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吳昊之死
趙瑗將手中的弓遞到一旁的蕭山手中,道:「什麼事,說吧!」
吳昊見蕭山也在旁邊,便道:「是一件私事……」
趙瑗即刻明白過來這是吳昊要私下和自己說話,他在心中衡量片刻,便讓蕭山退下。
蕭山有些不太情願,只遠遠的走到演武場的一邊,拿著趙瑗的弓假意想要練習射箭,實際上則在盯著吳昊,只要吳昊一有不對勁,就直接射殺。
趙瑗等蕭山走遠了之後,才道:「吳統領,有什麼事可以說了。」
吳昊遲疑了片刻,道:「屬下這些天感覺頗為不適,自覺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再擔任殿下侍衛,恐怕有些力不從心,故此想要等殿下大婚之後,就辭官歸田。」
趙瑗頗為意外,還未等他開口詢問,便聽到吳昊繼續道:「但在屬下離開之前,有件事情想向殿下稟明。只是一件私事,說起來比較複雜,又不想讓任何人得知,還請殿下抽出一天時間,聽屬下稟明。」
趙瑗盯著吳昊的雙眼,吳昊卻根本不敢看趙瑗,只將目光移向別處。
趙瑗沉默片刻,道:「好吧,我也有事情想跟你說。大婚五日後便要舉行,正好後天我要出城,你跟著一起去。」
吳昊卻又遠遠的看了蕭山一眼,道:「秦侍讀對我似乎多有誤會,我不太想跟他同行。」
趙瑗一揮手:「無妨,讓他留在府中便是,我想同你說的事情,也不適合讓他知道。」
蕭山是在趙瑗準備出城的頭一天晚上才得知這個消息的,當他聽說趙瑗讓自己留在王府,心中有著一千一萬個不願意,特別是當他聽說這次吳昊會隨行的時候,便更加的擔憂,勸道:「殿下還是多帶些可靠的侍衛同行,萬一路上遇到什麼事情,也不至於全無防範!」
趙瑗表示自己本來就準備多帶侍衛同行,蕭山還是覺得不太放心,問趙瑗準備去什麼地方,又說三日後就是大婚,還是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城的好。
趙瑗也有自己的考慮,他一來想和吳昊好好的談一次,再者因為近日連降大雪,擔心自己在城外的幾處田莊的佃戶不好過活。又因為王妃即將過府,親自去城南九凰山的寺裡求張吉祥平安符,好在新婚之夜送給從未見過面的妻子,和她搞好關係。
趙瑗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只隱去吳昊的事情,蕭山見趙瑗出去是為了討老婆歡心,也不便再多說什麼,只是問了行程,便離開了。
當夜蕭山回到自己房中,便和余漠商量這件事情,余漠倒沒有蕭山那樣擔心趙瑗的安危,只是道:「賢弟不需擔憂,我也跟隨殿下一同出行的,四個奸細已經剷除了兩人,除了吳昊之外,剩下的一個是府中的僕傭,他不會跟隨殿下出去。若是有什麼事情,我就及時回來,向賢弟示警!」
蕭山這才稍稍安心,和余漠商量了聯繫方法和示警信號,又說:「只要察覺不對,就馬上示警!」
第二日一早,趙瑗身著常服,帶著二十多名侍衛,便朝著城外走去。他府中的馬匹不多,除了吳昊,張渺等人騎馬之外,其餘的只步行相隨,一行人出了北城門,朝著趙瑗在城外的田莊行去。
天上陰雲低沉,朔風四起,城外皆是山丘,道路兩旁可見積雪,趙瑗見到城外尚有不少百姓穿著草鞋,挑著柴薪而行。
趙瑗一路和吳昊說些閒話,吳昊卻有些心不在焉,暗暗的揣測蕭山現在是不是已經死了。
趙瑗看過田莊,又安撫過莊上佃戶,賞了些銀錢之後,便帶著侍衛朝著九凰山行去。
吳昊一路跟隨這趙瑗,心中糾結萬分,他數次開口,卻又數次閉口,因連日大雪,山上的行人甚少,趙瑗一直在等著吳昊先開口,此刻正好走到山腰,遇到一個涼亭,便停下腳步,說要歇息片刻,只命吳昊在身側伺候,讓其餘侍衛遠遠的五十米開外的地方警戒。
直到趙瑗身邊再無旁人的時候,趙瑗才道:「吳統領,你不是說有話要說麼,怎的一直不開口?」
