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四方飲宴
秦檜道:「史大人,你說誰無恥之尤?」
史浩哼了一聲,剛想要答話,忽的蕭山搶上一步,插在兩人中間,對著秦檜深深行了一個禮。
蕭山一見秦檜的樣貌,便知道這個人是誰了。他深知此刻千萬不能讓史浩開口,不然今天鐵定玩玩,便直接插在兩人中間,是兩人不能面對面,這樣會減少說話的機會。
秦檜只當蕭山是史浩帶來的,現在晚輩行禮,他也不能沒有任何表示。便點了點頭,語氣也還算是溫和:「不必多禮!」
而史浩則以為蕭山是秦檜的子嗣,也不去回答秦檜的話,因為蕭山必然會向秦檜告狀的。
蕭山正好站在趙瑗身邊,此刻向秦檜行禮過後,回頭拉著趙瑗的手,笑道:「我剛剛和殿下掰手腕呢,我使了個詐贏他,他的師傅史大人就不高興了,罵我無恥!你看殿下手腕上現在還一片紅呢!」
蕭山說著就把趙瑗的手腕給送到秦檜面前,上面果然有一圈紅印,卻是剛剛蕭山臨時弄上去的。他故意說話說得很隨便,和秦檜之間用你我稱呼,鬧得兩邊都不知道他真實的來歷。
趙瑗氣的手直發抖,他很想甩開蕭山的拉著自己的手再順便給他一個耳光,但在秦檜面前始終不敢,他在心中不停的對自己說,忍耐,暫時忍耐。
秦檜本不相信蕭山的扳手腕的話,但現在看見趙瑗手腕上一圈紅印,心想少年人玩鬧也不知道輕重,怪不得史浩要罵他。看來他們剛剛不是在罵我了。
秦檜想到這裡,便覺得自己也該教訓兩句,於是對蕭山道:「殿下千金之軀,豈能容你胡鬧?再不可如此!」
他因見蕭山是趙瑗的朋友,說話也不怎麼嚴厲,這教訓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蕭山根本不理會秦檜,他裝作毫不在乎的樣子,笑嘻嘻的朝趙瑗道:「殿下,其實也不是我無恥,兵不厭詐,計不嫌多,輸了再來就是,也不用急的罵人啊!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蕭山對秦檜的態度越隨便,秦檜便越摸不清他的來歷。而趙瑗和史浩,見到蕭山對待秦檜這種隨便的態度,秦檜卻沒有任何反應,便更加認定了蕭山和秦檜關係親密,也不會隨便揭穿他用來隱瞞實情的謊話。
趙瑗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才咬牙切齒的微笑道:「你說的很對,是史師傅脾氣急躁,卻是不該為這種事情罵你,我代師傅給你賠不是!」
蕭山便笑嘻嘻的看著秦檜,心中卻早已吐出三升鮮血了。為什麼自己這麼倒霉,好容易刷到了小皇子,不僅不能跟對方說「兄弟我們一起開創新紀元吧」,而且還要被迫站在他的對立面。
但不論蕭山內心如何吐血,這個時候是千萬不能露陷的,便只能維持笑容,道:「時間也不早了,我還有事,先走了。各位告辭!」說著,還回頭對趙瑗笑道:「下次有時間再來和殿下掰手腕!」
趙瑗微笑:「您慢走。」
蕭山趕緊朝張三使了個眼色,張三也明白這是要趕緊脫身了,忙跟在蕭山後面,亦步亦趨的走了。
秦檜看著蕭山的背影,又看看趙瑗,心念一動,指著蕭山的背影問趙瑗道:「殿下的朋友?」
趙瑗當著秦檜的面,只能不情願的道:「算是吧。」
秦檜便自己趕上兩步,在蕭山背後道:「這位……小朋友,請留步!」
蕭山腳步一滯,回過頭來,只看見秦檜就在自己身後,而趙瑗和史浩兩人則站得遠遠的,很顯然是不想過來參合秦檜的家事。
蕭山道:「秦相公還有什麼事情嗎?」
秦檜道:「還沒請教這位小官人姓名。」
張三和蕭山兩人對望一眼,也不知道是說真名好呢,還是隨便編個名字。
秦檜道:「這位小官人別誤會,老朽見你是殿下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貴客,小官人這麼急著要走,連姓名都不肯通報,是嫌棄老朽招待不周麼?」
蕭山在心中琢磨了一下,道:「我姓秦,單名一個山字。」
秦檜眉頭微蹙,還未發話,他身邊的一個僕從模樣的人即可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兩句,秦檜便笑道:「原來是清波門秦重的兒子,你今天可是跟你爹一起過來的?」
