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索命花】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白玉堂不止有錢，還鬼見愁，於是，他真的給天尊弄到了當年唐太宗用過的硯臺。

　　天尊接了硯臺，就不記得因為什麼事情生白玉堂的氣了。

　　展昭總結了一下——天尊還是蠻好哄的。

　　回到開封府的時候，差不多日落西山了，府裡的下人們在準備晚飯。

　　眾人先坐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對策，還是分人手調查，趙普帶著人調查趙元佐，展昭白玉堂等姚素素來提供線索，追查當年失蹤的張美人。

　　趙元佐這位前皇叔處事低調，不怎麼露面，一直在開封附近雲縣的別院裡養老，兒子聽聞很能幹不過沒有正職，他倆都屬於皇家供養起來享清福的類型。

　　“這個趙允生，怎麼說也是個皇親，如果真如傳聞的文武全才，卻沒見他來開封謀求個一官半職啊。”趙普覺得有些納悶。

　　“也許人家無心做官呢？”公孫眯著眼睛，“不然就是韜光養晦，狼子野心，以免被人察覺！”

　　趙普瞧著公孫，“書呆，你好奸！”

　　公孫瞪了他一眼，抱著小四子去一旁喂他吃蘋果。

　　小四子晃著腿，坐在桌邊，邊啃蘋果，邊瞧身邊的天尊。

　　天尊跟他並排坐著，盤著腿靠在椅子上，正研究手裡一個黑裡透紅的硯臺。

　　天尊端著上下左右直打量，邊不時地“嘖嘖”兩聲。

　　小四子湊過去看，“尊尊，硯臺不錯麼。”

　　“有眼光！”天尊將硯臺托在手上給小四子看，“唐太宗用過的玩意兒！”

　　小四子立馬張大嘴，“尊尊一會兒給我寫幅字！”

　　天尊一拍胸脯，那意思——包在我身上！

　　將硯臺收好，天尊就看到殷侯正歪著頭往窗外看，看的還是上方昏暗的天空，摸著下巴上短短的胡渣若有所思。

　　展昭端著個茶杯湊到殷侯身後，也仰著臉跟他一起望，“外公，看什麼啊？”

　　殷侯回頭瞧了瞧展昭，“嗯……”

　　“嗯？”展昭好奇看他，“你等人啊？”

　　“嗯……”殷侯又嗯了一聲，天尊撇嘴，“拉屎去茅房！”

　　殷侯白了他一眼，“你髒不髒啊！”

　　天尊眯眼，“有本事別拉！”

　　小四子拽了拽天尊的袖子，這個人長得那麼斯文，跟神仙一樣的，怎麼講話這麼粗魯的，跟痞子一樣的。

　　殷侯似乎有些心事，皺著眉頭自言自語，“不至於吧？”

　　“喂。”抓住殷侯胳膊搖了兩下，展昭盯著他看，意思像是說——有線索就說出來。

　　“不確定。”殷侯摸著下巴猶豫，想到此處又搖頭，惡狠狠瞪了正和小四子完剪刀石頭布的天尊一眼，心說——都是這傢伙，自己忘了把煩惱告訴他，他是想忘都忘不掉，還越想越多……於是知道得越多越煩惱，這事情還可大可小。

　　展昭覺得自家外公比較費勁，沒天尊那麼好哄，天尊拿個他喜歡的東西哄哄也就擺平了，他外公則不然，軟硬不吃的。

　　不過麼殷侯其實有一個致命的弱點，當然，這個弱點只有展昭知道！

　　殷侯正出神，就見展昭扭臉到一旁去了。

　　殷侯回頭瞧了一眼，見展昭走遠遠的，捧著個茶杯瞧了他一眼——那眼神，小時候發脾氣了就這樣。展昭小時候總是樂呵呵的，發一回脾氣可不容易，一旦發起脾氣來，整個魔宮上下幾百口，都要暴躁的，當然了，最暴躁的還是殷侯。

　　“咳咳。”殷侯咳嗽了一聲，趕忙湊到展昭身邊。

　　展昭皺皺眉頭，挪開一點。

　　白玉堂看到了，有些好奇——小朋友吵架麼？

　　殷侯立馬敗下陣來，討饒，“行了，大不了跟你說。”