吳昊抬眼,見到天上陰雲越來越重,才午時剛過,便似要天黑一半,看樣子似會有一場暴風雪。他心中暗暗的估量時間,琢磨著秦熹這會兒應該已經得手了,也有些擔心若是待會下雪回程艱難,便道:「殿下,天色看起來有些不好,不如就此轉回吧!」
趙瑗卻根本不動,直直的看著吳昊。
吳昊心中一陣發虛,趙瑗道:「吳統領,你是希望變天呢,還是不希望?」
吳昊一時語節,尚未答話,天空中直掉下碎雪來,趙瑗道:「現在已經落雪,若是晚些回去也不防事,你有甚難處,說出來本王替你參詳,或許會有轉機也說不定。」
吳昊微微閉眼,過了片刻睜開,道:「我的確犯過一件事,這件事關係重大,說出來也沒用,只會讓殿下徒然擔憂罷了。」
趙瑗不語,踱步走出亭外,伸手去接天空中落下的雪花,雪花觸手即化,微感冰涼。
趙瑗背對著吳昊,緩緩的道:「你作為侍衛這麼多年,一直盡心盡力,卻忽然說要走,又是為了什麼緣故?」
吳昊道:「殿□邊的奸佞,少一個便會好上一分,屬下也是迫不得已。」
趙瑗道:「我打聽過了,你父母早亡,被哥嫂養大,他們對你頗為刻薄,你又無妻子兒女,若是離開,以後恐怕不太好討生活。你若不想在王府,我可以向官家說明,讓你仍在宮中當差,豈不是好?」
吳昊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官家的事情,屬下不想再參與了。多謝殿下費心,本想早些就走的,但因想看到殿下大婚,故此多留了數日,還請殿下允許。」
趙瑗在心中歎了一口氣,點頭道:「你既然心意已決,我也不便再強人所難。你曾經救過我兩次,不論你曾經做過什麼事,我心中始終念著你的救命之恩,未曾忘記過。若是你以後有難處,記得來找我,我一定……」
趙瑗的話尚未說完,忽聽得背後噗通一聲,他轉過頭來,卻見吳昊雙膝跪在地上,雙目泛紅:「殿下厚恩,屬下將永遠銘記於心。」說著,便朝趙瑗磕了三個頭。
趙瑗伸手,想要去扶吳昊,吳昊卻執意不起,哽咽道:「屬下豬狗不如,辜負了殿下厚望!有件事情,屬下一直埋藏在心,今日不敢再有隱瞞。」
趙瑗將手慢慢的縮回,吳昊叩頭:「屬下其實是……是……」
趙瑗問道:「是什麼?」一句話尚未說完,忽然聽得空中一聲破風之響,趙瑗腦袋一歪,一道白光從他耳邊劃過,嗖的一聲,釘入涼亭的木柱上。卻是一枚羽箭,此刻箭矢沒入柱中,尾部的羽毛尚且在顫抖。
吳昊從地上一躍而起,攔在趙瑗身前,大叫:「有刺客,有刺客!」他一面說,一面拔出隨身攜帶的鐵劍。
在涼亭周圍警戒的侍衛聽到吳昊驚呼,都紛紛聚攏來,將趙瑗圍在核心,搭弓張箭。
天空雪落的更密,好似有人在天上不停的撒鹽一般,將眾人的視線阻隔,風呼嘯而至,將雪吹得亂飛。
亂雪之中,出現了一個個白色的影子。
一個,兩個,十個,百個,從四面八方湧來,與風雪掩為一體,根本辨不清有多少人,只聽得嗖嗖箭聲,和短兵相接的殺喊聲。卻因為風雪越來越大,天空越來越陰沉,那殺喊聲竟聽得不甚真切,白影也瞧的不甚明晰了。
雪越下越大,城外九凰山的這場伏擊,沒有絲毫的消息傳到臨安城中,這讓在秦府賞雪的秦熹,有些坐臥不安起來。
秦檜因天氣寒冷,又似要降大雪的樣子,知道今天出去不得,便將家中的歌姬叫來,命歌姬在雪中起舞,絲竹聲中,霓裳長袖宛若游龍,端的是曼妙無比。
秦熹見到歌舞伎表演到妙處,忍不住大聲喝彩,秦檜見了,眉頭微蹙的瞟了秦熹一眼,眼神中掩飾不住的厭惡。
秦熹猶自不覺,秦檜冷冷的道:「熹兒,身為朝廷命官,舉止不要太過放肆了!」
秦熹見秦檜責備,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做成大功一件,他已經將這個秘密在心中埋藏多日,此刻被罵,再也按捺不住,上前附在秦檜耳邊,低聲道:「爹,兒子我並非為這些歌舞而笑,是因為今天即將有一件大好事,所以才忍不住笑的。」
秦檜心中厭惡至極,問道:「你又有什麼好事?」
