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後路
蕭山打了個哈欠,完全不能體會趙瑗此刻的心情,他覺得十分疲倦,胡亂應付了兩句後,閉上眼就睡了過去,半夜的時候聽到有動靜,他睜開眼發現趙瑗正在掙扎著起床,原來是口渴了想喝水。
蕭山將水倒了一杯給趙瑗喝,過了沒多大一會兒,趙瑗又要小解,蕭山只能去拿夜壺,一晚上起來三四次。
當蕭山再次倒在自己的墊子上的時候,終於內心中發出了一聲感歎:伺候皇子真不是人幹的活,王府裡的太監宮女們工作太辛苦了。
趙瑗的病來的很快,去的更快,四天之後已經一切如常了,他賞了不少銀子給這兩天辛苦過的甘忭和謝儀,蕭山也收到了賞賜,卻不是給他的,而是給他父母的。
蕭山趁機回家了一趟,見到家中不僅有趙瑗的賞賜,還有秦檜送來的不少賞賜。
秦重和王美娘看著秦檜送來的明顯比趙瑗多得多的賞賜,有些發愁起來。
秦重的意思是:兩邊的賞賜都不要,咱只圖能平平安安的過個日子。
王美娘卻認為,秦檜和趙瑗,哪個都得罪不起,既然賞賜了,肯定是不能不要的,但收下之後卻又不敢花,只覺得燙手的很。
蕭山想了想,覺得自己將來肯定是要和秦檜鬧翻的,這不過是一個時間問題,所以他的銀子不要白不要。將來一旦鬧翻,他絕對是不可能看在自己能夠還給他賞銀的份上對自己從輕發落,所以不妨趁機多要一點,也好拿這些銀子,給自己準備準備,弄一條後路。
秦重聽見蕭山這麼說,覺得很提心吊膽,王美娘卻非常贊成蕭山的看法。王美娘做妓-女的時候,也有些可靠的姐妹,有一個如今自己在干老鴇,王美娘讓那名老鴇花大價錢去買了三匹馬養著,以備萬一的時候能夠逃命。
宋朝由於沒有養馬場,一直缺馬,南宋更加如此,光是趙構就曾經頒布過幾次民間不准私自養馬的法令,所有的馬匹必須要上報官府,作為預備戰馬,就連趙瑗的王府,也不過只有五匹馬而已。蕭山私下養馬,隱匿不報是觸犯刑律的,只能偷偷摸摸的托可靠的人做。
秦重有一個遠房親戚在做城門官,蕭山讓秦重花大價錢買通他,能夠在必要的時候放自家出城。
而且在臨安郊外買了一個莊子和一些地,平時藉著出去收租和查看田莊的借口,將家中的重要東西都慢慢的轉移到城外去,算作是狡兔三窟。
王美娘也開始有所活動,她的一個姐妹嫁給淮東韓世忠的一個部下當小妾,後來那正房死了,小妾生了兒子,便將小妾扶正做了夫人。那名部下自韓世忠回京被奪了兵權後,便代替了韓世忠的位置暫領部隊,不論將來是要渡淮還是要躲藏,那名部將都是一條很好的線路。
王美娘已經很久沒有和那個姐妹聯繫過了,她也開始重新和那個姐妹聯繫,希望將來萬一有什麼事情,能夠多一條出路。
秦檜送來的賞賜被蕭山一眨眼就花了個乾淨,且還不夠用。蕭山覺得如果秦檜找自己辦事的話,自己也應該趁機找秦檜多要點銀子。
但沒有等到秦檜找蕭山,蕭山就碰上了另外一個姓秦的——秦檜的兒子秦熹。
秦熹並不是秦檜的親兒子,是過繼的他大舅子的兒子。秦檜的老婆王氏沒有生育能力,秦檜又是個妻管嚴,不敢休妻另取,只能承認這個過繼的兒子。
蕭山碰上秦熹是在皇宮內,趙瑗每個月一號和十五號都要進宮給趙構請安,在趙瑗病癒後的第六天,便到了八月一日,趙瑗帶著兩名侍衛和蕭山一齊進宮,在參見了皇帝趙構之後,蕭山便和侍衛等候在外殿,正好這個時候秦熹也有事上奏,兩人便碰上了。
蕭山和秦熹雖然互相都知道有這麼一號人,但今天是頭一次見面,只是略微打了個招呼就過去了,等到秦熹把事情說完,又出宮的時候,正好又碰上了蕭山,兩人便聊了一會兒。
蕭山是秦檜名義上的義子,秦熹是養子,雖說兩個人和秦檜都沒有血緣關係,但秦熹顯然是很不一樣的。秦檜對蕭山的態度還能夠做到和藹可親,但今年25歲的秦熹顯然沒有其父那樣的城府,和蕭山講話的時候便透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氣息,語氣間對蕭山像家中僕傭那樣的使喚。
秦熹問了兩句蕭山在王府的生活,便對蕭山交代:「你現在是殿下的侍讀,應該知道什麼話能夠在殿下面前說,什麼話不能夠在他面前說!我聽說你在王府裡和普安郡王混了點交情出來,有這回事麼?」
蕭山道:「殿下仁厚,不和我計較罷了。」
秦熹拿鼻孔哼了一聲,道:「既然你和他有些交情,那就適時的在殿下面前替父親多多的美言。只有家父這棵大樹根基穩固,你我才能有一席安身之地,將來是少不了你的好處的,這個簡單的道理你應該知道罷!」
蕭山道:「呵呵。」
秦熹道:「你笑什麼?」
蕭山道:「我覺得大哥你說的很有道理,所以『呵呵』表示贊同。」
秦熹顯然不知道「呵呵」這個詞的經典深層含義(注1),見蕭山態度恭謹,也表示比較滿意,但非常不喜歡他對自己的稱呼,便道:「以後不要這樣稱呼我,稱呼官職吧!」
蕭山知道秦熹是今年春闈中的進士,殿試的時候被巴結秦檜的官員給搞成了狀元,後因為「父官子不得居狀元這一條」而改成了榜眼,純粹的拼爹上台,現在是秘書少郎,專門管圖書典籍,編撰歷史的職位。在秦熹任職期間,大量的史料被篡改不說,還嚴禁民間私自編寫史書,違者大理寺伺候。
