝著自己的方向沖了過來，在意識沉淪的前一刻，將他從黑洞裡拽了出來。身子一暖，從內而外撕裂般的疼痛感像煙塵一樣從他身上消散，熟悉的氣息鑽入鼻翼，視野慢慢清晰起來——噩夢就這樣毫無徵兆的結束。

“小離……”黎軒的手有點抖，剛才有一刹那，他幾乎以為他要失去江小離了。

而費德蒙看著迅速恢復的照明系統一陣茫然。明明幾秒鐘前，一切都還掩藏在黑暗中，他與那個不知名的怪物纏鬥在一起，而不過一刹那，黎軒來了，那東西也消失了。一切發生得太突然，讓人摸不著頭腦。

費德蒙不禁打量了黎軒一番，難道這個人身上有什麼東西是剛才那怪物所懼怕的？

趙爵也不知道黎軒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在他感覺到黎軒出現時，就試圖阻攔他。這個漆黑世界的光譜是人類瞳孔捕捉不到的，原本以為，也只有他才能看清楚別人的方位，結果黎軒一出現，幾乎是直接朝著江小離奔去，中間都沒打個拐子，不，準確地說，他幾乎是從自己身上撞過去的，就在肌膚接觸一刹那，他的磁場出現了裂痕，就像是一道電磁波遇到一個空間黑洞，被瞬間吞噬……

玄夜總覺得花園裡的燈光很刺眼，燈下相擁的人更礙眼，收回了視線，轉而看向不知何時回到房間的趙爵。

“黎軒到底是什麼人？”趙爵幾乎都沒跟他正面過招，所有磁力場瞬間瓦解。

玄夜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看著他，“你說呢？”趙爵不可能不知道他們的天敵吧？

趙爵果然驚了一下，接著他臉色蒼白，“不可能！”

玄夜又瞟了一眼窗戶外，江小離將頭死死埋在黎軒的懷裡，如果江小離真的覺醒了，他們應該連身體都是無法觸碰的吧？江小離的基因跟他如此匹配，他幾乎能夠想見，這樣優秀的基因卻會在江離徹底覺醒時被黎軒的“愛情”毀得渣子都不剩。

不知道為何，想到這裡他突然有一陣舒爽感。好像來自基因覺醒上的煎熬讓他終於在江離可能面臨的悲慘結局面前找到一個出口。

“你以為大祭司為什麼非得殺黎軒不可？”能讓那個傢伙動手的人，怎麼可能是普通的s級基因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