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秦相公的速度
蕭山內心無比同情乾爹秦重的遭遇——人傻,錢多,好脾氣,沒後台。百姓喜聞樂見的怨念發洩對象啊口胡!!
蕭山拍了拍張三的肩膀,說:「算了,不用等了,我們也冒充他們吧!反正都是一路的,應該不會互相揭發!我們蒙面上,千萬不要被人認出是油鋪裡面的人就成!」
張三罵道:「平時不都有巡邏的兵丁,專門防火防盜嗎?怎麼需要的時候就不見人了?」
他罵歸罵,卻還是從懷中取出一條手帕遞給蕭山,他自己又把裡衣撕了一塊,兩個人蒙著臉,一起走到招牌邊上。張三長得高,一伸手,就扯下了一塊布招子。
當他扯第二塊布招子的時候,就被廣大的人民群眾的火眼金睛給發現了!
立刻有人走了過來,質問張三:「你什麼人?為什麼幫著姓秦的?」
張三莫名其妙,那人哼了一聲:「你還把招牌扯下來?告訴你,就是沒招牌,我們也找得到路!」
「你蒙著臉幹什麼,不敢見人嗎?」
「你不是一樣也蒙面嗎?!」
說話間,圍觀群眾和不明真相的群眾便多了起來,大多數是蒙面人,有個別比較二的是真身上場。
蕭山一看張三氣的臉色漲紅,圍觀群眾虎視眈眈,已經準備隨時上前挑戰,馬上就要鬧大,忙站在眾人中間,說:「大家別誤會!我們也恨不得秦檜去死!」
蕭山一表明了立場,緊張的氣氛馬上鬆緩下來,蕭山繼續說:「但是我覺得,你們這樣小打小鬧的,心雖然很好,但打擊力度很不夠,我們應該一擊斃命,讓姓秦的永世不能翻身!」
蕭山批評了眾人的做法,眾人顯然不太高興。但他這番話已經拔高到了一個政治的高度,他們想反駁,卻又不好怎麼反駁——因為觀點並沒有錯,而且立場鮮明。
於是眾人都帶著一點點的憤怒看著蕭山。
蕭山想了想,說:「我們來這裡,就是因為這家油鋪姓秦,這樣小打小鬧,可是這家油鋪會一直姓秦下去!不如這樣,我們把它的招牌都給砸了,燒了,這家店主只有換招牌,明天一早,秦家油鋪招牌一夜之間不翼而飛的消息一定能夠傳遍臨安,秦檜聽到了,也會覺得心驚膽顫,會日夜害怕他家的門匾也被砸。這樣,我們既拔出了一個眼中釘,又能夠震懾到最終的敵人,不是很好嗎?」
忽然有個人插嘴:「我們砸了,秦重難道不會再換上嗎?」
蕭山說:「秦重是個什麼人,老實的賣油郎出身!他之前一直掛著秦家油鋪的牌匾,都掛了十多年了,現在突然換掉,肯定是要惹麻煩的!現在我們逼得他換招牌,他肯定知道,再掛『秦家油鋪』的招牌,那是行不通了的,一定會換別的名字!」
又有人說:「要是還是老名字呢?我看秦重是個膽小鬼,他肯定不敢改名字的!」
對這一點非常有信心的蕭山信誓旦旦:「不可能!他要是還抱著『秦家油鋪』四個字不放,就說明他實際上是秦檜的親戚,而不是巧合被冤枉的!到那個時候,大家儘管來打砸搶燒吧!現在每天到這裡來欺負他,也太冤枉他了,就因為他姓秦?簡直是莫須有啊!」
「莫須有」三個字一出口,大家都默不作聲了。
張三這個時候說:「哎,大傢伙幫幫忙吧!一起動手拆招牌,也來得快!夜間巡邏的兵丁,估計不久就要過來了,到時候被發現了反而不好,大家快動手吧!」
張三說完這話之後,蕭山注意到,那一群蒙面群眾中,有兩三個笑而不語。
蕭山很懷疑那幾個其實就是他所在的街道的巡邏兵丁,因為張三曾經告訴過他,皇帝為了防止城中火災盜賊,在居住區每隔兩百步就會設一處巡捕房,房中有三到五名兵丁不等,專門用來夜晚巡查街道的。
他和張三今天晚上出來也有一會兒了,卻沒有遇到兵丁,肯定是有問題!
但他也是猜想,並沒有什麼證據證明——人家一蒙面,二穿著黑衣,三不是後世那種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看外形和走路並看不出來。
蕭山在心中暗暗的琢磨,周圍的人一聽張三說道巡捕兵丁,也覺得還是趕緊動手的好!七八名群眾一起動手,很快,就把秦家油鋪的布招子都給扯了下來。
又有人互相配合,把秦家油鋪的十多塊匾也給取了下來,匕首也不插門板上了,改成毀壞匾額。斧頭,墨水一起上,十多塊匾全部毀掉,本來要半個多時辰,現在七八個人一起動手,一炷香的功夫就七零八落了。
蕭山將扯下的布招和匾額放在一起,從懷裡取出火折子,在空中晃了晃,一把火一點,馬上就燃了起來。
城中起火,又是在黑夜裡,非常的明顯,附近的巡捕房沒任何動靜,但是設置在不遠處的望火樓中,專門管火警的守門親事官立刻就發現了這邊有煙,馬上舉燈為號,眾人一開始看見燈,還不太明白是怎麼回事,其中一人跺腳道:「快散了,快散了!等一會兒官府來了,咱麼都要被捉!」
眾人一聽,立刻如鳥獸狀散去,蕭山和張三也跑的飛快,轉個彎跳牆就又回去了!張三一面跑還一面說:「哎呀,我給忘記了,不該放火的!明天這事肯定會鬧大!」
蕭山無所謂的道:「怕什麼,反正抓到不我們頭上!跑快點!」
兩人回去後,先是一同去的張三的房中,因為總共出去了不到半個時辰,房中那兩個夥計還在睡覺,睡得香甜,並不知道外面發生過什麼事情。
蕭山見到這種情況,心中輕輕的舒了一口氣,也回到了自己的房中躺下。
他躺在床上的時候,心裡想著:明天義父肯定會換招牌,不知道是叫清波油鋪呢?還是叫美娘油鋪?千萬別拿我的小名當油鋪的名字,阿貓油鋪,聽著就很傻!