秦熹得意的朝秦檜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爹你一直防範普安郡王,不過等到過了今天,他就不會再是我們秦家的威脅了!」
秦檜心中一跳,命歌舞伎都退下後,轉頭向秦熹看去,神色冷峻:「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秦熹一笑,將自己做的大事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特別是講到自己如何派人跟蹤趙瑗的行程,又如何選擇伏擊地點的時候,非常得意。末了還加上一句:「一個死人,又怎能和爹作對?我們秦家今後,盡可以隻手遮天,翻雲覆雨不在話下了!」
秦檜的臉色,隨著秦熹的描述,變得越來越陰沉,當初他聽說秦熹干的那些不怎麼重要的蠢事的時候,尚被氣得昏過去,此刻聽到秦熹竟然不跟自己商量,就私自做了一件這麼大很有可能讓自己送命的事情,反而腦袋變得無比清晰,思考著如何解決此事來。
待到秦熹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部說完,秦檜的臉已經成了青色。
秦熹等了半晌,也沒有等到秦檜的讚許,可秦檜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對自己破口大罵。秦熹心中十分忐忑,偷偷抬頭,與秦檜的目光相撞,見到秦檜眼中閃出的陰冷之光,不覺脊背一陣發麻。
秦檜巍坐不動,只是微微抬頭,示意秦熹不要再聒噪,片刻之後,他猛然抬頭,決然道:「事已至此,想要阻攔你辦的蠢事也晚了!只有一不做,二不休!」
秦熹心中一寒,秦檜站起身來,問道:「你派的人,在什麼地方動的手?」
秦熹一愣,隨即搖頭道:「不……不知道……」說完這句他自己也覺得有些蠢,便忙補上:「因事先不太清楚普安郡王的行蹤,所以只是派人跟著,等找到了好地點,便動手,不拘在哪裡。」
秦檜沉吟片刻,便在心中想出一條毒計。他森然道:「城中三衙駐軍,殿前司是官家親自掌管,五年前組建的侍衛馬軍司,卻是我安插的人手,總共有六千人。你前去召集侍衛馬軍司,讓他們在城外全面搜索!」
秦熹吃了一驚:「爹,你是要去救人,還是……」
秦檜冷笑了一聲,道:「當務之急是找到人!若是趙瑗死了,就說是他的侍衛謀叛,將還活著的王府侍衛盡數殺了!若是你趕到後,趙瑗還沒死,就說是聽到消息前去相救的,將你派去伏擊的人,全部殺了,不要留下半個活口!」
秦熹一愣,隨即明白了父親的用意。帶著六千人前行,肯定是人多口雜,無法保密消息的。若是趙瑗死了,盡可以將污水潑到王府侍衛身上,將他們殺了,使他們根本沒機會自辯;若是趙瑗還沒死,那些軍馬也不見得會跟隨自己前去謀殺皇子,便將自己的人殺了滅口,這樣可以得到一個救皇嗣的名聲,便能夠掩飾自己之前的刺殺行動。而六千人去城外搜索,也能夠在第一時間找到趙瑗究竟在何處。
秦檜說完,便自己起身,走入內房,換上朝服,秦熹跟在秦檜之後,見秦檜似要進宮的樣子,不覺吃了一驚,問道:「爹,萬一有失,你躲還來不及,為什麼要進宮?」
秦檜嘿然道:「你爹我不進宮,又有誰能夠穩住官家,讓他不要得知普安郡王遇刺的消息?只消拖上兩三個時辰,等到你大事坐定,他便是知道也晚了!」
說畢,便命府中的僕傭駕了馬車,一路朝著皇宮奔馳而去。
蕭山自從趙瑗離府,便覺得有些心神不安,他在王府轉了兩圈,只見處處張燈結綵,連王府的樹上都紮了紅花,在迎接三日後的大婚。
大紅色的雙喜字貼滿了各處,僕傭門進進出出,忙碌非凡,大婚用的寢閣中香案已經陳設好,宮女們正在換上新的被絮,掛紅帳,又拿香爐來熏。
到了午後時分,便下了大雪,蕭山更覺得要出事,獨自撐了傘等在王府門口,好教自己能夠在第一時間得知消息。
天空中的陰雲陣陣的壓下來,雪也越下越大,正在蕭山心驚肉跳的時候,忽見到街頭有一騎奔至,蕭山趕緊上前,只見余漠從馬上跳下來,第一句話便是:「出事了!殿下遇伏!」
