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北伐
虞允文近乎咬牙切齒:「你當時就打算埋在心裡了,那就埋在心裡不好麼?非要弄出些事情來才肯罷休,你……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到底珍不珍惜自己的前程?這只是我知道,但紙終究保不住火,你想過後果沒有?」
蕭山走上一步,拉開房門,坐在外面的台階上,朝遠處的一名宮女招手,那名宮女便快步走了過來,蕭山道:「去幫我拿壺酒來。」
虞允文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他站在蕭山背後,覺得蕭山的背影顯得有些孤獨。虞允文過了一會兒就在他旁邊坐下,道:「你不是不喝酒麼?」
蕭山道:「心裡悶的很,喝兩杯解悶。」
說話間宮女已經端了一壺酒過來,還拿了兩個酒杯。
蕭山自己灌了一杯,道:「既然你知道了,我也沒什麼好瞞的。我很愛他,本來是打算就這樣看著,默默的喜歡,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可後來……反正就是那麼回事吧,隨便了。」
虞允文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也覺得很鬱悶,好容易在蕭山身上看到了一點希望,結果又弄成這個樣子。
天空中的煙花還在不停的綻放,蕭山微微抬著頭,看著在夜空中炸開的璀璨,道:「你們都有妻子,能夠和心上人光明正大的來往,做什麼都是理所應當的。其實有時候我也不想這樣,偶爾在一起一次,更多的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也很受折磨。不是想引得你同情諒解,只是,憋在心裡也不能跟任何人說,想找個人說一說罷了。」
虞允文歎了口氣,拍了拍蕭山的肩膀:「他終究不同與你我,九五之尊不是能夠輕易冒犯的。現在你和他好,他自然不會見怪,現在不見怪未必將來不見怪,自古聖心難測。龍陽君的故事你應該知道,年老色衰之後,被魏王棄如蔽履。當年分桃是愛,過了兩年就變成犯上了。其實做哥哥的也是擔心你將來。都二十七八了,連個孩子都沒有,將來養老送終都不會有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趁著事情尚未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該斷就斷了,對大家都好。」
蕭山想到自己和趙瑗的將來,也覺得有些迷茫,他覺得自己不像是以色侍君的隊伍,過了一會兒又覺得就算是,那就趁著有色的時候多侍奉兩次也是好的。只要趙瑗不嫌棄,他就會一直在他身邊。即便是趙瑗嫌棄了,他最多低調點在他身邊。
虞允文見蕭山不說話,知道對方現在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了,況且木已成舟也沒得拉。
兩人就默默的坐在台階上喝酒,虞允文最後對此事做了總結:「你自己想好,將來肯定會出事兒的。我現在也是能瞞就瞞,能勸就勸,實在不聽也沒辦法。唉……真是恨鐵不成鋼,他到底哪裡好?長得也就那樣,又是皇帝,被別人服侍慣了的,會有什麼意思?你這榆木腦袋裡面也不知道裝的什麼,沒見過一點世面!」
蕭山瞪了虞允文一眼:「指斥乘輿!」
虞允文噗的笑了出來,宛若夜花綻放,蕭山心中默默的道:其實也不算沒見過世面,你自然是比瑗瑗好看,但我還是覺得他最好。
到了後半夜的時候,紫宸殿的酒宴便漸漸的散了,蕭山和虞允文也各自回去,第二日休沐日,蕭山也樂的清閒,他在城中巡邏過後,便自行去歇息了。
第三日是小朝會,蕭山心中有些忐忑的去參加了。
那天趁著趙瑗醉酒,自己沒少亂整,不知道對方酒醒了之後,會不會勃然大怒。
趙瑗似乎沒有任何特別的表示,看到蕭山的時候臉色都沒有變過,蕭山很想知道趙瑗對於那天醉酒的事情是個什麼反映,但接下來的事情讓他沒有了這個機會。
完顏亮身亡,金國新皇帝完顏雍主動要求合議,是乘勝一鼓作氣北伐,還是接受合議,成了眾臣爭論的焦點。
以張浚為首的自然是要北伐了,軍中大多將領也都認為要趁著士氣正盛,一舉北伐,奪回舊地。
但以史浩為首的保守派卻認為完顏亮南侵是自取滅亡,金人主動議和不該拒絕,在目前的狀況下還是不要派兵過於深入敵境的好。
蕭山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除了對於目前局面的認識,他還有歷史上的軌跡可以作為參考。