他本來還想琢磨一下自己今後的路該怎麼走的,無奈今天實在是太累了,腦袋中只決定了「鍛煉身體」四個字後,就已經睡過去了!
一覺睡醒已經是第二天中午時分,秦重王美娘和店中的夥計也沒來叫他。
蕭山起床,拿青鹽簌了口後,滿心想要去參觀一下昨天晚上的成果,訂做招牌什麼的,肯定沒有這麼快就會好,但至少也能夠看不見那個讓人討厭的「秦」字了。
他這樣想著,腳步就不免輕快了不少,才走兩步,忽然迎面撞到了一個人,卻原來是張三。
張三垂頭喪氣,搭拉著腦袋,臉上有些發白,更有些青黑。
蕭山奇道:「三哥,你怎麼了?」
張三歎了一口氣:「哎,禍事了!」
蕭山吃了一驚,道:「什麼禍事?」
張三道:「小官人自己出去看看就明白了!昨天晚上的話,說的太滿了!」
蕭山不明所以,走出店外,只看見自己的義父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義母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蕭山走上前去,問道:「爹,你怎麼啦?」
秦重歎了口氣,道:「咱家的招牌,昨天晚上被人放火燒了,你知道嗎?」
蕭山道:「我才剛起來,哪裡知道這些?不過,我想,那些人都是恨秦檜,又不敢去他那裡,才會找咱們家出氣的。咱們家再換個名字就是!」
王美娘無奈的看著蕭山:「阿貓,也不知道秦相公消息怎麼這麼靈通,一大早的,我還不知道店舖招牌被燒呢,他就知道了!還說什麼大家是一個姓,他決不允許有人在天子腳下欺負姓秦的。而且他特意派人給我們店送來了新的招牌,說這是他親筆寫的,掛上了以後絕不敢有人前來鬧事了!喏,你出去一看就知道了!」
蕭山愣了片刻,馬上抬腳朝街上走去。
果然,大大的黑色金字招牌,端端正正的掛在店舖頂上,比昨天晚上自己打砸燒的那個更大,更結實,更氣派……
「坑爹啊!我家一個做生意的不入流商人,也要開始被迫站隊了嗎?」蕭山內心叫苦,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話——要是新招牌還是「秦家油鋪」!大家就儘管來打砸搶燒吧!
蕭山震驚了片刻之後,就覺得這事情詭異了!他開始站在原地默默的思考,為什麼秦檜會管到自己家來了!!
都說士農工商,商是最不入流的,秦重不過是一個小商人而已,當朝丞相秦檜,會這麼上心?
蕭山默默的站在門口,看著那個些微有些刺眼的「秦」字,開始一條條的分析。
第一,昨天晚上著火,是城中守門親事官的管轄範圍,而只是一夜,秦檜就能知道這個消息,消息如此靈通,速度如此快,不得不說,秦檜的黨羽不僅僅遍佈朝野,甚至在臨安城中都有很多暗哨和監視人員。特別是現在秦檜已經留意了自己家,那麼自己以後說話辦事一定要小心謹慎了!
第二,秦家油鋪在朝中並沒有什麼背景,儘管秦重的老婆王美娘當花魁的時候認識很多達官顯貴,但一個□是肯定上不得什麼檯面,那就是說,秦家油鋪和秦檜是不可能有政治上的聯繫的。至於經濟上的聯繫嘛,義父雖然買油,是油行中的佼佼者,但還遠遠沒有達到行業壟斷的地步!如此看來,絕對不是什麼政治經濟方面的利益,讓秦檜忽然關注起一個小小的油鋪了,想要拉攏了。
第三,如果不是經濟或政治方面的考慮,那就只能是秦檜對於自己名聲的考慮了。有人焚燒秦家油鋪的招牌,很顯然不是對秦重不滿,而是在表達對秦檜的不滿。秦檜心中也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才及時的出手,告訴天下人,誰要再表達對我的不滿,那就絕對不會客氣了!也是趁著這個事情,進步一的樹立自己的威望?告訴天下百姓,即便是私下議論也不行?
蕭山想到這裡,又搖了搖頭,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但是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他也不能弄明白。
畢竟蕭山所知道的歷史,只是一個大致的梗概。雖然他曾經對宋代史有過一段興趣,看過幾本有關宋代歷史的書,但不是研究宋史的專家,如果是這方面的專家,或者對秦檜研究很深入的話,或許可以猜測出秦檜的真正用意。
蕭山臉色不是很好看,這種被人找上門了卻毫無頭緒,更加沒有半點準備的感覺,讓他覺得非常的不舒服,這是一場無準備之戰,對自己非常不利,要盡快的擺脫這種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