張三一聽秦檜提到了秦重,心中就不免有些擔憂,他看向蕭山的時候,蕭山依舊是笑嘻嘻的滿不在乎的樣子正在和秦檜說笑:「昨天聽殿下說他要過來,我爹今天早上正好過來送油,所以就跟著一起來了,主要是因上次跟殿下打賭輸掉了,不服氣過來找他的。」
秦檜聽蕭山的話和趙瑗的行動合到了一處,心中便再無懷疑,道:「既是貴客,又是殿下的朋友,時間也已經中午了,就在我府上用一頓便飯吧,你爹也在府上,估計這會兒已經吃過了,我派人跟他說,讓他先回去,不用等你了。」
蕭山見秦檜只聽了自己的名字,就一下子知道了自己的父親是誰,心想這傢伙奸猾果然名不虛傳,他說話中處處對自己客氣,卻有意無意的把自己老爹提出來說。很顯然如果不按照他的意思來,自己爹只怕會有麻煩。
但為什麼秦檜要留自己吃飯,蕭山卻是不知道他葫蘆裡買的什麼藥,只是點頭答應,客套道:「那就多有叨擾了。」
秦檜笑了笑,又問蕭山多大了,讀什麼書,父母可好,還有沒有人去油鋪搗亂,蕭山一一回答。
蕭山和秦檜在這邊說話,趙瑗和史浩遠遠的看著兩人,低聲交談。
史浩道:「那小崽子跟秦檜一樣的奸猾!說謊眼睛都不眨一下。」
趙瑗卻沒說話,只是道:「史師傅,你說他們兩個在講什麼?」
史浩道:「還能說什麼?總不是那小的向老的告狀!」
趙瑗緩緩搖頭道:「不,如果他要告狀,先前就不會替我們隱瞞。秦山不是說有事要走麼,怎麼又不走了?」
史浩道:「肯定是秦檜又在想什麼陰謀,你看他們兩個笑得一臉奸猾!我看這一老一小這次多半是衝著殿下你來的,你要小心些應對。」
趙瑗和史浩兩人說話間,秦檜已經帶著蕭山走了過來,張三被蕭山找了個借口打發走了,張三也明白自己要趕緊回油鋪去找王美娘商量商量今天這事兒。
秦檜也沒攔著張三離開,只是帶著蕭山走到趙瑗和史浩面前,道:「時候不早了,殿下就在府上用頓便飯吧。」
趙瑗道:「有勞秦相公了。」
四個人便一路說著閒話,秦檜和史浩閒聊些無關痛癢的話題,趙瑗和蕭山走在一起,趙瑗低聲哼了一聲:「你不是說你和秦檜沒有任何瓜葛的嗎?」
蕭山覺得現在自己是在兩邊吹牛皮,自己被吹成了夾心餅。他歎了口氣,開口道:「認識你的時候,還跟他沒什麼瓜葛的,我和秦檜是不久才認識的。」
趙瑗臉色有些陰沉,過了一會道:「我想你應該不會那麼蠢,把剛才我們之間的不愉快告訴秦檜的吧?鬧開了對誰都沒好處。」
蕭山道:「這種事情我當然不會說,殿下放心好了,是我那個僕人不懂事,已經拖下去責罰了。」
趙瑗便沒有什麼話去和蕭山說了,一行人走了不大一會兒,便來到府中的一座花廳內,花廳設在秦府內小湖邊,視野開闊,景色秀麗,湖面上有著一隻畫舫,船頭三個侍女彈琴奏樂,清音順著湖面隱隱傳入廳中,花廳內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雙眼微閉,腦袋靠在雕花紅木椅上,手指輕輕敲打這木椅扶手,和著節拍,神情頗為享受。
蕭山等在花廳之外,秦檜和趙瑗史浩等先進去。蕭山見到那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只是對秦檜頷首,並未起身,秦檜說了一句什麼,那中年人點了點頭,便有那中年人身邊的侍女前來,叫蕭山進花廳之中。
蕭山一進花廳,便聽見秦檜道:「小山,還不快見過官家?」
蕭山早就在揣測那中年人的身份,已經猜到了十之□,他倒是不驚訝於能夠在這裡遇到趙構,他所奇怪的是,為什麼秦檜要帶自己過來見趙構。
蕭山也不太知道覲見皇帝的禮節,秦檜根本也沒說要留下和皇帝一起吃飯,他只能學著前一世看得古裝片上的樣子,跪下叩頭:「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構微微笑了一笑,道:「都是自家人,吃個飯哪裡用行這種大禮?起來吧,秦相公,這位小朋友是?」
秦檜看著趙瑗,道:「這位是殿下的好朋友。」
趙構一怔,轉頭問趙瑗:「瑗瑗,這是你的朋友?朕怎麼從來沒見過?」
趙瑗現在也是無可奈何,已經說出去的話不能反口,只得道:「兒臣只是覺得跟他很投緣,但認識的時間卻不太長,所以父皇不認識。」
趙構點了點頭,秦檜將蕭山拉到身邊,道:「我給陛下引薦一下,這位是我的義子,姓秦名山,是個聰明勤奮的孩子。」
蕭山的腦袋轟的一聲就炸了,有些呆在當場:為什麼,我會忽然成為秦檜的義子了!!您老人家要不要臉啊,你都五六十了,我才十六不到,你這老傢伙別上趕著認親,哥不待見你!