　　展昭立刻笑盈盈抬頭。

　　“是這麼回事，我剛才回來的路上，看到了一隻黑色的隼。”殷侯認真說。

　　展昭愣了愣，其他人也盯著他看——黑色的隼怎麼了？隼不是黑的就是白的，雖然比較少見但也不是說多難見，怎麼就跟案情有關了？

　　唯獨正喝茶的天尊放下了杯子，想了想，“隼？就是那只隼？”

　　“那只隼？”白玉堂微微皺眉，“隼你們也認識？”

　　天尊繼續看殷侯，殷侯點了點頭，“就是那只了。”

　　天尊微微張大嘴，想了想，隨後一搖頭，“算了，我還是忘了比較省事。”說完，抱起小四子，“餓死了，我們去吃飯怎麼樣？”

　　“好喔！”小四子剛才就餓了，公孫還喂他吃蘋果，越吃越餓，摟住天尊，“尊尊我們去對門客棧吃龍鬚麵吧！”

　　“好啊！”天尊抱著小四子就跑了，留著殷侯在後邊磨牙。

　　展昭戳戳殷侯，那意思——繼續繼續！

　　殷侯歎了口氣，道，“那只隼不是一般的隼，孫旺這個名字，聽過沒？”

　　展昭仰起臉想。

　　白玉堂皺眉，“隼王孫旺？”

　　展昭納悶，江湖事就這麼點，之前向來是他聽到的知道的比較多，沒理由這次白玉堂聽說過的，自己從來沒聽過……什麼筍王？難道是賣筍的？

　　白玉堂歎了口氣看展昭，搖頭——是隼王不是筍王。

　　展昭搔了搔下巴——差不多到吃飯時間了啊。

　　殷侯倒是納悶，問白玉堂，“那老鬼跟你說過？”

　　白玉堂搖了搖頭，“我聽大嫂說過。”

　　展昭更覺奇怪了，白玉堂的大嫂是藥王的女兒，神醫閔秀秀，跟這事情有瓜葛？

　　“是這麼回事。”白玉堂道，“你之前也聽我提過的，大哥病重。”

　　眾人看了看公孫——的確，白玉堂認識公孫，就是因為他曾經救過盧方。

　　“大哥病重不治的時候，大嫂曾經去求一位術士，這位術士相當神秘，是她爹藥王告訴她的，只要找到這術士問一問，他若是說要死，那麼死定了，他若是說能救，那麼還能活。”白玉堂淡淡道，“那個人住在何方無人知道，但是他隨身帶著一隻黑色的大隼。這只隼比一般的隼都要大，腹部有一片白，人稱隼王。而它的主人叫孫旺，是位活神仙，能曉天機。”

　　“哦……”眾人都點頭，算是明白了，敢情這位孫旺，是個算命的。

　　“那後來找到了麼？”展昭追問。

　　白玉堂點頭，“他說我大哥有救的，最後果然沒死。”

　　“這麼難找都能找到？”展昭驚訝。

　　白玉堂笑得也挺無奈，“有錢能使鬼推磨麼。”

　　“這算命先生，莫非就是當年給先皇算命，預測他能登基那位？”趙普問殷侯。

　　殷侯點了點頭，“其實他本名並不叫孫旺。”

　　眾人留神耐心聽。

　　“他姓柴。”殷侯開口，“應該叫柴望。”

　　“柴？”公孫皺眉，“前朝王室姓柴，太祖登基之後，不少皇子皇孫的姓氏都改掉了，該不會……“

　　趙普看殷侯——是那麼回事麼？

　　“就是這麼回事。”殷侯道，“那個小朋友天賦異稟啊，算東西極准，不對……應該說他推測凶吉極度準確，死和不死是開口中！”

　　“柴家人應該最恨趙氏才對。”展昭皺眉，“難道當年他是故意告訴太宗，說趙元休適合做皇帝的？”

　　殷侯嘴角微微一挑，“當年那麼多皇子皇孫，最沒用最窩囊，身體還最孱弱性格又懦弱怕事的，就是趙元休！”

　　眾人失笑——幸虧趙禎沒在這兒，不然這麼說人老子，估計得翻臉。

　　“柴望希望大宋朝葬送在趙元休手上，所以誤導太宗，讓他繼承皇位？這麼說，當年他會不會也有份害死趙元喜、逼瘋趙元佐？”趙普皺眉，“不過看來他這次沒算准啊，大宋朝好好的，在我皇叔那一代還迎來了天下太平。”