蕭山躬身:「是,秦少監。」
秦熹滿意的點頭,他內心中非常的反對秦檜認蕭山做義子,後來又聽說蕭山很貪財,把秦檜送去的賞賜花了個乾淨,心中更加看不起他,只把他當成一條走狗來對待,所以聽到蕭山稱呼自己「大哥」就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現在秦熹看見蕭山態度不錯,隨便誇了蕭山兩句走了。
秦熹前腳剛走,趙瑗後腳就出來了。幾名侍衛也跟隨趙瑗一起回府,路上的時候趙瑗問蕭山:「秦熹跟你說些什麼?」
蕭山道:「他誇獎了我工作幹得不錯。」
趙瑗一愣,蕭山繼續道:「說我已經得到了殿下的歡心,下一步就是要為家父多多的美言,好讓秦家更加的穩固。我正在琢磨怎麼幫秦相公美言,想半天也想不出來,真頭疼。」
趙瑗聽了,哭笑不得,道:「別頭疼了,你已經盡力,我收到這些美言了。不過,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我心中有些猶豫,不知該怎麼辦好。」
蕭山朝趙瑗看去,見趙瑗臉上的笑容漸漸的隱去,雙眉緊緊的鎖到了一起,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蕭山想起趙瑗前兩天對自己說過的關於大婚的困惑,便試探著問:「是不想成親?」
趙瑗一愣,隨即笑道:「不是這件事,這裡說話不方便,回府後再說吧。」
回到王府之後,趙瑗只是和史浩兩人私下裡交談過一段時間,但是對蕭山卻什麼都沒有說。因為趙瑗才剛剛病癒,蕭山也不敢再去過分的折騰他,將訓練課程減少了一半,又格外的小心,生怕趙瑗再次病倒。但是很出乎蕭山意料的是,趙瑗恢復的極快,只幾天就又能夠承受全部的訓練課程了,並且還大有繼續發展之勢。
但蕭山也再拿不出什麼教趙瑗了,特種兵的三個月新兵集訓到此結束,之後的什麼槍械,爆破,野外生存等等技能也沒法教。
當趙瑗得到蕭山特訓結束的消息時,些微有些惆悵,蕭山道:「其它的武藝,府中的武師完全可以教,兩位師傅也說了,他們見到殿下能吃苦,也敢拚命,他們會按照真正習武之人的要求來教殿下的。」
還有後半句蕭山沒有說,冷兵器時代的人,對於體力和格鬥技巧要求的更高,王府中的武師和侍衛,水平不比自己二十多歲的時候差,甚至還更加強一點。且府中有兩個侍衛還是曾經上過戰場,在千軍萬馬之中保護過趙構南逃的人。現在趙瑗的水平只能算是初級入門,但經過自己打頭陣折磨皇子,府中的武師也會有樣學樣,不會再有太多的顧忌,讓他們繼續教冷兵器的戰鬥技巧,比自己來要好多了。
但是趙瑗心中卻覺得有些空蕩蕩的,有一種離了變態教官管束之後的失落感。
在晚上等蕭山吃完飯後,趙瑗忽然問道:「你還記得,那天進宮,我曾經說過心中有一件事情非常猶豫吧?」
蕭山都快要忘記了,他下意識的問道:「哪天進宮?」他的話才一出口,就想起來了,趙瑗說的是自己遇到秦熹的那一次。
趙瑗自從那天進宮,便知道了「那件事」,這些天他一直在猶豫糾結,此刻他很想聽一聽蕭山對「那件事」的意見,但他在心中權衡了半晌,決定還是不要直接對蕭山說的好,他換了一種方式徵求意見:「兩國交戰,我方有兩座相鄰的城池。其中一座眼看就要被敵人攻破,另一座城中剛好有多餘的兵力可以相救。你說要不要救?」
蕭山不假思索的道:「這還用問?當然要救!」
趙瑗臉上又露出了猶豫的神色,道:「可是,這救兵很可能會被敵人全部殺光,如果救兵被殺光了,另外那座暫時安全的城池一定會保不住的。」
蕭山道:「唇亡齒寒的道理很簡單,但卻不容易想通。我只問一句,如果不派兵相救,等到敵人攻破盟友的城池,那自己的城池能不能夠守住,能守多久?此消彼漲,能夠盡量的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和盟友,就是在消滅敵人。沒有能力救援就算了,但是有能力的話,一定要救。不是道義上的考慮,只是因為保護了盟友,就等於保存了自己的力量,會多出一線生機。如果因為害怕而坐視不理,則我方會被敵人各個擊破,最後誰都跑不掉!更何況,只要小心行事,自己援助盟友的救兵,也不一定會被敵人消滅,還是有很大的贏面。」
蕭山頓了頓,道:「那句話叫什麼來著?『團結真正的朋友,以攻擊真正的敵人』。」
趙瑗沉思片刻,在心中權衡利弊,過了半晌猛然抬頭:「你說的對,一定要想辦法,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蕭山莫名其妙,全然不知道趙瑗為什麼忽然問這個,更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趙瑗對史浩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史師傅,我決定了,『那件事』我不能坐視不理,必須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