趙構聽說蕭山是秦檜的義子,便取□上一塊玉珮,送給蕭山,道:「你是秦相公的義子,又和瑗瑗是好朋友,這真是緣分。今天出來的倉促,身上沒帶什麼東西,這塊玉珮是朕多年帶在身邊的,今天送給你當見面禮吧。」
蕭山反應過來,忙道了謝,趙構又問了蕭山幾句家常,和秦檜所問的內容差不多,不外乎是多大了,念過什麼書之類的。
蕭山將先前應付秦檜的那些話又說了一遍,趙構便不再多說,只和秦檜說些閒話。
此刻花廳中已經開始上菜了,蕭山被安排的坐在趙瑗身邊,趙瑗面上微笑的低聲對蕭山道:「原來你是秦老賊的乾兒子,很好,很好!」
蕭山亦面帶微笑,和趙瑗低聲耳語:「要說賣國,上面坐的那個皇帝當第二,別人不敢稱第一,還是你要更好一些。」
趙瑗在桌子底下的手微微發抖,臉上有些憤怒的暈紅色,卻還是笑得更加歡暢:「你信不信我把你那天說的話告訴官家,你馬上人頭落地!」
蕭山也笑得十分開心:「你罵秦檜的話更多,你說我也說,皇帝脾氣心態都好,被人罵習慣了,不會怪罪我的,聽說紹興八年議和的那次,罵他的奏折都已經堆成小山了,也沒見他報復誰;秦相公的心態恐怕沒有官家那樣好,凡是罵過他的,全部都凶殘報復!」
趙瑗忍無可忍,一拳拍在桌子上:「你威脅我?」
趙構聽見這邊的動靜,回過頭來,問道:「你們兩個怎麼吵起來了?」
蕭山忙道:「沒有吵,只是在和殿下商量這菜這麼多恐怕吃不完。」
趙瑗道:「秦山不知道這些菜是看碟,我正在指給他看,告訴他怎麼觀賞呢。」
蕭山忙非常配合的問道:「殿下跟我講講看碟是什麼?我都很少見的。」
趙瑗便道:「這是舊都的風俗,上正菜之前,先上來一些各色果子,讓人觀看之用,你看這一道虹橋名菜,做的和舊都的虹橋一模一樣,大家都喜歡看這道菜。」
蕭山知道虹橋是北宋都城開封的一座有名的拱橋,趙瑗不挑別的解釋,卻專門挑這一盤菜來講解,自然是因為這是北望故土之意。
他看見趙構和秦檜都看著自己,心想:今天反正是把趙瑗這個主戰派給得罪了,只能得罪到底了,沒辦法,形勢比人強,我總不能把秦檜和趙構這兩個求議和的也得罪,不然我今天一定會大大的倒霉,還是先過了這一關再說吧。便也接話道:「讓我看,這看碟不好,本來大家來吃飯,就是因為餓了,現在弄這些看碟,讓人只能看,不能吃,不是搞得更加餓麼?還不如撤下,眼不見為淨。既然吃不到的東西,老惦記它做什麼?」
他話中的意思十分明顯,也是借收復故土發揮,意思是反正你也沒那本事收復故土,還老惦記做什麼,不如安心議和的好。
趙瑗和史浩臉上都有不悅之色,趙構聽了這番話,卻十分高興,讚揚道:「秦山這番話說的對,既然沒有辦法吃到,看著徒增傷感,不如撤掉的好!做人處事也是這個道理,老是去想一些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倒不如珍惜眼前的安寧。」
秦檜忙道:「還是陛下有真知灼見,老臣卻沒有想到這一層。」一揮手,旁邊的那些侍女,便將這些看碟全部撤去。
趙瑗心中十分的憤然,但也不敢當著秦檜和趙構兩人的面流露出來,只是面上帶笑,湊到蕭山的耳邊,咬牙切齒的道:「無恥!」
秦檜見趙瑗和蕭山兩人說話靠的近,便趁機道:「殿下是三天後就要搬入王府了吧?聽說殿下平日讀書苦於沒有同伴研討,何不讓我這個不成器的義子做殿下的伴讀。你們兩人本就是好友,比旁的人又親密了一層。」