歷史上完顏亮南侵失敗被手下的將軍割了腦袋,趙瑗在完顏亮南侵後才登基,全國一片北伐呼聲,趙瑗抗住各方面的壓力進行北伐,但結果很讓人失望。
由於接替完顏亮上台的金國皇帝完顏雍即時的調整了對宋的戰略,一方面主動和宋議和,另一方面迅速的召集全國精銳軍隊,在開封附近部下重兵,使得金國並不那麼容易被一舉擊垮。
而南宋這邊,由於長期的腐敗和軍紀鬆弛,使得這次北伐成為了單純的軍事冒險行動,在這次行動中,又因為主持北伐的張浚用人失策,使得兩名統領北伐的將領不合,最終導致北伐中符離兵潰,十萬大軍潰散無蹤,錢糧損失殆盡,朝中主和派勢力大漲,趙瑗也深受打擊。
自從此次兵潰之後,趙瑗雖然勵精圖治,希望能夠再次收復河山,但金國皇帝完顏雍也非等閒之輩,他用一系列手段化解了中原各處人民的起義,並且整頓內務,發展經濟,使得北伐最終成為夢幻泡影,而趙瑗也灰心失望,早早退位,最後抑鬱而終。
蕭山是決不希望看到歷史上這種情況重演的,如果現在的情形和歷史上沒有任何改變,他一定會竭力反對北伐。
但現在的局面和歷史上的情形又略有不同。
第一點就是趙瑗已經登基兩三年,在他登基的這幾年中,南宋軍隊和官場的風氣已經有所改變。
第二則是當年負責北伐的兩位將領:李顯忠和邵宏淵現在已經有了改變,歷史上兵潰的關鍵人物邵宏淵現在已經成了自己的部屬,如果北伐,肯定是自己和李顯忠領兵,兵潰的事件即便發生,也不會如歷史上那般「錢糧財務盡數散落於道,人馬踐踏被金人收拾殆盡」的情況。
第三就是完顏亮比歷史上早死了約莫十年,且他所帶的兵力不是潰散後繼續投奔金國效力,而是基本上被殲滅收編。
兩相權衡,宋朝的綜合實力並未全面勝過金國,但也相較以前,有了較大的提升。如果這時候北伐,勝負很難說清楚。但蕭山認為這並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無論勝利失敗,趙瑗都必須做好準備,而不能夠像歷史上那樣因為宋軍的全面潰敗而在戰與和之間猶豫搖擺,使得朝局動盪,目標不堅定。物質和實力是可以改變和互相消長的,但人的內心必須堅定壯大,矢志不移,任何困難都不能夠動搖其決心。
主戰和主和派在庭上辯論,在雙方歇息的時候,趙瑗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蕭山:「蕭相公怎麼看?」
蕭山被這個稱呼搞的虎軀一震,心中有些旖旎的感覺,但這種感覺只是一瞬,蕭山便將自己的心思拉回來,躬身道:「臣以為,完顏亮新敗,金主完顏雍剛剛登基,金國局勢動盪,是個千載難逢的北伐好機會!」
這話一說,張浚等人立刻對蕭山投來讚許的目光,蕭山並沒有理會這些目光,接著說道:「但是我軍的實力,卻仍不足以支撐全面北伐。自從陛下登基以來,因為完顏亮南侵,賦稅非但沒有減免反而有所增加,百姓負擔沉重。錢糧只是一方面的考慮,軍隊的素質則是另外一方面,在大勝的時候固然會士氣高漲,但是臣很懷疑我軍是否能夠承受大敗而依舊士氣高昂。」
史浩忙不迭的插口:「蕭相公所見甚是,不當北伐!」
趙瑗心中暗想:這不是說了跟沒說一個樣麼?蕭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圓滑,兩邊都不得罪了?
蕭山接著往下道:「臣以為,陛下要做好持久作戰的準備,三年、五年、十年甚至更長都不為多,若是陛下決心北伐,當排除一切困難,這些年間一切行事,所有的政令,都當以北伐為唯一的目標,而不能勝時則想戰,敗了就想和。」
這話一說出來,幾乎所有人都沉默了,主戰派則是在強調一定會勝,而主和派一直強調必敗,並沒有人想過要長期抗戰。
蕭山感覺到趙瑗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他亦抬頭,看著趙瑗,四目相較,蕭山一字一句的道:「陛下要做好敗的準備,不論是錢糧兵力還是心裡,只有做好了這樣的準備,才可能嘗試北伐!」
趙瑗的唇緊緊的抿了起來,這些天連日的大勝,的確使得他的頭腦有些發昏,多半想的都是北伐勝利後的情形,卻很少想過兵敗之後要怎麼樣。
現在聽了蕭山的一席話後,他開始認真的思考起這個問題了。
殿中都是沉默,幾乎是一片死寂。直到夕陽西下,殘陽透過窗欞,將大殿中畫成斑駁的光影時,趙瑗才道:「蕭正平所言甚是,朕當認真考慮,三日後再議!」
在第三天的晚上,一直坐在殿中,反覆思量的趙瑗終於抬起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面對著空無一人的大殿,聲音前所未有的堅定:「朕已經準備好了,哪怕十年不能成功,朕也絕不會動搖北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