蕭山先前心中忐忑,片刻難安,此時聽到消息,反而冷靜起來,問道:「在哪裡?都有誰?你回來的時候是什麼情況?」
余漠道:「午後時分,殿下前去九凰山求平安符,在半山中的涼亭歇息,吳統領不知道有什麼事情,和殿下兩人說了半晌,我等在外警戒,不能得知詳情。兩人正在說話,忽然有人伏擊,我見到不對,就搶了一匹馬趕回來報信,並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蕭山心中一緊,責問道:「你當時見到出事,怎麼沒把吳昊一劍殺了?」
余漠道:「隔得太遠,殺不到!況且我若一靠近,定然被纏住無法趕回!尚有二十多名侍衛,伏擊的人不多,五十個左右,應該能夠支撐一陣子。我想他們兩個在涼亭交談,定然是殿下拆穿了吳昊,吳昊才惱羞成怒起了殺心。既然殿下已知吳昊是叛徒,只要一聲令下,二十多名侍衛一擁而上,必然第一個斬殺吳昊,他並不足為慮!」
蕭山聽到余漠的解釋,點頭道:「大哥你考慮的周到,是小弟我急了!你以前是宮中侍衛,熟門熟路,趕快進宮給官家報信。我帶著剩下的十多個侍衛前去救援!」
蕭山說完這句話,便召集王府剩下的侍衛,余漠在蕭山身後問道:「賢弟,你知道路嗎?」
蕭山頭也不回:「我去過,知道路!」
蕭山帶著府中剩下的十來名侍衛疾奔而去,跑至城門口,找守城的官員借了十來匹馬,便朝著後山奔去。
余漠則一路前行,策馬奔向禁宮。
蕭山去過九凰山兩次,此刻大雪封路,風如利刀,他毫不停歇,帶著人一口氣奔到山腳,九凰山道路崎嶇,不能騎馬,蕭山乾脆棄馬而行,他身邊跟著的十多個侍衛,都知道即將面臨一場惡戰,紛紛彎弓的彎弓,拔劍的拔劍,朝著山腰摸去。
蕭山一路走來,越到山腰,就越見到雪地上腳印凌亂,間或有凍結的鮮血,蕭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趙瑗若要出事,此刻就已經出事了,若是無恙,自會無恙。但他雖然這樣想,但在看到地面上雪地裡那些身首異處得屍體時,卻手臂微微發抖。
一行人摸上涼亭,只見到一座小小的木頭搭建的亭子,已經被射的如刺蝟一般,亭柱上儘是箭羽,亭內三四個侍衛橫在地上,身上盡被箭矢射出大洞,洞口的血早已凝固,呈現出暗紅色。
蕭山上去查看,見到還有兩個還有熱氣,便將隨身帶的烈酒灌倒那兩人的口中,片刻之後,那名侍衛漸漸甦醒,指著北面的一條小路,喘道:「吳,吳統領帶著殿下,往那邊……逃了……」
蕭山咬牙,後悔沒有遲早殺掉吳昊,以至引來今日之禍,他環顧周圍,只見風雪交加,天色已黑,北邊的小路上雪掩荒徑,哪裡有趙瑗的影子?
王府中的侍衛趕緊散開,留下兩人在這裡找到活口救活,剩下的七八個人順著北邊的小路追去,蕭山心中著急,奔在最前面,一口氣跑出十多里路,忽見到遠處有著兩個影子,不是別人,正是趙瑗和吳昊!
蕭山不見這兩人還好,一見之下,驚出一身冷汗。
只見趙瑗走在前面,吳昊跟在他身後。蕭山藉著雪地的反光看得清楚,只見吳昊正手舉匕首,朝著趙瑗背心窩扎去。
蕭山二話不說,張弓搭箭,拉成滿月,嗖的一聲,一箭射出,射中吳昊的手臂,吳昊手中的匕首當即落地,蕭山更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又是連著三箭,直射吳昊心窩,三箭連中,吳昊彭的一聲,撲到在地。
蕭山疾步奔去,他看見趙瑗回過頭來,一臉驚詫的看著自己。
蕭山衝到趙瑗面前,隔得近了,才見到趙瑗並未中箭,更沒受傷,他在心中舒了一口氣,道:「屬下來遲,殿下受驚了!」他一面說,一面去拉趙瑗,卻不料趙瑗搶上一步,抱住倒在地上的吳昊,聲音悲痛:「吳統領,吳昊,你怎麼樣了?」
蕭山冷笑:「當然是死了!是死有餘……」他一面說,一面朝著吳昊看去,一看之下,不禁吃了一驚,後半句卡在喉嚨眼裡,再也吐不出半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