　　“他沒算到會出個寇丞相麼，也沒算到，凡事的確有天命，但是有人可以破陣，就跟改風水似的，命和運勢也能改。”

　　“外公，你向來不相信這些的啊。”展昭看殷侯。

　　殷侯笑了笑，“改這個陣勢的可不是坑蒙拐騙的江湖術士，而是個獨一無二的高人。”

　　“多高？”展昭和白玉堂異口同聲，能讓殷侯都稱一聲高人，那該多高？還多一無二！

　　“天尊的師父。”殷侯一句話，眾人驚了一跳。

　　白玉堂自言自語，“原來他真有師父。”

　　殷侯嘴角直抽，“沒師父難道功夫是天生的？”

　　話說完，眾人一起問，“不是天生的？”

　　殷侯顯得很無奈，這幫小子整天想法奇特，也怪天尊這為老不尊的。

　　“說實話，別說正常人了，就算天賦異稟的人也很難練到你倆這樣。”展昭不無感慨，“果然說以前的高人比現在多，如今武林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我們那時候硝煙彌漫，再加上兩朝更替，亂世出英雄麼。”殷侯一笑，“如今太平盛世，英雄們都老婆孩子熱炕頭去了，沒人想叱吒風雲。”

　　眾人突然對殷侯和天尊年輕時候那個著名的亂世，很感興趣。

　　這話逗得眾人都笑。

　　“柴望突然出現在開封，莫非沉寂那麼多年，想要興風作浪？”白玉堂問。

　　“我覺得不會吧，應該另有原因。”殷侯似乎有不同意見，“其實當年，柴望已經知道柴家氣數已盡，有些事情不可改變，與其引起生靈塗炭不如皈依我佛，所以他改名孫旺，成了個遊歷的和尚，專門做些好事。我前幾年碰到過他一次，喝過一頓酒，聊得挺好後就各走各的了。他貌似從小就喜歡養隼，又化名叫孫旺，所以很多人都叫他隼王……知道他的人不多！他後來救了不少人，一次一個村發瘟疫，他大老遠把藥王抓去看病了，所以兩人才成為朋友”

　　“這麼回事啊。”眾人都點頭，可他這次突然來訪開封，不知道為了什麼目的。

　　正聊著天，就見九娘黑著一張臉從外邊進來了。

　　“紅姨，誰惹你生氣了？”辰星兒過來想叫眾人吃飯，正在門口碰上她，趕緊粘上去。

　　九娘歎了口氣，拍拍她，“妮子你們白府人手多不多？”

　　“多啊！”辰星兒點頭，不忘補充，“不多也能叫他多！您就說要多少人吧。”

　　“出什麼事了？”殷侯趴在窗邊問。

　　紅九娘走到殷侯面前，伸開手，手掌上托著一個東西，給殷侯看。

　　就見那是一隻甲蟲，金色的甲蟲，背上一個紅點。

　　殷侯皺眉。

　　“怎麼了？”白玉堂看了一眼，問同樣皺眉的展昭。

　　“青姨出事了，這金甲蟲帶血點是魔宮用來求救的！”展昭道，“糟糕，會不會是被發現了身份？”

　　“我剛才跑了趟金庭館驛，緬國的人一個都不在。”紅姨急得跟什麼似的，“她怎麼回事啊，好不容易大難不死，要是沒見面就沒了，我可要瘋啊！”

　　殷侯擺手讓她別激動，趙普吩咐歐陽少征帶上皇城軍全城找人，白玉堂讓辰星兒和月牙兒也去找。

　　“不如我們也去找找吧。”展昭提議。

　　公孫伸手，“你們去吧，我正好研究醉心花，幫你們等著，若是人來了就找人通知你們去。”

　　此時天已經黑透，眾人出門，各自不同方向尋找姚素素，也就是青姨的下落了。

　　對門的客棧裡，小四子吃完了龍鬚麵正趴在窗邊啃個雞翅膀，看到一大群人都從開封府跑出來，然後四面八方散開了，回頭問天尊，“尊尊啊，九九他們出去了哦！”