趙瑗渾身一僵,想也沒想,立刻站起來道:「絕對不行!」
蕭山也是被秦檜這句話說的一愣,在趙瑗拒絕的同時,他也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秦檜要收自己當義子,又要把自己帶來見趙構了。
搞半天是因為趙瑗要出宮入住自己的王府了,他沒了眼線,所以派自己到趙瑗身邊給當臥底間諜用的。
蕭山的臉上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趙構卻不知道底下三個人各自的心思,只是奇道:「為什麼絕對不行?我見秦山說話很有分寸,讀過的書也不少,特別是看事情長遠又謹慎,你們剛剛不是還有說有笑很開心麼?」
趙瑗也說不出話來,他總不能當著秦檜的面說「我不要府裡多一個奸細」,但也沒辦法說出合適的理由來反駁這個提議。
史浩一直在旁邊沒有說話,這個時候站出來,朝著趙構行了個禮,道:「陛下,這位秦山雖然行止有禮,善於應對,但真正的學問也不知怎麼樣。殿下早已通讀四書五經,熟悉六藝,可以說是博古通今,一般的人要做殿下的伴讀,恐怕對殿下的功課有損,反而是不好。」
蕭山看著趙瑗,趙瑗額頭上已經急的冒出點點冷汗,卻還是強自鎮定:「父皇,史師傅說的不錯,我雖然與秦山是朋友,但是他如果做伴讀的話,恐怕與兒臣的學問上會有些不太妥當,還是找個水平相當的能夠互相研討比較好。」
趙構想了想,覺得趙瑗似乎說的也有些道理,蕭山說話雖然很符合自己的心意,但也當真不知道學問怎麼樣,德行好不好。而且,趙構也有些不是很樂意在兒子身邊放一個秦檜的親戚,如果兒子不願意,他也不會強求。
蕭山在這兩父子的對答間,心中的念頭飛速的旋轉,去趙瑗府上給他當伴讀,那肯定是要給秦檜當眼線,不然自己爹媽會有麻煩。如果不去,好不容易刷到的小皇子就這麼溜走了,自己被徹底的搞成秦檜一黨,將來很悲慘。
他心中權衡之後,認為還是去趙瑗府上當伴讀比較好,今日的誤會,以後能夠慢慢的解開,日久見人心,過個一兩年,趙瑗終究會知道自己和秦檜是全然不一路的。至於秦檜那邊的眼線任務,也可以想辦法慢慢的敷衍。
他只是在心中有個模模糊糊的想法,還沒想好,就看見趙構露出猶豫的神色,便忙站起身道:「山雖讀書不多,但也讀過幾本,若能夠去給殿下當伴讀,是萬分榮幸的事情,自是當日夜用功,不敢懈怠。」
趙瑗心中此刻已經認定秦檜和蕭山兩人是事先預謀,做了圈套給自己鑽的,此刻又見皇帝對蕭山似乎也比較滿意的樣子,是更加不會答應此事。
趙瑗心中一急,臉上的神色就不怎麼好看了,他盯著蕭山,質問道:「我早已熟讀經書國史通譯,我如果想找人討論學問,你恐怕不能夠回答的上來。我看你還是不要去好了,雖然你我是好朋友,但我不想強人所難,逼別人做他能力之外的事情。」
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蕭山今天是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就算是血槽全空,也要把小皇子給完爆掉。因為過了這個村,估計他以後就再也沒機會洗刷自己身上秦黨的印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