　　天尊走過來看了一眼，他可沒留意下邊四散的人群，而是留意到，遠處……很遠很遠處的屋頂上，蹲著一個人。

　　這大半夜的，那人一身黑融於夜色之中，若不是天尊眼力好，還根本看不見。

　　那人站在極高處，鳥瞰整個開封，最後，就見黑影“嗖”一聲，追著展昭和白玉堂走的方向，跟過去了，身法之快，內力之高，讓天尊深深皺眉——糟糕，要壞事！

　　小四子還沒明白怎麼回事，突然就感覺自己“咻”一下，被天尊提著從客棧的窗戶飛了出去。

　　等他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坐在公孫腿上了。

　　公孫正翻著一卷卷宗呢，突然窗戶被一陣“風”吹開，等他放下書的時候，就看到小四子坐在自己腿上，像是被“風”吹進來的。

　　公孫眨眨眼端著小四子的臉瞧了瞧，抽了手帕給他擦嘴，雞翅膀還有半個沒啃完呢，“你怎麼回來的？”

　　小四子想了想，“哎呀，尊尊好像還沒給飯錢……”

　　……

　　展昭和白玉堂也不知道該去哪兒找姚素素，但展昭畢竟地面上人比較熟，找了幾個混混問了問，有一個說看到金庭館驛傍晚的時候的確有幾個外族的姑娘出來，貌似往東山的方向去了。

　　展昭和白玉堂就皺眉——東山？不由得不讓人聯想到桃花林。

　　兩人改道奔赴桃花林，想去看個究竟，夜色越來越黑，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怎麼了，特別的冷。

　　展昭抬頭看了看天色，微微皺眉——有雲，月亮被擋住了。

　　兩人是趕路的，所以走得也飛快，但不知道為什麼，走出一段路，總覺得背後有腳步聲。

　　展昭下意識地看了白玉堂一眼。

　　白玉堂則是看了他一眼——如果說一個人聽錯可能是幻覺，兩個人聽錯就不可能是幻覺了……可此時他們完全感覺不到有氣息在他們身後，原因無外乎兩個。第一，跟在他們身後的人，然內力比他們高出好多，高到他們感受不到氣息，可為什麼能聽到腳步聲呢？第二，跟在他們身後的人，沒有氣息，但除了死人，天底下哪裡有沒氣息的人。

　　兩人回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小路兩邊都是灌木，後邊倒是能望出去很遠，背後空空蕩蕩根本沒人。

　　兩人下意識地望周圍的灌木叢——難道在林子裡？

　　正想接著往前走，忽然……林子裡就有什麼動靜。

　　兩人腳下一滯，就有幾隻蝙蝠像是受了驚，從林子裡飛了出來，飛入另一邊的密林。

　　隨著蝙蝠的飛過，“啪嗒”一聲，什麼東西落在了展昭和白玉堂眼前的地面上。

　　展昭低頭一看，就皺眉，是一張黃紙，黃紙上邊，畫著一道詭異的符。

　　而黃紙落地為什麼會發出“啪嗒”一聲呢，原來這紙是被人當飛鏢這麼飛出來的，黃紙的上方還插著一樣東西，借著夜晚暗到不能再暗的月光，兩人看清楚，那是一朵紅色的花……形狀眼熟。

　　白玉堂看了展昭一眼，微微挑眉。

　　展昭點了點頭——醉心花！

　　“什麼符？”白玉堂低聲問展昭。

　　展昭盯著那符咒看了良久，以前魔宮有個老頭最愛研究符咒，他小時候被那老頭抱在膝蓋上記過一些符咒，其中這一張，老爺子讓他認真記住，這是所有符咒裡邊最“凶”的一張，叫索命符。

　　“看來。”展昭低聲對白玉堂道，“有人想要我們的命。”

　　白玉堂倒是也淡定，想了想，“有人要你的命不出奇，你是官府的人，為什麼還要我的命？”

　　展昭心領神會，一笑，“也就是說咱倆其實已經發現了什麼，只是咱倆都沒注意到。”

　　“不過被這麼一提醒，我倒是想到了。”白玉堂問展昭，“你也應該想到了吧？”

　　展昭“呵”了一聲，“可不是。”

　　這時候，就聽林子裡有個陰森森的聲音傳出來，“聰明人都有個缺點。”

　　展昭和白玉堂終於找到了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望向左邊的林子，那個聲音卻是突然出現在了背後，“命短！”